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呀，一切都是不确定的。也许过不了几年，我们又能在美国相遇呢。”
我勾勾嘴角，心底暗道，如果我没留在D市，现在估计已经回老家了。有人的会越跑离家越远，我似乎是跑老跑去都围着家转。袁毅在大三时说过，佳佳，你这叫惰性，会拉我后腿的。
既然人家决定出国了，那目前这一段时间似乎也没有可建议的，我做好份内事就好。萌萌生物钟很准确，八点就开始发脾气。按照他的作息时间，现在应该是洗漱时间，然后躺在床上听床头故事，睁眼等着九点钟到来。
叶璇就萌萌拉肚子那次的事道谢，将他近期家里训练的安排递给我，带着萌萌先离开。我不知道叶荆南是不是故意的，萌萌离开的时候主菜刚上桌，于是我离开的借口直接被叶璇给驳了回去。
羊小排做的很精致，翠的惹眼的一朵荷兰芹点缀在盘侧，紧挨着还有一勺胡萝卜块和玉米粒，颜色搭配说不出的美。里面很暖，我穿着雪地靴的脚已经开始往外冒汗。
“乔老师…”
“喊我乔佳吧。”
“那好，你也别叶先生叶先生的叫了，礼尚往来，喊我荆南吧。”
我看看对面端着红酒的男人，没点头也没摇头。
“乔佳怎么会选择这个职业？”
“我导师也问过类似的问题，不过我也不知道答案。”
“呵呵，那就是偶然了。”
我皱皱眉头，“也许，你知道的，高考填志愿真的是一念之间，不过好在我还算喜欢。”
“这专业挺好。”
“其实一点都不好，若是接触的多了，才会发现其实也蛮不尽人意的。有时候会想，若是整个社会能做到关注并接受特殊群体，也许对于他们来说生存并不是一件难事。可是我后来发现，有时候特教机构里的老师都不能心平气和的对他们…”我耸耸肩，“总之，不说也罢。”
“呵呵，看不出来，你还是忧国忧民。”
我透过他的酒杯看到一张变了形却又清晰的脸，忍不住叹口气道：“不，我其实只忧虑我自己。”
叶荆南许是对我突然沉下脸有些奇怪，扭头看了看隔壁桌上的一对男女，笑着问：“你认识？”
我很郁闷的点点头，抬抬眉毛示意他等会儿就明白了。
章十 剪不断 ...
拇指姑娘语气惊讶的指着我对袁毅说，“呀，是乔佳？好巧呢！”
对于她的反应我倒是一点不惊讶，甚至还觉得有点可笑。我低头继续舀着玉米粒吃，叶荆南笑着道：“你朋友吗？”
“不像对不对？你是企业高层吧？要相信自己的眼光，她确实不是。”
叶荆南微微仰着下巴笑，声音不大，却也算得上爽朗，最起码干干净净的，听着很容易让人产生共情。在袁毅走过来前竟然还凑过来些压低声音道：“看着像是有仇似的，这姑娘演技不过关。”
“真难得，有你这样一个目光如炬的观众。”
叶荆南低沉的笑，只是没再说什么。但我知道，我浑身紧绷，身上的刺已经一根根倒竖起来，谁若过来，不论男女鬼神，一律刺过去毫不留情。
袁毅似乎有些尴尬，不过还是走了过来，笑着道：“真巧，佳佳不介绍一下吗？”
“啊，您是那个…叶总对不对？”拇指姑娘激动得脸上的苹果肌都有些颤抖。
我看看叶荆南，好吧，没什么感觉，总经理是很了不起，可是似乎和我没什么关系。叶荆南并没有起身，只是点点头。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叶总，我是您旗下分公司营销部的筱幽。我父亲经常提到您呢。”
姓筱的不多，之前无意中听说，筱幽那个爹也有自己的公司，虽说不大，但是银子肯定没少挣，不然她不会上学还开着酒红色雅阁夺人眼球。不过说实话，这女人肤浅了点儿，聪明人怎么会和她这个过气前女友纠缠不清呢？
“幸会。”
袁毅抬手摩挲了一下衬衫袖子，我看着他的手嗤笑。这次算是互相捉奸，不过他似乎占了优势。我这个小老师不可能榜上这么一个总经理，而他和拇指姑娘却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的。
“毅，这是叶总。叶总，这是我男朋友袁毅，之前也险些进了叶总的公司呢。叶总怎么和乔佳在一起？”拇指姑娘笑着看向我，一点也没有那日翻脸的后遗症，“乔佳，真巧呀。”
