沈琰不自然的别开视线,“你想多了,我只是想尝尝。”

“你为什么要帮我?”

秦司漫这一天一直处于流言的中心,虽没有出面解释什么,可这并不代表她对沈琰今天做的事情一无所知。

亲自给秦司培做结膜刮片,还去病理科卖人情做个加急,因为床位与蒋珊发生冲突。

以及上午那个拥抱,和这一份检讨。

沈琰做了太多多余的事情,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

可今天却一口气做了好几件,并且都是跟她有关。

秦司漫不可能不多想。

沈琰原本想扯开话题,可秦司漫的灼灼目光太过刺眼,最后避无可避,只好说:“我是你的上级大夫,你的事我需要担责任。”

意料之中的回答。

不过沈琰要是这么坦诚,就不是沈琰了。

秦司漫耸耸肩,跟沈琰这段时间的相处以来,她深知凡事留有余地的道理,逼得越紧,眼前人反而躲得越远。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那请沈老师以后也多多担待了。”

“你少惹点事。”

“无碍,反正我的上级大夫会帮我承担责任。”

“……”

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秦司漫站起身,不再过多停留,“你慢慢吃,我去查房了。”

沈琰在她开门前出声唤她:“秦司漫,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好好工作,别把流言放在心上。”

沈琰还是不放心,秦司漫的性子太过张扬,如今秦司培办了一个星期的住院,都在一个科室里,不打照面太过困难。

他担心今天的事情再度重演,只怕那时候,场面会更加难看。

秦司漫微微攥紧了拳头,却没回头看他,低声问:“那你呢,有放在心上吗?”

沈琰几乎没有犹豫的脱口而出,“无稽之谈,无须入耳。”

更谈不上放在心上。

亲口听他说出这句话,远比秦司漫想象中还要动听千万倍。

“谢谢。”

谢谢你的相信、理解,还有不过问。

秦司漫没有一刻如此庆幸沈琰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她的身世,哪怕外面流言满天飞,他还是能够淡淡的说一句“好好工作”。

这个男人纵然温良带点闷,心里却是温柔的。

秦司漫切身感受到这份温柔的一瞬间,竟然矫情得有点想哭。

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两个字。

秦司漫压抑住心头的情绪,拧开门把手,抬腿离去。

步履有些不稳。

沈琰看不出所以然来,站在原地纳闷。

以为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

-

秦司培住院的第三天,秦淮洲来了趟辽西。

原本渐渐沉下去的流言,因为这位“传奇人物”的到来,再一次卷土重来。

秦淮洲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秦司漫今天没有夜班,将手上的工作做完正准备回家。

没等她换下衣服,郑明辉就走了进来,连门都没有敲一下。

郑明辉扫了眼办公室的人,对秦司漫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秦大夫,秦总来了,说想见见你唠唠家常。”

见面,还唠唠家常?

秦司漫觉得胃里一阵翻滚。

秦司漫对这个郑明辉的印象可不怎么样,自然也给不出什么好脸色,“哪个秦总,不认识。”

郑明辉脸上是大写的尴尬。

这马屁没拍对,一下子拍到马蹄子上。

秦司漫可不愿意把自己弥足珍贵的休息时间浪费与这个人的周旋上,脱下白大褂,拿上自己的包,跟莫新道了别,无视郑明辉直接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的医生不多,但都是职称在郑明辉之下的,被秦司漫这般难堪,他脸上哪里过得去。

无法自处,一脸愤恨的离开。

然而想回家并没有这么简单。

秦司漫人还没有走到电梯口,手机便响了起来,拿出一看是秦淮洲。

秦司漫心中烦躁,直截了当的按掉。

可不到五秒,铃声再次响起。

再摁掉。

再响。

如此循环往复了三遍以后,秦司漫耐不住性子,接起了电话,“你到底要干嘛?”

秦淮洲平时一呼百应,哪里轮得到这般被甩脸子的时候,“你弟弟住院,你这个做姐姐的,哪有一次都不过来看望的道理,秦司漫你还有没有规矩?”

“秦总你的戏要不要这么足,家和万事兴的戏码还没演够呢。”

秦淮洲身边坐着辽西的几位大股东,同僚当前,哪能丢面。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秦司漫你不要一直挑战我的极限。”

“你的极限,比如?”

秦淮洲显然是真的动了怒,“你这个医生,不做也罢。”

没等秦司漫再给他抬杠的机会,秦淮洲直接挂了电话。

秦司漫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心里气得想爆粗。

威胁这一套,秦淮洲还真是玩不腻。

秦司漫别无他法,最后还是来到了秦司培的病房。

光是站在楼道口都听见了里面高亢的谈话声。

说是来探望自己的儿子,可哪有一丝探望的意思,看来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不过是秦淮洲眼里的社交工具而已。

秦司漫站在门口顿了顿,随后推开,也不进去,就这么站着。

最先发现她的人还是躺在床上玩ipad的秦司培,“姐姐,你来啦——”

说着,秦司培掀开被子,鞋子也不穿,迈着自己的小短腿直接向秦司漫扑过来,一脸幸福样,“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了。”

秦司漫推开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秦淮洲开口:“培培等你好久了,工作就这么忙?”

