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有病么,我怕传染我。”

“谁有病啊!”

“没病休什么病假呀!”

刘园狠狠撇尚言,“我有程晓的最新消息,听不听?”

尚言立刻没了笑模样,直勾勾盯着电脑。刘园看出了尚言表情的变化,她知道,程晓就是尚言的软肋。刘园笑得有些得意,又有些醋意,“怎么了,蔫了吧。想知道就说,我不会笑话你没出息的。”

尚言没看她,对着电脑冷冰冰地说:“省省吧!”

王云泽早上上班儿时在医院门口碰到了吴娜,他冲吴娜摆了摆手,上午在楼梯口又碰到了她,王云泽心想,不认识时怎么也见不着,认识了,走到哪儿都能看见,邪门儿。王云泽冲她笑笑,吴娜竟然笑着向他走了过来。吴娜用对待熟人一样的口气对王云泽说:“你明天不值班儿吧?”“啊!”王云泽不知道吴娜用意何在。

吴娜推了推眼镜,然后特从容地对王云泽说:“李主任跟我说她有两张芭蕾舞演出的票,是朋友送她的,想让她和王院长去看。但是李主任明天值班儿,王院长也有事儿,他们去不了,李主任说让咱俩去。”

王云泽眨眨眼,先弄清了李主任和王院长是谁,然后想:怎么可能有朋友送老妈芭蕾舞演出的票呢。老妈就没有这样的朋友,更何况,长这么大,他就没见爸妈一起出去过。一家三口在同一单位上班儿,从来没一起走过,甚至仨人上班儿一人一个点儿,老爸总是第一个走,王云泽往往最后一个出家门。连上班儿途径都不一样,老爸坐公交,老妈骑车,王云泽或坐公交或坐地铁。本来医院给王建国配了车,但是他宛然拒绝了,为这,李静还跟他吵了一架。后来李静也建议过买辆车,王云泽还特积极地考了驾照,可最后还是没买,王建国以诸多理由不同意买车。什么环保啦,人身安全啦,其实,他还是注重自己的身份,他认为买车是一种奢侈,共产党员应该艰苦朴素。

李静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真的是被尚言说中了,她这是在往外推销儿子。票一定是她自己买的,电影票她是不会买的,她认为现在好多电影会误导年轻人。演唱会更不要指望,李静对现代流行音乐一向不敢恭维,老歌她也只会一首《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芭蕾?这么一会儿功夫,这俩字儿已经在王云泽心里翻腾好几个跟头了,紧接着伍加比可爱的面庞浮现在王云泽脑海里。

王云泽装着特遗憾的样子说:“我也去不了,我有事儿,早就定好的,你和朋友去看吧!”

对他的回答,吴娜并没有感到意外,应该说是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带着一种怪异的微笑对王云泽说:“我倒无所谓,正好我也去不了,可是李主任那儿,劳烦你去说一声儿。”说完,吴娜一阵风似的走了,留下王云泽一脸的茫然。

整个上午,王云泽神情恍惚,他心里在上演一台芭蕾舞剧,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的时候芭蕾舞才停。是尚言,他给王云泽发信息说,晚上一块儿吃饭。

王云泽一看时间,已经中午了,他挠了挠头,烦人的芭蕾舞剧,演了一个上午!

吃完午饭,王云泽轻手轻脚地来到李静办公室门口,他推开门,从门缝里看见李静托着腮帮子正盯着他。他心里忽悠一下,然后无奈地开门进去了。

王云泽低头站到李静办公桌前,办公室就他们母子二人。

“那个,妈,我明天得跟尚言出去一趟,他不是办了个公司么,有点事儿,他让我跟他一起”王云泽说得吭吭哧哧的,李静面无表情地说:“我以为尚言也要搬家呢。”

王云泽心里一咯噔,脸都白了,“不是,他搬什么家呀,他能搬哪儿去啊!”

李静轻咳一声说:“想搬哪儿搬哪儿呗!”

王云泽咧嘴笑了笑,“你让吴娜我们俩去看什么芭蕾舞剧啊?”

