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就是怎么了?反正,文瑾在我家,就不能经商!”

文瑾长长叹了口气:“这么说吧,二伯,你要是不愿意,那就以我的名义开店。今晚,我就去请汪大爷,给咱分家,咱家这一应物事,我都应该分一半吧?”

文瑾最近想了很多,她要长大了,挂在二伯的名下,处处受制。再说,自己得罪了钱先贵,二伯无端受欺负,也让她很过意不去,不如,就这样分开吧,今后路归路,桥归桥,该是什么,就是什么。

“不行!”钱先诚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你才多大?”

“你是担心我支不起门户吗?”文瑾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

“是的,你太小了,万一有个什么事儿,让我如何对得起你父亲!”

这句话还有点暖意,让文瑾缓过劲儿,不再那么伤心:“二伯,甘罗十二为宰相,我虽不才,可今年都十三了,咱家,迟早要分家的,还不如趁早吧。”

“不行,文瑾,我若答应你分家,就是纵容你往邪门歪道上走,这不行!”钱先诚是真的想要庇护文瑾,此刻脸上的表情又焦急,又难过。

“二伯,行不行的,你一个人说了不算,这个家我是分定了,现在,咱们不要再纠结了,你就说吧,该怎么分!”

文瑾的话斩钉截铁、毋庸置疑,钱先诚在院子里转了几圈,脸上落下泪来,对着天空做了个揖:“先聪,你该能看见吧?让我怎么办呢?”

文瑾的心火,一下子就被浇灭了,她真拿这位二伯,一点办法也没有。

韦成岚看到文瑾低下头,走过来想要安慰她,谁想文瑾忽然抬起头:“二伯,你对我的恩情,文瑾记住了,可我,今天是非要开铺子的,你答应,咱就一家过,不答应,我现在就去找汪大爷。”

缓了一下,文瑾补充道:“你要是真担心我,那咱们还住一起,平日生活,你和二伯母该怎么指教,就怎么指教,只是铺子的名义,用我的而已。”

韦成岚一听,这个主意不错,不等钱先诚说出反对的话,就把他拉到上房去了:“姐夫,咱俩商量商量!”

还赶紧给韦氏使了个眼色,让她看着文瑾,唯恐这孩子想不开,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虽然钱先诚坚决不同意,文瑾还是让汪起和胡大爷魏大爷作证,写了分家契书。

“几位大爷,还请你们一定保密,我想开铺子,怕有损哥哥的名声才出此下策,万一有教谕学正申斥哥哥,他有个说辞罢了,可不是二伯不容我,不肯庇护我的。”“我们明白,你们一家人都是大好人,长辈慈爱,小辈懂礼,分家肯定是万般无奈,我们不会四处张扬的。”钱先诚整个过程,都黑着脸一言不发,汪起和几个耆老,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猜测是他心里难过呢,都没说什么。

...

第七十五章 欢欣

第二天,刚好王继善来了一趟,运走了腌好的咸鸭蛋和松花蛋,文瑾不客气的把这钱全部拿在手里,和韦成岚商量着,买地皮建房子,准备开店铺。

汪晗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十三亩石头滩子的地契办了下来,拿给了文瑾:“呵呵,我给黄乡吏说明情况,只收了你五两银子,他把余下的五两,塞回文瑾手里:“你想开铺子,能省一点是一点,后面需要花钱的地方多了。”

“谢谢汪叔!”文瑾也不和他客气,对心里明白的人,她知道不用那些虚套。

韦家湾的人,今年都没有种地,卖完藤篮,他们好多人出去打短工了,前几天韦成岚回家,捎信让族人都回来,韦家湾的人知道领头的又有了好主意,当然都赶紧聚拢起来。没想到头儿却带着他们来给文瑾盖房子。

听说就是文瑾借钱给他们村里人挖塘,还出主意让他们编考篮去卖,才让一村人度过难关,走上希望之路,韦家湾的人,没有不尽心尽力帮忙干活的,人多力量大,从挖地基到房子成,也才半个多月。

