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拇指姑娘笑着冲臧言道:“这位先生是在这边上班吗?之前没有见到过。”

“不,偶尔来一趟。”臧言说着转头看我,我气哼哼的撇开头,狠狠的瞪过去一眼杀气十足。另一边拇指姑娘也看过来,对我的表情不屑一顾,还一脸的了然。

了然个大蒜头,我气结。

一家不错的餐厅,可惜没有牛肉面也没有茴香猪肉饺,我饿的前胸贴后背,此时肚子就开始不争气的咕噜咕噜抗议。一边的拇指姑娘笑的那叫一个娇艳,一面听着我的肚子唱小曲儿一面拿眼睛瞄臧言。我心想,你瞄也没用,之所以我敢肆无忌惮的让它叫,就说明有人听不到。和重听的人一起,好处还是有滴。

点了个莲藕排骨汤,一个西芹牛蛙,把菜单递给臧言,顺便让服务员先上一份米饭。臧言礼貌性的把菜单递给拇指姑娘,她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上来就要了一盅燕窝。我探头看了看那三个整齐排列的8,暗自磨了磨牙。

你狠!

我看着自己面前服务员应我要求盛的满满的一碗米饭,再看看她面前的银丝瓷杯和金色花边儿的汤匙,忽然悟出一个真理——装13,是一个外表光鲜内心腐败的女人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狠狠的挖了一勺米饭干吃了,瞄一眼拇指姑娘的黄毛儿梨花烫,心里开始琢磨什么时候也烫一个卷儿好了。虽然我是外表和内心都光鲜的人,但是偶尔装一下是女人的生存信条。

“没吃早饭?等一下,先喝汤。”臧言亲自舀了一碗汤递过来,我慌忙接了。

拇指姑娘眼睛里精光一闪,低头开始吃她的燕窝。这一刻,我彻底平衡了。我吃米饭,那是纯天然无污染。我吃莲藕,那是深埋地下无复合肥无农药。我吃排骨,那是无注水无激素。她却抱着燕子的口水和燕子绒毛吃的津津有味,说不定那个燕子正好拉稀,里面还掺和着那么丁点儿排泄物。她怎么不要血燕?嘿嘿,那才叫一个够味儿。

这么想着我也这么问了,“你怎么不要血燕?那个才滋补。”

拇指姑娘挑眉,翘着兰花指半掩着嘴靠过来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你们是纯肉体关系还是包养关系,花的多了怕你情人不买账。”

我乐了,同样压低声音翘着兰花指,轻启樱唇,“我不嫌贵,我情人也不会请不起你。只是听说有人把白燕窝放到装着燕子粪的箱子里,十天之后白燕窝就被熏成红色的血燕。天然熏蒸法儿,不借助任何化学物质,那颜色叫一个鲜亮红润。我只是觉得你吃那个更合适,什么人吃什么东西呗。哦,其实你知道吗,金丝燕的便便颜色也很浅,你猜猜,这么一小盅燕窝里面能有几坨?”

唉,我忘了一点,我那不是樱唇,是嘴角不笑都微微勾着,略显薄凉的薄唇。若是一边儿勾着,就有两分阴。袁毅说过,你那嘴呀,一看就是不饶人的主。人家王菲这样的嘴用来唱歌了,你同样的嘴型都用来损人了。我当初很不屑,因为我自认为我的嘴型比她的还完美,我嘴角上勾,一看就旺夫。我当初这么说,还被他搂着好一顿耻笑。

拇指姑娘面有菜色,但还是坚强的咽下了嘴里的那口。唇色发白的哼笑一声,转头娇笑着对臧言道:“先生挺有眼光,乔佳虽然私生活比较混乱,但是这张嘴还算利索,给您陪个床斗个乐儿还不错。”

我撇撇嘴竟然不气,因为我突然发现这拇指姑娘虽然胸和个头相比不成比例的大,但是智商绝对八十以下,亲自验证了胸大无脑的真理。我低头看看自己掩藏在浅灰色蝙蝠袖羊绒衫下的丰满,喜滋滋的想,虽然都是大,但咱一米七的个头绝对扛得起这几两肉,再者,头脑也还算清醒。

