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乱想,中午再说。”他握了一下她的手,扔下一句话就朝会议室走去了。

会议开了多久兮敏不清楚,她一直埋头于工作,没踏出办公室半步,直到高展打内线电话让她送份文件去给程钧逸签字。她走到副总经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隔着磨砂玻璃门看到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她顿了一下,然后敲门进去。

“有事?”程钧逸问。

“高总让我拿这份文件给你签字,他急着要。”她把文件递给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温妮,她跟之前代言运动品牌时一样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直发长而黑亮,脸上的妆容淡而精致,其实她并非美得耀眼,只是五官交融得恰到好处,并且气质高贵出众。

也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温妮转眼直视她,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她有些愣住了,但好在很快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

程钧逸签完字,兮敏拿回文件正准备离开,听到他突然开口:“等一下,兮敏。”

“还有事吗?”

程钧逸没说话,反倒是温妮,居然站起来朝她伸出手,“原来就是你。乐小姐,你好,很高兴见到你本人。”

兮敏被弄得一头雾水,木木地握住温妮的手说了句“你好”。

出了办公室兮敏才发觉,自己的警觉性和宽容度简直太不正常了。自己的丈夫与其前女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不但没有毫无风度地闯进去打扰,反而大大方方地离开让他们单独聊天,甚至还帮他们重新泡了两杯热咖啡。当人家老婆当成她这样的,估计也就她一个了吧。

十一点半一到,兮敏还没来得及叫上司琪和田甜一起去吃饭就听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她抬头一看,程钧逸立在玻璃门边,含笑看着她:“程太太,可以走了吗?”

兮敏犹豫了一下,还是认命地收拾好东西出去。

程钧逸开车载着她到了江边一家新开的西餐厅,选了靠窗的位置,正对着滚滚江水。点了菜后,兮敏推开一边的窗户吹风,单手支着下巴看风景,谁知没多久就有一只手伸过来一下关了窗户,她转头看着对面的人,相当不满:“你干嘛?”

“你想让整个餐厅的人都陪你一起感冒吗?”

兮敏深吸了一口气,“好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请问现在你可以回答一下上午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了吗?”

“什么问题?”程钧逸好像回想了一下,“哦,那个……我的确比你早一天知道,这很重要?”

其实兮敏很想问他为什么偏偏是温妮,可是她问不出口,总觉得这样问显得自己太斤斤计较了,一段已经过去的恋情,她何必表现得这样小家子气?可是她又想起那次在程家婆婆戛然而止的话以及之前他从北京回来后反常的态度,种种联系在一起,即使她不介意,也做不到不怀疑。

“程钧逸,有个问题我曾经问过你,可是你一直没有回答我。”

“你说。”

兮敏迟疑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你当初为什么会和女朋友分手?”

程钧逸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淡淡看了她一眼,似乎不太愿意谈论这个问题,“你不是说,我们已经达成共识,谁都不提过去?”

兮敏咬了咬唇,一下子答不上话来。她知道男女朋友,尤其是夫妻之间,多半相当忌讳谈及彼此的过去。在这个问题上,他们一直很有默契,从交往到结婚也快一年了,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和叶辰远的事情,她也知趣地不对他的过往刨根问底。可是她现在真的很想知道答案,这种欲望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衍生,越来越强烈,像块沉重的大石头一样横在她心间,令她觉得很不舒服。

“的确是这样,可是我并不知道你的过去,从何提起?你总得先让我知道,我才能遗忘。”

“你确定你真的想知道?”

兮敏笑了,“难道你觉得我知道以后会伤心难过?我还没傻到会为已经过去的人和事而为难自己,我只是好奇而已。”

这时服务生端着盘子过来上菜,程钧逸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没必要知道那些,吃东西吧。”

兮敏真想摔刀子叉子走人,可是这家餐厅气氛太好,她自然没勇气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这么没有风度没有素养的举动,只好憋着口气吃完了一顿饭,期间任凭程钧逸如何有意讨好、没话找话她都懒得搭理,埋头吃自己的。

结完帐后程钧逸去洗手间,他放在桌上的手机连续响了好久,兮敏听得不耐烦了才拿起来,屏幕上跳跃着“Wenny”这个名字,她没有接,把手机放回原处,拿起包就走出了餐厅。

走到路边时刚好有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她的手才伸出去一半就被人拉了回来,那股力道并不小,弄得她整个人都被拉得往后退了几步。

“无缘无故你又闹什么脾气?”程钧逸语气不悦,脸色也不太好看。

“既然你这么不配合,就不要怪我闹脾气。”兮敏心里原本就不舒服,他不但没有安抚她,反而还摆脸色给她看,任谁都会生气,“程钧逸,做夫妻做成我们这样,你还是觉得很合适吗?你一天到晚只活在你自己的世界里,我看不懂你,你好像也并不想让我看懂,我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了,如果你没有做好让别人进入你生活的准备,当初何必要结婚?”