文瑾根本插不上手去,便在家里准备店铺的开张事宜。

首先,就是让村民先认识草药,懂得如何加工草药了,比如,她采到的那个分枝的蘑菇,下面是一种菌实,叫猪苓。它还有个特别难听的名字,叫猪屎苓,只因为它黑黑的粗粗的,就像一堆干了的猪屎。地里挖出的猪苓,色黑质硬的称为老核,这就是作为药品的猪苓了,色泽鲜嫩的灰褐色或黄色猪苓,一般核体松软,要继续埋在土里,作种核,以待明年长出来,再继续采挖。已收获的猪苓菌核要去掉杂质,用毛刷刷洗干净,然后在日光下自然晾晒,干后就可以用麻袋或竹箩装着,拿去销售。

猪苓外皮乌黑光泽,体重,坚实,断面洁白或黄色者为上佳,还有一种猪苓,个体单薄,枝干细瘦,俗称鸡屎苓,这也可以入药的,只是药效不好,价格也便宜了一半。

文瑾把这些都写出来,虽然山民多数不识字,但偶然有识字的啊,能证明她在验收品级时,没有偏袒、公正无私就行了。

房子建好了,四面摆上货架,韦成岚把药材品级标本放在镂空的藤盒里固定了,作为收货时的参考,文瑾的铺子便开张了。

原本让钱先诚坐镇当掌柜的,可他十分的抵触,最后只好请了大山的父亲王大爷来帮忙。

刚开始附近的山民,都忙着采摘山货,王继善那里是人满为患,药铺里冷冷清清。

韦家湾的人,全部都只采药材,不采山货,倒和附近村民相安无事,但其他津河旧道过来的人,却遭到极力排挤,山阳地界,出现了好几次大型的持戒斗殴事件,伤了好多人,柳全汉急得下了布告,不许山民排外,但津河旧道的人,看到山民愤怒的眼神,依然胆战心惊,唯恐挨了黑砖。

文瑾没想到,猪苓的产量竟然特别大,它一般成对出现,如果发现一窝,三米以内经常还有一窝,小窝只有一二斤,有一回她遇到一个大窝,小半片山岗都让她刨遍了,和明山整整挖了五天,收了七百斤,光清洗刷干净,就七八个人干了一天,看到她药铺后面,篱笆里面的简易竹凳上,架着细竹和苇杆编出的箔子,上面晒着黑色的猪苓,足足占了一亩地,把整个山窝村都震惊了。

“那些猪苓,够一家五口吃一年的。”文瑾给看热闹的人讲。

“岂止!”韦成岚补充,“瑾儿还是个孩子,当别人家都跟她一样,一年到头细米白面,若是买粗粮,不吃肉,两年也吃不完的。”

人们艳羡之余,心思都活动开了,上山去时,不仅背着竹篓,很多人还带了小锄,看到地表有点虚土,便用锄头刨一刨,竟然也有人挖到猪苓,拿来文瑾的店里出售。

有人得利,就有人眼红,挖药材的多起来,山上打架的少多了,人们各取所需,自己的事情还忙不过来,哪里有闲空管别人?

山阳县别的地方,后来还有小规模打架的,只有林津镇附近的明华镇、向兰镇比较安宁。乡吏黄东把事情报给柳全汉,县太爷禁不住又是一阵感慨,他的辖区,多些钱文瑾这样的人物,就好了。只是他听到消息,已经大雪纷纷,有心引导其他地方的村民学着采挖药材,也为时已晚。

韦家湾的人多,力量自然就大,采挖的药材当然也多,幸好文瑾的稻田今年没有回茬播种,全让人架起箔子晒药材,由哑巴和一位大爷在地头搭了个草房看守。

因为药材晒干很慢,文瑾不怎么收购新鲜的,村民采回的药材,她只拿着标本对一下,确定无误,便让他们回家晾晒,整个山窝村,笼罩着浓浓的药材味儿。

文瑾的莲子,以前都当吃食卖了,最后这批,她试着和第一批晒干的药材,运到了平陵府的百草堂。果然价钱高了一成多,这一项她就收了十几两的银子。

文瑾和韦成岚说好,她的这个店铺,要取药材利润的三成,韦成岚没有异议,他也想早点攒出钱来,好扩大经营呢。

韦家湾的人,收到第一回卖药钱,已经是开始采药的一个月之后了。

韦成岚拿了一箩筐的铜钱,还有几个银锞子:“叔叔大爷,兄弟姐妹们,你们每天窝在山前的草窝里,吃苦受累,这是第一回收成,抵上咱去年赶山两个月的了,我们冬天,不怕饿肚子了。”