“嗯,很忙。”

秦司漫语气冷淡,丝毫没有配合秦淮洲的意思。

秦司培却毫不在意,牵着秦司漫的手走到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从抽屉拿出这几天频繁过来看望他的叔叔阿姨送来的进口零食,捧倒她的面前,“姐姐你吃,这些可好吃了,培培专门给你留的……”

秦司漫受不了这种善意,“我不吃。”

蒋珊看自己的傻儿子还有要倒贴的意思,连忙站起来,打着圆场:“行了培培,姐姐要保持身材,不能吃这些高热量的东西。”

秦司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其他几位股东顺势尬聊起来:

“漫漫都长这么大了,真有出息。”

——“哪有什么出息,只是读书比较厉害。”

“是啊,一儿一女,老秦你可真有福气。”

——“哪里哪里,我这是操不完的心。”

“咱们辽西的眼科可不好进呢,漫漫可真是厉害。”

——“运气好而已。”

哟呵,你们这一唱一和的,演双簧呢。

秦司漫暗自冷笑,任凭秦淮洲往这边扔多少颜色,愣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几位股东本来也是来秦淮洲这里混个眼熟,坐了一会儿便离开。

等到房门关上,秦淮洲的脸色一下子黑下来,冲秦司漫训斥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多大的人了人情世故都不懂!”

秦司漫冷哼,“我就一个学医的,不能跟您这种商界大鳄相提并论。”

“够了,你别跟我抬杠,今天全家人都在,我有件事要问问你。”

秦淮洲冲蒋珊递了个眼色,意思让她来说。

蒋珊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秦司漫跟前,慢悠悠的说:“听你们科室的人说,你在追求一个男大夫?”

秦司漫瞪了她一眼,拿过信封,打开里面的东西,脸色越来越难看。

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她和沈琰的照片。

吃饭的、查房的、走廊上、病房里。

无奇不有,只要是大家都能出现的地方,全被拍了个够。

从视角来看,无疑是偷拍的。

秦司漫简直难以置信,“你们派人跟踪我?”

“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们都是因为关心你。”

秦司漫气红了眼,把信封往地上一摔,顿时散落一地:“关心个屁!”

“秦司漫你口口声声要来这里当医生,就是为了这么个男人!?”

秦淮洲走过来,义愤填膺的,“让你留在家里帮忙你不肯,你是我秦淮洲的女儿,怎么为了这么个男人这般不知好歹?”

这么个男人。

好一句这么个男人。

秦司漫好笑的看着他:“你的家业交给你儿子就行了,我有什么可指望的。”

“你拿着淮安40%的股份不为公司出力,跑倒这个地方来追男人,你一个女孩子还要不要脸?”

话一出,秦淮洲意识到不对。

话说得太过。

“我的不要脸可都是跟你学的。”

“你说什么!?”

秦司漫眼里蔓延着刺骨的恨意,“40%的股份是我妈给我留下的遗产,秦总不会忘记了吧。”

提起何婉兮,秦淮洲到底是理亏。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要揪着不放多久。

“是啊,这么多年了。”

秦司漫回头指着一脸看好戏的蒋珊说:“你的秘书给你生的宝贝儿子都他妈九岁了!”

“啪”的一声。

一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秦司漫的右脸颊上。

“爸爸不要打姐姐,不要打姐姐——”秦司培哭着跑过去,半道上被蒋珊给拦下。

这是秦淮洲第一次动手打自己的女儿。

打完便开始后悔。

这些年再怎么生气,他也没有动过手。

秦淮洲恍然的放下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想说来什么来弥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秦司漫嗤笑一声,将散落的碎发别在耳后,抬起半边红肿的脸,眼中如一潭死水。

“秦淮洲,从今以后,你们一家人有多远滚多远。”

第28章 离开

秦司漫拿上自己的东西, 用头发遮掩住红肿的半边脸, 离开了病房。

她唯一庆幸的是高级病房的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秦淮洲那般的大嗓门愣是没有漏一点音出去,加上高级病区不似普通病区,人来人往, 加上正值下班时间, 这层楼的人流量极少。

所以刚才病房里的闹剧, 应该没有被围观的。

明天大概不会再传出什么新剧本了。

秦司漫为了避开人群,选择了走楼梯。

一梯、两梯、三梯……

秦司漫垂着头一梯一梯的默数着,企图用这种简单的心理干预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不知道走到几楼的时候,她开始记忆混乱,不知道自己数到了第几个楼梯。

秦淮洲用了狠劲,脸上的灼烧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减弱, 反而愈加强烈。

直到眼前全是浓浓的水雾, 看不清脚下的路, 秦司漫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崩溃,跌坐在地, 任由眼泪夺眶而出,却不肯发出一个音节。

秦司漫想到刚才病房里散落一地的照片、蒋珊一脸得意的丑恶嘴脸以及秦淮洲冲冠一怒为红颜落在她脸上这一巴掌,觉得自己丢脸至极。

也可笑至极。

她以为能够靠自己摆脱秦淮洲的控制, 以为凭本事考进辽西眼科就能在这里扎稳脚跟, 然而她还是低估秦淮洲的权利范围。

自己这些年来寒窗苦读换来的一份工作,在秦淮洲看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说不定明天, 秦司漫这个名字就会在眼科人事名单中被抹去。

比起未知的不确定性,更让人绝望无力的是眼前的不作为。

秦司漫看得到结果,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有个显赫的后台,可这个后台从来都不是为了给她撑腰而存在的。

秦淮洲今天所做的一切,无非是想让她服软、回家、去淮安为他的医药集团效力,顺便融入接受一个新的家庭。

秦司漫知其用意,却是不会妥协。

哪怕从明天开始就得从辽西卷铺盖走人。

不知在楼梯坐了多久,秦司漫站起来的时候脚已经发麻,别扭的走到地下停车场,上了自己的车,并没有着急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