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泽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了,“好了吧?”

尚言先是一愣,然后笑笑,“啊,是,好了。”尚言回想起他吻伍加比那一幕了,于是有点儿不好意思,却又不想在王云泽面前显露,于是看向别处,以此来掩饰。

其实王云泽根本没在意尚言的表情,他一直看着杯中的酒,心里像是倒了五味瓶。

伍加宁回家后一直不太高兴,和伍加比的谈话让她心里一直别扭。她不是觉得伍加比傻,不如自己,她是怕伍加比在感情上创上加创。因为伍加比太感性,她心重,而且又不喜欢发泄,她和伍加宁不一样,可能伍加宁在感情上自私一些,但是她受伤害的可能性就小一些。她知道王云泽带给伍加比的伤害是根深蒂固的,兴许不止是伤害,还有阴影。也许伍加比只是想利用尚言让自己从这阴影中尽快脱离,这不是爱情。她不希望伍加比把喘息的机会给了尚言,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时,又再次沉入水底。这是出于亲人的一种本能反应,是一种保护。她不讨厌尚言,她只是害怕尚言给伍加比造成伤害。

高放劝了伍加宁一会儿,他说感情的事儿,旁观者再清也不能跳到俩人中间搅和,更何况,对今后谁也不敢预言什么。结婚多年的夫妻也有可能反目,这个世道已然如此了,有些事可以预见,但不能预防。可能显得矛盾,但是现实中矛盾居于一种形态是合理存在的,他说,他欣赏尚言,也喜欢伍加比,所以他们若在一起了,他会觉得很好。高放劝伍加宁给伍加比打个电话,因为伍加宁心里别扭,伍加比也不会好受的。

伍加宁打了,伍加比正在雪地里孤单单地漫无目的地走,伍加宁说她很在意伍加比,伍加比说她知道。

打完电话,伍加宁终于可以踏实地吃饭去了。高洁这次见了一个丧偶的,三十八,是个外企的管理人员,条件上还是不错的,只是有个女儿,比铮铮大一岁。高洁表示愿意接触一下,伍加宁表现得比谁都雀跃。张玉敏果然还是拉着老头儿把婚纱照拍了,放大了一张挂在了卧室。老两口一化妆倒真是显年轻了,可伍加宁怎么看都觉得像二婚的。

尚言和王云泽喝到很晚,车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虽然没少喝,王云泽却异常清醒,舌头不打结儿,断句断得也很准确。从饭店出来,一个男的正站在王云泽车边撒尿,王云泽走着直线就冲那男的去了,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拳。尚言看愣了,后来他明白了,这才是喝多的最高境界。

那男的让王云泽给打蒙了,等他想起来还手的时候,王云泽直挺挺地倒下了,那男的以为王云泽有心脏病什么的,生怕讹诈,于是看了尚言一眼,撒丫子就跑了。尚言走过去把王云泽扶到车上,然后给一朋友打电话让他过来帮忙把车开走。

到家后,尚言把一双冰凉的手塞进王云泽衣服里,王云泽一下子就醒了,瞪着眼睛问:“你拿什么扎我了?”

尚言被弄得稀里糊涂的,他说王云泽打人了,王云泽说他诬陷,死活不承认。王云泽说尚言喝多了,瞎说呢,尚言点点头说:“是,我喝多了,你怎么回来的?”王云泽笑了,笑得特妩媚,然后突然一绷脸说:“我要吐!”说完张嘴就吐,连头也不低,尚言直勾勾看着王云泽,王云泽下巴上,衣服上全是刚才吃的面条。尚言一阵恶心,直往上翻,然后他皱着眉头说:“天老爷呀!”

王云泽吐完特从容地站起来,异常平静地说:“我要回家。”

等尚言看着王云泽出了门,他捶胸顿足地说:“主啊,原谅他吧,他自己不知道。”

伍加比站在天桥上,仰头看着天上的雪。天空那么黑,那么遥远。她拍了拍身上的雪,然后掏出手机给王云泽打了电话。王云泽已经不省人事了,手机在枕边震动,他浑然不知。伍加比只是想告诉他,他可以解脱了,大家都要开始新的生活。

