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有事儿啊!”伍加比看了看四周,这么高级的饭店她可是第一次进来。

“我前两天给尚言打过一个电话,他说他向你求婚了。”

伍加比下意识的摸了摸手上的戒指,然后不好意思地说:“啊,是。”

“希望你别多想,我挺为你们高兴的,真心话。”

伍加比点头,“我明白,你不用解释。”

程晓微微一笑,“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可能不方便去,但我一定送份大礼。”

“谢谢你。”

尚言的电话打过来问伍加比那条跟红风衣搭配的秋裤多少钱,伍加比说那是连裤袜。程晓听了在一边偷笑,挂了电话,程晓很认真的说:“我看得出来,尚言真的挺在乎你的。”

伍加比笑了,什么也没说,她觉得跟程晓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高放和伍加宁一进门,伍加宁就发现气氛不对,高洁阴着脸坐在沙发上,刘铮铮面对着墙罚站。

“怎么了这是?”伍加宁一问,刘铮铮扭过脸来特委屈地看着伍加宁。

高洁呵斥:“转回去!”刘铮铮触电一般迅速将头扭回去。

张玉敏端来了刚顿好的鱼,把筷子递给伍加宁说:“铮铮把小朋友推到在厕所里了,老师把他从中班调回小班了。”

高洁抄着手,“气死我了。”

刘铮铮扭过头不服气地说:“他先骂我的!”

高洁伸着脖子喊:“那你也不能推人家啊,让人家踩一脚屎!不认错就别睡觉,站着吧!”

伍加宁说:“行啦,我们铮铮知道错了,来,过来,跟舅妈一块儿吃鱼。”

刘铮铮美颠颠地跑过来坐到伍加宁腿上,张玉敏立刻瞪着眼睛说:“铮铮你别那么横冲直撞的。”

伍加宁大咧咧地说:“哎呀,没那么娇气。”

“真有事儿就晚了。明天去医院检查一下,我找好人了。”

伍加宁警惕起来,“是不是想看看男孩儿女孩儿啊,要是女孩儿这鱼就立马换成咸菜条了吧!”

张玉敏努起嘴,“什么话,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

“那您还找人干嘛呀,要是这样我不去了。”伍加宁拉下脸来。

高放搂着老妈肩膀说:“妈,现在生女孩儿叫有福气,养儿子负担多重啊,还不一定孝顺。”

张玉敏指着高放刚要说话,高放攥住老妈的手说:“像我这么优秀又孝顺的儿子现在还上哪儿找去!”

从一旁的报纸背后传出来一声冷哼,高放说:“什么意思啊爸?”

高为民咳嗽一声,然后抛出俩字:流氓。

“妈,您听见了吧,我爸说我流氓。”

张玉敏高洁伍加宁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你就是!”

刘铮铮哈哈笑着,高放指着他说:“你还笑,你又回小班了你还好意思笑。明年踩一脚屎那孩子都上大班了,你还在小班蹲着呢!”

刘铮铮站起来,攥着小拳头说:“我还让他踩一脚屎!”

伍加宁说:“嗯,有志气!”

尚言洗完澡正擦着头发,有人按门铃,尚言从猫眼里看一眼,王云泽低头站在门外。尚言打开门,俩人互看一眼,尚言侧过身,王云泽进了客厅。谁也没说什么,尚言回卧室换了一件衬衣,然后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

“我知道你蹭酒来了。”

“趁你没卖这房子,过来跟你待会儿。”

尚言笑了,“扯!说那么伤感干嘛!”

“我下礼拜六订婚!”

尚言点头,他知道王云泽压根儿也没放下。

“订婚我谁也没告诉,就两家人在一起简单吃个饭。”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招呼一声。”

王云泽笑了,举起啤酒,两罐啤酒碰在一起。

第十二章

 尚言得了几天清闲,为了让大家轻松一下,他开车带着伍加比和高放小两口去了郊外的骑马场,这个骑马场是新建的,里面有尚言他爸的股份。

到了地方伍加宁就抱怨:“怎么不在我怀孕之前来啊,骑一小会儿应该没事儿吧!”

高放听了立马皱起眉头,“别得瑟啊,你问问里边骑马的有怀孕的么,连怀孕的母马都休假了。”

伍加宁瞪他一眼,“那我干嘛来了?”