我盯着她有些无语，论演技，我还是败了。
“那叶总和佳佳继续，我们…”
“别。”拇指姑娘挎着袁毅的胳膊，袁毅下意识的挣了挣，见我一直直愣愣的盯着他，尴尬的笑了笑放松下来。
“既然遇上了，叶总介意我们一起吗？”
叶荆南看向我，我垂头继续切肉，竟然比刚才还要纯熟。羊小排做的不错，肉质松软多汁，是那种我不论用热水炖还是腌过再煎都做不出的可口。
“那就一起好了，我请客。”
“怎么好意思让叶总请客？理应是我们请。”
叶荆南笑笑没接话，转头看我，“味道还行吗？”
“还不错。”
“你平日里是不是经常自己做饭？”
“怎么说？”
“看你方才吃第一口明显顿了顿，是不是在心里做比较？”
我皱眉看叶荆南，极力忽视对面的拇指姑娘和邻座的袁毅。
“您眼睛还真厉害，显得我在你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呵呵，也不全是这样。”叶荆南视线扫向袁毅，笑着道：“比起你自己做的呢？”
“乔佳你会自己做饭吗？我都不知道，真是意外呢。”拇指姑娘极度亲昵。
我抽抽眉脚，直接无视。
“好太多了，我炖出来的肉总是不太入口，不是太淡，就是不够烂。不过最近刚学了一个可乐鸡翅，肉挺嫩，不知道是不是可乐的原因。”
袁毅斜着眼睛看我，“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饭了？”
我故作惊讶的瞪大眼，“毕业以后就试着自己做了呀？”
拇指姑娘左手食指托着下巴，模样娇俏地笑着道：“毅也想吃家常菜吗？也是，每天在外面吃，多少都有些油腻，吃些家常菜清清肠胃比较好。”
弱智！
我懒得理她，可也不想在她面前丢了脸面，继续稳稳当当的小口吃着面前切好的肉块。
“也许你可以试着烧肉的时候加点红酒。”
我看看叶荆南，点点头表示赞同。
席间拇指姑娘不停的和叶荆南说这话，不可否认，若是论交际，拇指姑娘比我厉害的多，当然，交际对象不能是我。袁毅平日里话挺多，这时候却不怎么说话。
一顿饭吃的不怎么可心，我也没觉察出西餐的妙处，只是那些餐具让我喜欢的不得了。比我两年前在商场里看过的都要精致的多，也许会价格不菲。
拇指姑娘似乎很开心，四个人走出去时还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出门竟然发现飘起了雪花，不算小，在灯光里显得更漂亮。我抬头看了看，忍不住伸手接了一片。
“呀，下雪啦？真漂亮，像童话世界一样。”
我心底刚堆起的美感瞬间消失不见，扫了扫手心转头对叶荆南道：“谢谢您请客，再见吧，我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很近。”
叶荆南看看天空，“下雪了呢。”
“正好我路上赏雪。”
“那我是否有幸陪你一起赏雪？”
我笑了笑，“其实我是还有事情，看来方才的借口找的不太好。”
叶荆南露齿笑了笑，不在意的摇摇头，“那再见，路上小心。”
叶荆南和身边那两个点头打过招呼，就钻进了自己的卡宴。
“哇，乔佳你朋友真的一个赛一个有钱，卡宴呢。咦？上一次那个帅哥好像比这个要高些呀。”拇指姑娘惊叹。
我吸口气捂嘴嘴，瞪大眼睛做惊讶状，同样拿腔拿调的说，“哇，筱幽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还以为那是一辆奇瑞呢。”
拇指姑娘眼中的鄙夷显而易见，我指着旁边的一两红着雅阁继续，“哇，筱幽，那是你的车吗？真厉害，你竟然也开奇瑞了，我还是两条腿呢。哦，不影响你们约会了，再见。”
我极风骚的想将包甩到肩上，可是悲催的发现是一个不知什么专柜淘来的黑色斜纹挎包，很贴切我的身材，岂止是一个“大”字了得？我后知后觉的发现，进出这种西餐厅，似乎换个小手提包才说得过去。忍不住抬头去看拇指姑娘手腕上挂着的小包，如果我没看错，那小小的一块皮革上应该拓着GUCCI几个字母。
