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泽皱着眉,“那吴娜这儿怎么着啊?”

尚言笑,“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找不找媳妇的比你愁好不好!你不喜欢她和她明说呗。”

“可她也没说喜欢我啊,都是我妈那什么。”

尚言胡噜胡噜头发,“你爸你妈这身份,那肯定有好多人想巴结啊,这么好的机会,稍微有点儿心眼儿的都不会放过,她不喜欢也会喜欢的。你也不用明说什么了,晾着她,但别伤人家自尊,省得她跟你妈告状。”

王云泽琢磨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说:“我上班儿去了。”

尚言叫住他,“哎,我今天真签一份合同去,你去不去啊?”

王云泽咧嘴一笑,“你比我有文化多了!”

 整个上午王云泽心神不定,他赞同尚言的说法,不能和伍加比说。可王云泽莫名其妙地总有种负罪感,他给伍加比打了一个电话,可伍加比店里有顾客,她没说几句就挂断了,说一会儿给他打过来。王云泽等了半天,他的手机一直没响,伍加比一定是忘了,她经常这样,一忙起来就把王云泽抛到一边儿了。事实上早起的时候伍加比还在想王云泽说要和他妈摊牌的事儿,伍加比心里还忐忑了呢,可一到店里,一忙活,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午饭的时候,吴娜来了,王云泽自然是有些意外,和吴娜打招呼时也显得不太自然。吴娜看起来倒随意得多。他们没去食堂,而是去了医院附近的一个小餐厅。

吃饭的时候,伍加比想起王云泽,于是给王云泽打了一个电话,王云泽一看来电显示,心跳就加速了,好像他在做什么亏心事一样。伍加比问他吃饭没有,王云泽看了吴娜一眼说正在吃。伍加比问王云泽跟他妈怎么谈的,王云泽咽了口吐沫说,他妈没说什么,只说年轻人要先立业。其实伍加比也是这想法,她觉得怎么也得把这服装店经营好,挣了钱先还了她妈,让自己长长脸比较重要。

挂了电话,王云泽不自然地冲吴娜笑笑。吴娜说:“没必要这么拘束,我们最次也是校友啊!”

这话说得王云泽挺惭愧,他点了点头没说话。吴娜继续说:“李主任的用意我明白,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大家都是同龄人,没什么不好说开的,我看你挺为难的,所以还是我说吧!”王云泽心里一紧,盯着吴娜等着她说。

“其实感情的事儿最不好说,没规律可遵循,没例子可借鉴,跟看病不一样,完全凭个人判断。我没谈过朋友,但我知道,感情的事儿很奇妙,谁也说不清楚,但最起码要两厢情愿。缘分这东西,很邪门儿,有的人能做恋人,有的人能做朋友,而有的人呢就只能是路人,甚至是敌人。这些都是顺其自然的事儿,强求不得。”吴娜看着王云泽笑了笑,“对吧!”

王云泽使劲点头,“对!”

“那天在你家听见你打电话了,刚才你接电话我也能感觉到,是你女朋友吧?”

王云泽抬起头看着吴娜,他对吴娜的这一番话深感意外,意外之余又有些尊敬,随后觉得轻松不少,他心里顿时豁然开朗,看来他和尚言都小看人了。在呆呆地看了吴娜两秒之后,王云泽腼腆地笑着说:“是。”

吴娜也笑,笑得很真诚,“我能感觉到,你们挺相爱的。我今天上午和李主任也谈了,我把我的想法和她说了。我这人比较信缘分,一切看天意,最起码,我们能做朋友,不至于是路人吧!”

王云泽忙说:“不至于,不至于,肯定是朋友。”俩人对视一笑,王云泽结了帐,和吴娜一起往医院走。吴娜说起学校的事儿,俩人找到了共同语言,聊得不亦乐乎。从一个岔路口突然拐出一辆车,王云泽迅速拉了吴娜一把,吴娜差点摔倒,死死拽住王云泽胳膊。王云泽看着离去的汽车说:“真猛啊,拐弯儿都不带减速的,也不按喇叭!”王云泽扭头又问吴娜:“没事儿吧?”吴娜看了王云泽一眼,心还怦怦跳呢,不知是因为吓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王云泽像做汇报一样和尚言说了他和吴娜的谈话,尚言想了一会儿说,他觉得这姑娘挺有心眼儿的。王云泽说谁也不如尚言心眼儿多,尚言说他才懒得管王云泽的破事儿呢。李静和王云泽谁也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他们像以前一样,只是彼此都显得小心翼翼,他们之间无意中形成了一个雷区,伍加比,吴娜,感情,婚姻,任何一个词儿都有可能引发一场争吵。于是俩人谁也不提及,除了工作和生活的琐事,其他的一概避而不谈。王云泽觉得有点儿别扭,这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李静一成不变的严肃和处变不惊的架势让王云泽时常有种敌明我暗的感觉。和李静单独相处不知不觉演化成了一种心理战。虽然没有硝烟,可这种斗智斗勇的生活让王云泽感到了累。何况,他不只要斗智斗勇,他还要工作,他还要恋爱。王云泽的压力和压抑伍加比浑然不知,她信了王云泽的话,照旧过着自己平静的生活。小店牵动着她的心,生意的好坏决定着她的悲喜。至于王云泽,她更多的只是感情上的依赖。王建国就儿子谈朋友的事儿还问过李静,李静只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说了我看着办么!李静这样说了,王建国彻底大撒把了,事实上,他问,也不过是不想让李静说他没尽父亲的责任。实际上,他现在只知道做一名副院长的责任,对于家庭,没有多重要。