他皱眉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无奈,“这里不是个合适的谈话场所,先上车再说。”

“算了算了……”她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只觉得累,“我什么都不想说了,每次我跟你谈这些问题都觉得累得不行,下午还要工作,我不想再影响心情了。”

他拉着她的手没放,兮敏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带了些祈求的意味看向他,“你尊重一下我的意愿行不行?我现在想一个人走走,下午我会准时回公司的。”

程钧逸还是没有放手,这时他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他一只手拉着她,一只手接电话,语气十分不友善:“什么事?……你先通知Wenny的经纪人,立刻带上合同去机场,我四十分钟后到。”

大概是此时此刻非比寻常,兮敏一听到“温妮”两个字就觉得心都凉了一半,可是她居然还笑得出,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打了那么多个电话,肯定是很要紧的事,你快去吧。”

“合同里有个细节出了错要重新签,Wenny下午的飞机去香港,我现在必须去机场找她,否则会很麻烦。”程钧逸说,终于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她“嗯”了一声,刚准备走就猝不及防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突然觉得很委屈,鼻头一阵发酸。他轻轻地抱着她许久,放开之前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考试暂时告一段落,这几天考得我要虚脱了,我讨厌万恶的考试>_<

我发现我越来越废柴了,这一章啰嗦了三千字还迟迟没有进入主题,这几天都没开文档,我怀疑我已经不会码字了,杯具……

第二十章

兮敏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平淡未必不是一种幸福。当她还是青春飞扬的少女时,总向往言情小说里那些轰轰烈烈、刻骨铭心的爱情;后来长大了一点,明白那些只是“纯属虚构”,于是转变了想法,觉得每一对男女之间的感情以及相处模式就跟树叶一样,找不到一模一样的,自己觉得合适就行;到现在步入婚姻的围城,她开始觉得,所谓的激情狂热太梦幻,平平淡淡才是维持婚姻安稳的基本规则,尤其当那些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时,连最简单的平淡都似乎成了奢求。

那天在江边,兮敏和程钧逸最终还是以不愉快收场,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依旧各忙各的,尤其是程钧逸,几乎每天都待在摄影棚里,过了晚上十点才回家,兮敏见他面色疲倦,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想知道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周六晚上两人回程家吃饭,一家人都齐了,程钧逸的二姐从香港大采购完回来,带了很多礼物,给兮敏的是一瓶Marc Jacobs的雏菊,淡雅清新的花香味,她很喜欢。

吃完饭,天天缠着兮敏一起玩遥控车,她不忍心拒绝小孩子的请求,只好跟着他满屋子跑,小朋友精力旺盛玩得不亦乐乎,她却累得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路过二楼靠近楼梯的一间房时,她听到有对话声从虚掩着的房门里传出来:

“你这是在指责我当初不该自作主张?还是在怪你老姐恶毒地拆散了你的大好姻缘?”

“你没权利替我做任何决定,而且你这种手段未免也太不光明正大了。”

“这也是爸妈的意思,你很清楚。而且我达到了目的,她也得到了她想要的,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

“你所谓的‘各取所需’就是利用我?你所谓的‘好’就是欺骗我?二姐,看到我意志消沉那么长时间你很开心是吗?”

兮敏知道这两种声音出自什么人,也知道偷听别人说话是不道德的行为,可是她没法挪动脚步离开,屏住呼吸站在门外,她有种预感,她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

“我承认,故意骗你是我不对,对不起。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不想家无宁日你就别再追究,别忘了你现在是有老婆的人,你总要对得起兮敏和你们的婚姻。”

“如果不是我现在知道了,你打算瞒我一辈子是不是?”

