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祖母,那个人,好像,好像是爹爹给嫣儿定亲的钱公子。”

“啊?”贵妇吓得变了脸色,赶紧让马车停了下来,趴车窗往外看了一眼,然后给车外的仆妇下令:“用脚凳把那个年轻人抬过来。”

老夫人还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忍不住用手在胸口拍打,嫣儿也赶紧帮着姑祖母顺气。

“不管是不是,先救人再说。”老人轻拍侄孙女的后背,让她放心。

看着姑祖母坚定的神色,李嫣然心底,是满满的感激,她不得已投奔姑祖母,没想到老人把她当亲孙女一般疼爱,坚决让她住在府里,直至她出嫁,父亲知道了她离家的原因,已经回家处理麻烦去了。

路老夫人和李嫣然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受伤的男子昏迷过去,身上的月白长衫,血迹斑斑,她们忍不住又担心不已。

李嫣然确定这个男子,就是自己的未婚夫,虽然只跟着爹爹偷偷相看过一次,但那张俊逸的脸,儒雅的身影,已经深深烙进了她的脑海,刚才,就那么一眼,李嫣然就认了出来。

想到最近进行的乡试,嫣然觉得更加可能。

路老夫人递出一条薄毯,让盖在他身上,她怕车上颠簸,便让人抬着脚凳,就这么把文翰弄进了路府。文翰锁骨和肋骨都有骨折,老夫人只是怕马车摇晃,伤者不舒服,没想到这么抬着,起到了保护作用,她这是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安排,还有那条毯子,失血的人,特别怕冷,也防止了文翰受凉发烧。

路老夫人的儿子,正是明湖城的湖阳知县。

明湖城分为东西两部分,东边是朝旭县,西边是湖阳县,案子发生在自己辖区,被砍的还是表侄女的未婚夫,路灿十分恼怒,给捕头商云虎下了严令,让他五日内破案。

有路灿的面子,给文翰治病的,就是明湖城最好的大夫,一个是治疗跌打损伤的,还有一个内科大夫。

跌打大夫接好了骨头,又给伤口敷了药,包扎好,这才和内科的大夫商量着,先开了一个药方,让熬了给文翰服下,走的时候,还留了一个药方:“估计半夜会发热,便把这服药熬了给他喝,若是不发热,就算了,明天我们再来。”

路老夫人给了打赏,大夫告辞离去。

李嫣然心中惴惴,却碍于男女关防,不能去看望一眼,十分不安。

“嫣儿莫急,明早他醒了,你再去看吧。”路老夫人听身边老妈子汇报,说是把那年轻人的衣袍用剪刀剪开了,自然不会放嫣然过去。

文翰晚上,只是微微有些热,守护的仆妇后半夜也困了,凌晨时,发现他额头有汗,悄悄帮着擦干净,摸摸他的头,没热,暗道一声侥幸,也不敢再睡,守到天亮,文翰醒了。

大夫过来,把过脉,又给开了方子,叮咛熬了,连喝三天。

“这年轻人身体好,昨天还有些热毒,没想到一副药就拔除了,今天这方子,就是补气养血帮着长骨头的,路大人尽管放心。”

“他能说话不?”

“能,就是不要太长时间,得注意休息。”

“好吧。”

文翰仔细描述了何山的长相,还把追赶他的人大致样貌,都说了一遍。捕头商云虎一听,就知道是谁做的坏事,朝旭县的混混捞过界了,跑到他湖阳县来犯案子。

...

第一百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

做捕头的,对辖区比较出名的混混,都有印象,平日里犯点小事,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好些捕快,还悄悄拿这些人送的好处费,但犯了大案子,比如这一次,知县大人志在必得,那些捕快绝对会很有眼色的坚决执行上峰命令,把罪犯缉拿归案。

路灿赶紧写了公文,派商云虎送了过去,希望他能辅助那边的捕快,尽快抓到凶手。

何山是化名,原名叫单林,捕快过去,他家正在办丧事,文翰一脚,竟把他踢死了,其余几个凶手,昨天看到文翰被救,知道大事不好,现在四散逃跑,不知所踪。

商云虎只好押了单林的妻子单王氏和儿子单青,来到湖阳县过堂。

单王氏一个劲儿哭,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单青想了又想,说了好几个经常找单林的人。

路灿让商云虎把单青说的全都抓起来,一个一个细细审问,最后剩了一帮放高利贷的,还有个混混张三保。放高利贷的交代,单林前一阵赌博欠了他们不少债,最近忽然还了一半,并答应这两天还他们另一半。

“老爷,他说就这几天还我们钱,谁知前几天回到家,吐血不止,死了。”

路灿只好来审张三保,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个不停,说话骑马也追不上,撒谎撒得十分不靠谱,被路灿下令,打了一顿,这家伙还是不招。

张三保妻子死了,路灿命人把他十岁的儿子抓进了监牢,张三保不招,就要给他儿子上刑,这家伙才急了,问什么都说。

“有人出钱,要买钱文翰的命。”

“此人是谁?”