不加班儿的时候,王云泽就和伍加比约会,忙的时候,王云泽也会抽空去伍加比的店里报到,时不时也去丈母娘家献献殷勤。伍加宁还是坚持要找个大款,可她不甘寂寞,与不是大款的“社会青年”关系暧昧。有一天张盈邀请伍加比吃饭,王云泽也在,王云泽看着门外谢顶的老头儿说:“我们就不去了,和长辈一起吃饭不随便。”王云泽以为那老头儿是张盈她爸,等张盈和老头儿拉着手走了之后,伍加比凶巴巴地和王云泽说,那人是张盈傍的大款。自从伍加比见了大款的庐山真面目之后,她就此坚定立场,坚决不让伍加宁找大款。因为伍加比突然觉得很恐怖,脑子里经常闪现伍加宁和另一个谢顶老头儿手拉手的画面

第二章

 终于有一天,形势开始有了转变。吃早饭的时候,李静突然对王云泽说:“你明天休息是吧,我明天可以早回来一会儿,我可以见见。”她说话时始终低着头,平静地吃着饭。她说的自然不是吴娜了,早回来一会儿的意思就是,她在给王云泽机会。虽然希望有点儿渺茫,但也足以让王云泽雀跃。他第一时间通知了伍加比,可伍加比显然没觉得这是好消息。从得知这一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伍加比就沉默,心里忐忑不安,这就是传说中的见公婆啊。关键是,王云泽的父母可不是一般的公婆,她跟王云泽好八年了,他们却不知道她的存在。伍加比开始发愁,一个劲儿地叹气。王云泽劝慰半天,又央求半天,看着王云泽一脑门儿的汗,伍加比心软了,她想,刀山火海的,就这一回吧,纯粹为了王云泽。

伍加比的床上凌乱不堪,堆满了衣服,她换了好几套,还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此时一旁上网的伍加宁说话了,“我们吃鱼就是吃它的鲜,吃羊就是吃它的膻,吃蜜就是吃它的甜,吃醋就是为了一个酸。你就算晚生两年也成不了伍加宁!”

伍加比知道伍加宁这话的意思,算了,人的命天注定,听天由命!她选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套衣服叠好放在床边,从首饰盒里拿出了二十岁生日时王云泽送的心形项链。

这天早上李静刚上班儿就打电话给肛肠科的刘主任,刘主任一听是李静,立刻笑逐颜开,因为李静不单单是王云泽母亲,同时也是副院长夫人。

“这孩子有时候不太听话,挺倔的,您多操点儿心。”李静温柔地笑着说。

刘主任立刻说:“没有没有,王云泽挺上进的,好学,好问,连最简单的手术也要求见习。我觉得这孩子踏实,将来一定有作为。”

“您别夸了,我的孩子我还不知道,太年轻,心还没完全收回来呢。反正我就把他交给您了,您可要负责亲手调教他。多让他加班儿,值班儿,手术也多让他参加,年轻就是资本啊,咱们那会儿吃多少苦啊。”

“行行行,你都亲自发话了,我有什么舍不得的。今天下午张大夫有个手术,我叫王云泽去吧,哎,王云泽今天好像轮休吧!”

“他才几岁,我都不休息,他爸更是恨不得长在医院里。多跟一些优秀的大夫交流,进步的才快,咱们都是有体会的。”

“你这个亲妈可够狠的,你儿子要是累出个好歹,可别找我算账啊!”

“我儿子要是出息了,那可是您功劳,我谢还来不及呢!”

