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不说。”文翰理解地点点头,“就做腰带吧,不用全做,镶边就好。”

“哥哥好提议,就用青缎和蛇皮配,再在银楼定个带勾,保准又大气又漂亮。

沈隽从桃树后闪身出来:“是不是还有我的?”

“当然。”文翰回答特别爽快。

文瑾无语,她毕竟身份不对,不能送年轻男子礼物,但看着沈隽眼巴巴的样子,又十分不忍,便点头道:“沈隽哥哥在这里帮忙,我正没什么答谢的呢。”也就是说,她送沈隽腰带,是劳动报酬。

文翰不知文瑾为何会这么说,依然大度地道:“那就辛苦你了。”

沈隽略有些不满地看了文瑾一眼,很快又满脸笑容:“那我就先行谢过瑾儿的礼物了。”

文瑾低着头,并没看到沈隽那一眼,但却听到沈隽话语里强调的”礼物”二字,她抬头,看到沈隽一脸期待地看着,不忍心多说什么,调头往回走。

自从听文翰说过沈隽被后娘虐待的事儿,明明身份高贵,却有家难回,她总忍不住拂逆沈隽的心意。

第二天大早,文瑾送文翰和沈隽到府城,他们在那里换船走了,她卖了带去的莲子和收来的药材,返回山窝,帮着把稻子脱粒翻晒,入了库,然后又去摘了莲蓬,检查了自己的苗圃一切完好,这才去了石卫村。

文瑾的大豆也入库了,皱巴巴的都是皮,无论榨油还是做豆腐都不行,只能做饲料了。她终于领教了津河滩的地,到底被折腾得有多差,她又是压青,又是施肥,庄稼还长成这样,难怪人均三十亩地,都不够吃饭。

文瑾的豆秧子堆得山一样,豆粒子还不到四万斤,这瘪豆子,三百斤才有一两银子,四万斤才一百多两,她雇人的工钱,一年都是三四十两,算上豆种子钱、牛饲料等,等于一年下来打了个平手,几乎没进账。

有人在背后,也替文瑾算了一笔算账,很替她不值,石振宗知道后,更是愧疚,他找到文瑾:“你怎么不养鸭子和鱼呢?”侯氏的鸭子,天凉下来时,已经开窝了,现在,每天都有一篮子鸭蛋,这里距离县城近,全都送到那里去卖,出手挺顺利的,石振宗已经看到希望了,整个石卫村的人,也都信心百倍。

“我养猪不一样吗?”

“可是,可是…”石振宗也说不出所以然。

“石少侠,不要担心,我养猪,你养鸭,都会有收入的,不要为我担心了。

东社村的那几户贼,不敢再偷她的豆秧,人都没吃的,猪就更没饲料了,最后只好把猪仔卖了,文瑾不客气地全部收为己有,现在她的猪圈里,已经大大小小有五十多头猪,这一项,年底会有上百两银子的毛收入,不比石振宗养鸭子的效益差。

文瑾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如何肥田。豆秧晒干,碾碎,和猪粪搅拌,下到地里开出的树坑里,然后再用土埋了起来,她就不信这地还养不出来。

石振宗也是个机灵的,见文瑾这么做,便有样学样,把碎豆秧和猪粪搅和在一起,堆积起来,外面用土盖上,准备明年春天施肥。地多肥少,不然也不会有化肥诞生,文瑾放出话,收购东社村人手里的荞麦秸秆,也是为了积粪用。

饲养场里的动物越来越多,韦十三就越来越忙,他还得自己做吃的,文瑾想了想,和他商量起来:“十三舅,你问问舅母,肯不肯搬来,你们自做自吃,我出粮食,另外给舅母一个月二百文。”

“这怎么行?月钱就不给了,管饭已经不错了。”

“不,不,十三舅,我这里活儿越来越多,舅母来了肯定不得闲,怎么能白干活呢?”