傻子都知道,即使我真是臧言的情妇,她这般在餐厅揭短,无异于扇他的脸。

臧言脸色确实有些不好看,竟然还皱了眉头。这是他制冷的前兆,我乖乖的低头喝汤,不再出声。

“先生知道吗?乔佳在学校名声可是不怎么好,后来因为这事儿还被她前男友给踢了。她气不过随便拉了一个男人上了床。河南人呐,很难守得住那点儿底线,别人拿着人民币晃一晃,就嗅着鼻子扑上去了。先生您一看就是有品味的,怎么会…”

我一勺米饭甩过去,直接进了她张开的嘴。我一阵兴奋,想不到准头竟然练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之前给孩子们做游戏训练,教他们玩羽毛球,为了能准确的扔到他们拍子上我整整练了半年啊有没有。

“我最讨厌别人动不动拿‘河南人’这个词棍扫一大片,袁毅不是个东西不代表所有河南人都不是东西,几千年的文明都是从河南发源的呢,东南西北哪里人挖根儿不会追溯到河南去?当然,你这种侏儒绝对不是河南人,咱那肥沃的土地养不出你这种二等残疾。”

我心平气和的说完,看看她涨红的脸好心道:“你那金丝燕便便还吃不吃?不吃就可以结账走人了,我和我朋友不欢迎你。”

拇指姑娘气得鼻翼呼扇呼扇,胸脯子因快速呼吸微见波涛。我很是怀疑她撑起的衬衣扣子能不能受得住她吸气时的力道,抑或是会瞬间崩开。

拇指姑娘一把抓起燕窝蛊,我很没出息的往臧言身边挪了挪。姑娘还挺有内涵,只是将那汤蛊往桌子上一顿,指着我的鼻子努力平息声音道:“做不了小三儿做二奶,拿肉换钱你还活的滋润的不得了。死皮赖脸的留在D市,一个破打工妹你还以为自己真是D市人呐!缠着毅做什么?人家看不上你这种…没自知之明的人你不知道?还腆着脸往门上送。你以为你说你们还是朋友就能把人骗到手?毅又不是傻子,知道你两年前的那点儿丑事。我都为你感到羞耻。”

拇指姑娘越说越难听,周围的食客频频看过来,本来安静的餐厅里瞬间有了几分混乱。我下意识的去揪臧言耳窝里的助听器,却被他抓住手摁在了腿上。臧言招招手,指着拇指姑娘对服务员道:“这位我们不认识,请您清理一下现场,我和我女朋友还要吃饭。”

服务员看看拇指姑娘,又看看我。许是觉得我比较像正牌夫人,尴尬的冲拇指姑娘笑了笑,鞠了个躬道:“这位小姐,这边请。”

“哦。”我扭头对那服务员道:“我们不请脑子有问题的人吃燕窝,这一杯不是我们点的,记得收账。若是有人吃不起还要装大款,偷偷溜了可是你帮着垫。”

拇指姑娘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提包带子,爪子上青筋毕露,最后竟然能靠着强大的意识从魔鬼的焚灰池里爬出来,哼笑一声道:“乔佳,你倒是能耐,在毅面前温柔体贴的像个圣女。他还没见过你这般嘴脸吧,你放心,我会让他看清你的嘴脸。我等着你哭着跪在我脚下,求着我放手,我等着看你再被人甩。乔佳,你会后悔留在D市的。”

我目送她去收银台结账,然后目送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消失在玻璃窗外。电梯合上的那一刻,我看见她目光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几乎同一时间,我做了一个连我自己都颤抖不已的决定——我要给袁毅一个回归的机会,然后把他像破布一样甩到这丫脸上。我要告诉她,不是我乔佳要不起,而是我乔佳看不上。

章八 说放弃 ...

“什么人?”