“小的不认识,一个黑脸膛、大胡子的汉子,说话却还文绉绉的,不知怎么知道的我,大老爷,我真的没做过打家劫舍的坏事。”

“少罗嗦,继续讲。”

“是,那人还带单林去相看了钱文翰的相貌,确认无误,才给了五十两银子做定金,说好事成,再给五十两。”

“一百两银子,你们就敢买人命…”

“老爷,老爷饶命,不干我事,我本来就不愿意干这有损阴德的事情,当时就拒绝了,是单林,我喝大了,给单林说了,他最近手气不好,欠了不少外债,急着还钱,没我事儿啊。”

“不动大刑,谅你不说实话,分明是你帮着找的单林,还敢狡辩。”

张三保见逃不脱,只好继续招供:“小的和江都事府的守门婆子有染,那人不知怎么知道的,拿这个相威胁,江府的夫人管家甚严,暴露了任妈妈肯定会没命,我没办法,又不想做坏事,便假借醉酒,给单林讲了,单林果然第二天就逼我帮他找到了那个人。”

“你如何找到那个人的?”

“是他来找我的,那几天,他三天两头的过来,后来找到了单林,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路灿问清身高长相,让人画了像,发出了海捕通告,把张三保判了服刑五年,收在监狱,案子暂时挂了起来。

不用问,那个黑脸大胡子的,相貌肯定做过手脚,真实的容颜,还不清楚,但此人细长眼睛,身材微胖,识字,爱充假斯文,说话喜欢掉书袋,口音不是明湖城的,也不算一无所获。

路灿让商云虎和他手下的几位能干的捕头,悄悄打听,希图能破了案子,回到家,也和文翰以及表侄女说过这些,他怀疑是他们惹下的仇人,追到明湖城来了。

文翰躺了一个月,才能够起身,他怎么也想不出省城里有谁和他过不去,竟然会要他的命。这段时间,路老夫人和李嫣然来看过他两回。

嫣然用绸巾遮住了大半的面容,但那双秋水一般的大眼,明澈澄净,还有那白皙的皮肤,可爱的美人尖,黑云一样的乌发,让文翰禁不住浮想联翩,认定自己的妻子必定是个少见的大美人,心都快融化了,对未婚妻的喜爱,更加深了一层,有才有貌,举止端方,得妻若此,夫复何求?文翰心中欢喜,连身上的伤都好得快了。

却说文瑾在家,先是发现前一年帮着卖水果的几个商贩,一个回信的都没有,而县城的大车店,也没人肯接她的生意,便知道是沈百万要困住她,逼她就范。

文瑾怎可能是这样容易低头的人?鲜果不好储存,那她还可以晒果干,做果酱,反正到了冬天,这些东西又值钱,又好卖,仅仅是回钱慢那么几个月而已。

这天,明山一脸喜庆地来敲门:“恭喜恭喜,贺喜贺喜?”

“何喜之有呀?”文瑾已经猜到了,只是不敢说出来。

“文翰中了,中举了,还是第七名呢。”

和范进一个名次,文瑾此刻也顾不得开玩笑,高兴地连声问:“我哥回来了?”

“没有,报子来了。”

“报子都来了,我哥如何没到家?”

明山一脸懵懂,显然不知道,文瑾坐不住了,赶紧托付了家事,让车夫王三套车,载着她和石榴回到山窝。

“你哥有信来,他和同学去了天云省游历,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韦氏在家盼星星盼月亮,没想到儿子竟然只顾玩儿,一点也不照顾母亲的心意,她脸上虽笑,眼里却有些哀怨。

文瑾觉得不对劲,万里长征,堂哥还没走完呢,一个举人,绝不可能使志向远大的文翰就此止步,何况乡试成绩不错,文翰为何要放弃呢?

