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从伍加比的房间里,传来了电话铃声,这一刻,任晓琳心中这种不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晓琳搀扶着伍加比缓缓地走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当她们出现在走廊里的时候,她们停住了脚步。走廊的椅子上,坐着李静和王建国,李静的头靠在王建国的肩上。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可是她还在低声说着,没人能听清楚她在说什么,王建国满脸泪水,紧紧地握着李静的手。

尚言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伍加比缓缓向这边走来,任晓琳满眼是泪,紧紧地跟在伍加比的身后。伍加比脸色苍白,没有一丁点儿血色,她只是向前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在李静身边,伍加比停了下来,她低头看着李静,然后非常清楚地叫了一声“阿姨”。王建国抬头看着伍加比,他并不知道这个一脸病容的姑娘姓甚名谁,李静慢慢抬起脸来,当她的目光移到伍加比脸上时,她用沙哑的声音说:“他丢了一只鞋。”说完李静“嗖”地站起来,王建国立刻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伍加比差点被李静突然的起身撞倒,尚言大步跨过来将伍加比一把扶住。伍加比并没有看尚言,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尚言在这儿,她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盯着身旁不断想冲进屋子里的李静,听着她歇斯底里的叫喊。

“他是我儿子,你让我看看他你滚开,别拉着我我的儿子他丢了一只鞋”

王建国一边流着泪,一边死死抱着李静,他的眼镜已经歪了,头发也乱了,脸被李静抓出一道道血痕,可他仍旧死死抱着她。李静企图再次冲到那床边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

伍加比的目光从李静身上挪开,她缓缓走近那间屋子,那是李静誓死都想进去的地方。她看到了一张床,看到了床上露在白布外面的两只脚,一直是光着的,血肉模糊,另一只脚上穿着白色运动鞋,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款,可是,那白色上面沾着鲜红的血。伍加比耳边嗡嗡作响,她听不见声音了,视线变得模糊,她确信自己是睁着眼的,可是整个世界都变黑了。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随后是自己重重的呼吸声

在伍加比倒地的瞬间,尚言冲了过去,他抱着伍加比跪倒在地上,直到此刻尚言的眼泪才掉下来。

天快亮了,任晓琳坐在走廊里仰头看着灯,尚言站在她不远的地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任晓琳终于被那灯光晃花了眼睛,她收回目光,轻轻地问:“你是谁啊?”

尚言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犹豫,可他还是想了想才说:“我是王云泽的朋友。”

任晓琳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伍加比渐渐听到了一些声音,说话声,吃东西的声音,翻书的声音,随后她有了知觉。她感到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疼,钻心的疼。她努力睁开眼睛,视线里出现了好几个人,伍加宁,高放,任晓琳,还有尚言。一个护士从她的腋下把温度计拿出来,“退了。”她没有感情地说,然后把温度计用力甩了甩随手放进了衣兜里,转身走了。

伍加比知道这是医院,因为她早已经闻到了经常在王云泽身上闻到的来苏水味儿。伍加宁的眼睛哭得像桃儿一样,高放站在一边儿紧锁着眉头,表情很凝重,尚言一脸憔悴,眼神涣散,糟糕的无法形容。只有任晓琳保持着惯有的平静在一边儿吹着碗里的粥。

伍加比记起来了,她一下子哽咽起来,她不知道自己病了好几天了,一直发着高烧,嘴上布满水泡。她头脑里只是不停的闪现着她看到的那些可怕的画面,她至今仍旧不敢相信,是王云泽躺在那张冰冷的床上,伍加比掩面而泣,尚言旁若无人的给她擦着眼泪。大家听见伍加比口齿不清地说:“他都没有穿鞋。”

伍加宁把头扭向一边,手遮在鼻子上,高放轻轻拍了拍伍加宁的肩膀,任晓琳把粥放到桌子上没有说话。只有尚言一边擦着伍加比的眼泪一边轻声说:“不会的,他不会没有鞋穿的。”

尚言拖着疲惫的身体艰难地上着楼梯,他抬起头,见吴娜正面无表情地低头俯视着自己。此刻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显得不太合适。尚言扶着楼梯栏杆,看着吴娜的眼睛说:“他妈怎么样了?”

吴娜似乎是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尚言,她咬着牙说:“你们还结么?”

