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杯了,我有话要说”伍加比轻声说着,周围似乎突然变得好静,“我谢谢你,你在我最失意的时候给过我帮助,在我最需要关怀的时候,最孤独的时候,一直陪着我,所以,我谢谢你。”伍加比把杯举了一下,然后一闭眼把酒干了。尚言的手一直举着杯,心里像是倒了五味瓶。伍加比见尚言的杯没动,酒还是满的,她抬起眼睛看着尚言,尚言眼里噙着的泪水让伍加比一下子湿了眼眶。

尚言把杯放下低下了头。

伍加比哽咽着说:“对不起尚言,我现在不能跟你结婚,我不能在王云泽死了之后,若无其事的和你谈情说爱。”伍加比抓住自己的领口,“我心里特别堵得慌,有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做,就想大哭,我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一样,情绪反复无常,只要一想起王云泽已经不在了,我就受不了我知道别人都不能理解。”

“我能理解。”尚言突然抬起头来,“有时候,我和你一样。我知道对于王云泽的死,你不能视而不见,别说是你,我都难以释怀。所以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能理解。”

伍加比的眼泪留下来,“对不起尚言。”

尚言轻轻给伍加比擦眼泪,然后略带责备地说:“哭什么,我们又没得绝症,我们都很健康啊!我喜欢看你笑,你的笑,灿若桃花!”

伍加比此刻已经笑不出来了,“我妈给我联系了一所学校,在广州,我想去学服装设计。”

尚言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我支持你。”

 尚言开车送伍加比,他开得很慢,大家都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最后一次。离开之前,他们深情地拥抱了对方,伍加比在尚言怀里哭了,她不为离别而哭泣,而是为他们自己。

尚言卖了房子,也关了公司,这些决定朋友们都不理解,有的甚至和他产生了矛盾。当尚言邀请和他一起开公司的朋友加入父亲公司,重新再一起打拼时,朋友们也许才真正了解了尚言。这些,尚言对伍加比,只字未提。

在伍加比和尚言一起吃饭后的第三天,伍加比拎着简单的行李去了广州。她没有带很多东西,因为心情已经够沉重了,不过,她带了尚言送她的第一只小猪,那只带翅膀的猪,只身在外的,总要有个伴儿。她走之前没有再和尚言见面,只是打了一个电话,不见面是因为尚言说他喜欢看她笑,而伍加比在没有把握不哭的情况下,选择了不见。

伍加宁细心地学着胎教,她发誓要做一个贤妻良母,在事业上已无法有突破,那么只能另寻突破口了,在她看来,当一个贤妻良母也是需要本领的。她不想被孩子看成是一无是处的妈妈,不想在管教孩子时被孩子说的无还嘴之力。任晓琳托朋友给高洁介绍了一个对象,俩人第一次见面就一拍即合,一个月后就商量结婚。老妈帮忙解决了后顾之忧,伍加宁终于肯定自己是亲生的了。

尚言不再吊儿郎当的,整天西装革履出席公司的大小会议和各种场合,他学会了左右逢源,也学会了逢场作戏和溜须拍马。他变得很忙,很少有时间跟朋友在一起,可当他穿着破T恤破短裤跟哥们儿们在烧烤摊喝啤酒或者叼着烟卷跟高放打台球时,朋友们就知道了,尚言永远是尚言。

盛夏的时候,高洁结婚了,伍加宁挺着大肚子出席。任晓琳无论是作为亲家还是媒人,都是必须到场的。尚言也应邀来了,只是他来得很晚,很多宾客都走了。尚言到了之后不由分说先敬酒,然后就找到高放拼酒。伍加宁说不公平,高放已经喝了不少了,一灌准多,她让尚言先干三杯。尚言赶紧说公司还有事儿,一会儿得赶回去,伍加宁立刻开损,说尚言穿上西装就像个人儿了,一当上老板就看不起朋友了,有钱了连孕妇都歧视。尚言还是怕了伍加宁,嘴上说着:哪儿跟哪儿啊这是!可还是干了三大杯,气势上是找补回来了,可是回家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高放把尚言送回去之后,回来跟伍加宁说,尚言是真的多了,因为他哭了,哭得让人都心疼,伍加宁说,尚言是想她姐了。