没来由一阵厌倦，我吐了口气摆摆手，穿过一排停靠着的名车，钻进来去匆匆的人群。我果然还是适合庸俗。
我听见身后的争吵声，不过与我无关。今年的雪降得有些早，并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立领呢子衣连个帽子都没有，D市的海风又凌厉的可以。缩着脖子忍了会儿，还是钻进了一家商场。
门口就有手套和帽子卖，我一眼就看中了一副珊瑚绒手套，其实是看中了手套上比拳头还大的吐着粉嫩舌头的流氓兔。
套在手上试了试，有些短。
“那是小孩子戴的，你的手那么长。”
我扭头看袁毅，耸耸肩没有接话。
“怎么穿那么少？”
半天又听见他哼了一声，怪腔怪调的道：“你朋友倒是真多，这个又是哪个大师兄？你们那破学校倒是出帅哥和有钱人。”
我说不好心里的感觉，似乎是一直被石头压着，日子久了反而没什么感觉了。此时他轻轻将那石头掀开一点，倒是有了一丝肆意喘息的欢畅。
“这种卡通手套有大些的吗？”
“没有，那一款小了些，这边的是成人款。”年轻的小老板手下不停的织着围巾，一面又笑着道：“不过你戴着也还差不了多少，也有人专门买这种戴，毕竟看着挺可爱。”
袁毅嗤笑一声，“乔佳佳，你可都快24了啊。”
“谢谢提醒，还差两年。”
“差一年好不好，没见过你这么不诚实的。”袁毅盯着我的手皱眉，砸吧一下嘴哼了一声道：“勉强能戴而已。”
我转头去挑帽子，脑袋不是太圆，不过好在五官还算端正。挑了一个针织复古帽，因为里面带绒又有帽檐，大大的扣在头上倒是挺好看。
“还挺有眼光，呵呵，这帽子销量好，《裸婚时代》里童佳倩就戴这一款帽子。”
“那我这算不算剽窃人家创意？”
“哟，要我说，你其实长的一点也不差，没化妆眉眼就挺精致。”
“呵呵，让你这么一夸我都有些飘了。这帽子多少钱？还有两副手套。”
“帽子一百，手套一副五十。”
我嘴角抽了抽，还真是敢要。
“我真心想买，能便宜吗？”
小老板漂亮是漂亮，宰起人倒是不含糊。
“这不男朋友在呢吗？这价钱其实不算贵，你可以看看里面的绒和毛线质量。”
“一百五吧，我急着回去呢，不想再进去逛了。”其实这价钱平日里我估计还会继续砍。
小老板又去看袁毅，我笑着道：“你别看他，他不是我男朋友，就是一不算熟的熟人，他付了钱回头我还得还。你宰他就是直接宰我。”
“呵呵，怎么能说宰呢？那一百五好了，不过说实话，看着挺像一对儿的。”
结果还是袁毅付了钱，我帽子手套一武装，另一副手套往包里一塞就出门了。袁毅两手放在口袋里，缩着脖子道：“乔佳佳，我以为你买两副有我一副呢。”
“二十四的老男人了，戴卡通手套不嫌丢人。”
“那你还买两幅？”
“一副戴着一副看着。”雪又大了些，飘在路灯光里真的好看的不得了，借用拇指姑娘一句很俗套的话——跟童话世界似的，让我想起了圣诞水晶球。
“学校是不是快放假了？过年回去吗？”
“回。”
“我阴历二十八估计才能放假。”
“你放了假直接回去？”
我拉拉衣领子缩了缩脖子，应该再买一个围巾的。
“可能吧。”
这段路走起来也不算远，我到了小区门口转头看他，耳朵已经冻的发红了，虽然微微夹着脖子，可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长相不错的男人。没有叶荆南华丽的外包装，但是有他没有的…单纯？那能叫做单纯吗？也许只是缺乏历练的生涩。说实话也没有臧言的稳重，可是正因为他在我面前不够稳重，才让我全心全意的接近，只是结果似乎跌得更惨烈。
“我到了，你回去吧。”
袁毅看看我身后，“住几单元？”
我看看不远处停下来的酒红汽车，抿抿唇道：“你什么时候买车？”“啊？”袁毅挺意外的表情。
“其实也不用买。”我伸手指指路灯下的那辆妖艳的雅阁，“反正有车可用就可以了，管它是不是别人的呢？”