“真的?”几位年纪略大的,都激动不已:“咱今年养猪、养鱼、养鸭、养羊,都能赶上往年地里的收入了,若能再熬一年,明年可以种更多苜蓿,养更多猪羊鸭子,我们韦家湾,就活过来了啊。”“嗯,后年,咱就把今年的苜蓿地耕了,试种稻子,若是能成,咱韦家湾,就活了。”韦成岚也特别激动。

第七十六章 求告

第一批药材之后,文瑾过上三五天,就要去一趟府城,回来时,总要拉一筐的铜钱,牛车的暗格里,还要藏着几个银锞子,那是她的利润,她房间炕前的地下钱箱,已经摆满了一层银元宝,现在要开始摞第二层了。

采药比采摘山货,时间延续要长多了,就是霜冻之后,也有药材可挖,山窝村,白天只剩老弱妇孺,成年男子,每天背着药锄上山,虽然天冷不能挖猪苓,可还有丹参、天麻等。

冬天的天麻在地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很难挖到,但却是品质最好的,好些人挖猪苓时,好命碰上了,悄悄做个记号,现在挖回来,在文瑾那里核对无误,忍不住欣喜若狂。天麻的价钱,比猪苓贵三四倍,尤其是冬麻,一斤干的,能够一家五口吃两三个月的,村民偶尔有挖到一窝,都当宝一样。

丹参也挺贵的,因此,虽然经常上山的人两手空空,可他们依然乐此不疲,因为一个月哪怕有一回收入,都值了。

王大爷年纪大了,到了忙的时候,根本适应不了那么大的劳动量,钱先诚没法子,只好去帮忙,一来二去,冬天到了,王大爷根本没法出门,店铺全靠他支撑,文瑾和韦成岚假装看不见,只顾自己忙,钱先诚没有办法,只好天天从早忙到晚。

他虽然极力反对文瑾经商,但却没法看着文瑾忙不过来而袖手旁观,并且,做事又特别可靠,又认真又负责。还嫌文瑾写出来贴在店里的简介不好,有空便重新抄写,配了图案,贴在店里,碰上人来询问,他还特别耐心,服务态度一级棒。

文瑾和韦成岚背后偷乐。

第一场大雪下来时,才没人上山采药了,文瑾和韦成岚这才歇了一口气,打发韦家湾的人都回去了。

“没想到,文瑾,你又给我们开了一条财路,韦家湾的人,不会怕饿死了。”倒座房里,韦成岚坐在热热的炕上,文瑾坐在屋中间的马扎上,守着火盆,两人聊天。

“舅舅,我那年吃野桃,把核埋在地下,第二年就长出了七棵桃树,为何我去年把猕猴桃籽种花盆里,没几个长出来呢?”

“你觉得那什么猕猴桃,真的能做大?”

“当然了,舅舅,你不觉得好吃吗?还有,猕猴桃别看熟了挺软,我们在快熟的时候采摘,因为它还硬着,挺好运输的,顾客买回家,跟熟了的果子,哪怕是麦子放一起,三天就会熟软,可以说,又好吃又好放,运进城里,应该有销路,再说,还可以晒成干,或者蜜制、做酱、酿酒,都行的。”

“嗯,你说的,也可行。”韦成岚有些动心。

“舅舅,那我为何种不出来呢?今年春天,我种了几百颗种子,才出来几十个苗儿。”

韦成岚眨着大眼,想了半天:“哦,对了,你的种子呢?”