“我哥不参加明年的会试了?”文瑾禁不住问出了声。

“信上没说。”韦氏的情绪,既有儿子中举的欢喜,又有对儿子的极度思念,亦喜亦忧,神色也很复杂。

文瑾在山窝,住了几天,没有新的消息过来,最后只好再回石卫村,督促着仆人,把熟了的猕猴桃,做成了果酱。

果酱比较好销售,尤其是糕饼店,来者不拒,文瑾不怕卖不出去,为了照顾小买主,文瑾还做了小罐子的,比拳头大不了多少,一罐五百文,比大罐卖得贵多了。枣木的塞子,用水煮了,盖在罐子上,然后用蜡密封,这样,便容易保存,半年也不会坏。

沈百万密切注视着钱文瑾的一举一动,但也不可能进到文瑾的院子里查看到底是怎样处理猕猴桃的,不过,想想也知道,不是晒干,就是做酱。

这让沈百万特别气愤,他恨猕猴桃为何熟了,会那么软,只需要把薄薄的皮儿揭掉,放进砂锅,然后加水搅拌,等成了糊状,加糖熬煮,开了便成了黏黏的酸酸甜甜的猕猴桃酱。今年文瑾才收几千斤,不愁销售不出去,再加上她还晒果干,双管齐下,就更不愁卖了。

“看你明年怎么办。”沈百万发狠。

下一年,文瑾开始挂果的猕猴桃树更多,今年挂果的,明年产量也会翻番,全部做酱,别说明湖城,加上附近的大城云城、宁城,都不一定能消化得了。

文瑾却一点也不担心,她就不信,沈百万一手还能遮住天了。

文翰又有信来,说是去了同窗的家里,要盘桓一阵才回来,韦成岚和文瑾合计了一下,都觉得文翰那边,肯定出了什么意外,可到底什么事儿,却是在猜不出来。

文瑾拿着文翰的信,直觉不对劲:“二伯,为何哥哥给你写信,要用馆阁体?”

“你哥自从准备考试,就一直用馆阁体的。”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这信…”文瑾说不下去。

韦成岚脸色骤变,钱先诚却还迟钝地问:“能有什么事儿?”

他就不想想,馆阁体是最容易模仿的笔迹,万一这字,不是文翰写的可怎么办?偏偏文翰以前字不好,他在这上面下的功夫最大,每次写信,都有进步,这一次的信,虽然比上一次的好,可谁也不能断定,是不是他写的。

文瑾把两封信放在一起,发现一摸一样的笔迹,当时都差点晕过去,每次文翰写信,字迹都有进步,可这一次却没有,显然是一个性格成熟的人的笔迹。

想到这里,文瑾的手都忍不住哆嗦,抖得信纸哗啦直响:她的堂哥,那么可爱的一位年轻人,不会出意外吧?韦成岚赶紧过来,安抚地拍拍文瑾的手:“一定不会有事的。”

文瑾抬眼看着韦成岚,这信到底谁写的?贼人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好心的,若是自己人,他的目的是什么?

“舅舅,咱俩去一趟省城吧。”

“好吧。”韦成岚压下心中的惊惧,也不敢给姐姐说实话,从山窝告辞,才和文瑾会合,两人带了换洗衣物以及足够的银两、干粮,文瑾还带了果酱、果干,去了省城。

沈百万的人,以为文瑾去那里找商家去了,特地给自己打交道的都说了一遍,不许经销猕猴桃产品,没想到,文瑾和韦成岚,直接去了朝旭和湖阳县县衙。

朝旭县县衙的书办,记录了文瑾的话,便让她等消息:“我们这里最近没有接到过十**岁书生的案子,你不若去湖阳县看看。

文瑾蔫蔫回到客栈,舅舅还没返回,只好勉强买了些吃食,填饱肚子,连打算去找客商,想要推销猕猴桃的心情都没有。

文翰和她,情同兄妹,他要是出事,文瑾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韦成岚回来了:“文瑾,找到文翰了。”

“哪里找到的?”文瑾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明湖城说大不大,几十万人总是有的,人海茫茫,找人哪有那么容易?

忽然想到什么,文瑾的脸色都吓得苍白,可看到韦成岚一脸喜色,才不再惊惧,问道:“哥哥在哪里?”

“呵呵,你哥偶然去了未婚妻的姑奶奶家了。”

“还有这等奇遇?”

“他未婚妻姑奶奶的儿子,就是湖阳县的知县,我去一报官,立刻便被领到了后堂,见了知县大人,说好一会儿去他府上见你哥。”

“太好了舅舅。”文瑾简直欣喜若狂。

“走吧,退房,不见到你哥,知道他在这里的情形,咱们也难放心。”

“好!”文瑾走动起来,才发现全身是汗,她对家人的担心,远远超过了自己的估量,刚才,下意识的担忧,让她已经汗流浃背了。

“舅舅你稍等,文瑾换件衣服。”

