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会来。”

姬鹤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只见黑暗的角落里,玄璃走了出来,点了根蜡烛。

“思修是被毒死的,我在他后颈处发现一个流着黑血的小洞。”

姬鹤退到门边,“不是我做的!”

玄璃明显没有听进去,“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毒物能留下这样的伤口,除了蝎子,我想不到别的。”

“真不是我!!”姬鹤想大声喊,但又怕别人听见。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玄璃忽然提高音调问。

“我和你一样,只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玄璃移开目光,“你觉得我会相信?”

“谁会相信呢?”姬鹤懊恼地说,“今天我才偷听了你们说话,发现原来他也知道我身上有蝎子的记号,晚上他就死了。道长和他无冤无仇肯定不会杀他,只剩我嫌疑最大。”

“这么说,下一个也许是我?”玄璃调侃道。

“你别说笑了,不管你信不信,真不是我!!”姬鹤强调着,也许是觉得百口莫辩,说话也很没底气。

“说给县衙的人听吧。”

“你要…告发我?!”姬鹤的脸微微涨红。

玄璃眯了眯眼,那一瞬间有些许狡猾。“你的意思是?”

姬鹤低头,一言不发。

“姬小姐…我们,做笔交易如何?”玄璃靠在柜子上,他身边就是冰冷的尸体。

姬鹤的眉头压了一压,眼神飘移了许久才定在玄璃的脸上,“…什么交易?”

“你当我的情人,我不告发你。”

姬鹤倒吸一口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玄璃——民间声望极高的玄璃道长,大弟子刚刚被人杀害就以此为借口,要挟她一个还没出嫁的姑娘当他的情人?

玄璃仍旧是那副仙气逼人的模样,即使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好像在讲经传道一样神圣。他的脸上见不到一丝羞愧,一切好像都是理所当然。姬鹤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姿色只能算中上,若是杨贵妃那样的美女也便罢了,为了这么一个姿色并不出众的女孩子,玄璃这般要求显得非常古怪。

“道长不是在说笑吧…”姬鹤咽了口唾沫,“你是在试探我是否做贼心虚?我没有杀人,你即使去告发我,我也不怕!”

“是吗?”玄璃轻笑出声,“明天衙门的人就会来调查验尸了。”

姬鹤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却听他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你有一个晚上可以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

38、赤蝎3 ...

仵作把尸体抬走之前,初步向前来查案的县官说明了思修死亡的原因。和大家想的一样,果然是因为中毒,伤口位于后颈。道观里七八十个人都被聚集到了大殿,包括暂住在这里的姬鹤。县官一眼就看见了清一色男性中夹杂了一个小姑娘,马上问:“这名女子是…”

一个道童回答:“这是前几日因马受惊摔下山崖,被大师兄他们救回来的姬鹤小姐,她的家人正在前来接她的途中。”

姬鹤偷看了一眼玄璃,他的目光刚好也瞥了过来。她背后一凉,暗暗咒骂了一句。

“姓姬?难不成是姬将军家的小姐?”县官惊异道,“你…受伤了?!严重吗?!”

“姬小姐…”玄璃刚刚开口,姬鹤就紧张兮兮盯住他,只见他飞快地扫了她一眼,接着说:“…坠落山下的时候受了点伤,至今还未痊愈。”

姬鹤舒了口气,怨恨地低下头。

捕快动了动县官,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县官明显吓了一大跳,讪讪地看着姬鹤,说:“既然姬小姐身体还未全好,就不宜在着阴冷的山上多住…不如…不如本官派人将你马上送回家中,也好继续医治?”

姬鹤看县官那副焦急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听说姬将军身上有赤蝎标记的事了,她正想说点什么,玄璃就说了句:“姬小姐不能走。”

“为什么?”姬鹤和县官异口同声地问。

“因为…”

姬鹤暗暗握拳,看着玄璃,一刻都不敢移开目光。

玄璃平静地说:“姬小姐正在服用我调制的丹药,这种丹药每日只能炼得一颗,如果忽然离开,恐对她的伤势不利。”

县官想了一想,“那敢情好,本官暂不管姬小姐之事。以后若姬小姐出了什么事,也和本官无关,你们品月观自行承担吧。”

捕快狐假虎威地说:“好了,你们这些道士排好队,我们要一个个问你们关于思修的事情,排好!快排好!”