电话那头传来刘主任的笑声,挂了电话,李静恢复了她标志性的表情,然后手揣在白大褂的兜里,穿过来往的病人,向走廊深处走去

王云泽在家里做好了一切准备,他里里外外彻底做了一次大扫除,还买了一束鲜花摆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下午,王云泽准时接到了刘主任的电话。他对于李静打给刘主任的电话自然是不知晓的,在抱怨刘主任的同时,他开始发愁怎么和伍加比解释。伍加比来他家见他妈可是他苦苦哀求的,现在竟出了这么一当事儿。伍加比得知后自然对王云泽一顿狂轰滥炸,刘主任也避免不了受王云泽牵连。可机会只有这一次,伍加比又不忍心见王云泽那张脸,一双含泪的充满祈求与哀伤的眼简直是我见尤怜。王云泽说他拜托了一个朋友去小区门口接伍加比,而且自己会尽量赶回家。

李静约的是四点,三点半,伍加比把店移交给伍加宁,伍加宁在伍加比临走前还不忘嘱咐一句:记住,不卑不亢!伍加比信心不足,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车开了没多大会儿,伍加比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我在小区一辆停着的警车旁边等你。估计是王云泽拜托的那个朋友,伍加比没回,专心开着车。不到五分钟,伍加比又收到同一个号码发来的短信:警车开走了,我在小区门口的垃圾桶旁边等你

李静抬手看了看表,快四点了,可是她没有换衣服下班儿的打算。此时的王云泽还在手术室里见

习,张大夫一边儿动着刀,一边儿轻声对一旁的王云泽做着解释。王云泽的心早就跑到九霄云外了,额头上的汗比主刀的张大夫还多,这让一旁的小护士在给他擦汗时也显得有些不解。

伍加比停了车,她看见一个身穿白色T恤,棉布花裤衩儿,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年轻男人站在垃圾桶旁边。她又环顾一下四周,除了几个下棋的老头儿和围观的群众以外,也就剩下正常行走的路人了。她长出一口气,下了车,慢慢走到垃圾桶旁的男人面前。尚言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就往小区里走,伍加比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她实在不敢确定这人就是王云泽的朋友。话说到这儿,少不了要提王云泽,王云泽从小就是好学生,大大小小的荣誉集于一身,大大小小的职务如影随形。可是这般优等的学生朋友是很少的,即使你得到很多荣誉,身上罩有无数光环,可是你高高在上,鹤立鸡群,所谓高处不胜寒。王云泽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伍加比全都见过,并且他们多数都有稳定的体面的工作,还有良好的

风范。她看着这个人,心里在疑惑。显然尚言走了一段之后察觉到伍加比并没有相跟上,于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扯下一个耳机,皱着眉冲伍加比说:“走啊!”伍加比咧嘴笑笑,“你是”。尚言眨眨眼,“不是,我说,你不是王云泽媳妇么?”伍加比迟疑一下,“啊!”尚言笑,“那走吧,真有意思。”伍加比指着不远处的QQ,“我有车。”尚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咳,早说。”尚言趿拉着拖鞋走过去,自顾自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伍加比被人喧宾夺主了,心里自然又增添了些不快。从昨天答应王云泽来,到今天,此时此刻,伍加比的一颗心就像是一个丸子放进了油锅。吊起来不打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这些事儿显然影响到了尚言的形象,伍加比已经有点儿讨厌他了。事实上,在她咧嘴冲尚言笑的那一刻,尚言就想起了那个异常炎热的下午,还有现在挂在自己钥匙上的水晶小球。可是伍加比一定没有印象,她每天见的人太多了,来来往往,没几个会给她留下深刻印象。伍加比跟在尚言身后上了三楼,尚言指着一个紧闭的房门说:“王云泽他们家。”说完他就用钥匙开对面的门,伍加比迟疑一下,刚要过去敲门,尚言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对伍加比说:“进吧。”伍加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尚言解释道:“他们家没人。”伍加比心中的火苗直往上窜,她压了压火气说:“可他妈约的是四点啊。”尚言耸耸肩,一只手还保持着请进的姿势,伍加比掏出手机,尚言说:“王云泽手机关机。”伍加比看了他一眼又把手机放回去,她不想进这个陌生男人的家,即使他是王云泽的朋友。尚言笑,“你倒是进来啊,这会儿功夫不知道多少蚊子拖家带口地住进我们家了。”伍加比

也学尚言的样子耸了耸肩。尚言把门关上,看了一眼正往客厅走的伍加比,“随便坐吧。”伍加比怯生生地打量四周小声儿问:“你爸妈没在家啊?”尚言把MP3扔到一边儿,打开空调,“我爸妈在家干嘛啊,你又不是见我爸妈。”伍加比一愣,然后瞪他一眼,她现在确定自己讨厌他了,讨厌他的破T恤,破裤衩儿,破拖鞋,还有他自以为是的狂妄的说话口气。尚言习惯性地撩起T恤刚要脱,看到伍加比带有敌意的眼神后,他又把撩起来的T恤放下来,为了不让气氛那么尴尬,他走到冰箱前,“可乐还是红茶?”伍加比说:“红茶。”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夹带任何感情,虽然她讨厌眼前这个男人,可她毕