“在袋子里呢,吊在屋梁上。”

“这就是了,树种,得放到冷天里冻一冻,把壳冻破,才能出苗,你当时吃的桃子,是不是第二年才出苗的?”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韦成岚伸脚准备穿鞋,“走,我陪你把种子冻上。”

两人来到文瑾的住房,等从屋梁上放下篮子,拿出种子,韦成岚呀傻眼了,他从来没想过,一颗大树的种子,竟然只有芝麻大小。

“这大概不用冻了吧?它不像核桃、杏儿的种子,外面有木壳。”文瑾道。

“可它太小,也没力量从皮里钻出来,我们还是冻一冻吧。对了,冻一半试试。”

“好吧。”今年,文瑾早有准备,在猕猴桃熟了的时候,进山了几次山,从软软的果肉里,挤出籽儿,在水里漂洗,晾干,收了小半口袋。

两人把花盆搬开,铺上细沙,洒进种子,盖好,然后在后院挖坑埋起来,折腾了一天,累得一身汗,才弄完了一半。

雪化了些,路上好走,韦成岚便留下哑巴守铺子,他回了韦家湾。

韦成岚估计年前是不会再来了,文瑾让他带了些大米。

现在的韦家湾,也有鱼有鸭,韦成岚不用她赞助了。

自从文瑾闹着分了家,韦氏和钱先诚看到她都有些别扭,虽然对文瑾的衣食还是特别关心,但说话没有以前多,韦氏也来送弟弟,看文瑾穿得单薄,微微皱眉:“下雪不冷消雪冷,你怎么不穿大衣?”

“我想试试你给我做的这个鸭绒衣服暖和不。”

“尽瞎折腾,这能暖和吗?”韦氏是拗不过文瑾,才做了这件衣服的,还有文翰一件,不过,她对此并不看好,当时做的时候,都勉为其难。

“可我真的不冷。”文瑾伸手抓了一下韦氏的手背,大概感觉到文瑾的手热乎乎的,韦氏没说什么。

韦成岚的驴车看不见了,两人转身准备回家。

就在这时,村口那边拐弯来了一辆牛车,赶车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看到文瑾和韦氏,从牛车上跳下来,放任牛车慢走,自己跑了几步,抱拳对这边行礼:“请问,这可是山窝村的钱家?”

老头的精神却特别好,身上穿了个小棉袄,外面披了一件棉大衣,没系扣子,山风凛冽,刮得衣服下摆来回的动,他却一点也感觉不来的样子,身板挺得直直的,只是为了避嫌,低着头眼光向地面。

韦氏显然对来人印象很好,微笑着回答:“这里就是钱家,老人家是找外子有事吗?”

那老人愣了一下,低头行礼:“我找钱文瑾,不知是你家何人?”

“你找我什么事儿?”文瑾很奇怪,我不认识你呀。

老头也没想到所找之人,是个孩子,愣在那里猛眨眼,牛车走过来,他赶紧吆喝了一声,刹住车,然后把脚凳放下,牛车里钻出一个和韦氏差不多大的妇女,紧接着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

那妇人穿着和韦氏差不多,一身自家织的靛蓝色细布棉衣,长眉大眼,身材瘦高,文瑾估计她最少有一米七,比韦氏高出半个头。

“奴家侯氏,石卫村石启厚家的,有事求助于钱文瑾钱公子,实在被迫无奈这才冒昧打扰,还请原谅则个。”

石侯氏面容哀戚,但依然彬彬有礼、举止有度,一看就是有修养见过世面的。

赶车人在侯氏身后行礼:“我叫石启旺。”

石卫,一听这个村名,令人忍不下会联想到军队。巨荣朝的军队,早就没有卫所了,石卫还是前朝留下的名字。但石卫村的人,还保持着军人的许多习惯,比如早起练武,冬夏不辍。文瑾恍然大悟,想通了老头为何精神这么好、不怕冷,感情是有武功的人。

侯氏穿衣也很薄,举手投足十分利落,应该也是练过武的。

“贵客请进,外面冷!”韦氏开口。

钱先诚还有些生韦成岚的气,刚才只送到大门口,并先返回家,此刻听妻子在外面和人说话,就又走了出来:“哪里来的贵客?快快请进吧,”

钱先诚客气地半侧身请人入内,韦氏和文瑾则先进来,让出门口。

石启旺低头躬身,走在石侯氏和那小少年身后,感觉他跟个仆人一般,可又不像仆人。

韦氏和侯氏径自进了东次间,钱先诚和石启旺坐在上房的正室,文瑾赶紧烧了开水沏茶,端进了上房,先给外间的两人摆上,这才在门口征得同意,又给内室的两个妇女送了茶点。忙完这些,文瑾才坐在钱先诚身侧。

“这位伯伯不知找我何事?”