韦十三十分高兴,他本来打算在这里过渡的,见文瑾给的待遇好,便打算做长工,碰上个好东家不容易,他的大小子已经成家,在家种地,自己还能多一份收入,日子当然好过了。

韦十三第二天就回家,接来了妻子,他的二儿子跟着韦成岚去了新津河边修堤,家里还有个孩子,最小的女儿韦小燕,今年十三岁,是个还有些青涩纤细的姑娘,细眉细眼的,很有几分清秀。

韦十三带着家人拜见了文瑾。“十三舅母,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千万别不好意思,我依仗你们的地方也多,能帮一把的时候,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第一百章 黑吃黑

“谢谢钱小哥。”十三婶在韦家湾,和文瑾在一起拔过鸭绒,是个爽利能干的女人。她到了之后,文瑾的饲养场立刻干净整齐了许多。韦小燕每天坐在家里做女红,大多数是绣花,枕头套、帕子、小儿鞋面等。

当地小孩子,无论男女,都穿绣花鞋,男孩子是老虎鞋、猪头鞋,女孩子则是绣石榴花、干支梅等,这个销路最好,文瑾几次去那边,碰上小燕手里拿的,都是这个。小燕做老虎鞋最好,那老虎瞪着圆眼睛,胡子支愣着,很有些威风凛凛的样子,她说,每次在集上,都能很快卖出去。

赵立和黄乡吏并没有来找文瑾,这两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盘算了一下,觉得给文瑾三成分红太不划算,他俩干脆弄了个管家赵琦过来,打算有样学样,也在地头挖塘养殖。

东社的人现在,既不敢偷,地里又没多少收成,眼看着收入的粮食,还熬不到春节,都着急了,听到这边雇工,纷纷来应聘。

赵琦趁机压价,答应只管饭,不给钱,并且还要挑膀大腰圆有劲的人,最后看东社村的人怒了,不肯借房子给他,才不得不放出话,东社村的男人,来一个雇一个,其他村上的人,要有劲的。

有钱开路,赵立的池塘挖的很快,他们这边的石梁,已经掩盖在地面以下,挖了二尺多深才露出来,比石卫村的好办多了,见进展顺利,赵立和黄乡吏又让人在村里威逼利诱,竟然又买到了上千亩地。石卫村的人,已经没有信心守下去了,好多人想办法投亲靠友,搬家走了。

赵琦趁机买下两个相邻的院落,打通了,把一家老小接过来。刚搬来,缺这少那的,赵家成天向邻居借东西,甚至拿着菜碗,让人给里面加醋和盐,明显就是占小便宜不归还的姿势,东社村的人都避之不及,赵孙氏只得不顾遥远,走二里路跑到文瑾这里来借,几回下来,文瑾也就不胜烦忧,能避则避。

赵琦也有个女儿赵俊莲,和小燕一样大,但行径却完全不一样,来了没几天,便跑到文瑾的家门口来了:“钱小哥,你回家啦。”

“嗯。”文瑾进门,回手便打算关上,赵俊莲迅速伸手撑住:“钱小哥不打算让人进去坐坐吗?”

“我累了,想回家洗个澡睡一觉。”

赵俊莲讪讪地收回手,文瑾关了门,当天下午,她就收拾了东西,让韦十三夫妇帮忙照看院子,她回了山窝村。秋天,采草药的人多起来,割漆的也是最后几天的高峰期,那边收购的事情比较忙,她也趁机摆脱赵琦一家,

今年上山采药的人更多了,王善人那边交山货的都受到影响,没有往年熙熙攘攘的景象,继续采摘的人减少,人们的单产增加,王继善没往年忙碌,收购量却减少不多,整天也乐呵呵的。

明山每个月都给文瑾交账簿,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并且,有空的时候,还帮钱先诚收药材,趁机向他学习。

钱先诚喜欢买书,那次送文翰,在书店淘了一本旧医书,自己整天抱着琢磨,竟然又认出几种药材,他画了图样,还采来样本,一起挂在药店的墙上。

文瑾不放心,还从山里找来药材,去府城让人辨认,确定二伯没错,她回来在韦氏跟前把二伯夸了一通,钱先诚大受鼓舞,每天抱着医书勤学不辍,竟然敢给头疼脑热的人一些建议,山窝村的人,吃了他的药,病都好了,现在,钱先诚俨然有大夫的风范。

“二伯,医药关乎人命,你的水平还不够,这么随便可不好,舅舅不是认识药店的人吗?看看能不能让你去学习一段时间,我知道你帮人看病,不图挣钱,但也要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不是?”