伍加宁11月3号在医院生下一个男孩儿,剖腹产,手术完了之后,她给伍加比发了一条信息:母子平安。孩子取名高亚文麒,八斤八两。孩子一降生,高放一家就疯了。伍加比没能回来,但是她寄回了一套婴儿装。

孩子满月时,高放在尚言他爸开的饭店里摆的酒席,伍加宁打扮的光鲜亮丽的,像又结回婚似的,张玉敏抱着孩子,活脱脱一个保姆。高放显得成熟了不少,当了爹的,就是不一样。尚言走过去看孩子的时候,伍加宁攥着儿子的小手说:“儿子叫叔叔,叔叔给你钱。”尚言说:“叫叔叔不给,叫大爷才给。”伍加宁冲着儿子说:“你大爷的!”

程晓生日的时候,她约尚言见了一面。程晓说尚言稳重了,像个大男人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大咧咧。程晓说发生的这些事她都知道,尚言觉得很奇怪,以为程晓跟老公学会暗中调查了。程晓说,她和伍加比聊过。听到伍加比这三个字,尚言愣了几秒,心里像是伤口被人撕裂了一样。

“你什么时候和她接上头了?”

“我们经常在网上碰到。”

“我也上网,可是从来没有碰到过她。”

“我们通常都是凌晨四点钟上网。”

尚言看了程晓一眼,“她是不是睡眠不好?”

程晓笑了,“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是不是睡眠不好?”

尚言不好意思的把脸扭到一边,假装看别处。

程晓突然说:“她快回来了。”

尚言沉默了片刻,然后笑了,“你们女人怎么神神秘秘的。”

程晓也笑,“我以为你要说你们女人怎么神神经经呢。”

“我没好意思这么说。”尚言坏笑。

程晓看着尚言,然后一下子变得严肃了,“尚言,这是你的一次机会,知道么?”

尚言勉强笑了笑,“这不在我,只能看她给不给我机会,她很倔,如果她不想,谁也没辙。”

程晓微微一笑,“要是我,我就给。”

尚言看着程晓,“她可不是你。”

程晓转头看向外面,“要是我就好了。”

尚言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程晓盯着尚言说:“我开玩笑的!”

尚言还是大笑,什么也没再说。

伍加比是12月中旬回来的,她没通知家人接她,下了飞机,她就换了手机卡。在她要给任晓琳打电话时,看到了正在跟她摆手的程晓。伍加比收起手机,大步向程晓走去。

程晓张开双臂说:“来个拥抱吧!”

伍加比轻轻抱了抱程晓,她看见不远处有个穿黑衣服戴黑墨镜的老外正盯着她们,然后她问程晓:“你老公又派了个外国的保镖?”

程晓拉着伍加比往外走,伍加比问她:“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你跟我提过。”

伍加比一脸茫然,“我只是说也许,而且我也没说坐哪一班飞机。”

“我四点钟上网没见你,估计你就是回来了,至于其他的反正人已经接到了,管那么多干嘛!”

伍加比笑了笑然后上了程晓的车,她觉得程晓讨人喜欢,不仅仅是因为她漂亮。

程晓坚持要请伍加比吃饭,一再强调是为她接风,伍加比不好拒绝,于是就去了。饭桌上俩人只谈女人,不提尚言。程晓明白,有些话,只能尚言自己说。

饭后,程晓把伍加比送回家,一进门任晓琳就问:“你的行李呢?”

伍加比什么行李也没带,只有一个随身携带的小皮包。

“我就待两天。”

任晓琳一愣,“不是已经学完了么?你考试没合格啊!”

“妈,我不是伍加宁。”

“那是干吗?”