钱先诚惊讶地看了文瑾一眼,他以为来人是找他这个家主的。

石启旺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低下头喝茶,脸上表情十分纠结。

钱先诚很同情地给他放下的茶杯里续水:“老哥到底有何为难之事?你是不是听错了?的确是来找文瑾的吗?她还是个孩子。”

石启旺自从知道文瑾是个孩子,脸色就没少了纠结,此刻更是不知该怎么办,一个劲儿叹气:“唉,一言难尽。”

“到底何事?若是钱某能帮上忙,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文瑾瞥了二伯一眼,钱先诚忽然有些脸红,觉得文瑾那一眼,含有对他能力的怀疑,他忽然莫名地惭愧起来。

石启旺并没注意到这些,只顾着自己纠结,连着喝了三杯茶水,这才鼓足勇气说道:“我们少主,因为打架被官府抓了起来,都两个多月了,我们多方奔走,却一直没法把他搭救出来,前两天听人说,县太爷十分推崇一个叫钱文瑾的,有人出主意说,有她帮着说好话,县太爷一定会放人,我这才贸然前来,谁知道是空穴来风,没想到,钱小公子还是个孩子。唉,没想到我们又这么被人涮了一把。”

钱先诚微微对文瑾撇了下嘴,腰都挺得直起来:“你是不是来找钱文瀚的?那是我儿,今年县试,考了个榜首。”

“你家公子果然考了个榜首?他是不是去外地读书了?”“是啊,你怎么知道?”

...

第七十七章 惊诧

石启旺忽然喜上眉梢,“请问你家有几位公子?钱文瀚的弟弟有几个?”

钱先诚像是被人掴了一耳光,立刻一副牙疼的样子,脸上肌肉僵硬,表情特别可笑,口齿不清地道:“我只有一子,文翰的弟弟,肯定就是堂弟了,有两个,一个就是她。”伸手指了指文瑾,“一个是我大哥的儿子,比文瑾还小一岁。”

大概觉得和自己听来的消息符合,石启旺忍不住问文瑾:“你今年还和县太爷一起吃饭了?”

“哦,还有我哥哥呢。”文瑾不明所以,实话实说。

“这就对了,我听来的消息说的完全对,不管是求了钱秀才,或者是其弟钱文瑾,都能起作用。钱秀才去了外地,现在能救我少主的,就是你了!”石启旺说完,忽然跪倒在地,脑袋砰一声就磕到了地上,“钱公子,请救救我家主子,我听来的消息绝对准确,若你帮我家主子说话,县太爷一定放出他。”

“折煞我矣!石老伯快起来,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总共也不过见了县太爷两面,没说过几句话的。”

“到底怎么回事?”钱先诚一听自己儿子也一样有用,立刻认为文瑾是沾了文翰的光,腰板又直了,赶紧过去想把石启旺拉起来。

石启旺就跟定在地上一样,文瑾很无奈:“你起来呀,总得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怎么知道能不能帮忙?”

石启旺见文瑾说话留有空隙,不是坚决不答应的样子,便站了起来,请文瑾坐下,他站着回话。

文瑾皱眉,拍拍凳子:“你这样这多难受啊,你不嫌站着累,我还嫌听着累呢,快请坐。”

石启旺很听话,立刻就坐了下来,不过,神态很拘谨,和刚才的从容淡定判若两人。

事情很简单,石卫村原本不在现在的位置,他们也是津河改道之后,全村迁徙过来的,在旧河道边开垦种田,安家落户,因为村子人跟韦家湾一样抱团,在这边还叫石卫村。现在土地种不成了,他们不得已也上山采摘,却遭到山前居住的荷坳村人的阻拦,两边打起来了。