“不相干的人。”

臧言盯着我看了片刻,等服务员将那盅燕子唾沫端走擦干净桌子,才叹了口气递过来一双筷子道:“丫头,还是那般不吃亏。”

那个决定让我有些沸腾,以至于吃饭时手都在颤抖。我导师曾经说过,乔佳,你这么好战,炮仗一样点火就着,着了以后不冲一下天还觉得对不起自己,怎么会选择做特教?也就你不说话的时候那张脸能唬唬人,娃娃们看着喜欢和你亲近。可我对孩子确实有耐性,我也不知道这种耐性从哪里来。也许正如一些研究者解说的那样,特殊标签可以帮助周围的人更容易接受他们的怪异行为。我虽然把拇指姑娘归为二等残废,可从不曾把她当作精神病患者或脑瘫患者,所以秉承了以牙还牙的原则,忠实地顺从了自己的心愿。

饭吃的心不在焉,臧言也有些不在状态。先前美好的气氛荡然无存,我只觉得解脱。其实像我这样的人,真的不配拥有他的关心。下决定的那一刻,我就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魔鬼,而我竟然乐此不彼,想象着不远处的未来激动不已。

我甚至想不通我这般激动是为何,难道是压抑这两年终于找到了一个释放怒气的缺口?还是借机报复我那青梅竹马带给我的背叛?可我知道,我从不曾真正忘记,我心中的恨也没有因为时间流逝而减少半分。我曾经耻笑言情小说里那些纠缠不清的女人们,一度大言不惭的说,若是我男人出轨,一脚就踢了他,谁离了谁不能活呢?可亲身经历了才发现,踢开很简单,活着也很简单,但是从心里踢出来真的很难,更难的是像相恋时那般快乐的活着。

下午我一直在思考,终于在讲学即将完结时找到了答案——我要给自己找一个放弃的理由。我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我之所以留在D市,还是为了袁毅吧。

小安果真拎了一双一样的米金色中筒靴,一下午净摸着那滑滑的毛毛筒感叹了。小安家中很富裕,最起码比我富裕太多,从本科时的打扮就能看出来,难得的是她没有独生子女常有的那种娇气和自私。可是毕了业坚持留在D市,不再伸手问家里要钱,工资又和我一样少的可怜,除去房租,并不敢大手大脚。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人,在奢华和平凡间转换得毫无压力。她心情不错,摩挲的很投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又透过靴子看到了甩了她的那个男人。我们俩,原来都这么可悲。

“小安,我决定再给袁毅一个机会。”

小安看了我好久,这才笑了笑道:“佳佳,中午是不是吃饭吃的不开心?”

“我遇见拇指了,她让我产生了这个伟大的想法。”

小安叹口气,“佳佳,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一年半,一直都被那个小矮子牵着鼻子走?”

我点点头,鼻子一酸,眼中就是两泡热泪。我慌忙垂了眼帘,还是让两粒水晶珠落在了蝙蝠衫上。

我说,“小安,我也不知道,也许做了才知道自己错了。可我知道,我一直都不甘心。我不信,我们怎么说也是从小学开始认识,一路打打闹闹,直到相爱。中间整整十三年,竟然抵不上她一个肉体奉送。我是用灵魂去爱,他是用灵魂去贱。凭什么让他左拥右抱自得其乐,即使被我发现也觉得我是他的囊中物,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回去?”

我看一眼前面揉了揉额角的臧言,抿抿唇继续道:“我的灵魂就那么不值钱?我是用全部去爱他,我甚至每看一本小说,就回忆一下我们之间的糗事乐事,看到喜剧我就想,这不是说的我们吗?欢喜冤家,终是要走到一起。看到悲剧我就想,我和袁毅不会这样。他虽然嘴巴毒一点儿,随性了一点儿,但是绝对不是脚踏两只船的人。我还想着我们回X市,找一个一般的工作,贷款买一个挨着湖心公园的房子,正好挨着市图书馆,看书也方便。然后过着一般夫妻过的油盐酱醋的日子,下班领着孩子一起去人工沙滩挖沙堆城堡。我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把满腔从不向外人展露的妩媚都留给婚后的他。我甚至那个假期回家后,打着遮阳伞骑着自行车将那公园前后左右的小区挨个看了一遍。我都准备好了的…”

我埋头在手心,哽咽不能语,好半天才又道:“我都准备好了的,我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

“佳佳。”小安放下鞋盒,握着我的手道:“你要想好了,你到底要什么。学长是个认真的人,他虽然有点缺陷,可也足够优秀。这样一个男人,别人都盯着呢。爱情又不是儿戏,有时候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为那么一个不懂得珍惜的人,你这般…值得吗?”