钱先诚觉得文瑾说的很对,连连点头:“你说得对,若是有人教,我就去好好学学。”

学医都是从辨认药材开始的,钱先诚越发努力,收购的药材品种,也越来越多。

钱先贵原来指望着文瑾若是帮赵立和黄乡吏打理田地,他也能跟着搭车,谁想现在被搁置在一边,没人搭理,只有一百多亩,雇人划不来,自己又没时间,只得放出口风,准备卖掉。他六十两银子收的,想卖七十两,小赚一笔,结果无人问津。

和那块地相邻的,是文瑾和黄乡吏,这两人都知道底价,谁愿意花那冤枉钱?

钱先贵让焦氏来找钱先诚,逼着要卖给他。

“大嫂,我在二三十里外买百十亩地?这怎么打理?”

“你让文瑾帮着不就行了?”

“不行,那片地本来就是我害了文瑾,现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增加她的负担,文瑾忙了一年,分文未取,还贴了不少,我一想起这事,就觉得没脸见人,嫂子就不要再说这话了。”

“老二,你这是看着你大哥有困难,也不肯伸一把手是不是?”

“我哥有什么困难?有困难他还买地呀?再说,买地之前,他难道没想好怎样种吗?河沿上的地,还不知道能不能够收回种子,这个谁不知道,我哥那么精明,难道想不到?”

焦氏心说,他到底没有看透钱文瑾,竟然那么难拿捏,赔本的买卖不肯做,就连利小一些,都不愿意,小兔崽子黑了心了。

“老二,你记着今天说的话,你竟然背后编排你哥。”

韦氏过来了,她能比钱先诚好一些,虽然接不上焦氏的话茬,但却能岔开话题:“他爹,你看这个可是柴胡?”

钱先诚注意力马上转移,仔细去看妻子手里,已经晒得半干的草叶,把焦氏晾在一旁。

焦氏气恨不已,掉头走了。

钱先贵没奈何,把地钱降了五两银子,又撺掇赵琦购买:“你反正就在那里呆着呢,自己种自己的,才最划算呢。”

“可是钱大哥,东社村的地价降下来了,一百亩才卖四十两银子,你的一百一十亩,只有四十四两银子。

“怎么可能?我那是一百二十亩。”钱先贵耍赖,那片地有一百一十五亩

“那也才四十八两银子。”

两人你来我往,赵琦出价到五十两,死活不肯再加,钱先贵一看,竟然还要陪十两银子,更是生气。就在这时,他得到高雷子的信息,找上门逼着把地退回去。

高雷子这个时候,可不是以前小偷小摸,拔几颗豆苗的小贼,他在监狱里关了两个月,竟然交了一个朋友,是个老贼,那贼刚好到了年限,和他一前一后出来,现在两人沆瀣一气,偷得更凶。

高雷子假意答应了钱先贵的要求,凑了六十两银子,拿回了地契,两人过了户,钱先贵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折腾一番,又回到原地,钱先贵还是很生气。

生文瑾的气,恨文瑾不肯帮他打理。

钱先贵在县城,只有一个小房间住,这么多银子,自然得送回家去,趁着沐休,他搭了宋老四的驴车回家。

宋老四是刚巧进城送人的,这种远途的生意,也是一年都没几回,钱先贵刚开始还想白坐,宋老四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两人没说拢,钱先贵最后无奈,只好答应给十个子儿。

宋老四见天色不早,路上赶得急了些,结果驴子被打得犯了犟脾气。

形容一个人犟,常用词为“犟似驴”,这句话也不是空穴来风,那驴子怎么打也不走,把两人急的满头汗。

这时候过来一个老农,呵呵一笑,一鞭子抽在驴屁股上。

宋老四自己家的驴,舍不得下狠手,这一下驴屁股都抽破了,那驴子忽然开始猛跑,宋老四怎么也拉不住车,足足颠出去五六里,驴子累了,才慢下来。

钱先贵忽然发现,自己怀里抱的蓝布包袱不见了:“停,停,我的包袱!”