尚言愣了,不知道吴娜想说什么,吴娜快步走下台阶,绕开尚言下了楼,尚言回身看着吴娜,但是她很快便消失在楼道里。

 “是车祸么?”

这是出事以来,伍加比第一次可以平静的,勇敢的询问事情的经过,伍加宁不敢看她的眼神,那种哀伤让人心碎。高放轻轻坐到伍加比身边,“姐,别问了,好好养病吧!”

“我想知道。”伍加比的口气很坚决,高放有些觉得为难,他转头看向伍加宁。伍加宁看着高放的脸,犹豫了一下之后,她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走向病房外面。

高放说就在王云泽订婚前的那晚,他出门喝了很多酒,然后他开车上路,他当时的速度在一百二十迈以上,车开到桥上的时候,冲出了护栏。

伍加比含着眼泪问:“他当场就死了么?”

高放看着伍加比的眼睛,点了点头,“是。”

伍加比不做声了,高放告诉她,王云泽的后事是尚言帮着料理的,王云泽的父母都崩溃了,尤其是他妈。

伍加宁轻轻走进来,坐到伍加比身边,伍加比伸手抓住伍加宁的手哭着说:“那天晚上他来找过我,从我这儿走了他才去喝的酒,我跟他说我们回不到从前了,我伤了他。”

伍加宁用力攥了攥伍加比的手,“姐,你没有错,这是老天安排的。”

王建国打开客厅的灯,李静一个人直挺挺的坐在沙发上,王建国慢慢走过去,坐到她身边。

“饭不吃,觉得睡啊!”王建国轻声说道,拍了拍李静的手。

李静目光呆滞,面无表情滴说:“他说不用我等他,他带了家里钥匙。”

王建国心里一颤,眼泪顿时充满了眼眶,李静回头看了一眼房门,眼睛里突然有了神采,“钥匙响了。”李静“噌”地起身就往门口跑,李静打开门,看见尚言正准备开门回家,李静的脸上立刻表现出失望。王建国小声哄着李静,慢慢地关上了房门。尚言心里说不上是种什么滋味。这几天以来,他就像活在梦里,他有时希望现实是梦,有时又希望梦是现实。可是一切都发生了,谁也无法改变什么。

任晓琳把伍加比的房间收拾了一下,然后她看见了卫生间的盆子里泡的小猪,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撸起了袖子。

伍加宁站在窗口发着信息,伍加比靠在床上发呆,一本书摊开放在腿上可是她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对面床上一对中年夫妇的身上。女的躺在床上,男的坐在床边,不停地按摩着女人的腿,女人脸上的平静和自然让伍加比感动。

伍加宁回过身来,“你看什么呢?”

伍加比摇摇头,“高放什么时候来接你?”

伍加宁刚要回答,看到了站在病房门口的吴娜,伍加比察觉到了伍加宁的异常,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在伍加比还来不及想什么的时候,吴娜已经走到了床前,她没有戴眼镜,眼睛显得有些外凸。吴娜用极其冰冷的声音说:“他的死,你有责任!”她举起握着王云泽手机的手,“他去找过你吧!”

伍加比一想到这儿就忍不住想哭,“我没想到”伍加比说不下去,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伍加宁走过来,扶住伍加比的肩膀,“别说了。”伍加宁抬头看着吴娜,“咱们都清楚,他的死很多人都有责任,包括你,甚至他妈!”

吴娜看着伍加宁严肃甚至有些愤怒的面孔,她没再说话,或许伍加宁的话刺到了吴娜的痛楚,因为她也曾想过,如果自己当初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不搅进这个漩涡中,是不是一切都要改写了。

尚言到病房的时候,伍加比正在睡觉,病房里很安静,尚言轻轻坐下,静静看着伍加比沉睡的脸。他回想起去年夏天第一次见伍加比的场景,当时是伍加比灿若桃花一样的笑容让尚言记住了这张面孔,甚至爱上了她,可这样的笑容还会再有么?

