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一头热学医的信仰在这个老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为了感恩也为了表示对这个已经去世的老院长的尊重,沈琰博士毕业后,面临多家薪资待遇优渥的医院,毅然决然的还是选择了辽西。

可待得时间越长,越能感觉到,辽西已经不再是前院长还在任时的辽西了。

钱权勾结,利益输送。

最本质的救人二字,反而显得淡薄。

不过这也不影响辽西在整个市区不可撼动的地位。

实力是产生利益的根本,这个道理谁都懂。

秦司漫听着沈琰说完这些,心里乱如麻。

“你还是打算一直留在辽西吗?”

沈琰点了点头,像是在宽慰她一样,“在哪都一样,我依然养得起你。”

怎么可能一样。

空有一身本事,却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

沈琰能忍,秦司漫不能忍。

秦司漫脑子里转了几个心思,却不露声色,接过话茬调侃着:“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

“混吃等死。”

沈琰轻笑一声,“工作不上心照常扣工资。”

“随你便,反正我有人养了。”

沈琰收起不正经,捧着秦司漫的脸,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秦司漫,这话我只说一次。”

秦司漫按耐不住一颗蠢蠢欲动乱蹦乱跳的小心脏,强装镇定的“嗯”了声。

“我这辈子绝不愧对于你,忠于人民忠于你。”

秦司漫听见胸腔里传来的“砰”的一声。

那是,

少女心炸裂的声音。

第44章 谈判

秦司漫趁着中午午休, 去血液科找了陈献。

时间有限也没空去什么咖啡厅,两人就近找了个没人的观察室见了面。

秦司漫用简单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了一下, 陈献听完,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我操。”

秦司漫靠着墙,兀自说道:“沈琰虽然表面上没事,可我总觉得他心里还有个坎儿。”

“所以你打算怎么着?”

“你说, 我去找秦淮洲说说怎么样?”

话一出,别说是陈献,就连秦司漫自己都觉得可笑。

秦淮洲要是一个能听她话的人,当年也不会在外面找小三儿了。

陈献顿了顿,问:“哥们儿有句不中听的话,你要不要听?”

“说啊。”

“你想为沈琰做点什么,应该不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有个坎儿吧, 你不也有吗?”

陈献一语中的, 秦司漫无力反驳。

她心里的确有个坎儿。

毕竟当年用钱来梁澄可父母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爹。

虽不能是这场悲剧主要促使者,但也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秦司漫无法没有愧疚感。

她想做点什么,为自己也是为沈琰。

说出真相是不可能的。

一来这本来就是一件被遮掩住的事实,冒然全部公开, 对于死者对于沈琰乃至于他的家人都是有弊无利。

二来看着沈琰对梁澄可的那种负罪感,他估计也不愿意得到什么证明。

秦司漫想来想去唯一实在一点的,就是给他在辽西发展的空间。

可压着他的人,说到底还是秦淮洲。

“我这边倒是有个招,只是……”

秦司漫最烦人话说一半, “只是什么?”

“有点损,是阴刀子,还是算了吧。”陈献摆摆手。

秦司漫穷途末路,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你倒是说啊。”

陈献压低声音,把前几天听见他家老太太说的八卦重复了一遍。

“蒋珊那个弟弟蒋成,前不久离婚了,没过一周又娶了一个。”

秦司漫“哦”了一声,“那个王雅茹不是在哺乳期间吗,这也能离婚?”

陈献给她一个白眼,“用钱砸啊,你那个后妈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秦司漫想来也是。

可这个她要让秦淮洲妥协又有什么关系。

“可这王雅茹不是省油的灯啊,钱拿了可不怎么安分,心里憋着要搞事,不过蒋珊一直派人盯着,这才没走漏什么风声。”

秦司漫眼珠子一转,“你的意思是我们帮王雅茹一把,把这件事闹大?”

陈献摆了摆手,“帮她干嘛,那样就失去控制局面的把柄了,我们只需把她暂时的控制住。”

“然后用王雅茹直接去要挟秦淮洲,要么放过沈琰要么等着流言满天飞?”

陈献露出一个“孺子可教也”眼神,说:“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这可是变相的坑你爹啊,你要想好了。”

秦司漫勾勾嘴角,嘲讽道:“这个时候成我爹了,我妈死的时候也没看他拿我当女儿啊。”

“所以?”

秦司漫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松了口:“不急,我先去试探一下他的口风。”

秦淮洲但凡还有一丝良知,或者念及与她的父母亲情,这事兴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若是软的不行,再来硬的也不迟。

两人达成了一致,草草道别之后秦司漫便回了眼科。

刚从电梯里出来,就碰见在走廊尽头吸烟的沈琰。

看他周身烟雾缭绕的架势,想必已经抽了好几根。

秦司漫放慢脚步走到他身边,直接抢过他手上夹着的烟,放进自己嘴里狠狠的吸了一口,熟练的吐出一个眼圈,“原来你喜欢抽这么烈的烟。”

沈琰一向不主张女孩子抽烟,见她如此,一把抢过烟头,走到垃圾桶便捻了捻,待熄灭后扔了进去。

“还有大半根呢,扔了多浪费。”

沈琰瞥了她一眼,“以后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秦司漫也没答应,等他走回来,主动说起:“这几天有空了,你带我去看看梁澄可吧。”

沈琰思忖片刻,最后摇了摇头,“过段时间再去吧。”

“怎么,哪里不方便吗?”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

沈琰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过几天是梁澄可的忌日,他家里人都会去扫墓。”

他自己一个人去倒也无所谓,撞上了便就撞上了,总之再难听的话他也受得住。

可带着秦司漫他却不忍心。

她是无辜的,和这事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没有理由要受这个气。

“那我就必须要去了。”

秦司漫越想越有意思,最后笑出了声。

沈琰不知道她在乐什么,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毕竟她也是和你领过证的人,我作为你的现任女朋友去看望看望她有什么毛病?”