道童们开始在大殿里排队,大殿本就不适合排队,大家这么一挤,难免磕磕碰碰。一个道童不小心把神像前的盆景弄掉了,一盆开得正艳的花就这样被打翻在地。

“对不起啊,师尊!!”道童赶紧去收拾。

“住手。”玄璃快走几步,“你排队吧。”

道童惶惶的,眼巴巴看着玄璃将破掉的花盆捡起,花盆里的土,就这样弄脏了玄璃洁白的袖子,好像给玷污了他的仙气一般。

玄璃捧着破花盆,到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你果真没告发我,甚至…保护我不被那个县官借口送我回家,把送到京城监牢里去。…这花儿真漂亮。”姬鹤不知什么时候来到玄璃面前,也没征得他的同意,摘了一朵,随意地斜插在自己头上,“漂亮吗,道长?”

“这表示你同意我们的交易了?”玄璃只是低头换花盆,看也没看她一眼。

“道长今晚到我房里来好吗?”姬鹤眨眨眼睛,“你住的地方人多,不方便。”

“诚意。”

姬鹤不解问:“什么诚意?”

“姬小姐要玄璃半夜去你的房间,诚意在哪里?”玄璃拍了拍手上沾到的土壤。

“我还不够有诚意吗?我一个姑娘家,这般邀请你…”姬鹤涨红了脸,“是你提出来的,既然你反悔,那就算了!”

“你觉得你够诚意吗?”玄璃抿唇一笑,“我又是凭什么半夜去一个未出嫁姑娘的房间?”说着,他抬抬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暗示明显。

姬鹤早就发现他的用意,只是一时半会儿想装傻充愣,见他已经开始明目张胆用动作暗示了,就撇撇嘴,四周看了一看,飞快地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想在他脸上亲一下…这个色鬼,道貌岸然的色鬼!

玄璃在姬鹤的唇要落在自己脸上之时,忽然偏头,她的唇不偏不倚落在他饱含笑意的薄唇上,那温润而柔软的触感,又陌生又熟悉。

“你…”姬鹤捂着唇,气得满脸通红,撇下他就跑走了。

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道长!

什么为百姓免费治病的善良道长!

什么德高望重的活菩萨道长!

流氓!

————————————————偶素不华丽的分隔线——————————————

思修之死仍旧没个定论,大家提供的证词说,思修回房之后就没有出来过,也没有谁听见他的惨叫或者呼救,要不是玄璃派人去找他,他恐怕到第二天早上才会被发现已经死去。仵作验尸的结果是思修被毒物蛰中,看伤口很像是蝎子所留。可是在这个区域几十年里没有听说谁被蝎子蛰死,百姓上山采药的时候偶尔会被蝎子一类的毒虫蛰到,回家擦点药,第二天就好了。仵作说,这里的蝎子毒性并不猛烈,思修被蛰之后,不声不响地马上死去,可见这蝎子乃是剧毒,其毒之猛,堪比五步毒蛇。

品月观里居然会有这样的剧毒蝎子?县官安慰大家说,不排除有人故意把蝎子放进思修的房间,所以大家又把思修的房间仔仔细细找过,并没有捉住什么,甚至连老鼠都没有一只。这时仵作又说,蝎子蛰人,一般伤口会在脚上,而思修的伤口居然在后颈,蝎子没有必要顺着他的背爬上去,特意在脖子上来这么一下,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拿着蝎子,刺进了思修的皮肤,这么一来,排查的范围又变成“谁和思修有仇”上了。

思修之后的几个师弟全部成为怀疑的对象,可是他们吃完晚膳就和大家一起去观外散步,似乎没有作案的时间,而有时间作案的人,和思修并没有什么恩怨。

案子陷入了僵局。

姬鹤见到这样的状况,连自己都觉得,她才是最可能作案的人。只是玄璃替她隐瞒了她和思修的联系,所以她也归入了“有时间作案却没理由作案”一类人里面。

这天晚膳后,姬鹤把头上那朵花拿了下来,在杯子里灌了些清水养着。她用食指摆弄着花瓣,满眼都是娇艳的色彩。

一阵风吹来,发丝抚在脸上,痒痒的,她不禁用手去拨,无意间碰到了自己的唇。霎那间,她的脸再次羞红。

时间渐渐过去,子时,大家都睡熟了,连姬鹤都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迷糊中,她听见关门的声音,转头去看,果然是玄璃。