任晓琳带一个朋友来伍加比店里挑衣服,伍加比热情招待,还打了折扣。朋友走后,任晓琳说,这个女的有个侄子,条件不错,可以见见。伍加比一口回绝了,她还不打算和妈妈说尚言的事儿,毕竟八字刚要有一撇,她只是说,自己反感相亲。这种事儿,任晓琳自然不会强求,所以她也没再说什么。晚上任晓琳有饭局,精心打扮之后,她开车去赴约了,她最近迷上了打麻将,没事儿就去楼下和几个大妈大婶的摸上几把。她运气不错,总是赢钱。娱乐的过程中,她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今晚就是和牌友去吃饭。伍加比希望妈妈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伍加宁说的对,到了这个年龄,快乐最重要。有时候,好心情是千金难求的,活着就要快乐,不快乐就是浪费生命。

伍加比看看表,六点十分。她回想起尚言昨天来时那一幕,她扭头看看柜台上的小猪,忍不住笑了。离尚言约定的时间还有五十分钟,所以伍加比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她立刻补了补妆,正当她准备关门的时候,王云泽的电话打进来了。伍加比略显迟疑,缓缓地接了。

“你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王云泽问,眼睛肿得像肚脐眼儿似的。

“嗯。”

“我昨天喝多了,没听见,今天我休息,睡了一天,所以”王云泽咬了咬嘴唇。

伍加比说:“我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儿,你喝点儿水吧,酒量不行就别总喝。”伍加比顿了一下,“当然,听不听的,我现在也没权利说。”

王云泽说:“你有。”

伍加比心里一颤,她沉默了,王云泽深深叹口气,“我昨天和尚言喝的酒,我已经知道了,反正反正不管怎么样吧,我都希望你好好的。我们是朋友,对吧!”王云泽笑得特苦涩,伍加比不说话,只是使劲儿点了点头。

王云泽稳了稳情绪之后说:“以后,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尽管给我打电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伍加比笑了,同样苦涩,在挂断电话之前,伍加比对王云泽说:“你也要好好的。”

王云泽也是不说话,用力点着头。

伍加比坐在店里发了半天呆,她心里一下子变得乱七八糟的,等她理清思绪,再看表时,已经六点四十了。她草草地收拾了一下,然后锁了店门打车奔向尚言约好的饭店。

她赶到饭店时,七点过一点儿,服务员把她领到尚言预定的雅间,她要了一壶菊花茶然后坐下来等着尚言出现。她以为尚言会先到,然后坐在桌前嬉皮笑脸地冲她贫几句。可是伍加比等了十分钟尚言还是没有出现。伍加比给他打电话,无法接通,伍加比有些纳闷儿,尚言心心念念想要和她约会,不会爽约吧!她又耐心等了十分钟,服务员第三次进来催了,尚言手机依旧打不通,伍加比的耐心被彻底磨光了,她是负着气走的,直接打车回了家,手机也关了。

伍加比蜷缩在沙发里看着光盘,看得心不在焉。当门铃想起时,她半天才起来。她以为是老妈忘记带钥匙,要么是伍加宁又来诉苦。可是一开门,尚言气喘吁吁地对着伍加比傻笑,伍加比一时间不知所措。

愣了一会儿伍加比说:“你,你怎么知道我家?”

尚言顺了顺气说:“我大概知道几号楼,然后我就在楼洞口等,后来我看见一大妈,我就跟她打听。她不知道伍加比是谁,我说,就一姑娘,大眼睛,俩酒窝,挺倔的。然后她说,是不是上回拿花盆砸汽车那个。我说,对对对,就是她。然后她就告诉我几层,哪个门。”尚言说完喘了口气,伍加比眯着眼睛看尚言,楼梯上有脚步声,尚言回头一看,一大妈正步履蹒跚地走上来。尚言指着大妈对伍加比笑笑说:“就是这大妈。”

伍加比瞪了尚言一眼,她一想起自己坐雅间里那傻样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狠狠地关门,尚言随手一挡,门“砰”地关上,尚言应声惨叫。伍加比立刻把门打开,一刻也没迟疑。尚言趁机把一只脚伸进门里,伍加比一见上当了,想再关门,但是门被尚言的脚卡住了。尚言笑着说:“就算是犯人也有最后陈述的机会吧!我解释一下,你听听,如果不可原谅,你再关门。”

伍加比给了尚言解释的机会,但是坚决不让尚言进门。

“都到家门口了,也不让进去喝口水啊!”尚言可怜兮兮的模样。

“少来这套,要么赶紧说,要么走人。”

“好好好,那起码给个座啊!”

伍加比瞪着尚言,“到底说不说!”