李静站起来接了一杯水,“去受受艺术熏陶,也放松放松。你们年轻人应该多交流多沟通,何况你们是一个学校的,多了解,以后工作上生活上互相帮助。万一她哪天也搬家呢,你也好帮帮忙,你不是爱帮人搬家么!”

王云泽脑门上都渗出汗了,“那个,行,我以后跟吴娜多交流。对了,她说她明天也去不了,所以,改天吧,改天我请她。”

王云泽慌乱地从李静办公室逃出来了,他觉得事情有点儿不妙,老妈的口气好像表明她已经识破了他的谎言,可他又拿不准,老妈到底知不知道他和伍加比的事儿。

王云泽下班儿后去伍加比店里转了一圈儿,他给伍加比买了巧克力。伍加比正在向客人介绍衣服,王云泽坐电脑前在百度里搜了一下“芭蕾舞剧”。顾客走了以后,伍加比说晚上她得回家吃饭,王云泽一下子想起约了尚言。

伍加比把王云泽扔到饭店门口然后就开车走了,尚言带着几个朋友冲王云泽走过来,尚言看了看开走的车,“你女朋友啊?”

“嗯。”

尚言咂嘴,“怎么不叫着一起啊,这多不好啊!”

王云泽笑了笑,“她得回家。”

尚言给王云泽介绍他几个朋友,然后几个人进了饭店。王云泽不喝酒,于是尚言要了一壶茶水,王云泽跟尚言说了吴娜的事儿,尚言说,事不宜迟,该是摊牌的时候了。王云泽也知道该是摊牌的时候了,可难就难在怎么摊这个牌。

任晓琳今天回来的早,加上工作上有开心的事儿,于是她做了几道好菜。她问伍加宁想找个什么工作,她可以找朋友帮忙。伍加宁又搬出了她对伍加比说的那一套。任晓琳问她得需要多长时间去调整心态,寻找方向。伍加宁说,少则三五天,多则三五年。任晓琳差点儿用筷子敲伍加宁的头,伍加宁大声嚷嚷,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任晓琳问:“怎么叫嫁得好啊?”伍加宁没敢说她立志傍大款的事儿,只说想找个年轻有为的。

吃完饭,伍加比开始打听伍加宁见的那个网友。伍加宁说,她这网友在残疾人救助中心工作。伍加比愣了,问她这网友是正常人么,伍加宁反问道:谁规定的残疾人救助中心的都得是残疾人啊!伍加比说:“你看好了么?他的确耳不聋,眼不瞎,胳膊腿儿健全么?”

伍加宁“切”了一声,“这点还看不出来啊!”

伍加比一耸肩,“这可没准儿,也许人家深藏不露呢,其实一脱鞋缺几个脚趾头。”伍加宁刚要

反驳,然后仔细一想也觉得有点儿担忧了,“也是啊,万一一撩裤腿儿,腿是不锈钢的呢!”

伍加比又开始想象了,不知怎么回事儿就联想到了别的,“对了,我租了一张碟,《变形金

刚》。”

伍加比站起来把电视打开,伍加宁盯着她说:“你说话怎么天上一脚地上一脚啊,这有什么联系啊?”

 王云泽和尚言嘻嘻哈哈上楼的时候,被李静逮个正着,尚言立刻把拿着烟的手背到后面。李静用力闻了闻,尚言看见李静这个举动后立刻说:“我喝酒了,王云泽没喝。”王云泽也说:“我没喝,尚言也只是喝了一杯啤酒。”

李静对着尚言说:“明天你让王云泽跟你上哪儿啊?”

王云泽心里又一咯噔,忘了和尚言套词儿了,尚言顿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了,“我去签个合同,让他跟我一块儿去,我不是没文化么!”

王云泽舒了一口气,李静转身回了屋,尚言和王云泽对视一眼。王云泽刚进屋,李静就说:“少和尚言混在一起。”

伍加宁给伍加比打电话说电脑坏了,伍加比想都没想就说,不可能。伍加宁说:“怎么不可能,开不了机了,我试好几次了。”

伍加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哦,停电了,我早上下楼时看见通告了,说是维修电路。”

伍加宁打着哈欠说:“你那儿有电吧!”