两人回头去找,结果哪里还有影子?

钱先贵一年多巧取豪夺,不知黑了多少人家,才盘剥来的银子,就这么无影无踪,他气不过,第二天便告宋老四不会赶车,致使自己丢了银子,宋老四虽然吝啬,可一看到衙役上门,也腿软了,最后求人说合,赔了十两。

钱先贵心疼得要死,却一直没想过那个老农有问题。

那是高雷子的师傅张大毛,就在驴车忽然蹿出时,钱先贵身子后仰,差点摔倒,他急忙去抓车厢两边,张大毛顺手牵羊把银子偷了。

贼不犯是次数少,一年以后高雷子二进宫,才招出这个情节,可惜银子早让张大毛卷走了。

这两个贼,却让钱先诚吃了不少苦头,钱先贵丢银,自然急着回本,四处搜刮,文瑾不在家,他没少让焦氏过来,又是捞鱼,又是抓鸭,还要鸭蛋,甚至莲子都要。

这些都是文瑾名下的,钱先诚每次送出去,回家都估计出价格,给文瑾贴上,还哄文瑾说是他卖掉了。

明山看不过去,给文瑾说了,文瑾对包子二伯,恨其不争,哀其不幸,她也只能等待机会再报仇。

不过,钱先贵这人,是个不爱钱的,他并不痛苦,甚至看药铺挣钱,也不说和文瑾分利润,连文瑾给他月钱都不要,非要说是帮忙的,这样的人,钱先贵的恶行,却没带给他一丝一毫的痛苦,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文瑾还欠石卫村将近五百两银子呢,还好她的收入一笔一笔的到账,鸭蛋是每月都有钱,莲子也卖了好几回,油漆进账渐渐多起来,从一个月二两多银子,到了现在八两银子,翻了三倍多,虽然数字不大,但积少成多,也有十多两进账。

最大的收入,就是这收购药材。有明山帮忙,她和二伯每过三五天就去一趟府城,每次牛车都装得满当当的,每一回都有二三十两的利润。

文瑾房间里,火炕下面的暗箱里,银锭子又摆满了,她的心也淡定了,不愁不能按期付账。

天渐渐冷了,韦成岚在府城那边的活儿停了下来,他带着村子里的人返了回来,趁还有时间,赶紧上山采药材。

旧津河沿岸,好多村子的人,都跟东社一样过不下去,只有韦家湾先走一步,杀出一条活路,随后紧跟的,是石卫村。

柳全汉的三年任期到了,吏部却让他继续留任。柳全汉没有功劳,却无过错,按说能够继续当官,河阳县这样的穷地方,刚好就是他这样,成绩不显,上面也没人帮助的人的最好去处,他早知道是这结果。

为了在下面的三年,不至于出乱子,柳全汉在冬天来临之际,逼着津河沿岸的人,学韦家湾挖池塘,平田整地。

他把全县六个乡吏召集起来,让他们给各村里正施压,让他们务必在明年春天,做出样子来。

囤里无粮,里正和乡吏还逼着出门干活,好些村民也看出来了,他们没法和韦家湾石卫村那样抱成团,不可能熬过接下来的苦日子,心思灵活一些的,便开始卖地,准备迁徙到外地。人挪活树挪死,有些人还真找到了好的生活方式,有的人却命运不济,在出门之后便不知所踪。

没地,就不用去挖塘,买了地的人,只好出钱雇工,那些守着薄田,没饭吃的人被逼急了,纷纷卖地,然后再出门做工赚钱,窘迫的生活局面瞬间改变,其他人看到了,便有样学样,津河岸边,土地兼并一下子迅速展开。