袁毅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明显就有些不好看。也许是真的冻着了，搓搓手哈了口热气，又跺跺脚道：“你这人…我说我们真的已经分手了，你信吗？”
我耸耸肩，“明显她没分。”
我转身往里走，过了小区电动门又忍不住转头，笑着道：“其实你们俩纠结的时间也怪长的，从你劈腿到现在，是不是也快两年了？”
袁毅咧嘴笑，“乔佳佳，你不觉得还是咱们俩配吗？”
我摆摆手，踩着脚下的雪回了租房。
十一贱猪蹄
早上起来雪竟然停了，我还想着能多下两天教育局通知放假呢。小安精神似乎有些不好，不知道她又想到什么了。其实我一直对她那个忽然分手出国的男友很好奇，若是我，怎么都不舍得甩了这么一个家境好不造作，长相又甜美的女朋友。不过这世界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言，最起码我身边漂亮点儿的姑娘都保守的可以，并且都是被甩也不是甩人。
难得的看见园长来学校，午休时间竟然说要开会。大班的音乐老师李彤告诉我时我还有些兴奋，想着莫不是因为降温要放假两日。
李彤这个人其实挺不招人待见，不是说不漂亮，虽然眼睛不大，但是因为五官都不大，组合到一起还算顺眼，只是平日里和我说话总给我一种被俯视的错觉。可能是作为D市人，对着我这个比她漂亮的非D市人有着潜意识的反感，这话是小安说的。
园长是个四十不到的爽利的女人，对我们园里小老师也是出了名的严厉，听说曾经有两个刚毕业进园的小老师因为犯了忌讳直接就被开了。开会无非就是说些幼儿园管理上的事情，顺便说了下即将到来的幼儿园十周年庆，让各班的负责人准备一下幼儿节目。
我和小安作为个训老师因为并没有自己的课程，自然而然的站到最后面。
“关于教师不准收礼的问题，园里明文规定。之前有人犯了错误，处理结果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不管别的园怎么样，这个园的老师必须自重。自身不正何以为师？这不但针对主要班级负责人，一些没带课的老师也要注意一下个人行为。”
我踢踢小安的脚，挑挑眉暗道，谁又撞枪眼上了？
小安翻了个白眼，和咱们没关系。
“今天早上起来就接到家长，说是有家长请学校老师吃饭，去了一家高档西餐厅。重点是不问孩子的意愿利用职权将他家孩子与那孩子安排在一起，孩子情绪很不好。”
我舔舔上颚，心里有些明白了。
“乔老师，对于这情况你怎么看？”
“真有人这么投诉？”
园长那眼神不是盖得，一顶一的严厉，可我偏就涌上一股倔劲儿。
“投诉的人是不是露露家长？也许我可以和她家长谈谈。露露和萌萌做朋友已经两个月了，我不觉得对露露是一种强迫。恰恰相反，她自己挺乐意和萌萌做朋友。”
“目前说的是请客问题。”
“那是私人问题，我不觉得和朋友吃一顿饭有必要请示单位。”
园长一手轻轻敲着本子，抿着唇没有在说话。倒是一旁的李彤，笑了一声道：“乔佳在D市的朋友还真有钱，鸿福集团老总，一顿饭花了不少钱吧？”
我愣了一下，鸿福集团吗？怪不得每次公益活动最后都要感谢这集团的赞助。
园长终于有了反应，让其他人散了，留我下来满足我“谈一谈”的欲望。
“你很委屈？”
“不委屈。”我看看园长，“其实我挺喜欢您的，能公开做这个规定就很需要魄力，更何况您还真的开除了两个老师。”
“那不是杀鸡给猴看，你该知道我做事的原则。”
“正因为知道才不害怕。萌萌拉肚子，我帮着清理了，他家长说要表示感谢。重点是我想和萌萌家长谈谈他的教育问题，那天最主要的就是这件事。”
“谈的怎么样？”
“萌萌妈妈说想带孩子出国。”
“你怎么说？”
“出吧，好事情。”
园长往后一靠，笑着道：“小乔，你在这实习半年，工作一年半，劝到南方快乐岛一个，劝出国两个，这样下去，学校的特殊孩子就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