伍加比立刻说:“我这儿也没电,你别来。”

伍加宁霸占着电脑和一个叫“社会青年”的聊得火热。伍加比站在她身后皱着眉头,“这人谁啊?”

不知道那个“社会青年”说了句什么,伍加宁哈哈乐半天。伍加比看了看他们的聊天内容,风马牛不相及,根本看不懂。伍加宁指了指屏幕,“这是我多年一网友,叫李新,非要跟我搞对象!”

“什么情况啊?”伍加比试图看明白他们的对话,于是凑近了些。

“长得还行,新疆的,现在在一个机关上班儿,好像待遇还挺不错的。”伍加宁从空间里找到一张照片,“就这个。”

伍加比看了一眼,长得的确说得过去,一看就会烤羊肉串。“机关上班儿,具体干什么的?”

“忙时挺忙,不忙时就喝喝茶水,看看报纸。”

“看大门的呀!”伍加比不屑的口气。

伍加宁撇着嘴,“什么呀,他是司机,专给领导开车,心腹!懂么?”

伍加比俯下身又仔细看了看照片,“那你怎么答复他的,他不是要跟你搞对象么!”

伍加宁咬了咬嘴唇,“他说我要同意,他立马辞了工作过来找我,其实呢,我对他还行,不烦。

哎,他挺不寻常的,你猜他多高!”

“一米二!”伍加比脱口而出,伍加宁的脸立马拉得像跑道那么长,“太过分了你。”

伍加比振振有辞地,“你不是说他不寻常么?”

“两米也不寻常!”伍加宁敲键盘都显得用力了些,摆明了替不寻常人叫屈。

伍加比冲伍加宁挑了挑眉毛,“两米有一米二不寻常么?”

王云泽马不停蹄地往伍加比这儿赶,他昨天晚上在梦里又把芭蕾舞剧看了一回。伍加比扎王云泽怀里,闻见一股来苏水味儿,“我还没开张呢!”

王云泽轻轻拍着伍加比后背跟哄孩子似的,伍加宁抬头看一眼,“别不管不顾的,我可是活的,不是它们。”伍加宁指了指一边的塑料模特。伍加比从王云泽怀里出来,坐到一边儿,王云泽跟过去,站到伍加比面前很严肃地说:“结婚吧!”伍加比猛地一仰脸,隐约听见自己颈椎咔吧一声儿,“谁啊?”

“咱俩。”王云泽很平静,李静买芭蕾舞剧的票以及她和王云泽说话的语气让王云泽觉得形势不容乐观,尚言也说向他妈表明心意已迫在眉睫。伍加比结结巴巴地说:“王云泽,没开张的意思是我今儿还没卖货呢,不是,不是还没结过婚呢!”伍加比冒一身冷汗,事实证明,她没有伍加宁那种不平衡,也没有干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观念。她安于现状,有一自己的店,有一健全健康能自食其力的男朋友,有一小汽车,不是二手的,也喷好漆了,有一马上就嫁人的妹妹,更有一相对健康有一定经济基础的老妈,这样真的很好了。伍加宁不聊了,托着腮帮子像在看话剧一样。进来俩顾客,仨人都没心思招呼。

“我决定跟我妈说。”这是王云泽在说话,伍加比仰脸瞅着他,咽了口吐沫。

“这衣服我能穿么?”一个顾客问。

“能穿,都能穿。”伍加比的目光就没从王云泽身上挪开。

“给我包起来。”顾客说。以前这话能让伍加比高兴半天,可今天她还没反应过来呢。王云泽过去给人家装衣服,收钱,然后把钱递给伍加比,伍加宁哼哼一乐,“开张了。”

“伍加宁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我还表现的嗤之以鼻呢,结果今天你就当着伍加宁的面跟我说结婚。我一点儿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实话。”伍加比一边儿说一边儿瞄旁边吃饭的有没有人偷听。