“给我们递个水啊,擦把汗啊,把被骑趴下的马拖出去啊什么的。”

伍加宁严厉地说:“你少骑一会儿啊,国外一驯马师后来得了睾丸癌了。”

高放拉着脸,“你怎么这么阴险啊!”

伍加宁看着不远处的尚言,“尚言牵马的动作还挺帅。”

高放撇尚言一眼,“他也就是会牵马而已!”

尚言停住脚步对身后的伍加比说:“会上马么?”

伍加比瞅着尚言“切”了一声,然后一手拽着缰绳,一手扶着马鞍,左脚登上马镫,一用力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尚言看着马背上得意洋洋的伍加比,咧嘴笑了笑。之后伍加比就坐在马背上看着尚言一圈一圈地骑着马跑,伍加比会的,也只不过是上马而已。高放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把腰闪了一下,他牵着马走回来,坐到伍加宁身边,伍加宁看着高放的狼狈样儿说:“到最后,你才是只会牵马而已。”

高放满不在乎,喝了口水,然后扯着脖子唱起杨坤的《牧马人》。

王云泽今天值班,他刚从手术台上下来,走出手术室,他想起伍加比让他跟她一起去流浪的那一晚。他耳边似乎又响起了伍加比伤心离去的沉重的脚步声,王云泽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我没有勇气抛开一切!

尚言和伍加比坐过来休息的时候,高放就问尚言:“骑这么半天了,有什么不适的感觉么?”

尚言一愣,“没有啊,你哪儿不适了?”

高放扭头看着伍加宁,“净骗人,什么事儿都没有。”

“癌症那么好得的吗!真是!”

回去的时候,高放开车,伍加比和尚言坐在后面依偎着睡着了。高放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对伍加宁说:“谈恋爱是个体力活。”

尚言睡到半夜,接到了刘圆的电话,她说他现在在机场。尚言从被窝里爬起来,随便套了几件衣服就出门了。在机场的大厅里,他见到了刘圆。刘圆背着一个大背包,表情严肃地看着他。

尚言大步流星的向刘圆走过去,“你上哪儿啊这是?”

“昆明。”

“怎么想起去昆明了?”尚言说着缓缓皱起眉头。

刘圆如释重负一样叹口气,“在家呆着呆着就想去旅游,然后就收拾东西跑机场来了,一问,最早的一趟飞机就是去昆明的,于是就买了机票。我来的时候就想好了,赶上哪儿是哪儿。”

尚言撇了她一眼,“疯了吧!”

“你第一天认识我么?”

尚言摸了摸裤兜,“我给你买点吃的去。”

刘圆一把拽住尚言,“不用了,飞机上有吃的。”

尚言看着刘圆,她的脸上似乎写着委屈,尚言有瞬间的心疼,这让他又想起刘圆小时候的摸样。

“一个人注意安全。”

刘圆点点头,时间到了,刘圆盯着尚言的眼睛说:“抱抱我吧!”

尚言还没反应过来,刘圆已经紧紧抱住了他。尚言笑了笑,使劲儿拍拍刘圆的后背。刘圆突然松开尚言,扭身就走,头也没回。然后,刘圆消失在了尚言的视线里,直到尚言踮起脚尖也看不到她时,尚言才转身慢步离开了机场。

明天是王云泽订婚的日子,下午,他来到爸爸的办公室。王建国见到儿子有点意外,因为即使是工作上的事儿,王云泽也从没有找他聊过。王建国放下手头的工作,打算认真倾听儿子将要对他说的话。王云泽双肘拄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眼睛盯着地板上一块污渍,许久也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嘴唇。

王建国缓缓走过来,坐到王云泽对面的沙发上。王云泽终于将视线移到父亲脸上。

“爸,我明天就订婚了。”

王建国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的脸,“你心里有事儿。”

王云泽犹豫了一下,“爸,如果过的不幸福,不用勉强维持了,分手也许对大家都好。你们已经不再年轻了,人活着本身就不容易,就别再难为自己了。”

王建国心中一颤,他没想到在儿子订婚的前一天,能从儿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话。

“有很多事,你并不了解。”这是王建国想了片刻之后唯一能算作回答的一句话。

“我了解。”王云泽迎向父亲的目光,“我也是要成家的人了,是大人了,什么都能理解。我希望你和我妈都能轻松的活着,不管你们所做的一切以前是为了什么,我希望以后你们能为自己活着。不要再因为顾虑我的感受而做出牺牲了,已经够了。不管你们在别人眼里有多么高的地位,在我眼里,你们只是父母,和别人的父母一样,即使你们分开了,也一样。”王云泽站起来,眼里含着泪水,“父母给予子女的,子女已经无法还清了,就别再让我背负更多的债。”