不管是卖地,还是去做雇工,都是一份收入,津河旧道,那些原本过不下去的,反而有了粮食和银钱,安宁下来。

大山家看到抱团的好处,原本分了的家,又一次合在一起,他们拿出全部积蓄,在津河旧道买地。

就是因为文瑾,他们把地买在东社村东,最后又请人说合,出钱和黄乡吏更换,和文瑾的连在一起。

等于文瑾和大山家的地,把赵立的包围起来。赵琦给堂哥说,这样不好管理,赵立便主动和王家更换了。

文瑾也趁机买进三百亩地,换到和自己家相邻的地块。

换地过程,肯定黄乡吏和赵立不会吃亏,王家会小有损失,但他们想得开,再说,赵立和黄乡吏的水塘,都挖到了一半,虽然他们损失银子,却争取了速度。

王大山三叔老实,儿子也像了老子,这片地,便由大山出面打理,三叔和堂弟帮忙。

有铁山的鞋铺子,王家的银子源源不断的流进来,虽然不很多,却架不住人家能攒,现在,手里有钱,他们继续雇人挖塘、开渠。

王家也打算盖房子,地址和文瑾的院子离的很近,结构也差不多,只是变成了两座并排,也比文瑾的大,厢房是五间的。

天冷的邪乎,却并没有下雪,采药的人稀拉拉的,文瑾便把铺子交给二伯,她返回了石卫村。

大山听说了,高兴地和妻子一起过来看望。

“大山伯!”文瑾也特别高兴,在心理上,她对王大山的依赖,比钱先诚都要多。

文瑾烧了火炕,房间立刻就暖和起来:“大山伯,大山婶,请上面坐。”炕上铺了苇席,文瑾放上炕桌,又端了一笸箩柿饼花生,拿了茶碗,倒上茶水。

“大山伯,你看咱这日子,跟神仙也有的比了吧?”

“呵呵呵”王大山特别高兴。

“文瑾,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吗?”

“不怕,就是有些孤单,你们来了,我真高兴。”

三人聊了一会儿家常,大山问道:“文瑾为何不养鸭呢?”

“今年太忙,我打算明年开始,还有,我今年在池塘种荇菜、菱角,长得还行,这些可以作饲料,我想加大养猪场,鸭子养一些就行了,我不准备做大。”。”

“嗯!”大山觉得有道理,“养猪能积粪,好养地。”

“是啊,我估计,明年养猪的人也会多起来的。”

“那我们要不要冬天多收几头母猪?”大山问。

“要的,大山伯,至少咱自己明年不用买猪崽。”

河沿这边,日子明显穷困,养猪的人家也少,文瑾当时想多买些猪崽,都没能如愿呢。

“文瑾,你说,咱这地几年能养出来?”大山一脸憧憬,一亩地按五百斤大米产量,能收二两半银子,一千二百亩,就是三千两银子,一想到这,他的心都热乎乎的。

东社村再往东,有个张坊村,这个村子更小,又是杂姓,现在也是有人想着卖地,有人不知所措。村东头有个师好古,三十岁才好容易娶到一个带个小姑娘的寡妇王氏,这王氏倒是给师家立下了大功,五年生了三个男娃,让师家本来就贫困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家里穷,想投奔也没个亲戚,卖地,地也不多,出门给人扛活儿,师好古又瘦又小,雇主看不上。有后娘就有后爹,有后爹也有后娘,师好古怎么看都觉得妻子那个拖油瓶女儿是个累赘,师王氏也是个狠心的,为了取悦男人和婆婆,对女儿非打即骂,往死里折磨。

...