“暂时不想回来。”

程晓在伍加比上楼之后就给尚言打了电话,程晓说:“你一定把握机会,别让我看不起你!”

尚言苦笑,“你压根儿就没看得起我啊!”

“那你就别让我更看不起你!”程晓说完,心里突然一阵酸,“尚言,真的,我不想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尚言顿了一下,“你说的好像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了,别说得我那么可怜。”

“我真心希望你幸福,你对我来说,是亲人。”程晓不再笑了,表情变得严肃。尚言也没再笑,半天才说:“嗯,知道。”

尚言并没有给伍加比打电话,他觉得不是时候。

伍加比洗完澡回房间够出了床底下靠墙根儿的纸箱,她把纸箱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摆放到床上,想着它们的来历。这些东西勾出了她的许多回忆,这些回忆,只属于她和王云泽。过去的画面就像放电影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播放,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眼泪已经湿了眼眶。

凌晨四点钟,伍加比醒了,她下床打开了电脑。这个时间上网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尽管这个习惯不好,她还是很热衷。伍加比改了名字,现在的网名叫“玻璃杯”。

伍加比上线的一瞬,尚言露出了笑容,他又点上一根烟,然后轻轻挪动着鼠标,鼠标旁的烟灰缸里已经摆满了烟头。

烂酸梨:回来了?

玻璃杯:嗯。

烂酸梨:还好么?

玻璃杯:好,你呢?

烂酸梨:也好。

玻璃杯:大家都好么?

烂酸梨:你是首长啊!

玻璃杯:哼哼我胖了。

烂酸梨:合适,你以前太瘦了。

玻璃杯:你呢,胖了瘦了?

烂酸梨:还那样,只是换了发型。

玻璃杯:你怎么这个时间上网?

烂酸梨:在等你。

玻璃杯:

烂酸梨:明天见一面?

玻璃杯:晚上吧,你请我吃饭!

烂酸梨:好。

玻璃杯:你睡一会儿吧!

烂酸梨:嗯。

尚言把烟按灭,然后下了线,起身回了卧室。尚言的电脑桌面,还是伍加比的照片。

伍加比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她去婴儿用品店买了些东西,然后买了些营养品就打车去了伍加宁家。一进门伍加比就看见高放蹲卫生间洗尿布呢,张玉敏泡了一杯茶给伍加比送进卧室。伍加比看着伍加宁怀里散发着一股奶味儿的婴儿,忍不住亲了一口。伍加比握着孩子的小手说:“真是不可思议。”

伍加宁问:“什么不可思议,是我能生孩子不可思议还是我能给孩子喂奶不可思议?”

“孩子在你手上能活下来不可思议。”

伍加宁扯着脖子,“我再作恶多端我也不能虐待我的儿子啊,我也是女人,我也是母亲!”伍加宁特意强调“母亲”俩字。

伍加比直摇头,“我觉得这么伟大一词儿跟你怎么这么不相配呢?”

“切,配不配的,已然是事实了。”

孩子吭吭唧唧哭起来,伍加宁打开尿布一看,然后冲着门口喊:“妈--”

张玉敏闻声赶来,“又拉了?”

伍加宁皱着眉头,“可不。”

张玉敏笑了,把孩子接了过去。

伍加比感慨道:“果然又是一代皇帝。”

“麻烦死了,整天除了吃就是拉。”伍加宁眉毛眼睛的都要拧到一起了。

伍加比笑,“你指望一刚满月的孩子干什么呀,他上班儿给你挣钱去你还不疯了!”

伍加宁呵呵一笑,然后问:“你回来尚言知道么?”

伍加比立刻换了一个表情,好像一提尚言事情就变得严重了,“上网碰见了。”

“上网碰见了?你走这半年多你们俩就没打过电话呀?”

伍加比摇头,伍加宁撇撇嘴,“真行,怪不得尚言那天喝多了哭成那样。”

伍加比盯着伍加宁问:“什么时候?”