“是,我不觉得这件事有告诉你的必要,我也能猜到是谁告诉你的。老弟,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也不会用脑子想想,那个女人为什么偏偏现在告诉你?可别让我猜中了,她是有预谋的。”

“你一直对她有偏见,当然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

“真是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她有偏见了?”

“如果当年不是她,如果她姐姐没有抢了你的男朋友,你还会不会这么积极主动地帮爸妈解决问题?”

“程钧逸,你什么意思?我这个姐姐在你心里就那么不堪?”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大,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异常清晰,似乎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兮敏脑子一阵发懵,若无其事离开也不是推门进去也不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旁边有人猛地推开房门,喝斥道:“你们吵够了没有?”

兮敏这才回过身来,发现程皓博正神情严肃地站在旁边,往前走了两步,对房里的一双儿女沉声说:“我不管你们谁是谁非,过去的就不许再提了,下次再让我听到今天这种话,你们就滚出这个家。”说完他转过身,看着兮敏的时候脸色明显柔和了一点,“你陪着天天玩了这么久也累了,周阿姨准备好了水果,下去休息吧。”

兮敏愣愣地点头,刚准备跟在公公身后下楼,程云清叫住了她:“兮敏,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她转头,看了一眼脸色沉冷的程钧逸,微微一笑,“该听到的都听到了,多亏二姐,这也正是我想要的答案。”

程云清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与歉疚,她踢了程钧逸一脚,“你还傻站着干什么?自己的老婆,自己解释去。”

程钧逸走到兮敏面前,牵着她的手下楼,却始终一言不发。

回到家,兮敏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洗完出来看见程钧逸坐在沙发上抽烟,还穿着刚才外出的衣服。她对烟味相当反感,皱着眉开了落地窗通风,然后去厨房倒水喝。回身的时候见他挡在门口,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我们谈一谈。”

她今天几乎精疲力尽,此刻只想好好睡一觉,懒得理他,拿着水杯往外走,谁知被他顺势一把抱住,她下意识地挣扎,杯子里的水一半都泼到了他胸前昂贵的白衬衣上。

他抱着她不松手,她有些急了,把手里的水杯往旁边的微波炉上一放,抬眼瞪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现在不想跟你谈什么,只想睡觉。”

“你不是想要答案?我现在就给你。”他似乎也累了,往后整个人靠到了门上,双手交叉紧紧圈着她的腰,“Wenny读大学的时候被经纪公司看中,签了合约后安排她参加了一个歌唱比赛让她顺利出道,之后两三年一直半红不紫。四年前我向她求婚,她拒绝了,并且说因为公司不允许艺人过早谈恋爱所以要和我分手。我没有同意,直到她拿出人工流产手术证明,我才彻底对她死心。”

兮敏听得浑身一僵,程钧逸似乎察觉到了,手掌安抚似的在她后背轻轻摸了几下,继续说:“我当初的确怪她这样草率地对待一个小生命,跟她分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调整不过来。上次去北京的时候我们见了一面,她告诉我其实当年是我二姐一手安排,要她在我面前演戏让我死心,以此换取她去国外进修的机会。”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兮敏听得莫名其妙,“她没怀孕吗?是她和你二姐联手骗你的?”

他点了点头,“我的父母不喜欢娱乐圈的女人,而且Wenny的工作性质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我们之间的感情。四年前二姐恰好得到了那样一个契机,可以决定是否让Wenny拿到她一直梦寐以求的进修名额,所以她们之间有了这笔交易。这样你总明白了?”

她听明白了,然而正因为听明白了,所以更加觉得难受又气愤,“你刚才那样跟你二姐说话,是因为你觉得如果不是她,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是啊,当初如果不是她故意拆散,你现在肯定已经跟温妮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说不定连孩子都会走会跑了。”

“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如果?”他低头看她,眼睛里染上了一丝笑意,“我还不想被我爸赶出家门,所以过去的事情我不会再提了。”

兮敏沉默了一会儿,问:“温妮的姐姐抢了你二姐的男朋友?”

“准确点说应该是未婚夫,当时两家人已经开始筹办婚礼了,可是后来没办成。二姐因为这件事受了很大的打击,一直到前两年才同意交新的男朋友。”

“所以你觉得她对温妮有偏见,当年拆散你们也有替她自己报仇的想法?”