竟坐在人家家里。“没有可乐。”尚言说,然后他拧开红茶的盖子,把红茶递到伍加比面前,伍加比接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撇他一眼。在伍加比喝红茶的时候,尚言借机打量她,他点了一根烟,然后问伍加比:“抽烟么?”伍加比摇头,“不会。”尚言笑了笑,不知道能和她聊点儿什么,他们唯一可聊得就是王云泽,可是聊他什么呢。伍加比感到有点儿凉,也可能是喝了红茶的缘故,她看着空调问:“多少度?”“18.”尚言答,然后问:“冷么?”他没等伍加比回答就把空调调高了几度,然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快立秋了。”

伍加比仔细看了看这屋子,精装修,是她喜欢的风格。尚言问:“要参观一下么?”伍加比立刻摇头,“不了。”时间已经到四点半了,伍加比显得有些急躁。

“别着急,他妈既然约了你,就一定会见你,这点我倒是确信。”尚言把抽了一半儿的烟按灭在烟缸里。

“我没着急啊。”伍加比故作镇定,笑得很不自然。

“也不用紧张,人嘛,自然什么样儿的都有。可毕竟都是人,你就把她当成是买衣服的顾客,把自己当成一件衣服,利用你平时的口才和技巧,把自己推销给她就行了。可能在她看来,这衣服料子不是很好,质量也不那么高,而且价钱很贵,但是如果喜欢,就会不顾一切了。女人,很多时候买了东西都不是图什么,经常买了之后闲置在家,可就是喜欢,哪怕闲置也要闲置在自己家。”尚言说这话时一直是似笑非笑地,这让伍加比觉得是一种变相嘲笑。

伍加比盯着尚言,“我谢谢你啊!”

尚言笑了,“客气。”

“你对女人好像挺了解。”

尚言冷哼,“见惯不怪了。”

伍加比稍稍放松了些,刚才确实有些紧张,“她可不是普通的顾客。”

“当然了,难就难在这儿,别人可以爱买不买,不买拉倒,这位顾客,想方设法让她买了,还必须三包。”尚言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架势,这让伍加比有点儿受侮辱的感觉。

“一样,爱买不买,不买拉倒。你知道么,商场里只要上了货架的就有人要,你看着多不值的东西照样有人买。”伍加比的口气已经暴露了她对尚言的不满。

尚言连连点头,“是。”

李静的电话打来了,告诉尚言她已经在家了,伍加比从尚言跟李静说话的口气上断定,这的确是个特殊的顾客。尚言送伍加比出去,伍加比还是大方地说了句谢谢,虽然听起来不是那么诚恳,可尚言还是微笑着接受了。

王云泽的家以白色为主色调,就连窗帘都是白色,只是上面有些轧花稍作了些点缀。伍加比坐在白色的沙发上,内心自然而然的升腾起一股凉意,茶几上的一束鲜花多少还是让伍加比感受到了一点儿温馨,给这间屋子也增添了一点儿生气。这不像一个家,更像一间病房。不知是幻觉还是一种错觉,她似乎闻到了经常可以从王云泽身上闻到的来苏水儿味儿,直到李静放下一杯热茶,伍加比才确信不是幻觉,这味道正是来自于李静。

李静是不爱笑的,这无关于人的性情,只是形成了一种脾气,所以对任何人都一样。对客人也是如此,严格地讲,她不知道伍加比算不算一个客人。从伍加比进门叫了一声“阿姨”开始,她就在观察她,这种观察可以说是一种注视,不加任何掩饰,赤裸裸地。伍加比自然感到不自在,她从不了解那些衣服穿在模特身上被人挑来挑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自己真的就像是一件待卖的商品。可买者不知为何由王云泽一下子转变成他妈。李静不喜欢伍加比,这是没见她人之前李静就已经下好的结论,见了也没有使结果改变什么。因此,伍加比的穿着打扮,长相,身材,甚至说话的声音语气,都可以不要任何理由的让李静不喜欢。

“你今天来,你妈妈知道么?”李静面无表情地问。

伍加比的手好像是戴了一副无形的手铐让她不能自由活动,李静的脸让她想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知道。”这是实话,她不想跟任晓琳说,当她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不可预知的变故之前,她什么都不会说,因为她晚生两年也成不了伍加宁,而任晓琳晚生二十年也成不了伍加宁。

“那你来这儿,你的店呢,提前关门了么?”