东厢客房此时就住着姬鹤一个人,子时之前,连接东厢和西厢的大门就会被锁起,钥匙只有玄璃和掌管此门的道士才有。姬鹤对于玄璃的到来感到有些诧异,因为她并没有听见那个大门开启的声音,这说明玄璃似乎没有从那个大门进来。诧异很快过去,玄璃平日里虽然没有表露,可是他的体态身形一看就知道轻功很好。

此时的玄璃披头散发,并没有束髻,宽大的外袍轻盈而飘逸,像极了书中说的“晋魏风*流”。

他进来之后,便在桌子边坐下,自顾自倒茶——虽然那茶早已冷去。半晌,他抬眼说:“开始吧,姬小姐。”

“你要做什么?”姬鹤不情愿地问。

“这是我要问你的。”玄璃似乎是故意的,撑着自己的下巴,用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下唇。

他那个样子,哪里像半夜来东厢女客房间里偷*欢的色鬼道长,倒像是来讲经传道的。

姬鹤坐在他的对面,半天不发一语。

玄璃也不急,慢慢将瓷杯的凉茶水一小口一小口抿完,开口问:“姬小姐单独把玄璃叫来此地,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你怎么知道?!”姬鹤愣住了。

“或许我理解错了,姬小姐叫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玄璃不疾不徐地瞟了一眼整整齐齐的床。

玄璃的聪明让姬鹤心里吃惊不已,她发现他并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甚至是一个非常难以对付的可怕之人。等等,他明明知道自己叫他来房间并不是为了那种事,还骗她去亲他?!姬鹤怒火顿起,却因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又一次愣住。

“姬小姐根本就没有失忆。”

姬鹤后背一凉。

玄璃看着她,“马车摔下山,也并不是一场意外。”

“你怎么知道不是意外?要不是因为这场意外,我早就到父亲的战场去了。”

“去战场是假,杀死你随身的丫鬟是真。”

姬鹤的脸色一变。

玄璃看见她忽然变化的脸色,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你只撞伤了头部,据说她却因为头部多处撞伤最后死去了…我猜想,是不是你在她昏迷的时候用石头砸了她几下,然后趁她回光返照的时候让思修听她说什么马蜂惊马的事?”

姬鹤脸色阴沉地看着玄璃。

“我不知道你把马蜂装在哪里,但马身上涂了蜂蜜却是事实。在他们救你回来的时候,我在他们装换洗衣衫的木盆上面,看见了几只蜜蜂。”玄璃忽然直视她的眼睛,“既然是你的贴身丫鬟,想必她也见过你身上那个记号吧,所以,你得杀了她——姬将军府上的二小姐,果然胆色过人。”

姬鹤点点头,挑眉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可瞒你的。那丫鬟红桥就是我杀的,我认为,凡是要做大事的人,手上沾一两滴鲜血,也是正常的事。玄璃道长,你说对吗?”

“也许…对。”玄璃慵懒地眯眯眼睛。

“你当然觉得对了。”姬鹤看住他,“因为我们彼此彼此——思修就是你杀的。”

作者有话要说:悬念啊悬念,人生啊人生~~

抽打你们这些霸王!

话说我昨天养了只龟,起名就叫霸王!哦呵呵呵~~~我的小霸王~~~现在正趴在石头上晒背

39、赤蝎4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一对男女同处一室,就着一壶冷茶,互相诉说着对方不为人知的秘密。

仙人外表下不知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秘密的玄璃听见姬鹤说思修就是为他所杀,并不感到惊异,也不见一丝紧张。

姬鹤早就料到他会是这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不为自己辩解一下吗?”

“人是我杀的,为何要辩解?”玄璃挑眉,“你为丫鬟的死辩解了吗?”

“你倒也算直爽。”

“你如何知道是我?”