王云泽倒是不痛不痒的,“干嘛一说结婚就得嗤之以鼻啊,好这么多年了,连结婚也不提,这叫什么男人啊。你不用有什么顾虑,一切都交给我,我有工作,我能养活你。”

“你有工作!”伍加比刻意强调,“我总觉得我们是靠别人屁眼儿活着。”

王云泽一愣,然后说:“不是谁都能靠别人屁眼儿活着,这是本事,不要总觉得丢人一样。”

“那你爸妈那儿呢,怎么说,你想好了么?”伍加比盯着王云泽问。

王云泽低头给伍加比夹着菜,“你什么都不用管,我说了交给我。”话虽这么说,可心里什么滋味儿只有自己清楚。王云泽见伍加比没说话,接着说:“伍加宁想结婚,虽然动机不纯,但想法对着呢,相比之下你这种反应倒不正常。”伍加比瞪着眼睛,“嗯?我为什么这样,你比谁不清楚啊。我一想到要和你父母生活在一起,我就觉得不现实。”伍加比直摇头,“根本无法想象!”

“别的先不说,你看你妈,这么多年一个人,不孤单么?子女的关怀和丈夫的关怀永远是不一样的。你总要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我父母是我存在的必要前提,你有了丈夫的同时,就有了我的父母。就像适应自己有了丈夫一样,你会适应有我父母的生活的。”

伍加比轻叹口气,“我要有我妈一半儿的能力,我就谁也不靠,不用有丈夫,别人更不用。”

服务员上了最后一道菜,告诉他们菜齐了,王云泽摸摸肚子,“菜点多了,我都饱了,吃不了了。”伍加比瞪着他,正愁怒火没地儿释放呢,“你吃不了了我还没吃饱呢,不就一顿饭么,请得起请不起啊,刚才还说要养活我呢!”伍加比说得抑扬顿挫的。

王云泽被骂的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说什么了?”伍加比瞪着眼睛,不知那儿来的一股邪火。

“行了,我错了,够吃么,不够再点。我一会儿给你买巧克力去,买多多的。”王云泽赶紧给她夹菜,伸手去拉她手。伍加比甩开王云泽的手,“你哪儿错了?”王云泽一张脸皱的什么似的,“我哪儿都错了,我有罪!”伍加比阴阳怪气地,“你是谁啊,你怎么会犯错呢!”王云泽忍不住乐,“我不是谁,我就是一小大夫,靠别人屁眼儿活的。求你了,让我错一回吧!”

俩人吃完饭,王云泽带伍加比去超市买了一堆零食算是赔罪,然后目送伍加比离开。王云泽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家走去,有一股视死如归的精神却显然不像地下党员那般大义凛然。他知道伍加比是因为心里很乱所以才胡乱发脾气。其实他心里也很乱,从小到大他对父母从没有过公然的反抗,虽然从内心里也反抗过,抵触过,可最后通常都是委曲求全。心中的不忿久久得不到排解,往往还要在伍加比这儿受点儿不公平待遇。天长日久的,什么都成了习惯,他也就认了。可这一次,他选择为自己自私一次。

“他说他能养活我。”伍加比脸上的表情看着好像挺幸福,可说话的口气明显有点儿底气不足。她没想到要结婚,即使和王云泽已经在一起八年。伍加宁想起白天在店里亲眼目睹的场景不禁仰脸冷笑几声,然后止住笑声,注视着伍加比,这种架势表明她要侃侃而谈了。

“活是一定能活的,养活和养得起是有很大区别的,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以前我和我上铺那女孩儿都养了一盆植物,她浇水,我浇牛奶。都活啦,但显然生活水平是不一样的。你是愿意当浇水的植物还是愿意当浇奶的植物?”

伍加比的目光显得有点儿茫然,“我愿意当一个会说话的!”

伍加宁叹口气,“我也不是说王云泽怎么着,他挺好的,只是,我要是你,我就冷静考虑考虑。”

“不要为你找大款做铺垫,也别找借口了,有没有钱对我来说真的无所谓。人,不能不知足!”伍加比看穿了伍加宁的意图。

“人,不能没追求!”伍加宁学着伍加比的口气。

任晓琳过来了,脸上不是好色儿,她指着伍加宁问:“洗衣机里那十三双袜子是谁的?!”