“我妹妹帮我照看。”伍加比小心翼翼地把茶水放到茶几上。

“哦,妹妹没工作么?”李静一直注视着伍加比的一举一动,包括刚才伍加比放茶杯。

“刚刚毕业。”伍加比咬了咬牙,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李静点点头,然后说:“你来。”李静站起来了,伍加比一脸茫然地跟着李静进了一个房间。

李静解释道:“这是你王伯伯的书房。”伍加比环顾四周,这里到处是书,连那张小床上也是,

几乎没有一个可以坐的地方。

“他的书特别多。”李静说。是啊,真的,太他妈多了,伍加比这样想。她们走出书房,李静指了指另一个房间说:“那是云泽的房间,还看看么?”伍加比摇头,“不了。”李静的口气根本就没有让她去看的意思,她们又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伍加比想她该给自己的这些怪异举动做个解释。果然,李静开始说了。

“王云泽的爷爷,姥爷都是军人。我和他爸爸从小就受到很严格的教育,他爸爸是个很严肃的人,也很传统,守旧,说封建固执,也可以。他对生活,工作都相当严肃。他每天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书,做研究,他有好几项研究都申请了专利。他没有时间出去旅游,连电视都很少看,他不知道现在流行什么电影,歌曲。更没有时间去了解你们这一代人在想什么。你们的一些观念,行为,喜好,他不会理解也不会接受。”

伍加比无力地一笑,她不知道怎么去反驳这个同样严肃,传统,守旧的女人。她不能批判一个人的严肃和传统,无论怎样,伍加比懂得最起码的尊重长辈。她只是觉得可悲,是否这个女人不是在说她的丈夫,而就是在说自己。

李静不会去揣测伍加比的心理,伍加比是何心理,她也不会在乎。于是她继续说:“你现在有自己的服装店,那么,你有长远的打算么?不会开一辈子服装店吧,打算结婚后当个全职太太么?你们这代孩子会干什么啊,你们这么大的女孩儿都不想当家庭主妇吧。那你总该有个人生目标,你的目标是什么啊?”

没有蛀牙,这是伍加比的第一反应,但她不能说。说了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李静会为自己所做的事业感到无尚光荣,以至于兴奋的精神失常;要么,她会以为伍加比精神失常,直接送他们医院,再介绍一个专家级的精神病大夫。也没准儿李静会带她到另一个房间,里面堆满假牙,然后告诉伍加比,她也是个严肃的人,每天除了工作就是不停地给人做假牙。伍加比还在神游的时候,李静又说话了,“我不知道我教育孩子的方法是不是正确,但我觉得你母亲对你们的教育方式有些,嗯,有些放纵。你穿这样的衣服,梳这样的发型,把头发染成这种颜色,打好几个耳洞,你妈妈不批评你么?当然,也可能是我落伍了,但是我真的不太能接受。我认为一个女孩子,简简单单,朴朴素素,大大方方就很漂亮。本身像你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儿不打扮就很漂亮。或许,也是因为你父亲过世的早,所以--”

“阿姨,”伍加比按捺不住了,“并不是所有单亲家庭的孩子都缺乏家教,我的脾气秉性,兴趣爱好与我父亲过世的早没有任何关系。有些东西,我妈妈也不喜欢,也会不接受,但她不会强行阻止。这不是放纵,是一种信任。她相信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会有自己的想法,都会把握好分寸。我只是穿穿我喜欢的衣服,梳一个我喜欢的发型,我这些行为不会造成什么危害后果,也并没有影响谁。”

李静笑了,这是一种带有蔑视的笑,让伍加比看了很不舒服。“家长有保护,教育,引导孩子的责任。当孩子不能预知危险和错误,但又不能理解的时候,家长就应该及时采取强制手段,首先要避免危险和错误的发生,其次才能说其它的。如果在危险和错误发生后再去教育孩子,就有些晚了,何况,有些错误和伤害,是无法挽回的,会让人抱憾终生。”

“我妈妈只是把我的路放宽,如果我走了一条歪路,她也是绝对不允许的。因为没有父亲,她付出的比一般母亲多得多,她只是在保证孩子安全的同时,尽量让孩子感到生活的快乐。说到遗憾,我觉得在条件允许,年龄允许的情况下,尝试一些新鲜事物,这样等我老了的时候,不会因为年轻时有些事能做而没做到感到遗憾。人一辈子,不犯错,不冲动,不疯狂一次,也不算完美吧!”伍加比大胆地迎向李静的目光。