“但是——”

秦司漫伸出两根手指头按住沈琰的嘴唇,接着说:“我谁都不怕,我想跟你一起。”

沈琰心头一软,握住秦司漫的手指,“他们家里的人……脾气不好。”

秦司漫莞尔一笑,“没事,我脾气更不好。”

沈琰失笑,拿她也无可奈何,只好点了头。

-

秦司漫借口要和朋友去逛街,下班直接开车离开了医院没有去沈琰家蹭晚饭。

将车开到辽西医院门口的第三个红绿灯口,秦司漫才掉头往淮安制药的方向开过去。

她许多年没有来过,如今公司越开越大,秦司漫倒还是喜欢以前那家小规模的工厂。

将车在公司的停车场,已经提着包无视前台的小妹,直接走向了电梯口。

半道被拦了下来。

“小姐您好,请问您找谁?”

小妹兢兢业业的问。

秦司漫停下脚步,也不想存心为难,“秦淮洲,哦不,秦总。”

竟然敢直呼大Boss的名字。

小妹心里暗自感叹。

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不得不多嘴问一句:“请问您贵姓,有预约吗?”

“我姓秦。”

听说秦淮洲是有个女儿,二十多岁。

小妹打量了她一眼,识趣的让开了道,顺便走上前为她摁亮了VIP通道的电梯:“秦总办公室在19楼,这部电梯可以直达。”

“嗯,谢谢。”秦司漫淡淡回应,跨门而入。

VIP就是不一样,中间都不带停留的。

电梯门打开,一股清雅的茶香从走廊传来,秦司漫左右打量了一番。

对比大厅的现代装修风格,这层楼的传统中式装修明显高了好几个档次。

走廊都摆着大大小小的古董,脚下踩得地毯应该也是手工缝制的,上面的花样寓意也十分好,不是招财就是进宝。

几年不接触,秦淮洲的门面到越来越像是读书人了。

秦司漫一路走过去,来到一扇大门前,抬头看了眼“董事长办公室”,确定自己不是来到了一个豪华包间门口,才放心的敲了门。

秦淮洲正在和自己的心腹商量要事,最近琐事一堆,正是烦心得要命的时候。

“进来。”

秦司漫扫了站在办公桌前,唯唯诺诺的男人和秦淮洲的包公脸,觉得自己来的还真不是好时候。

可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秦司漫挂上客气的笑容,叫了声:“秦总,叨扰了。”

听见秦司漫的声音,秦淮洲险些认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抬头一看果然是秦司漫,脸上难言喜色,站起身来热情的招呼她:“漫漫你怎么来了,也不给爸爸打个电话。”

秦司漫不着痕迹的避开了秦淮洲伸过来准备楼她肩膀的手,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男人,意有所指:“我有点私事想跟你聊聊。”

都是在商场打拼的人精,这点眼色还是能看出来的。

男人识趣的找了个借口:“秦总,那我先按照你刚才的想法去处理。”

“去吧。”

秦司漫不客气的坐在沙发上,放下包,“秦总还真是日理万机。”

秦淮洲选择性无视女儿话语里的刺,讨好着问:“想喝什么,我让秘书帮你买。”

秦司漫摇摇头,“不麻烦了,我说完就走。”

“有什么事?”

“不知道秦总是否听说过梁澄可这个名字?”

秦淮洲的笑意僵在脸上,过了几秒变得警惕起来,“你什么意思?”

“用钱怂恿她的家人对当时的主治大夫实施道德绑架,以此保留住辽西的好名气,稳住你和郭安民的私人利益,这一招用得真是财大气粗。”

秦淮洲这才听明白她今天来的用意。

居然是为了那个叫沈琰的男人。

“怎么,你今天是过来为了你的小男友教训你亲爹的?”秦淮洲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一脸的不以为然。

“谈不上教训,只是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秦司漫盯着他,“我的父亲居然如此下作。”

每个字穿过秦淮洲的心头都如同一根火苗,烧得越来越旺。

“秦司漫你是疯了吗,谁给你权利这么跟我说话的!”

秦司漫早习惯了秦淮洲的训斥,声音再大听起来也是不痛不痒,“如果你能让郭安平停下对沈琰的打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秦淮洲气笑,看秦司漫的眼神如同看一个小孩子过家家,“若是我说不呢,你有什么后招?一哭二闹三上吊?”

秦司漫对秦淮洲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失望透顶。

这个男人曾经是她心中的大英雄,如今在商场摸爬滚打几十年,已经全无以前的模样。

难怪连何婉兮陪伴他白手起家,共苦好几年的情分都能轻易的舍弃。

更不用提随手扔掉她这样一个不听话的女儿了。

“那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吧。”

秦司漫拿起包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像是想到什么,最后说了句:“凡事都有底线,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