姬鹤笑着拿起茶壶,也为自己倒了杯冷茶水——看来今晚要和他慢慢耗下去了。“发现尸体的时候,我和道童们一样,站在门口往里面看。那时,我就知道是你。”

“因为我没有露出伤心的样子?”

“非也,要在你脸上看到什么大喜大悲,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这观里的人都死光了,你还是这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想必你的弟子们也早已知道你是这种性子,所以都没有往你身上想。”姬鹤打量着他,他的外表还真找不出什么缺点,貌若天神,身材匀称,连指甲都修得干干净净,浑身仿佛连一粒灰尘都不沾,“可是,你忘了收起一个最重要的证据,虽然那证据在别人看来,根本不算什么证据。”

“愿闻其详。”

“毛笔。”

玄璃的下巴抬了一抬,垂下眼睫想了一想,然后释然地笑了。

“就是那几张铺在他桌子上的宣纸,还有沾了墨的毛笔,出卖了你。”姬鹤接下去说,“我听说你要思修去你房里听你传授什么经…”

“《三五都功箓》。”

“对,《三五都功箓》。思修在晚膳后就赶紧回房准备毛笔、记录要义的本子什么的,可是,他回房之后看见你在他的房间里面。估计那时你已经准备要杀害他,所以告诉他,干脆就在他房间里把《三五都功箓》的奥义传授给他,于是他铺纸研磨,正要记录的时候,你杀了他。”姬鹤眼中有一种精睿的得意,因为她会慢慢揭开玄璃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真想看看,那时他还会不会是这样一副淡然的表情——她被他戳穿假装失忆、杀害丫鬟的时候,心里尚有一点紧张,而他竟然像听说书一样,带着淡淡的微笑,听她讲述他的杀人过程。

“就凭一只毛笔,你就推断出当日的情景了?”玄璃好像很喜爱她似的,如同一个教书先生在考验自己最得意的学生。

“一支毛笔还不够吗?要知道,思修能得到你亲自传授奥义的机会是很不容易的,我问过了,你的二弟子三弟子都想早一点修到第七品。所以,如果你真的在自己的房里等思修过去,思修怎么可能在自己的房间里又是磨墨又是铺宣纸的浪费时间?他完全可以去你房间里,在你的桌子上磨墨,然后用毛笔沾上墨开始学习。唯一的可能就是你在他房里等他,所以他才用毛笔沾了墨水准备记录。”姬鹤见他那欣赏的目光,知道自己说对了,就继续说,“其他弟子说,思修和你一样,都是爱干净的人,不可能存在以前用完毛笔,不洗就直接走掉的情况,所以,那只毛笔肯定是他被杀时准备用的。再说,如果不是你去了他的房间,换作别人,他一定会先打发了,再急急赶去你那边,毕竟,这道观里有什么人比你还值得他尊敬呢?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尊敬的玄璃道长,居然会对他下杀手。”

“我之前就说过,你非常聪明,如果不是因为女儿身,一定能考取功名,飞黄腾达。”玄璃赞许地说,脸上还是淡淡的笑。

“我不知道你哪来的剧毒蝎子,所以那天晚上想去思修的房间里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证据,而你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居然在里面等我。不过我想,你等的不是我,而是要拿走那只蘸墨的毛笔,所以才故意说我有嫌疑,还提出什么情人的交易,想把我吓走。果然,第二天那个傻县官来的时候,我看见桌子上的毛笔换成了一只没有墨水的毛笔了。大家之前的注意力都在死去的思修身上,没有人会注意桌上的毛笔被人换过。”姬鹤眯眼笑道,“玄璃道长,你也聪明得很。”

“那么,我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大弟子,你知道吗?”

“大概是因为我吧。”

玄璃不语,等她说下去。

姬鹤站起来,走到玄璃身边,“道长,我是你那个阴谋里出现的意外,不是吗?”

玄璃手中瓷杯里的茶水轻轻晃动了一下,“此话怎讲?”

“什么赤蝎要祸国,是你散布的谣言,还有那些身上有赤蝎记号的人,都是你弄上去的,对吗?!”姬鹤拍了一下桌子,怒气腾腾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