“但是人有时候会过于自信,太相信别人就会影响自己的判断。”李静露出笑意。

伍加比笑了,笑得不以为然,“我妈妈对我的信任,是我自己用行动换来的。”

 伍加比没有留下吃晚饭,李静也并没有表示要留她吃饭。李静回家时买了蔬菜,她可能原本有这个打算。可能她还想过按她的要求重新塑造一下伍加比,然后成全了她和王云泽。但是现在,所有的打算都不再是打算。伍加比没有感到沮丧,她甚至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一样。伍加比想过为了王云泽,她可以退一万步,现在看来,不是退一万步就能解决问题。如果大家要生活在一起,谁能存活下来成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或许想得远了,他父母是否允许有生活在一起的机会,如果有这样的可能,伍加比该想想,她的房间里应该堆放些什么。直到伍加比走,王云泽也没能赶回来。她不打算给王云泽打电话,她想他妈会第一时间告诉他谈话结果的。伍加比不会对任晓琳以及伍加宁说什么,伍加宁问起时伍加比也只是搪塞地说了一句:就是非常知识的知识分子。她如果把谈话内容告诉伍加宁,伍加宁会骂大街,这会使伍加比觉得委屈。和男朋友的母亲见面见到委屈的地步,是可耻的。她委屈不是因为王云泽他妈不认同她,而是由于自己的原因,让任晓琳受到了另一个母亲的职责,她替妈妈叫屈,她自己清楚妈妈的伟大与不易。晚上伍加宁跟伍加比聊起新疆的男孩儿,伍加比恍恍惚惚间问了一句:“你的目标是什么啊?”伍加宁愣了一下回答说:“没有蛀牙。”伍加比笑了,果然如此。

无论如何王云泽都要先给伍加比打个电话摸一摸底,然后再决定回家后用哪种方案跟他妈谈。可伍加比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只说他妈看她哪儿哪儿都不顺眼。在楼下,王云泽碰到尚言,王云泽对尚言能去接伍加比表示感谢,然后又问尚言对伍加比印象如何。尚言笑,然后说,挺好。紧接着又说,如果伍加比要是跟王云泽他妈一起生活肯定是鱼死网破。王云泽骇然,“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就鱼死网破了?”他知道他妈不会喜欢伍加比,从他妈喜欢吴娜这一点上就能推算出来,他知道伍加比也不会对他妈满意的,自己的妈自己还不知道么,可是鱼死网破,不至于啊,尚言怎么用这么吓人一词儿呢!

尚言想了想说:“就是一种感觉,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这么一说,你那么一听。”王云泽脸色铁青,“你给我随便一听试试。”尚言笑,“其实也不一定,没准儿相处下来就没事儿了,如果越来越不适应,那可不就是鱼死网破么。要么就是你死你破,从古至今男人都是婆媳战争的牺牲品。”

尚言这么一说王云泽心里更没底了,回到家,李静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他了。王云泽洗好了手坐下来刚要说话的时候,李静看都没看他就说:“什么事儿吃完饭再说。”王云泽到嘴边的话就着饭生生咽了回去。等吃完了饭收拾完,李静泡了杯茶坐定之后,王云泽猴儿挠心似的终于忍不住了,“妈,您怎么想的?”

李静喝了一口茶,“不行。”李静生硬地抛出这两个字儿,像扔砖头一样砸到王云泽心上。他原以为就算不行,他妈也会委婉一点儿说出来,谁知就这么无情地赤裸裸地回答了他。他不能再问为什么不行的话了,估计他妈会一条儿一条儿说给他听。

“反正,你要是跟她结婚,我不同意。当然,这只是我的意见,你也说了,你有权决定自己的事儿,你要非她不娶我也没办法,不过结婚的时候,就让她告诉她妈妈,王云泽没有双亲,是个孤儿。”

李静说的异常平静,没显露一点儿不高兴。王云泽终于知道什么叫杀人不见血了,没想到在与伍加比的问题上把老妈这一面给逼出来了。

第二天伍加比问王云泽他妈是不是让他们尽早分手,王云泽说没有,说他妈什么都没说。事实上,王云泽心里很烦,烦到他无端的把过错都怪到吴娜身上,怪吴娜的学历,家庭,更怪吴娜文静少语,就连吴娜戴眼镜在王云泽看来都成了罪过。

伍加宁闲来无事跟几个女伴儿逛街,回去的时候伍加宁和她们分了手,独自一人去坐地铁。在地铁上,伍加宁看见一熟人,一开始她不太敢相信,在她盯了那人十几秒钟之后,她差点流了眼泪。那人挎了一黑包,穿着笔挺的西裤和白衬衫,俊朗的面孔在一群颓废的充满倦意又迷茫的劳动人民当中,显得异常鲜明。伍加宁含笑悄悄地向那人走去,在与他面对面的时候叫出了他的名字:高放!