王云泽出去了,他将门轻轻地关上。王建国摘下眼镜,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湿了眼眶。他在原地坐了很久,然后他慢慢走到办公桌前拨打了李静的电话。

王建国出乎意料的给李静泡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李静坐在王云泽之前坐的地方盯着那个茶杯,然后端了起来。

“儿子刚才来找我了,他同意我们分手我们分手吧!”王建国说的很平静。

李静端着茶杯的手抖动起来,嘴角抽搐着,眼泪滚滚而下。“你终于肯放过我了,你惩罚了我十年。”李静低着头不看他,茶水洒了出来。王建国抽出一片纸巾递给李静,“我是在惩罚我自己。”

李静猛地抬起头瞪着王建国说:“我恨你。”她站起来向门口走,王建国收回拿着纸巾的手。

“我们在儿子结婚后再办手续吧!”王建国的口气有点像恳求。

李静停住脚步背对着王建国说:“订完婚就办吧,我等了十年了。”

门被狠狠地关上了,王建国的眼泪最终没有忍住。

尚言去店里接伍加比的时候,伍加比把玩具猪装了满满一袋子,说是要给它们洗澡。尚言带伍加比去了一家川菜馆,吃饭的时候,尚言掏出家钥匙递给伍加比。伍加比纳闷,不知道尚言什么用意,后来伍加比以为尚言想让伍加比搬到他家去住,于是气冲冲地说:“原形毕露!”

一时间尚言也有点糊涂了,随后就明白伍加比为什么这么说了,“想什么呢,我不急于这一时,你又跑不了,我是让你看这个钥匙链呢!”

伍加比开始仔细端详钥匙上挂着的一个五彩水晶球,不一会儿她露出了微笑。她记起了去年夏天到她店里只为吹会儿空调的无耻男人。她想不起来当时为什么要把钥匙链送给尚言了,也许因为尚言的傻气,也许因为尚言憨厚的笑容。这个钥匙链是伍加比上大学时套圈套的,那时候学校门口有个摆摊的大爷,每逢周末都来,不过他时刻提防着城管,一有风吹草动,卷包就跑。伍加比他们上体育课时,只要有跑步不及格的男生,伍加比就嘲笑人家还不如门口的大爷呢。伍加比宿舍的人都知道伍加比喜好套圈,而且命中率倍儿高,经常满载而归。后来那大爷看见伍加比就像看见城管一样,毕业时,伍加比套的东西都能摆地摊了。伍加比记得刚得到这个水晶球时,她爱不释手,不知道尚言怎么就选了它。

吃完饭,他们在街上漫步,谈了好多,过去,现在,将来

当伍加比躺倒床上时,她才想起那些猪,于是又爬起来,把那些猪一股脑地泡到了盆里。无意中,她看到桌上的台历,明天周末,王云泽订婚。她心里瞬间紧了一下,她犹豫了片刻,终于决定给王云泽发条短信,表示祝贺。

王云泽一直呆在房间里听着音乐,可是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李静端着水杯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客厅里,反复想着王建国的那句话:我是在惩罚我自己。

王云泽呆坐在屋子里好久,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看到伍加比发的信息:祝订婚愉快,你要好好的。

王云泽抄起车钥匙披上外衣就走出房间。李静见儿子匆匆忙忙走出来,赶紧问他去哪儿。王云泽看见李静眼圈红红的,他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们一定是已经说好分手了。

“你们决定好了么?”

李静推了推眼镜,“决定好了,你订婚之后,我们就办手续。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吴娜。”

王云泽点头,然后苦涩的一笑,“妈,儿子以后会好好孝敬你的。”李静勉强笑了一下,王云泽系好衣扣,“妈,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我带了钥匙。”

李静已经想到王云泽要去哪儿了,但是他没有阻拦,这是订婚前最后一次了,她决定随他去吧!

伍加比在半梦半醒之间接到了王云泽的电话,他说他就在伍加比家楼下。伍加比激灵一下坐了起来,她撩开窗帘,看见王云泽在楼下正仰头看着她房间的窗户。伍加比困意顿消,她套上外衣穿着拖鞋就急忙跑出去了。伍加比从楼洞里走出来时,王云泽靠在车门上盯着楼洞口,见伍加比缓缓向他走来,他费力地笑着,伍加比见到这笑容,顿时觉得想流泪。

“我看见你发的信息了,谢谢。”

伍加比低着头说:“其实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总觉得至少该发个信息,哪怕是走个形式。”

王云泽看着伍加比的脖子,“是不是后来就没戴过我送的项链?”