第一百零一章 心意

邻居成大婶是个好心的,实在看不过眼,在大山这里帮工做饭,知道一些文瑾的情况,便悄悄问那家人,愿意不愿意把女儿卖出去。

师好古和师王氏连声答应,一张嘴就是二十两银子,成大婶气得掉头就走。

师好古和师王氏商量再三,终于理智下来,他们恨不能把女儿白送出去,竟然由二十两,锐降到五两银子。

成大婶让大山婶问文瑾,要不要买个丫鬟,帮忙打扫洗濯,说她一个男孩子,还得做饭洗衣,太难了。

成大婶还把师王氏的女儿,小名黑女的带给文瑾瞧。

看到小女孩冻得乌青的脸,胡萝卜一样红肿的手,身上还穿着夹衣,在寒风里瑟缩不已,文瑾忍不住心软,答应买人,就当救人一命,为自己积福。

付了银子,和师好古在黄乡吏那里过了户,文瑾收好黑女的卖身契,把小姑娘领到家里,先找出自己一身衣服,让她洗洗换上,然后从大山伯那里,要了一大把治疗冻疮的草药,让黑女分三次熬煮,拿来泡手,还有脚。

过了两天,文瑾见小姑娘不那么惊惧,才和她说话:“黑女,不若给你换个名字如何?你知道亲爹的姓吗?”

“不知道,大概姓石。”

“是石卫村的?”

“不是,

“那,你今后就叫石榴,我希望你能跟个石榴一样,笑口常开。”

“谢谢少爷!”石榴也不懂什么规矩,心里感激,便跪下给文瑾磕头。

“起来起来,地上凉,今后不要动不动就跪的,你只要听话,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好就行。”

“我一定会的。”石榴觉得文瑾比她娘好多了,文瑾看她手没好,都不肯让洗衣服呢,只让她每天把院子打扫干净,烧炕,帮忙做饭,有空了帮着韦十三干干活儿。

石榴看到韦小燕绣花,特别艳羡,她在家得带弟弟,还要洗衣做饭打扫,这些细活,没机会学。

小燕也是个心软的,石榴有空,她便指点着,让石榴先学着纳鞋垫。

小燕用旧衣服拆下的布,收拾了一双鞋垫,是给文瑾的,她觉得石榴是文瑾的丫鬟,就该给主子干活。

石榴一双鞋垫,做了八天,刚开始没少扎手,后面慢慢好了,两只鞋垫,一只歪七扭八,一只基本平整,小燕只好把那只赖的,做了垫子,重配了一只,让她纳好,交给文瑾。

“少爷,石榴学着做的,你不要嫌弃,我下回,一定做好。”石榴抿着嘴,十分惭愧,可再不好,她也舍不得扔了。再说,鞋垫就是不好看,穿脚上还不一样的?

文瑾看看,还挺不错的,高兴地收下:“好!石榴喜欢做女红吗?”

“少爷让做什么,石榴都愿意。”

文瑾很不喜欢布袜子,想让石榴给她织一双针织的。

可惜她只在大学时,只织过围巾,其余的一概不会,最后,干脆把这个教给石榴,让她先学着给自己织一条围巾。

石榴会纺线,文瑾买来羊毛,她便忙活起来,小姑娘手已经好了,做事还挺快的,从纺线到制成,用了十天时间,这期间,她还要每天给文瑾烧炕、烧水沏茶,扫地抹桌子干杂活,没多少业余时间呢。

石榴是个要强的孩子,刚开始织的不好,她都悄悄拆了,交给文瑾的围巾,针脚已经均匀整齐,看着挺像回事的了。

文瑾高兴了,又买来羊毛,交给石榴:“有时间再织,别累着了。”

“给老爷、太太吗?”

“是的,我还有个哥哥。”

“是!”

文瑾搜罗了好些书,不光有种地养鸭方面的,还有巨荣朝的一些历史典故和地理介绍,她必须得了解这个朝代到底处于怎样的状态,别自己闷着头一心忙发财,忽然战祸连绵,她的努力还不都打水漂了?