本来安静的会场,伴随着主持人的感谢词响起一阵掌声。我看着臧言疲惫的关了笔记本,看着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咧咧嘴对小安道:“小安,我们在一起才三个月,怎么抵得上我和他十三年。”

既然决定了,我还有什么资格预留臧言的爱情?也许断了更好,这是对自己的惩罚。正如拇指姑娘所说,我,不配!

“佳佳!”小安急得抓着我的手一阵摇晃,“这话不能乱说。”

前面的人群站起来,有的相互交谈有的离开座位准备回家。我坐在最后,隔绝在这喧闹的世界之外,在人群离开前我拎起挎包,对小安道:“安,我要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尝尝我当初痛到无法存活的心情。我要让拇指知道,她有的我有,她没有的我还有。我先走了,臧言若是问起,你…你就说谢谢他的午餐,我已经和袁毅和好了,改天若是能遇见,再请他吃饭。”

我抓着肩包猫着腰从后门逃离,一路小跑着闪进电梯,颤着手摁下二层。电梯下沉的时候,我一颗心也down到了谷底。

回到我们合租的屋子时天已经黑透了,小安仰面躺在床上,见我进来猛地坐起追出来尖声质问,“你跑哪儿了?手机也关机!你躲学长一个不用连我都躲吧。”

我疲惫的将自己甩到床上,有气无力的道:“我去游荡了一圈儿,看看我是否能将肉体和灵魂完美分离。”

小安脸色不佳,我摇摇手指,“别骂我,我知道自己欠抽。哎,那你也不能抽我。”

小安叹气,“开机呗,我今天告诉学长你有事先走了,他脸色很难看。你后面那些混蛋话我可不说,坏人姻缘会下地狱滴,你自己和他说。”

臧言也是个矜持又敏感的人,或许我半路逃脱他已经明白了几分。我晃着手里的诺基亚小板儿想,就像这手机,也能看出两个人的距离。谁都想用iPhone4,可不是谁都买的起,即使买得起,也不是谁都会去买。就像我和臧言手里的板儿,同样是板儿,我的一千出头,他的四千出头,这差的三千,不仅是银子,还是距离。这距离,用三万张土色人民币铺出来,就是一条难以跨越的浊流。他觉得自己欠缺,其实真正欠缺的那个人是我。他只不过是重听,而我,重听的不仅是耳朵。

脸也没洗,趴了片刻就有些昏昏欲睡。跑一天太累,脑袋都有些麻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累的已经睡着了,迷糊间开了机,片刻就有信息过来,我眯着眼睛看了,一个陌生的号,简单的四个字“你在哪里”。

我等着手机希望它再来一条,却一直没有。叹口气翻了个身,手机却响了起来,看看号码,心情更是坏到了极点。

反常的没有挂掉,摁着接听健,愣了片刻才放到耳边,静默良久才听对面那人也许是惊讶或激动略显干涩的声音,“佳佳。”

我闭了下眼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听。筱幽去找你了?”

“她要是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对面又默了片刻,咳了一声笑道:“呵呵,不说这些了。听说你今天遇见你大师兄了?聊的怎么样?”

“还好。”

“他,那个,是不是准备回来?”

“不知道。”

“呵呵,告诉你一件好事。我又涨工资了。”

我闭了眼,有些困了。

“今天同事聚会,拼完酒我就想起你了,想看看你睡了没有…佳佳,想吃什么喝什么,回头我请你去海边撮一顿怎么样?你不是说想吃一顿地道的海鲜?”

我累,不累就不会眼皮子打架昏昏欲睡。

“呵呵,我现在算不算大大超越了你当年给我的界定?我就说,D市是个好地方,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会留下来。”

我迷迷糊糊的想起,那时候我是牵着他的手说过这话,小袁子,毕业以后给主子我每月挣个七八千,嘿嘿,那样加上我的工资就可以轻轻松松的贷款买一间宽敞的房子。我要面朝大海(湖心公园),春暖花开。我要有自己的书房,大大的浴缸。

“佳佳,你喜欢靠海的房子吗?刚来D市时,你说若是能住在海边每晚透过落地窗看看潮水,一辈子也就没遗憾了。你还喜欢咱们老家公园里的人工沙滩。”