伍加宁点点头,形势已不容她否认。

“那你放洗衣机里是什么意思?”任晓琳走近了几步。

“洗!”伍加宁眨眨眼做可怜状。

“谁?!”任晓琳口气加重了些,伍加比也盯着伍加宁等她回答。

“大家。”伍加宁说完傻乐。

任晓琳哭笑不得的,“什么叫厚颜无耻啊,嗯?”伍加比赶紧接茬儿,“这就叫厚颜无耻。”

任晓琳走到门口换鞋,一边儿换一边儿咬牙切齿地说:“在我回来之前统统处理掉!”

任晓琳关门走了,伍加宁看着被狠狠关上的门摇了摇头,“越来越不通情达理。”伍加比表情凝重,“我倒是越来越佩服老妈,她居然一双一双地数了,而且还知道谁和谁是一对儿。”伍加宁立马问:“你是不是早看见了?”伍加比摇头,“我只是看到一些纠缠不清的,不可名状的东西。”

王云泽不敢看李静的表情,他无法预测自己即将面对的是狂风暴雨还是大雨滂沱。他一直低头等待着,而李静环手抱胸坐在王云泽对面沉默许久。她透过近视眼镜看着儿子焦急不安的脸,终于她用她惯有的冷静又严肃的口吻问道:“她是什么学历?”

“大专。”王云泽瞬间抬起头来,第一时间作出回答。

“大专。”李静重复一遍,王云泽知道李静的用意,从小他就知道,重复等于强调。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李静又问。

“她现在自己经营一个服装店。”王云泽声音渐小。

“个体。”李静点点头,“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她爸去世很多年了,她妈是CPA,注册会计师。她妈特有能力,女强人那种。”王云泽恢复了一些底气,但是看见李静一成不变的表情,王云泽还是不往下说了。李静咬着嘴唇,样子是在思考,“这样吧,你跟吴娜好好接触接触,这孩子挺聪明的,一点就通,而且很勤快,很有上进心。父母是大学讲师,所以一看就知道她很有教养。接触一段看看,其他的再说吧,啊。”

王云泽知道,接下来李静就要起身走了,她的这些话就是给他的一个答复。不能这样,这不是他想要的,如果他不说什么,那就像以前那样,表示接受了。那么他之前壮着胆子说的那些就等于毫无意义了。他不要跟什么吴娜接触!

“妈!”王云泽叫住李静,李静放下的一条腿又重新叠放在另一条上,放开的手又恢复到先前抱胸的姿势。

“妈,我已经工作了,是大人了。我应该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个人问题,我知道你喜欢吴娜,我知道她很好。可是我不喜欢吴娜,她聪不聪明,有没有家教与我无关,我甚至不能说我认识她了,我们只见过两面而已。再说,已经什么年代了,还”

李静终于听不下去了,她直起身子,粗暴地打断王云泽,“什么年代,可以不顾父母感受,只图自己享受自私自利的年代!打着长大的旗号,抛开父母为所欲为的年代!你可以不在乎她聪不聪明,有没有家教,你更不用在乎你父母今后的死活!”

王云泽气冲冲地叹口气,“妈,你说的太严重了,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吗?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告诉我,你喜欢一个没什么可取之处的女孩儿,而且在通知我,你长大了,可以不在意我们的感受自己决定自己的事了。让我做好准备,必须无条件接受你的选择!”