伍加比醒了,尚言问她想吃什么,伍加比摇头。

“不吃饭怎么能快点好呢,你再瘦下去我就不要你了啊!”尚言说完微微一笑。

伍加比并没有笑,尚言笑过之后也突然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事实上这些天,他们谁过的也不好,虽然大家都坚决不提王云泽,可是这个名字每时每刻都出现在每个人的心里,太刻意的躲避反倒令大家容易想起。尚言以为,等王云泽结了婚,过得幸福,伍加比就可以心无杂念的和他在一起了。毕竟他们相恋太久了,王云泽和谁在一起,幸不幸福,快不快乐无形中成了伍加比的一个心病。只要王云泽过得不好,不论什么原因,伍加比都会觉得内疚。是,他们已经习惯把彼此看成一个责任,可现在,一切都打破了,王云泽成了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他无情地挡在了伍加比和尚言之间。尚言第一次觉得对自己丧失了信心,并不是因为这道铜墙铁壁,而是因为,它是无形的,尚言根本找不到努力的方向。所以,只有等,等伍加比给他一个答案,一种结果。

尚言把车靠路边停下,他开不下去了,漫无目的,脑子里乱的让他不知所措。他掏出手机,拨了高放的电话。高放说他在上班,尚言让他请假出来,高放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说:“你以为我在哪儿上班啊,这是市政府啊哥们儿。”

任晓琳把那些洗好晾干的玩具猪摆到了伍加比的床上,她不知道这些猪和什么人有什么关联,可她知道伍加比喜欢。

伍加比看着伍加宁的肚子,“有感觉么?”

伍加宁摸了摸肚子,“没什么感觉,看电视里演的那么邪乎,还吐,我没事儿,什么都吃,睡的也好。”

“可能谁和谁的情况都不一样。”

伍加宁坐过来小声说:“高放被尚言叫出去喝酒了,尚言愣是在高放单位门口等了一下午。”

伍加比低头不说话了,伍加宁问:“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啊,我看得出来尚言心里没底了。”

伍加比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想。”

高放看着尚言看得直咧嘴,没见过这种喝酒的架势,他忙伸手拦尚言,“你花钱买醉来啦,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知道么,你醉了有什么看头啊?喝酒可不是这么个喝法。”

“能醉了也值啊。”尚言端杯又要干,高放上手把杯夺了过去,“至于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有话说出来不就得了么,何必呢,真是!”

尚言摇了摇头,“太突然了,接受不了。”

高放叹气,“是啊,谁能想到啊!”

尚言把杯夺回去又倒上了酒,他们喝到凌晨,尚言多了,被高放架回去的。高放回家后对伍加宁说:“尚言那样儿挺可怜的。”

伍加宁皱着眉头,“真是的,明明都挺好的了,偏偏出这么一件事儿。”

“你觉得你姐和尚言还能好下去么?”

伍加宁撇撇嘴,“说不好,这得看我姐能不能想明白了。”

第十三章(大结局)

 伍加比出院了,任晓琳建议她把服装店关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伍加比再三考虑之后,把店低价转给了小雨和大鹏。交接清楚之后,大鹏和小雨做东请客吃饭,尚言也去了。一顿饭下来,尚言和伍加比谁也没怎么说话。饭后尚言开车送伍加比回家,他开得很慢,伍加比把车窗放下来,看着外面的风景,已经五一了,春天就要过去,可是大家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个春天带来的温暖。尚言停好车,看着伍加比,伍加比依旧看向窗外,她不打算说话。

“我的房子已经找到买主了,正在谈价钱,等房子卖了,我就买新房,到时候咱们一起想想怎么装修。”

伍加比没有看尚言,即使她知道此刻尚言正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之后,伍加比突然说:“我想去海边儿。”

尚言一刻也没有迟疑,他发动了车,挂上档,一脚踩下油门。伍加比看着尚言严肃又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哭了,尚言突然踩下刹车,眼睛呆呆地盯着前方,伍加比失声痛哭,尚言并没有去劝慰,而是任由她大声哭着

任晓琳在伍加比出院之后与她有过一次谈话,从尚言对她的关心程度和去医院的次数上任晓琳已经明白了他们的关系,而伍加比和王云泽这长达八年的感情以及分手的前因后果任晓琳也是十分清楚的。伍加比是个重感情的人,任晓琳知道王云泽的死对伍加比来说意味着什么,伍加比心中那份自责和后悔任晓琳也能完全理解。可是说的再多,能不能想通就只能靠伍加比自己了。任晓琳说她可以请假陪伍加比出去玩儿几天散散心,伍加比拒绝,她说,她想去上学,学服装设计。