片刻的安静,手机那边似是叹息一声,“我最近去了趟海边,坐在海风里忽然想起很多事。佳佳,其实男人有时候也像潮水,有涨有落,涨潮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那激情有多高,总是容易不小心越界,可是不管如何,都会被拉回海里。有一个女人就是那海,不管我怎么跑,终是会回来。只是我不知道,那海还允不允许我回去,我在外面流荡太久,有些找不到根了。”

“真他妈的文艺。”我嘟囔一句,闭着眼将手机塞到褥子低下,抱着企鹅抱枕睡的昏天暗地。

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梦里起了大风,我站在远处,看着袁毅惊恐万分的站在沙滩上,一个浪头扑过来,人就成了万千砂砾中的一个。等浪花退去,哪里还有人的身影?真好,他说想回海里,这下梦想成真了。我祈祷再来一条大鲨鱼,目击一场人鱼大战。

果真就来了一条大鲨鱼,露着牙齿浮在海面上。袁毅在前面拼命的凫水,一面开声嘶力竭的喊着我的名字。我仰头大笑,心中无比欢畅。

不知为何,天地间忽然就黑了下来,伴随着浓厚的乌云而来的是一场暴雨。我站在雨里,透着雨帘看着那鲨鱼离他越来越近,心中空的像被掏去内脏的海胆。他最后绝望的看我一眼,让我的一颗心疼的揪成了一团。就在鲨鱼张开嘴的那一刻,我猛地惊醒。眼睛有些胀痛,摸了摸,触手湿润。

外面传来敲门声,我听见安安略显迷糊的声音。

“佳佳,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碰着了东西,睡吧。”

趿趿拉拉的拖鞋声远去,我翻了个身,闭眼再无睡意。

章九再相遇

第二天的讲座我借故没去,反正一夜没睡好,我说我头疼欲裂欲仙欲死,小安虽皱着鼻子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但许是见我脸色真的不好,还是一个人去了。又给园长打了电话请假,然后就蒙头呼呼大睡。

有的时候能做到无欲无求,那么睡眠质量就可以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也许是真的心里什么都没想,也许是因为房子里只有我自己,楼上住户家的小破孩儿应该是串门去了,破天荒的没有噼里啪啦塑料玩具撞击地板的声音,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

再醒来是被人摇醒的,我下意识的半捂着眼睛去看窗帘,已经被人拉开。外面阳光依旧大好,不过看方向已经是下午了。困顿的睁开眼,看见小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瞪着大眼睛滴溜溜的在我脸上转。抬手摸摸脸,还好,是干的。

“怎么回来了?”

“怕你自己想不开。”

我摸摸自己饿得扁扁的肚子,皱巴着脸道:“确实是想不开,差点饿死。”

“出去吃吧?”

“我不去。”我半眯着眼睛穿衣服。

“出去吃吧。学长说不能呆太久,这次讲学最多也只能呆三天。”

套毛衫的手顿了顿,似乎有凉风吹进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手机又在嗡嗡的震,我拿起来看看,一个陌生的号码,看一眼小安裹着被子接了,对面却没说话。

我等了片刻才道:“乔佳佳,你找谁?”

电话对面有低沉的笑声,“我以为你不再旁边,怎么一直没说话?”

“哦,我习惯对方先说。请问您是?”

“叶荆南。这个周末正好有时间,可否请乔老师吃顿饭?”

“我们有规定…”

“还有萌萌和萌萌的家长,我也觉得应该谈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我看向小安,这人正抱臂看着我,脸色有些不太好。

“好吧,几点?”

“七点如何?”

“好。”

对方默了片刻,“上次烧烤店对面的西餐厅如何?”

“好,晚上见。”

我晃晃手机,“晚上有约了,萌萌家长。我一直觉得他该去特教中心,最好到北京或广州去,在学校学不到什么东西,你觉得呢?”

小安翻了个白眼,“决定了?”