高放先是一愣,然后面对着伍加宁有片刻的沉默,在伍加宁拍了他肩膀之后,他兴奋地喊出伍加宁的名字。他们出了地铁站,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餐厅。那里环境优雅,而且安静。俩人说说笑笑谈到很晚。

高放是伍加宁暗恋两年的对象,他曾经是他们学校学生会的主席,人又帅又有能力。能讨得伍加宁喜欢自然也能讨得不少人喜欢,追求高放的比比皆是,而高放选择了同班的一个女孩儿,名叫赵文爽。赵文爽端庄秀丽,家在南方,并不富裕。高放的名花有主自然让不少人黯然神伤,这些人中也自然少不了伍加宁。只是她伤得并不服气,她不服赵文爽,她形容赵文爽是其貌不扬,但是赵文爽身高一米七,皮肤细腻白皙。所以伍加宁的评价被众人看成是一种自卑心理,或者是阿Q的精神胜利法。伍加宁看不起赵文爽,不止是赵文爽,以前围在高放身边献媚的莺莺燕燕她一个也看不起。因此,为了表明自己不堪与她们为伍,当别人对高放施展魅力时,伍加宁总是视而不见,远远地站到一边。所以,她也只能远远地看着高放,于是,渐渐地,高放在伍加宁心中就变成了一个几近于梦想的东西。越是得不到,梦想就越像梦想,只能在梦里想。当伍加宁大三,赵文爽随着高放一起毕业的时候,梦想就破灭了。而此时此刻,伍加宁这么近距离地看着高放,她发现,他还是最好的,比以前她印象中的还要好。她想,站在高放身边的即使不是自己,也不该是赵文爽,赵文爽,她总让伍加宁觉得假。那时候大家拍高放马屁,对赵文爽都称呼“文姐”,其实大部分人都对文姐十分厌恶。高放一表人才,他爸还是税务局局长,赵文爽整天在高放身边作小鸟依人状,这让很多人觉得她是充分利用自己仅有的这点儿条件使劲儿迷惑高放。当初和伍加宁一样仇视赵文爽的一个女孩儿说过:别费尽心机讨别人喜欢,别做那种小可爱

的表情,满脸都是天使般的笑容,所有人都看穿了你魔鬼一样的本质。你再化妆成小红帽,旁人反而会开始喜欢狼。于是伍加宁就确信自己是狼,并为此感到光荣和至高无上。只是结果并不喜人,高放很单纯,他还是喜欢小红帽。跟高放聊完,伍加宁了解到,高放现在在市政府给一高官当秘书,赵文爽也通过他爸的关系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他爸当初买房子时,买了两套,楼上楼下,楼上的就是给高放结婚准备的。

伍加宁想问问他和赵文爽的现况,不管怎样,她关心这个,“你和文姐挺好的吧!”

高放笑笑,“我们年底结婚。”

伍加宁隐约听到一颗纯真的少女之心破碎的声音,然后她开始走神儿,她觉得她应该让李新辞了工作立刻过来找她。找大款的心气儿已经不那么高了,更何况伍加比誓死阻拦。她觉得找一李新这样的挺好的,虽然一米九高了点儿,可年龄在这个时代都不是问题了,身高更算不了什么,距离产生美!伍加宁对高放“哦”了一声,这声音似乎从心底发出来的,听着那么遥远。伍加宁转念一想,梦想不是早就破灭了么,这会儿还黯然什么神伤啊,再说她凭什么情绪低落啊,早该想到的啊,俩人不结婚等谁呢。她立刻把声音提高了好几分贝,“恭喜你啊!”

高放身体一颤,大概是吓了一跳。俩人简单吃了点儿东西,彼此留下联络方式,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伍加宁拿着手机低声念着:“问你心爱的那个他(她),如果你有一双翅膀,你会用它做什么。A.自己飞翔B.带着心爱的人环游世界C.送给心爱的人,让他(她)飞翔。如果他选A,那说明他自私,缺乏爱心;如果他选B,说明他很爱你,但是缺乏浪漫情怀;如果他选C,说明他老实忠厚,却难守住爱情。什么玩意儿啊!”伍加宁把手机扔到一边儿,然后看看一边儿看杂志的伍加比。

“你今天这么安生啊,王云泽怎么没给你打电话呀,每天这时候不是都打么,怎么了,吵架啦?”

伍加比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特盼着我们俩吵架啊?”