“妈你没见过她,没接触过,你不能说她一无是处!”王云泽显得激动了,脸都红了。李静站起来,儿子的这种表现让她失望,甚至厌恶。“我不想见她,没有必要!”李静起身走了,她这句话结束了他们的谈话,也就此断了再有这种谈话的可能。事实上在这句话之后,王云泽也就无话可说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他之前在路上设计的那几套方案一个也用不上,因为不和伍加比见面接触,什么方案都执行不了。他自己清楚,他妈已经认准了吴娜。首先条件上吴娜符合他妈的标准,而且吴娜整天在他妈眼皮底下,那必然是越看越喜欢。而伍加比首先在客观条件上就败下阵来,再加上他妈拒绝见面,那伍加比在他妈心中的印象永远不会得到改观。道理一样,吴娜在王云泽眼中永远也只是一个牙科大夫,再接触也是如此而已了。他妈不会理解的,这个时代不是子女自私自利不顾及父母感受的时代,不是子女打着长大的旗号为所欲为的时代,同时,也早已不是父母打着生你养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标语,认为自己做什么都天经地义的独裁时代了。可是妈永远是妈,生你养你,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也毕竟是事实。你不能真的就不顾他们的感受,那样自己的自私自利就证据确凿了。

王云泽半夜醒来来到客厅,这样说不是很准确,因为王云泽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否睡着了。当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喝水的时候,从卫生间里传来冲马桶的声音。王建国应声从卫生间走出来,王云泽怕自己吓老爸一跳,立即说了一声“是我。”显然他在黑暗中喝水的举动并没有吓到谁,反而一句“是我”才引起王建国注意。

“晚上不要喝太多水。”王建国说,王云泽点头,他不知道没戴眼镜的老爸是否看得到,所以点头之后他又说:“嗯。”王建国在转身的刹那似乎有那么一点儿犹豫,然后他昂首阔步地走向他们的卧室,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王云泽听见父母有一段含糊不清的对话。他想,他妈一定是在问他爸是否真的在跟他说话。因为他小时候,他们一家住在爷爷奶奶家时,有一次半夜他爸起来上厕所,没戴眼镜,跟一个小偷聊了好几句。

早上王云泽醒来之后,家里已经没人了,桌子上摆着早饭。他睡眼惺忪地敲开尚言家门,尚言刷着牙给王云泽开门,一见王云泽沮丧的样儿尚言就知道事情进展不顺利。

“你妈不同意啊?”

王云泽烂泥一样瘫到沙发上看着尚言的后背说:“倒没那么直接说。”

尚言在卫生间里喊:“那就有希望。”尚言从卫生间出来后,坐到王云泽身边,王云泽说:“我妈让我跟她们科那个女大夫接触接触。”

尚言瞅着王云泽,“这还不够直接啊,非但不同意,接班儿的都给你找好了,你妈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啊?”

“我女朋友让我妈说得一无是处。”王云泽一脸沮丧。

“你妈见过啦?”

王云泽摇头,“就问了基本情况,你不知道,我妈特看重家庭。”

尚言皱眉,“看重家庭?是不是非得是爸爸留着山羊胡子,妈妈盘一头,穿着旗袍,闺女留一青年头,穿黑布鞋,白袜子,这样的家庭你妈才满意啊!”

王云泽冷哼两声,尚言问:“那女大夫戴眼镜吧!”王云泽看了尚言一眼,点点头,他得回忆一下

才能记起吴娜的穿着打扮。

尚言笑,“我一猜也是,你们家人全戴眼镜,估计你妈喜欢戴眼镜的。戴眼镜的都学习好,学习不好的都不看书,就剩一双好眼了。”

王云泽说:“现在近视的多了。”

“那是上网上的,玩游戏玩的!你怎么没戴眼镜啊?”

王云泽有气无力地说:“戴着隐形呢。”

“什么的,博士伦的?哎,博士伦的好么?”

“不是博士伦的,是”王云泽扭头看着尚言,“我怎么跟我对象说啊,找你想办法来了,说什么博士伦啊?”

“说什么?你想跟她分手啊?”

王云泽瞪着眼睛,“怎么可能?!”

尚言笑,“还是啊,那有什么可说的,你既然不想跟她分手,就什么也别告诉她。你告诉她了,即使不分手,也得闹矛盾,你妈不同意,这让谁听了都受不了,准跟你生气,闹分手。她肯定说,既然你妈不同意,那就分手吧,我不耽误你。女的都这样,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说,该怎么着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