我知道她说什么,拍拍饿扁了的肚子道:“决定啦,要和敌人斗争到底,呵呵。晚上要一起去吗?你也是萌萌的负责人呢。”

“嘁,我去逛图书馆,顺带买些水果回来。”小安走到门口扭头看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抬手,“打住打住,我都明白的。”

其实我还想对自己说,乔佳佳,你明白个P。

西餐厅并不远,出去前简单的吃了两块抹茶曲奇垫肚子,裹的严严实实的顺着明亮的街道混在人群里往前走。城市就这一点好处,寂寞的时候随便走在街上都可以找到一群人做同行者。

天又有些冷了,我拉拉袖子将手缩进去,顺带着将围巾拉高,只露出两只眼睛。走到西餐厅时已经暖和过来,脚上蹬着的短筒雪地靴也热气腾腾。先站在门口透过玻璃往里看了看,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只隔了一层玻璃,外面的人像是过冬天,里面的人像是过春天。

我吐了口气推门进去,一边就有人过来接棉服和包。

“请问您几位?”

“朋友约,应该是…”

“乔小姐吗?这边请。”

我还没说完就看见另一个帅帅的服务员走过来,接过旁边的大衣和包领着我往里走。我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第一个就看见坐在一角的萌萌。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萌萌妈,一个很漂亮很知性的女人,简单的一件三色毛衫,包臀棉裙和短筒靴就穿出了品味。

“小乔老师,我是萌萌妈妈,叶璇,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或叶姐。”

我眨了下眼,笑了笑伸出手轻握了握,“你好,很高兴能与你面谈。”

叶荆南不知何时已经站到我身侧,帮着拉出椅子。我有些不自在的点点头,“谢谢。”

好在叶荆南只是坐在叶璇的另一侧,萌萌坐在我和叶璇中间,这样让我在妆容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叶璇和着装高档的叶荆南面前不至于太局促。

“小乔老师喜欢吃什么?”

“随便。”说过这话又觉得有些不妥,又笑着补充道:“很少到西餐厅。”

叶荆南点点头,“乔老师不喜欢西餐?”

“不,只不过不喜欢鱼子酱,其它酱不多放的话也还可以。”

“那煎鹅肝还是羊小排?”

“羊小排,谢谢。”

叶荆南又报了几道菜,转头对我笑,“乔老师不必省钱。”

我笑了笑,视线忍不住又飘到叶璇身上。虽然知道不管是智商还是长相都有家族性特征,可是果真看见这么一对完美的姐弟,还是有些羡慕嫉妒。萌萌开始咬手背,我下意识的抓住他的手抚了抚,冲叶璇道:“来时是不是没吃晚饭?”

“今天说好了出来吃西餐。”叶璇笑着道:“这里他比较熟悉,并不太排斥,最近状态也一直很好。”

“许是饿了呢。其实很早就想和您谈谈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您有没有想过让孩子去特教机构?我知道有些家长比较排斥这种安排,但是萌萌这一年并没有什么进展。”

“也没有恶化不是吗?”她反问。

“是,只是我觉得萌萌应该有更好的成绩。”

叶璇轻拨了拨萌萌的头发,“我只希望他能快快乐乐的长大。”

“我也希望。只是我还希望他能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爸爸妈妈不能总守在他身边,他总要学会独立生活。我听园长说您在孩子身上花费不少精力,是一位好妈妈。只是说实话,这边的教育并不理想。”

叶荆南轻笑一声,“乔老师太紧张了,这次主要是吃饭。”

叶璇也跟着道:“我知道南方的特殊教育要好一些,只不过最近不准备换地方。”

我倒是有些尴尬了,看着面前的开胃菜想,我这次是不是犯错误了?说来说去还是被孩子家长请了,并且目的也似乎有些变了。

“是这样的,过了这学期,我准备带萌萌出国。”

“真的吗?那很好!”我是真心的开心,若是能移民,会有一个更利于他成长的环境。不是我不爱国,实在是国内的大环境有些让人不满。

“乔老师倒是很希望自己的学生出国。”叶荆南笑问。

“倒也不是,但若是有条件,又有何不可呢?”

“你呢?怎么没有继续读研或出国?我也听说,国外的特教专业性更强,管理也更严格些。”

“我呀,还真没想过,也许是安稳惯了。”

叶璇摇头,一面将萌萌盘子的虾仁切开一面道:“也许是没有遇上让你争取的人或事,我大三之前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跨专业读医学硕博然后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我惊讶的看向叶璇,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竟然是外科医生?

叶荆南笑,“我姐姐还算厉害吧。”

“很厉害了。”我由衷的说,“临床不像其他专业,能跨专业已经不容易了,更别说如愿的成为临床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