伍加比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嗯,没有,我收起来了。”

王云泽看着伍加比的手,“戒指也换了。”

伍加比的手指抽筋一样抖动了一下,“嗯,一起收起来了。”

王云泽低下头,“我还穿着你给我买的鞋,已经穿习惯了,别的都不舒服,就算是新买的也没有这双舒服。”

伍加比也低下头看着王云泽的鞋,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

王云泽看着伍加比的举动,突然间哽咽了,“你跟我说过,不要压抑自己的情绪,可以毫无顾忌的在你面前哭。”

伍加比紧咬着牙用力点着头,王云泽笑了一下,眼泪也随着流下来。他转过身去,双手拄在车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他极力压低自己的哭声,伍加比站在他身后,眼泪滚滚而下。王云泽猛地转过身来,满脸泪水,他强稳定着声音说:“我们去流浪吧!”

伍加比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她缓缓举起戴着钻戒的手,“晚了王云泽,我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王云泽看向远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个复杂的笑容,之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傻不傻啊!”

伍加比心如刀绞,这不是她想看到的王云泽,即使不能和他在一起,她从心底里也是希望他过得好的。因为他是王云泽,她八年前就认识的王云泽,那个曾经让她无比幸福快乐的王云泽。

王云泽的手在发抖,他想控制,可是他完全控制不了。伍加比一把攥住他的手,忍着眼泪说:“以前的都忘了吧!”

王云泽的牙咬的咯咯作响,他直勾勾地盯着伍加比问:“你能忘了么?”

伍加比躲开王云泽的目光,“想忘就能忘了。”

王云泽使劲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我不想忘。”

伍加比闭上眼睛,她的整颗心都揪在了一起,“王云泽我祝你订婚愉快,我希望也能得到你的祝福。”

王云泽看着伍加比,表情很复杂,“你还爱我么?”

伍加比的嘴唇动了一下,可她并没有说什么,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因为她心里没有答案。王云泽的眼泪再一次流下来,他抽噎着,用右手的食指点着伍加比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我爱你伍加比,你记住。”

伍加比看着王云泽带泪的脸,实际上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根本看不清王云泽的表情。

王云泽说完稍稍顿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上了车,汽车哀嚎一般瞬间消失在了伍加比的视线里。她整个人随后就僵在原地,只有肩膀上刚刚被王云泽手指到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伍加比幽灵一般进了门,刚好碰到打算出去找她的任晓琳。任晓琳双手扶住伍加比的肩膀,“你干嘛去了,外边儿多凉啊!”

伍加比精神恍惚,根本没听见任晓琳说什么,自顾自地往房间里走,任晓琳冲着伍加比的背影问了句:“卫生间的盆子里泡了一堆什么?”

伍加比没有回答,她脑子里还都是王云泽泪流满面的样子。伍加比昏昏欲睡了,她也说不清楚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头脑中闪现出许多画面,画面里永远只有王云泽,一年前的王云泽,两年前的,高中时候的

不知是几点钟,伍加比的头开始疼起来,像是要炸开一样,紧接着是手指,一根儿一根儿的一下一下地疼起来,针扎一般。她哭了,一开始只是默默流泪,后来竟然哭出了声音。她激灵一下醒了,眼泪把枕巾浸湿了一片。原来是梦,刚刚的那些情景,统统都是梦。可是头和手指却在真实地疼着。她没有开灯,摸着黑推开了任晓琳的房门,她依偎在门框上,有气无力地说:“妈,我要死了。”说完,她幽灵似的向前走了几步,一头栽倒在任晓琳的床上。

任晓琳坐在床边把伍加比扶起来,“加比,醒醒,把药吃了,听话。”

伍加比缓缓睁开了眼睛,觉得刚才那一瞬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把药吃了,喝光了杯里的水,然后又一头倒下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重,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任晓琳俯下身用脸颊感受着女儿的温度,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上的表,凌晨三点,这似乎不是一个吉利的时间。她没有了睡意,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这种不安在若干年前有过,就是丈夫突然离去的那个晚上。她心里一震,这种不安令她惶恐。她转头看着伍加比烧红的脸,心里不由自主的开始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