伍加比后来去过一次服装店,可心里的滋味儿真是不太好受。告别了大鹏和小雨,伍加比一个人在街上走,她站在咖啡店的门口,看着里面靠窗的一桌,他们是情侣,相对而坐,正在谈笑风生。伍加比想,如果那天她和王云泽走进了这家咖啡店,坐下来一起喝杯咖啡,那将会是什么情景。想着想着她笑了,头脑里的画面也随着这笑肥皂般破灭,眼前的依旧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情侣,幸福是他们的,和伍加比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她只是一个陌生的过客。伍加比突然觉得失落,心里反复哼唱着一个旋律,等她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她走过这一条街心里一直出现的这个旋律,是王云泽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好久不见》。

“你会不会突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看看你最近改变,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对你说一句,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这一刻,伍加比才知道,这些天来,她所有的不快和伤心,都是因为,她想念王云泽

任晓琳从猫眼里看了看,然后回头看看沙发上的伍加比,“我就说嘛!”一开门,伍加宁拉着长脸进门了。原来她和高放闹着玩的时候,闹过了,把高放打疼了,高放急了推了伍加宁一把。俩人因此爆发了一场战争,当然了只是唇枪舌战,伍加宁因为怀孕在身,占有相当的优势,可是因为伍加宁怀孕以来一直作威作福,积怨已久的高放毫不相让,以至于伍加宁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她进了娘家门自然是一番哭诉,一张小脸犹如一朵雨后梨花我见犹怜。任晓琳手拖着腮帮子看着伍加宁,心想着当初伍加宁若没有考上大学,托托熟人送她去当演员也不错。终于伍加宁停止了哭诉,任晓琳叹气说:“我的闺女我最了解,你最没轻没重了,下手愣黑,高放那小身板儿哪儿经得起你打啊!”

伍加宁一愣,原以为到了娘家就找到了靠山,谁知竟是这种结果。

“妈,我亲爱的妈,您带我去找我亲妈吧!”

任晓琳瞪她没搭腔,伍加宁叹气,“咳,上哪儿说理啊,我坐公交车还有人给我让座呢,到自己家了竟然没人给撑腰。”

任晓琳看看伍加宁的肚子,“你这也不显啊,你不会是在公交车上舔着脸跟人家要座了吧!”

伍加宁一伸脖子,“那怎么了,我懂得自爱,不丢人!”

“你要是知道自爱,现在就不该再这么折腾!”

伍加宁冲着老妈撇嘴,伍加比一直在一旁看杂志,连头也没抬。

“姐,我都让高放给欺负了,你怎么连句话也不说啊!”

伍加比抬头看着伍加宁,伍加宁一副骄狂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挨了欺负的,伍加比重新看起书,不在意地说:“该离就离吧!”

伍加宁吓一跳,以为听错了,赶紧确认一遍,“姐你说什么?”

伍加比放下书,很认真地说:“据我所了解的,所听你说的,所看你做的,我觉得你一点儿也不幸福,那还有什么可留恋的,离婚趁早。”

“可我怀孕了呀!”伍加宁的表情似乎潜台词是:孩子是无辜的呀!

伍加比冷哼一声,“不是还没生么!赶早不赶晚,你看看高洁,孩子大了再婚都困难,整个一拖油瓶。”

伍加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半天才缓过神来说:“我明白了,不光妈不是亲的,太恐怖了,MyGod.”

“别磨蹭了,赶紧接去吧!”

高放晃着大腿看了张玉敏一眼,“我不去!”

高卫民从报纸后面露出半张脸,“你不去,我去?”

高洁怪声怪气地,“哪儿就轮着您了?”说完她转头对高放说:“这会儿想横是不是有点儿晚了,啊?已经惯成了,现在想管,听你的才新鲜。比你小,又怀孕在身,该忍就忍了吧!”

高放一下子坐直了,“凭什么每次都是我忍啊,怪你们,我惯她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拦着我啊!”

高洁也坐直了,“你要脸么?我要是你,我都不说话,丢人,我躲一边儿抽自己耳刮子去!”