尚言无奈,只好站在门外跟她解释。尚言这一天跑了两趟外地,回来时高速上堵车,他差点儿弃车跑回来了。他赶回来之后就直接去饭店了,服务员说人已经走了,所以他又马不停蹄地来了伍加比家。

伍加比说:“为什么手机打不通?”

尚言掏出手机,“一点儿电都没有了,你要是能让它开了机,我就死去。”

“你说你去饭店了,谁能证明?”伍加比的口气缓和了些。

尚言举起一只手,“我对灯发誓,我真去了。我问服务员,见没见一姑娘在这儿等人,大眼睛,俩酒窝,挺倔的。”

伍加比恶狠狠地说:“我脸上写着‘倔’是怎么着!”

尚言笑,“反正我是真去了,服务员说你等了半个多小时,一壶茶全喝光了。”

伍加比不再说什么了,她知道尚言说的是真话。

“明天补吧,咱们今天这页翻过去,不再提了啊,明天我赎罪,成么?”尚言晃了晃伍加比胳膊。

伍加比甩开他,“等我高兴的时候再说!”

“那你怎么就高兴了?”尚言凑过来靠近伍加比的脸,伍加比往后躲了躲,“你怎么那么没正行啊王云泽!”话一出口伍加比就愣了,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尚言并没有表现出生气,他只是不再说什么了,脸上的笑容也收了回去。伍加比没有道歉,因为她倔。

其实伍加比也并没有因为尚言的爽约而真的生气,即使有些生气也在尚言出现那一刻顿消了。她理解尚言,尚言一心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有一番作为,因为他爸有钱,而他自身又没有好好上学,他不想让别人说他是啃老族。尚言这些天不辞辛苦地东跑西颠,就是为了跑成一单生意,证明自己的能力。伍加比觉得有些地方,尚言跟她很像。

至于把尚言叫成王云泽,伍加比觉得她很傻,她知道尚言会尴尬,她心里觉得很抱歉,可是道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觉得尚言会理解的。看着尚言开车远去,伍加比有些后悔了,她后悔刚刚没不顾一切地拥抱尚言,她终于承认自己倔了。

今天生意不错,客人络绎不绝,伍加比终于得了空可以休息一下。她上次听了尚言的建议进了几款女鞋,结果很畅销。关门之前,来了一个姑娘,伍加比记得她,她是吴娜。名字是从尚言那里得知的,尚言只知道她的名字,而且还是在伍加比一再追问下才说的。对于吴娜的其他情况,尚言也不知道,王云泽也从来不多说,他和尚言在一起时,和以前一样,多半是聊伍加比。

吴娜很文静,说话声音很轻。她说她很早的时候就想见见伍加比了,毫无目的,就是想见见。

“那你现在见我,有什么目的?”伍加比面无表情地问,她无论从那种角度考虑,都不想对吴娜面带笑容。

吴娜低头想了一下,然后一笑,“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所以想到了你。”

伍加比微微皱起眉,“为什么?”

“我觉得你会听,我虽然只见了你两面,而且都是在极特殊的情况下见的,可是我对你印象很好。我喜欢你的眼睛,我听说,看一个人,就看她的眼睛。所以我觉的你是可以听我说话的人。”

伍加比盯着她,“那你想对我说什么呢?”伍加比对吴娜的口气谈不上讨厌与喜欢,没有任何一种情感在里面。

吴娜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坚定,“我不想说王云泽,更不会说我和王云泽,我只说我。”

伍加比看着她没说话。

吴娜继续说:“我是一个不太喜欢表现自己的人,甚至希望自己越平凡越好,谁也注意不到我。我从来没有什么大志向,一向都是埋头苦学。不是为了父母,也没想过为了自己前途,我学习,只是因为我想学。上高中的时候,我跟好多同学都没说过话,甚至不知道人家名字。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这人傻乎乎的,书呆子,我无所谓,真的。从来没希望有谁了解我,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平平淡淡地生活。我在医院,只想好好工作,不出什么错,这样就很好。至于感情,我更不会强求。找个什么样的,家庭如何,什么标准,从来不想。一切都会有它自己的归宿,所以,顺其自然。很多人说我傻,傻就傻吧,我从不介意别人这么说。现在也是一样,有很多人会在背后说我,不显山不露水的,却钓上了大鱼。我没解释过,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就好了,过日子,就是自己过自己的,好不好,自己知道。”

伍加比认真听着,她知道,吴娜见她并不是为了自我嘲弄一番,她是在用一种特殊方式捍卫自己的东西。她不傻,一点儿也不。她表面上与世无争,其实她害怕失去。

伍加比说:“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叫尚言,住王云泽对门,你应该见过吧!”