“别说报仇这么严重,不过二姐那个人性格有些偏激,我不排除主观因素居多这个可能性。”

她“哼”了一声,“我没觉得二姐性格偏激,她人很好,开朗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从不拐弯抹角。”

“你这是在暗示我人不好,自闭扭捏,有什么不说什么,一直拐弯抹角。”他轻声笑道。

“难道不是吗?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非得要等到被我亲耳听到了才愿意坦白,一开始就说出来有那么难?”

“没什么必要说,而且说了你也只会胡思乱想。”

“可是你不说我也没有不胡思乱想,这有分别吗?”

他笑而不语,兮敏愤愤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见他痛得皱眉就觉得解气,憋在心里好几天的一口闷气总算被驱散了不少。她笑了笑,说:“以后我问你什么你就要老实回答,不许拐弯抹角,不许兜圈子,不许沉默。”

“还有吗,一次性全说出来。”

“不许老是让我看你的脸色,不许一直要我猜测你的想法,你喜欢也好讨厌也好,全部都要清楚表现出来让我知道。”

“如果我表现得足够清楚,你还是不知道怎么办?”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四肢不发达,头脑也很简单。”

她气得又狠狠掐了他一下,用力地掰缠在腰间的双手却怎么也掰不开,只好用打的,“放手,我要去睡觉了。”

他唇边的笑意渐深,“下手这么狠我都没吭声,你不觉得你应该补偿我一下?”

“不觉得,我干嘛要……”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低头吻住了,这个吻来得突兀而热烈,唇齿间还带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她完全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由他予取予求。

意乱情迷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过去的那些事情,你忘记了吗?说实话。”

“实话就是——”他在她腰上掐了一下,声音里带着笑,“如果我没忘,我就不会娶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闷骚程似乎闷骚过了头,我正在苦恼该如何挽回他的形象……

第二十一章

兮敏听司琪说,沐浴乳的广告进行得很顺利,除了前期温妮空不出档期拖了几天开工,其余方面都有条不紊,进度比预期的要快,对方公司的代表看过样片后相当满意。

因为这个广告,司琪最近忙得一塌糊涂,天天跟着程钧逸跑摄影棚,老板没空的时候她就负责监督,有时候待在那儿一整天,连吃饭都是随便打发。为此,她不止一次在MSN上向兮敏大发牢骚,兮敏总是笑着答应她晚上回家一定替她打抱不平。不过兮敏也知道,司琪只是嘴巴上说说,心里并不是真的抱怨,她向来是个热衷于工作的职业女性,而且也曾经多次强调,在摄影棚里工作能学到很多办公室里学不到的东西。

兮敏进公司两年多了,很少去摄影棚,甚至没有看过一次完整的广告拍摄,前几天她跟程钧逸提了一下,他说:“想看?明天带你去。”

她当时正在晒衣服,只是那么随便一说,谁知到他第二天就一本正经地跟高展说司琪被安排了别的工作抽不开身,要借他的秘书用一天。

兮敏哭笑不得:“你这是假公济私。”

“我只是在满足你的要求。”程钧逸答得理所当然。

其实兮敏并不是很想去看,她心底多少有些畏惧与温妮正面交锋,对这个女人她几乎一无所知,尤其在听了程云清有所指的一番话以后,她更加不敢肯定她是否来者不善。

而事实上,温妮自始至终表现得落落大方,看到她和程钧逸一同出现在摄影棚里,还友好地冲她笑了一下。这让兮敏觉得自己简直有点小人之心了。

“你以前是不是想过要亲自拍一支广告?”看着镜头里专注表演的温妮,兮敏突然想起婆婆上次不小心说漏嘴的话,只不过她也是一知半解,只能试探性地问问。

“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程钧逸说得坦坦荡荡,语调平静。

兮敏见他似乎并不抗拒谈及这个问题,索性鼓起勇气把话说开了:“我再问直接一点好了,你是想亲自给她拍一支广告,对吗?”

程钧逸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一下才开口:“我大学选修了摄影,当时觉得应该学以致用,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至少要拿出一个成果来。”

“那后来呢?”

“忘了。”

“什么忘了?你分明就是不想说。”兮敏偷偷掐了他一下,对于他突然的不配合相当不满。

他顺势抓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还用力握了握,“我不介意你偶尔惩罚我,但是不能每次都用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