张玉敏皱起眉头,“废话少说,赶紧去,你们俩也是吃饱了撑的,闹什么闹,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怎么办!”

高放挽起袖子,“您看看她给我咬的,我这胸口让她打的现在还疼呢,这也叫闹着玩儿啊!”

张玉敏,高为民,高洁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活该!”

高放一扭脸,“得嘞,我活该。”

高洁拍拍高放,“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有点儿晚,去接回来比较实际,女人都爱耍小孩儿脾气,哄哄得了。男人该服软服软,既然该硬气时没硬气,那你就忍着吧!”

高放张了张嘴想反驳,后来一想,罢了罢了,还是不要弄得四面楚歌。

晚饭之后,伍加宁就一直呆在伍加比的房间,随身携带的小行李箱就放在客厅,高放来接时,拿着也方便。伍加比靠在床上手里摆弄着一只玩具猪,伍加宁无意中提起王云泽,伍加比立刻湿了眼眶,“我到现在也没觉得他不在了,我还盼着,什么时候他就在楼下等我了。或者说不定几点,他就会给我打一电话。我不敢去看他,我就怕看见一墓碑,上面贴着他照片儿,那样,好像什么都是真的了,连点儿想象的余地也没有了。有时候大早晨的我起来,慌慌忙忙上厕所,换衣服,洗脸刷牙,心里还想着赶紧去服装店,可是洗完了脸,人就清醒了,才知道,早就不是那时候了。”伍加比眨了眨眼,尽可能不让眼泪掉下来。伍加宁趴在椅背上,心里觉得酸溜溜的。

“姐,别想太多了,已经这样了,太多的后悔只能让你更难过。人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就应该快乐地活着,不能再留下什么遗憾了。我听高放说,尚言正准备卖房呢!”

伍加比点点头,“我知道,可我现在什么心思都没有,我想出去上学,别的什么也不想做。”

“那尚言呢?”伍加宁紧锁眉头,一脸迷茫。

伍加比看了看手里的小猪,“他是无辜的,我不想伤害他,我应该放手,我不想再做后悔的事了,他应该过更好的生活,我给不了他,那就应该放他走。”

“你什么意思啊,你想和他分手啊,你不爱他啦!这样就不是伤害啦!”伍加宁瞪着一双大眼问。

伍加比低下头,想了想之后说:“我爱过,想过和他结婚,可我现在什么也不确定了,我不想糊里糊涂地跟他在一起,这样对他不公平。他是个好男人,好男人应该找到一个配得上他的好女人,我不是。”

伍加宁冷笑,“你这样做就显得你伟大啦,这同样是伤害,显不出你多善良。你觉得这样做对他公平么?王云泽的死是个意外,谁也想不到,谁也不想,任何人都不必为他的死去承担什么,什么意义都没有,什么也都挽回不了。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这样是想逃避自己的内疚感,你这样只能说明你自私,你不是怕伤害尚言,根本就是你自己面对不了,在逃避!”

伍加比的眼泪流下来了,“加宁,你不明白我的感受。那天晚上他真的是伤心欲绝了,我当时都预感到了,好像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是我没有拦他,而且还说了绝情的话。”伍加比双手捂住了脸,不再说下去了。伍加宁试图扳开她的手指,“那你能怎么样啊,第二天他就要订婚了,你能和他说什么?你拦下他又能改变什么?这样的结果不是你造成的,是你不要他么?是他妈不让你们在一起,他听了他妈的话,是他放弃你了。订婚之前来找你又有什么意义,其实他选择吴娜到现在我都不能理解,如果他喜欢吴娜,为什么还惦记着你,如果他真的忘不了你,怎么会在跟你分手后不久就和吴娜好上了,甚至要订婚!”

伍加比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示意伍加宁不要再说了,伍加宁闭了嘴,无奈地看着伍加比几乎崩溃的样子。

门被敲了两下,随后高放挤进一个脑袋,伍加宁凶巴巴地说:“赶紧进来把门关上!”