伍加比既然知道她的用意,索性就随了她的心意,给她一颗定心丸。

吴娜微笑,“见过,不过没说过话。”

伍加比点点头,“早晚会认识的,他是王云泽朋友。”

吴娜笑了笑。

她们分手时,只是简单地说了再见,她们都明白,从某种意义上,她们有种特殊的关系,却不可能是朋友。书上说,我们离开第一个人见第二个人时,那么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之间也会产生某种关系。

伍加宁和高放回来吃饭,高放把单位发的米,油,通通拉过来了,任晓琳笑得合不拢嘴。饭后,就伍加比和尚言的事儿,高放和伍加宁发生争论,当然,他们是背着任晓琳的。他们争论的时候,伍加比一言不发,她并没有因为伍加宁的强烈反对生气,也并不因为高放的执着支持感到感谢,她现在只想自己选择要走的路。高放用手碰碰伍加宁大腿,然后瞄一眼伍加比,伍加宁不再说了,三个人开始沉默。

伍加比见他们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她才很认真地表态,她说:“也许,你们都比我看得清楚,也或许你们都没有我看得清楚。毕竟你们没有很多机会跟尚言在一起,其实我们谁也不了解他。加宁,你觉得你了解我么?”

伍加宁坐直了身子非常自信地说:“我当然了解你!”

伍加比说:“我想,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我就是想给彼此一个相互了解的机会,没什么可怕的,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伍加宁拄着胳膊,把脸凑过去,“你喜欢他么?”

高放看伍加比一眼,然后用胳膊肘拱伍加宁,“这问题不能这么直接问。”

伍加比看着他们说:“喜欢。”

高放和伍加宁交换了一下眼神儿,谁也没再说什么。

俩人回去的路上还在探讨这事儿呢。

“我就说,让你别管了,你姐又不是小孩儿,我觉得你姐办事儿比你稳当。”

伍加宁不屑,“我办事儿怎么了?我是关心她知道么,你不了解我姐,她特善良,别人对她好一点儿,她就跟人掏心窝子了。”

“这才叫有血有肉的人呢,像你,别人对你肝脑涂地了,你还不领情呢!”高放直撇嘴。

“去你的吧,我对你不好啊高放!”伍加宁瞪着眼。

“好好好。”高放连连点头。

“不是,我怎么觉得你那么勉强啊,到底好不好啊?”伍加宁扭脸盯着高放。

“好!”高放大喊一声儿。

伍加宁这才满意,接着说:“我可不希望我姐被尚言给骗了,你知道她跟王云泽的事儿让她受多大打击啊!王云泽这人,哎呀,我妈都说他当姑爷没挑儿。可是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啊,他那个妈真是。我妈特喜欢王云泽,认准这个姑爷了,其实我也早把他当我们家一口人看了。”伍加宁摇摇头,“尚言和王云泽根本不能比,尚言忒花。”

高放说:“哎?你总说尚言花,你有什么根据啊,你见过是怎么着,你跟他也不算熟啊,怎么着,他勾引你了?”

“他敢么他!我就是凭女人的直觉,他多会说啊,越是会说的男人,越会骗人。你知道么,找男人就得找闷着头干活不会说好听话的。”

高放笑着问:“我可不是这样的,你怎么没找个这样的?”

伍加宁笑了,“因为我喜欢听好听话,还喜欢男人献媚。”

说完俩人哈哈笑起来。

高放最后说:“你姐已经喜欢上尚言了,说什么也没用啊!”

伍加宁点点头,“也是,暂且相信尚言吧!”

 伍加比给王云泽发了一条信息,说如果可以的话,下班后来服装店一趟。这一天异常的冷,生意惨淡。王云泽六点多到的,伍加比索性关了门。俩人并肩走到街角,谁也不说话,漫无目的地走。王云泽看着街角的咖啡店,这个店比伍加比的服装店开业晚一些,那时候他们就说过,有机会一定来这里消费,找找浪漫。可是因为王云泽不喜欢喝咖啡,所以一直拖着没来。

“进去坐会儿吧!”王云泽说。

伍加比追随着王云泽的目光看向咖啡店里的一对对情侣,她摇摇头说:“还是去吃拉面吧!”