荷坳是个大村,也有人练武,一上来就是几百人,把石卫村的人团团围住了。

没想到石卫村的人那么彪悍,荷坳五倍于人,打了一个多时辰,最后依然没能降服石卫村,还被打伤过半。

贺坳村的人,之所以明知石卫村人难惹,还敢捋虎须,也是有依仗的,那就是,捕头赵立是他们村的。

就在石卫村的少主,昔日卫所头儿石千户的嫡传后人石振宗全身是伤,打倒最后一个荷坳的人时,赵立忽然带着几个衙役过来,以殴打伤人把石振宗抓了起来。

柳全汉知道此事,也无可奈何,他还得依仗赵立,不可能不给面子,但他又气赵立做事太过,又不肯判石振宗有罪,事情就就这样被搁置起来。

这个时代,关进监狱,没罪也不是想出来就能出来的,石卫的人四处托关系,无奈都无济于事。

眼看冬天来了,天气骤冷,石卫的人更加着急。

接替王主簿上任的,是孙主簿,石启旺七转八转,求到了那里。

孙主簿拿了石卫人凑的钱,在柳全汉跟前吹风:“老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那石卫村的青壮,前几年都跟着朝廷大军征西去了,村里老的老少的少,衣食无着,还不许人家上山求个活路,上面的人要是知道了,恐怕对老爷不利。”

“我知道,给足赵立面子,就把人放了。”柳全汉也很郁闷,无可奈何地道。

“老爷既然这么打算,还是趁早吧,虽然人家老的老少的少,但个个都是练家子,连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也能对付三四个普通青壮年。他们若是闹起来,后果堪忧啊。再说,石卫村的人平日里急公好义,在附近村庄很有影响,就怕那几个村庄的人,也跟着石卫的人来县里闹腾,那可就麻烦大了。毕竟荷坳人有错在先,那大山又不是他们村的,凭什么不许人去?”

柳全汉很头疼,师爷陈聪给出了个主意:“赵立无非不愿意让河沿的人上山夺了荷坳的饭碗,只要想办法不让河沿的人上山就行了。”

“这怎么挡得住?河沿那边的人眼看都没饭吃了。”

“老爷不是下了通告,让河沿的人都跟韦家湾学吗?给赵捕头说一声,给河沿的人留三五年的上山时间。”

孙主簿把这个意思转告给赵立,赵立却来找柳全汉诉苦,说荷坳的人这几年日子也不好过,何况河沿那边不止一个村。

莫凌山上,也不都是像山窝附近那样到处都有果树,荷坳那一片,都是石头山,山石缝只能长点小灌木、杂草,少数地方才有土,长点核桃之类,就算荷坳的人不阻拦,也养活不了那么多人。

柳全汉一听也没辙了。

孙主簿让石启旺去找钱文瑾。

这主意是他儿子孙双双出的。这小子和钱文瀚都在王举人那里读书,刚开始,他很瞧不起文翰,可惜王举人对文翰青眼有加,让他嫉妒不已,心里暗暗发奋,希望能中了秀才,证明先生眼光不行,他的字比文翰好,底子也不错,可惜,虽然是第二次参加院试,依然没有通过。

孙双双不检讨自己的不足,竟然认为先生偏颇,暗地里给文翰开小灶,可惜考完试,王举人就解散了学堂,他的一腔嫉妒恼恨,也没出发泄。

听父亲说了石卫村的事儿,他见石卫村的人样貌凶悍,想给钱家找点麻烦,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石启旺不知道有这些弯弯绕,诚心诚意地备了些礼物,陪着石振宗的娘,来求文瑾。

钱先诚听完石启旺的话,人整个都糊涂了:“文瑾这么小,能做什么?给县太爷走人情,她哪有那么大面子?赵捕头,就更不搭界了,认识都不认识的。”石启旺一个劲摇头:“孙主簿说,钱小哥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救我们少主吧。”

第七十八章 解救

“我,我哪有什么办法?”文瑾很诧异。

石启旺以为文瑾推脱,依然继续求告:“监狱里冷得跟冰窟一般,可怜他也是比你大不了几岁的孩子,这么折磨下去,恐怕命不长久啊。”说着,一行老泪簌簌而下,令人见之动容。

文瑾受不了,温言道:“你先别哭,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师爷说,把我们少主关起来,就是不要让他再闹事。可我们要吃饭呀,不去荷坳那山,怎么过活?都说你有办法。”

“你们去韦家湾走一走,看人家是怎么做的,有样学样就行,不用找我。”文瑾出主意道。

“我们去过了。”石启旺垂下头,“我们那里和韦家湾不一样。”