“给我儿子做满月那天,尚言来了,来晚了,强颜欢笑的,就像被卖到妓院第一次接客似的。其实我跟他也很少见面,他一般是跟高放单约,不过也少,他这半年多挺忙的。他爸不是病了么,他关了公司以后,就去他爸公司打理生意去了,每天忙得什么似的。”

伍加比诧异,“他把公司关了?”

伍加宁也诧异,“你从哪个时代回来的?你不知道啊,你走后没多久的事儿。咳,我以为他跟你说了,没跟你说啊?”

伍加比摇头,伍加宁问:“你见他了么?”

伍加比叹口气,“晚上见。”

“好好谈谈吧!他一直在等你。”

“我明天晚上走,已经订好机票了。”

伍加宁瞪大眼睛,“你上弦啦!”她狠狠瞪了伍加比一眼,“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你那么倔,也不听劝,反正你自己的事儿,自己看着办吧!”

伍加比中午跟伍加宁两口子吃的饭,饭后就各自回家了。下午伍加比在家收拾东西,没有出去,尚言忙完公司的事儿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先在饭店定了位置,然后给伍加比打了电话。伍加比说不用尚言接,她自己开车去。

六点钟,伍加比开着任晓琳的车出发了,路上堵了一会儿车,伍加比突然就想起她和尚言在雪地里打闹的情景,那地方就在堵车的不远处。明明就是去年的事儿,可是一想起来,恍如隔世一般。她到饭店时尚言已经等了一会儿了,俩人一见面,都是咧嘴笑了笑,尚言站了起来,把伍加比的外衣接过来挂上,然后对服务员说:“上菜吧!”服务员应声出去了。

俩人一坐下,尚言就说:“等你来了点菜我怕上的慢着急,所以我先点了几样,你想吃什么再点。”

“不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口味儿没变么?”尚言问。

伍加比一愣,看看尚言的表情,然后轻声说:“没变。”

“你一点儿也没胖,骗我。”

“是胖了。”

“反正我看得见的地方都没胖。”

伍加比笑了,“你怎么还那样啊?”

尚言盯着伍加比,“因为我还是我,哪儿哪儿都没变。”

伍加比避开尚言的目光,“整一杯啊!”

尚言摇头,“我本来想吃完饭再说,因为我怕说了以后,大家都吃不好了。可是我一看见你,我就忍不住了,我等不及吃完饭再说了。”

服务员敲门进来了,尚言停住了,情绪稳定了下来,等服务员上完菜出去以后,尚言沉默了几秒说:“吃饭吧!”

两个人默默地吃着饭,谁也没有情绪聊点儿什么,也没有人再提喝酒。吃完饭俩人开车去了天桥,天桥上风很大,尚言问伍加比:“冷么?”

伍加比摇头,“我比你穿的多。”

“广州好么?”

伍加比笑,“好,净大款。”

尚言咧嘴一笑,伍加比转头看着尚言,“你怎么又抽烟了?”

尚言耸耸肩,“身不由己。”

伍加比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尚言知道这是什么,因为他买的东西,他认得。

尚言说:“如果刚才吃饭时,我把话说出来,你还会把它还给我么?”

伍加比低着头,“对不起尚言,其实早该把它还给你,已经拖了半年。”伍加比把手伸到尚言面前。尚言盯着伍加比手上的首饰盒,他并没有去接,“什么意思,说明白!”

伍加比把手里的首饰盒使劲攥了攥,“尚言,别逼我好么?”

“是你在逼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做错什么了?”

伍加比使劲摇着头,“你什么也没做错,就当我错了吧!”伍加比把首饰盒塞进尚言手里转头就走了,尚言看着伍加比迅速远去的背影,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蹲在地上半天也没抬头。

伍加比跟任晓琳聊了一会儿然后就回自己的卧室了,她不打算上网,她怕看见尚言。她盯着台灯发呆的时候,任晓琳敲门进来了,举着汽车钥匙问:“这是你送我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