王云泽喜好面食,尤其喜欢拉面,而伍加比最不喜欢面食,以前他们也总是因为吃不到一起时常会有个人委屈,委屈的多数是王云泽。这一次,伍加比决定依他一次。

王云泽要了两碗牛肉面,他习惯性地把碗里的牛肉夹给了伍加比。伍加比原本准备了好多话,可是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了。看着王云泽狼吞虎咽的样子,伍加比想,以前强迫他一起吃炒饭时,他该多可怜。她不忍心打扰他,于是,俩人只是埋头吃饭。吃完后,王云泽从兜里拿出纸巾,当他很自然地把手伸向伍加比,想给她擦嘴时,手停在了半路,然后他们注视着对方,伍加比眼泪直打转,王云泽把手收回去喊服务员结账。

伍加比约他见面,其实是想说说吴娜。她希望吴娜能过上她说的平淡的生活,而这种生活王云泽可以给她,可是王云泽能否给她,多多少少,弯弯绕饶地又牵扯到伍加比。伍加比想说,让王云泽释怀,重新生活。可就在刚才,她在想,王云泽是不是也会陪着吴娜去吃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是不是也会亲切地给吴娜擦嘴。一种自私的欲望占据了她的思想,她突然间不想让王云泽对别人好,像对她那样。从某种角度上讲,她有些不能接受。

“怎么没开车?”伍加比轻声问。

王云泽看了看她,“下雪路滑,开车危险。”

伍加比笑了,感觉王云泽像是在拍公益广告。

“最近生意还行,我的花销也少多了,所以我攒下了一点儿钱。”

王云泽知道伍加比接下来想说什么,他站住了,看着伍加比,“你让我来,就是想说这些?”

伍加比不看他,把围巾往上拽了拽,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你记得高三那年,班主任威胁我的事儿么?”

王云泽的大脑在搜索着当年的记忆,上高三时,文理分了班。王云泽选了理科,伍加比学了文,因为伍加比怎么努力数学都及不了格,即使身边有王云泽。那时候伍加比贪玩儿,时常拐带着王云泽一起。因为王云泽是年级第一,所有老师都知道他,他的班主任更是如视珍宝一般。而伍加比只是芸芸众生中不起眼的一个,为了王云泽的前途,班主任不止一次找他谈话,后来索性直接找伍加比谈话。她说,伍加比若是再与王云泽纠缠,会影响王云泽前途,所以劝她不要再和王云泽来往,否则,就通知王云泽的妈妈。伍加比怕了,她怕王云泽的妈妈知道,于是她有些退缩。可谁曾想,王云泽知道后找到班主任家里,冲着班主任说,不许再找伍加比麻烦,如果真通知他妈妈,他就跳楼。班主任被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温文尔雅的王云泽能说出这样的话。王云泽给班主任写了一份保证书,说他一定会考上全国重点。在这之后,王云泽变得更有名气了,明目张胆地被伍加比拐带,照样一考试就是年级第一。数学考试经常半小时交卷,十有八九是满分。

过去的记忆逐渐被他们唤醒,俩人越说越高兴,时而你一言我一语,时而仰头大笑。他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分手。雪地里留下了两个人一串串的脚印,一根树枝上的积雪塌下来了,掉到王云泽身上,伍加比哈哈大笑,然后给王云泽掸头上的雪。她摘下手套,小心翼翼地擦王云泽眉毛上和睫毛上的雪,伍加比突然发现,睫毛掩盖着的是王云泽的一双泪眼。王云泽的鼻翼在噏动,伍加比知道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如果你想哭,可以痛痛快快地在我面前哭,我不会笑话你。”伍加比咧嘴笑着,泪光闪闪。

王云泽两行热泪滚滚而下,伍加比也忍不住开始啜泣,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们说好,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王云泽流泪点头,然后把伍加比拥进怀里,两个人相拥在昏暗的路灯下,路上车水马龙,路人行色匆匆各怀心事。

事情果然像尚言想的那样,时间一长,花瓶就变成了水瓶。其实已经无所谓了,他当初买这个花瓶,不过是为了经常来而找的一个牵强的借口,现在即使他每天出现在服装店也都名正言顺了。伍加比卖力工作时,尚言拿着一块抹布劳动着。他时不时偷偷看看伍加比的表情,寻找着说话的时机。等伍加比送走客人,尚言一杯热水马上递到伍加比手上。伍加比知道尚言如此殷勤,就是想让她跟他重新约会。伍加比还是没有打算轻易如他的愿,这是对食言者的惩罚。