“好吧,石伯伯,我跟你走一遭,先去石卫村转转,觉得能行,我就陪你去找孙主簿,若是不成,你可别怪我不肯出力。”

石启旺大喜,一翻身跪下又是要磕头:“谢谢钱小哥。”

文瑾急忙拦阻。

“文瑾你——”钱先诚惊讶地指着文瑾,眉头皱得紧紧的。

“二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石家少主并没犯多大的错,他勇力过人,荷坳却没人死于非命,证明他下手颇知轻重,是个懂得分寸的人,我能帮他还是帮他一把吧。”

石启旺闻听,心里对文瑾的评价,立刻便上了个档次,夸赞道:“钱小哥年纪不大,心胸宽广,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跟我们少主一样,疏财仗义,小英雄一个!”

文瑾并不把他的夸赞当回事,跑到里屋和韦氏商量,请她赶紧做了午饭,让石卫村的人吃了,她好去那里看看。

侯氏也把事情经过给韦氏说了,韦氏是个心软的,少不得陪着掉眼泪。儿子文翰去外地读书,她在家都抓心挠肝的忧心不已,人家的儿子,可是真真正正去了监狱受苦,将心比心,韦氏对侯氏十分同情,听文瑾答应过去看看,能帮忙则帮忙,这才赶紧擦干眼泪,请侯氏坐下稍后,她去厨房做饭。

文瑾自然在一边帮忙:“二伯母,我晚上说不定赶不回来,天黑了,你就关门歇息吧。”

“你还小…”韦氏十分担心。

虽然生文瑾的气,可是几年相处的感情,并没有淡薄,闻听着急地道:“让你二伯陪你去,这救人的事情,我们不会拦着的,只是你得谨慎了,能做就做,不行,千万别逞强,得罪了人。”

“好的,二伯母,我会的。”

见文瑾这么恭顺,韦氏心情好多了,她擀面,文瑾做臊子,两刻钟时间,饭就端了上来:标准的当地饭——臊子面,就是肉、菜炒好加了水做成汤,面条下好,挑进碗里,上面加臊子就成了,类似南方的盖浇饭。

这饭虽然简单,但面条筋道,菜香汤鲜,**可口,最是适合冬天冷的时候吃。

文瑾也端了一碗,陪客人一起吃饭。

“二伯,今天还得你一起去才行,我毕竟人小力单,见识有限…”

钱先诚听文瑾诚心诚意地请求一起去,语气里颇有依赖之意,心情大好,忙不迭地答应了。

石启旺心里有事,闷头吃饭,那少年自从进屋,便特别安静,此刻依然一言不发,几个人匆匆吃过,文瑾和钱先诚换上厚衣服,赶上牛车,跟着石启旺出发。

石卫村在山窝到县城的中间,雪后路滑,文瑾和钱先诚到达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石卫村的主子石厚旺,前几年跟着朝廷大军走了,少主又出了事,村子里弥漫着压抑又焦躁的气氛。

文瑾忽然想到,当时征兵,林津镇的猎户都被征走,这石卫村个个有武艺,自然全都不放过,现在村里除了才刚刚长大的十七八岁毛头小伙,就是五六十岁的老年人,仅有的几个中年人,不是呆傻,就是残疾,还有一村的妇孺。

侯氏热情邀请他们进了家门,石卫村以前应该还好过,房子都修得不错,石厚旺家还是个三进三间的小院子,他们一家住在第二进,文瑾就给安排在第三进住。一路陪着过来的少年石耀宗,跑前跑后地给文瑾安排食宿,他虽然沉默寡言,但做事却很有分寸,就是钱先诚这样对礼仪十分挑剔的人,也对石耀宗礼敬有加。

“耀宗,我想在你们村里转转。”救人要紧,文瑾见天色还能视物,便提出要求。

“好!”石耀宗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恭敬地对文瑾道,两人出门,见石启旺牛车还在门口,便爬了上去。

石耀宗很会赶车,两人在村口转了一圈,把文瑾的心转的哇凉哇凉的。她原以为石卫村在韦家湾下游,应该融合更多的山溪水,河道的水量多,改造更容易进行才是。可她往南看去,跟本没有河的影子,而是被一道屏风般的石梁挡住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