每每文瑾看书的时候,石榴的脚步都放得轻轻的,唯恐惊扰了主子,有时候见家里没事,也会找小燕说说话。小燕对石榴的围巾特别感兴趣,也让爹爹买来羊毛,纺了织围巾,她会的服装样子可就多了,和石榴在一起琢磨,竟然织出了文士巾给文翰。

文瑾拿着跟个小房子样子的帽子,觉得石榴挺巧的,夸了两句,小女孩越发来劲,竟然给文瑾织出了一双毛袜子。底儿脚尖还有后跟,都是布的。

这个时候的袜子,都是布的,底儿裁成脚底的样子,上面用两块布合成面子,和底儿缝在一起。

石榴就是在这基础上织出的袜子,布底儿四边,用线缝一圈,然后用这些针脚的线做起头,进行编织,慢慢收针,最后形成袜子。

“嗯,不错,比布袜子舒服,也软和。”

石榴很高兴,有空就做,一天到晚手不闲着。结果钱家人过年前一人一条厚毛围巾,两双毛袜子。

文瑾拿到的卖身契上写石榴十一岁,看着最大才十岁,是因为长时间吃不饱,才又瘦又小的。跟着文瑾,吃饭不成问题,小女孩脸上的青黑之气慢慢退掉,变得白皙,个头也窜了一圈,走起来脚步都蹬蹬蹬的有了力量。

文瑾有了帮手,轻松了很多,不至于每天从早到晚,忙那些家务琐事。

文瑾留下长得快、身架子大的十几头母猪,把剩下的都卖了,这才如期给石振宗交付了剩余的四百多两银子,两家重写了契约,这两千亩地,便实实在在属于了她自己。

腊月到了,文瑾带着石榴回了山窝。

和去年一样,她还是把鱼配了炒好的酸菜料,运到省城出售,今年果然有人竞争,但文瑾有商标意识,去年的料包和藤盒上,都印了“钱记”字样,仿冒的其它能做,却不肯把自己姓氏改了写钱记。

巨荣朝的人,把祖宗看得很重,还没后世有些奸商,别说祖宗了,亲生儿子都能搁到网上卖,假冒个姓氏算什么?

文瑾和韦成岚,去了几趟省城,鱼和鸭子销售一空,趁机还又结识了一些商人,为后面其他生意预备着。

只是那个榴花的大掌柜,文瑾依然无缘拜见。

文瑾把石榴交给二伯。韦氏本来一直担心文瑾的生活没人照料,见她买了个小丫头,还挺高兴的,只要有空,就教石榴做活,不仅做饭、洗衣,还包括缝缝补补。

石榴刚开始很害怕韦氏,后来见她待人和气,也不打骂,慢慢胆大起来,有时候还会主动请教,韦氏见这孩子心地挺好,为人也踏实本分,对她就更好了,还用自己织的布,染了红色,给石榴做了两身衣服。不知道的人看见,还当石榴是来投奔的亲戚。

汪陈氏是个闲不住的,她就背着人问过韦氏:“这是不是给文翰准备的媳妇儿?”

“不是,不是!”

“我就说嘛,文翰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前途无量,人又儒雅俊俏,多少富家小姐眼巴巴盯着,何须你准备童养媳。”说完她眼珠子一转,“难不成是给文瑾准备的?”

韦氏哭笑不得,解释道:“他婶子你想什么呢,这个孩子在家虐待得都活不下去了,有人从中牵线,卖给文瑾做个小丫鬟。文瑾一个人在石卫村,没人帮着洗洗涮涮的怎么行?她还要经营那么多的地呢。”

“哦,这么回事,嘻嘻,哪个丫头卖到你家,也是享大福了,跟亲闺女似的。”

“这孩子命苦,刚刚买过来时,脸上、手脚胳膊,到处都是冻伤,别提多可怜了,让人实实不忍心。”

“后娘跟前的?”

“娘倒是亲的,就是爹不亲。”

“黑了心了,还有这样的娘。”汪陈氏很是感慨,自此对石榴也非常好,小姑娘这才觉得人间还是好人多,心境渐渐开朗起来。

文翰腊月二十八回到家里,文瑾往他身后望了望,还好,尾巴沈隽没跟着。

也是,过年呢,讲究一个合家团圆,他也不可能跑到别人家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