第二天一早,尚言就出现在伍加比家的楼下,伍加比一出现,尚言就下了车。尚言打开后备箱,伍加比目瞪口呆,整整一后备箱,全是猪。大猪,小猪,花猪,陶瓷猪,塑料猪,毛绒玩具猪,它们背上通通长了翅膀。尚言用手捂住伍加比张大的嘴巴,伍加比转头看着尚言,尚言只是笑,然后神气地耸耸肩。

“你疯了吧!”

尚言靠在车上说:“有多少猪,你就得跟我约会多少次。”

伍加比将目光又移到这些猪上,尚言趁机在伍加比的脸上亲了一口。伍加比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连耳朵都红了。

到了店里,尚言帮着伍加比把这些猪全部安置在店里的各个角落,尚言说他今天有事儿,六点钟能办完,他会在天桥下等,希望伍加比在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跟他吃顿饭。

尚言走后,来了一个老顾客,她看到这些小猪爱不释手,非让伍加比送她一个。伍加比宁愿给打折也不愿意将小猪相赠。

伍加宁进门后又退出去,仔细看了一眼门牌儿才敢再进来。她以为进了礼品店,知道是尚言的把戏之后,伍加宁说,这是糖衣炮弹。

尚言在去公司的路上,收到刘园的一条信息:我要去旅游了,回来与你联系,千万别想我。

伍加宁一个一个审视着这些猪,“越看越像尚言,尤其是色迷迷的眼睛。”

伍加比笑而不语,伍加宁说高洁昨天和男朋友出去吃饭了,回来之后小脸儿倍儿红,估计俩人有近一步发展了,她的好日子就要来到。

伍加比说,吴娜来找过她。伍加宁有点儿意外,问吴娜是不是来找麻烦的。

伍加比立刻摇头,“人家是有素质的人!”

伍加宁反应了一会儿,觉得这话不对劲儿,“你是不是说我没素质呢!”

伍加比笑,“你怎么好事儿坏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啊!”

伍加宁询问吴娜来这儿的目的,伍加比说,她只是来买一个踏实。伍加比说着说着发现伍加宁盯着门外眼睛都看直了,伍加比顺着伍加宁看的方向望过去,可不是么,门口停了一辆保时捷跑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个美女。

程晓又戴了一个很大的墨镜,遮了半张脸。即使是这样,她依然光芒四射的。她一见伍加比立马摘了墨镜,伍加比冲她微微一笑。

“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啊!”

伍加比不说话,拍了拍程晓的肩膀。程晓看了看屋里的猪,“准是尚言干的,只有他能做得出来。”

程晓没待多大一会儿就走了,她一走,伍加宁就问这年轻富婆是谁。伍加比说她是尚言以前女朋友,伍加宁感慨,“这样的都喜欢尚言?”

伍加比盯着伍加宁,“你又想说什么啊!”

王云泽在认真写一份报告,李静在他身后站了半天他都没有发觉。李静说,吴娜父母提出要和王云泽见面,吴娜不知道王云泽是否愿意见,于是就先和李静打了招呼。李静也考虑到王云泽会不会有点儿觉得勉强,所以打算心平气和地找他商量,李静不想强迫他做很多,他做的已经够多了。让李静没有想到的是,王云泽根本没有犹豫,爽快的答应了。等李静出去之后,王云泽顿时停笔,他盯着笔尖,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他把笔用力一摔,站起来走到窗前,窗外雾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五点的时候,伍加比开始对伍加宁下逐客令,伍加宁说这个时间回去还得帮忙做饭。

伍加比说:“以后你谁也别说,你最精,你眼珠一转十万个主意。”

时间充裕,伍加比坐公交车走的,当她刚一出现在天桥下,就看见了马路对面的尚言。尚言从车上下来,等不及伍加比过去,他躲过汽车,翻过栏杆跑了过来。他神色匆匆,紧皱着眉头。伍加比觉得,这一次,约会又会泡汤了。

尚言大步跑到伍加比面前,表情凝重,伍加比知道,一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尚言抿着嘴,两只脚交替了好几次,不断转移身体的重心。他难以启齿,可是伍加比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