伍加宁一脸不屑,“我又不暗恋王云泽!”

伍加比抿嘴一笑,“我手机欠费了,下午想交,给忘了。”

“抠儿,对自己也省,欠费了不交。你是不是特希望科技发展到手机没费也能打,汽车没油也能走啊!”

伍加比突然一拍大腿,“坏了,油也忘加了。”

伍加宁大笑,“得,明儿推着走吧,省油。”

“开到加油站没问题。”伍加比洋洋得意地,正在这时侯,让她更得意的事情发生了,躺在她脚边的手机响了,伍加宁吓一跳,“科技发展这么快!”

伍加比一见来电显示“小可怜儿”,立刻接了,“喂?”

“你手机欠费了。”王云泽在电话另一端说。

“我知道。”伍加比咧嘴笑。

“知道?”王云泽也笑,“是不是就等着我给你交呢!”

“啊。”伍加比似笑非笑地,“你不交也行,找不着我谁着急谁知道。”

伍加宁一捂腮帮子,“哎呦喂,酸!”

伍加比伸腿要踢,伍加宁赶紧躲闪。

王云泽说:“明天下班儿我去找你,尚言请客吃饭,让你也过去。”

伍加比一愣,“尚言谁啊?”

王云泽笑了,“就是那天接你那个。”

伍加比头脑里立刻闪现出破衣烂衫

伍加宁正上网和李新聊天的时候,接到高放的电话,伍加宁喜出望外,她照着高放指定的地方打车飞奔而去。高放说得是个挺不起眼儿的小饭馆,伍加宁几经周折才找到。伍加宁刚一坐下,高放就递给她一杯水,“这地方不好找吧!”伍加宁含情脉脉地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光了。

高放说;“外边儿热吧!”

伍加宁笑笑,心想热死也值啊。

伍加宁看了看四周,“就你自己啊?”

高放盯着她,“怎么了?”

伍加宁摇头,“没事儿。”,实际上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伍加宁问:“文姐怎么没来啊?”

高放突然沉下脸说:“我今天不太高兴,你没事儿吧,能陪我呆会儿么?”

伍加宁发现高放表情不太对劲儿,“你和文姐吵架啦?”

高放挺严肃地说:“咱们今天不提她行么?吃晚饭我请你去唱歌。”

伍加宁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儿,看这架势指定是吵架了,虽然不好开口问,可伍加宁心里一直在猜测。如果真是高放和赵文爽之间出了问题,这正是她趁虚而入的机会。想着想着伍加宁竟然笑了出来,高放愣了,“笑什么呢?”

伍加宁也愣了,“啊?什么?”高放看着伍加宁的表情也忍不住笑了,“没事儿。”

吃完饭,高放带伍加宁去了一家KTV,高放专注地唱歌的时候,伍加宁专注地盯着高放。伍加宁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优秀的男人呢,她更不明白,如此优秀的一个男人怎么就跟了别人呢?

自尚言通知了刘园晚上一起吃饭后,刘园就没闲着,逛商场,买衣服,做头发,美甲。自从刘园从国外回来知道尚言恢复单身后,她对尚言的攻势很强,只是尚言一直有意躲闪。刘园自信自己不是没有魅力,只是尚言对之前的恋情还不能释怀。刘园已经计划好了,她希望能通过这次吃饭,使她和尚言的关系能近一步。

下午五点,刘园去了尚言家,尚言一见刘园,吓了一跳。刘园穿一白纱吊带裙,化了浓妆,一头短发染得火红。尚言说:“你让人揍啦?”

刘园回答:“谁敢啊?”

尚言指指镜子,“你自己照照。”刘园走过去仔细打量自己,“怎么了,挺好看的啊!”

“你再把我朋友吓着。”

刘园猛地一回头,“还有别人呐!”

尚言套上衣服,“啊,你以为我请你自己啊,我疯啦我!”刘园强忍住不满,走过来从后边儿抱住尚言,尚言着实吓着了,“你干嘛呀?”尚言扳刘园手,刘园十指紧扣,恨不得把尚言勒死,尚言越抠,刘园抱得越死。尚言罢手了,喘着粗气说:“你瞅瞅,哪儿有一点儿女孩儿样儿,一点儿都不矜持。”

刘园撅着嘴,孩子气地说:“你不是说那是假正经么!”

尚言无奈,“我说的是网上的有些人,良家妇女有几个你这样儿的!”

刘园倔强地说:“男的不都爱占便宜么,我心甘情愿让你占便宜。”

尚言无力地笑笑,“小屁孩儿呀乖,松开松开。”

刘园知道这样做不会有什么结果,于是就松开了尚言坐到一边儿,“反正我决定赖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