高放小心翼翼地进了屋,轻轻把门关上,伍加宁一脸严肃,伍加比低着头一个劲儿吸着鼻子,高放一时不知道什么状况,大气也不敢出,畏畏缩缩站到伍加宁身边。

等伍加比情绪稳定了,伍加宁才轻声说:“姐,我劝你,好好想想。给你自己,也给尚言一个机会。我结婚了,我深刻体会到,一个女人,能和一个自己喜欢又疼爱自己的男人一起生活特别不容易,别轻易就放弃。”

高放一听这话,才敢发表自己的看法,“是啊姐,加宁能这么说,那肯定是发自内心的。”

伍加宁抬头瞪高放一眼,又忍不住想笑。

伍加比揉捏着手里的小猪,脑子里乱成一团。

 尚言躺在沙发上,手机在手里已经被握出了温度,他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拨出这个电话。其实这些天他心里很累,王云泽的死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方向,乱了方寸。这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招架。伍加比的转变他能感觉得到,她眼里的闪烁其词和不加掩饰的躲闪让尚言如同跌进万丈深渊。他不敢想象,对以后,对未来,他什么都不敢想了,他怕结果就是最坏的那样。他从伍加比伤心欲绝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点儿光芒,他害怕,怕从此就失去了伍加比,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伍加比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对他这么重要。伍加比的伤心,伍加比的眼泪,看得他心都要被撕裂,可是他也知道,这种伤痛不是他可以缓解。王云泽在伍加比心中的分量,他可能永远也不能取代。爱情,有时候不是无坚不摧的,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在尚言入神思索的时候,手机响了

挂了电话,尚言坐在原地深思了几秒,然后他敏捷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抄起车钥匙就走了。

电话是大尚言八岁的继母打来的,尚言的爸爸心脏病突发住进了医院。

尚言一直守在医院里,直到爸爸脱离了危险他才回去。从医院出来,坐到车上,他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一场,他累了,真的累了,累得只想落泪。尚言边哭边回想着爸爸醒后跟他说的话,爸爸说:“不管我有多少钱,多少房子,多少汽车,儿子我只有一个。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你始终是我的儿子。你不让我管你,不花我的钱,无所谓,你走到哪儿,你都是姓我的姓,流着我的血,就冲这一点,我这辈子就算成功!”

爸爸插着氧气管费力地说话的样子和强颜欢笑的神情让尚言心里直打颤,他一再别过头去,怕爸爸看见他眼里的眼泪。继母说,尚言的爸爸身体一直不好,只是一直瞒着尚言。他一直希望尚言能回家里住,每天陪他一起吃饭,帮他打理打理公司。人老了,就希望亲人都在身边,这样睡觉都踏实。继母问尚言能不能搬回家住,尚言犹豫了片刻,最后给继母的答复是,处理好自己的事,他就回家。

尚言所指的自己的事,一个是房子,一个是和朋友合开的公司,还有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就是伍加比。

尚言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伍加比出现在楼梯口了,她缓缓向尚言走过去,尚言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伍加比上了车,尚言问她,“想吃什么,撒开了别客气啊!”

伍加比想了想然后笑了,“今天听你的。”

尚言带伍加比去了他们第一次约会但是没约成的那家饭店,“记得这儿吧!”尚言微笑着问伍加比,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伍加比点了点头,俩人相视一笑。

尚言打开一瓶啤酒,然后把一个空杯挪到伍加比面前,“陪我喝点儿吧!不多喝,就这一瓶。”

伍加比看着尚言,然后说:“嗯。”她原本想再说点儿什么,可是说什么都显得做作。尚言倒满酒,端起了杯,他笑了笑,然后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这是咱俩第一次单独喝酒,总该有点儿说辞吧!”

伍加比突然鼻子一酸,她强装着笑脸说:“祝我们健康!”

尚言看到了伍加比眼里的泪光,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行,祝我们健康!”尚言用颤抖的声音重复着伍加比的话,说完,他一口气干了,伍加比也要干,尚言拦下她说:“你喝一半就行。”伍加比放下杯,回头冲服务员说:“再拿瓶啤酒!”

“干嘛呀?”

伍加比看着尚言,她给尚言满上酒,自己也将杯子倒满。尚言严肃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端杯。

伍加比端起尚言的酒杯塞到尚言手上,“怎么了,那么小气啊,不就一瓶啤酒么,请得起请不起啊!”

尚言还是刚才的表情,目不转睛的看着伍加比,伍加比低下头避开尚言的目光。尚言这种异常严肃的表情和犹豫的眼神她不忍心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