文瑾要来一盆热水,关了门在房里擦洗一番,换了衣服,这才和韦成岚出门,雇了一辆轿车,去了城西。

路家没有住在县衙的后衙,他们在城里有个大宅子,文瑾一到,立刻就让人带了进去,路灿早就派人在侧门等着呢。

路老夫人比长兄小十多岁,当年就是长兄做主,嫁给同僚的儿子,李家人子嗣不旺,李老太爷儿子多病,孙子又有残疾,勉强考了个秀才,便不敢再往上走,只能在家守着田产,做个富家翁。路家却代代为官,路灿的父亲,去世时曾做到京兆尹,路老太爷过世,他得了恩荫,先在西部一个偏远小县做知县,吏部考评优异,换了两个地方,最后来到这里。路灿尽管读书成绩不是很好,仅仅有秀才功名,但却极会做人,无论上司和下属,都对他称赞有加,若不是功名不显,早就升上去了。

路灿见母亲的娘家侄孙女,女婿竟然是这样出挑的人才,不仅长相俊雅,还文才斐然,十八岁便中了举,更是特别高兴。他和普通人一样,越是自己没有的,越是稀罕,因此,把文翰当亲人一般对待。

路灿的大儿子路振邦刚十岁,路夫人视为眼珠子一般,自认儿子聪明灵秀,不是凡胎,文翰身体略好,路夫人就让他指导儿子读书。

文翰虽然手还不能写字,但听听小表弟背书,讲解几句,还是没有问题。路振邦见表姐夫比夫子讲解清楚多了,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非常吸引人,立时崇拜得无以复加,在母亲跟前推崇备至,夸得天上少地下无,路夫人因而也对这位表妹夫在意几分,平日里的衣食住宿,吃喝穿戴,要求伺候的婆子小厮,务必尽心尽力,不许有丝毫怠慢。这虽然是外院的事情,但都要过当家主母的手续,路夫人的在意,让文翰在这里的日子,更是舒坦。

韦成岚和文瑾见到文翰,他的肩头,夹板已经去掉,但还是不敢随意乱动,走路时都多少有些不自在。

“哥哥你受伤了?”文瑾一眼就觉得不对劲。

文翰不准备瞒着,点头应是:“我到底得罪了谁,他要下如此狠手呢?”

“哥哥平日里都生活书院,你从那里想一想。”

文翰的脸色就是一白:“不会是沈平。他虽纨绔,却没这么心狠手辣。再说,沈家家教甚严,他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别说官府,自己家都不允许他活下去了。”

“你给路大人说了没有?”

“说了,路大人派人调查过,沈平考完试,和书院同窗出游,几乎没有落单,再说,沈平眼睛圆大,身材瘦高,也和害我的大胡子相貌不符。还有一条,那个坏蛋在我没到明湖城的时候,便出现过,而沈平是和我一起到达的。”

沈家的家法甚严,除非沈平亲自出马,他的家奴觉没这胆子,文瑾也觉得文翰说的有道理,不是沈平,可,谁还想要文翰的命呢?

绞尽脑汁,文瑾和文翰也想不出来。

文瑾甚至想到是自己得罪了人,牵连到了哥哥,但也没想出来到底是谁。因为东社村的那个贼,现在在监狱呢,而沈百万,也绝不会用这种方法打击文瑾,人家只需要直接对文瑾动手就可以了。

见路家对文翰非常好,他的身体还需要休养,不宜行走,文瑾便留下自己带来的所有东西,和韦成岚准备返家。

路夫人是大家出身,自然一定要回礼,路灿便指挥管家送了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路大人,那些都是自家地里出产的,不值什么钱的,你给我这么重的回礼,岂不让文瑾没脸见人了?”

“自家产的?难怪今年没见到人卖那果子酱,你却能送过来,是个好东西,回家好好经营,肯定会有大前途的。”

文瑾忽然灵机一动:“路大人,你这里少不了会有商家来往,不若给我推荐一两个,我这果子酱,还没有人经销呢。”

“咦?去年不是有人卖吗?”

文瑾不愿多说,只好敷衍:“此一时彼一时呀。”

“好,好,我让管家帮你问问,先别走了。”

文瑾打包好的行礼,又放了起来,在路府又住了几天。

路家管家能力很强,给文瑾带来了好几个客商。因为早让人打过招呼,这些客商都有些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如何和文瑾说。

但也有几个,想抱知县大人的粗腿,对文瑾十分巴结:“有人给我打过招呼,不许经销猕猴桃,他这是光屁股撵狼呢,胆大不要命,竟然敢跟路大人的亲戚过不去,公子你放心,货物只管运过来,我们包销。”文瑾和这几个果商,定下接货地点,以及价格,数量,这才和韦成岚高高兴兴返回了家园。

...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虎口拔牙

文瑾做梦都没想到,抓破头皮也没想出的破解办法,竟然这么顺利的过了难关。想到沈百万闻听,还不知道多么抓狂,文瑾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们自然先回山窝,给钱先诚夫妇说文翰一切都好,还在省城认了亲戚,钱先诚和韦氏彻底放心,欣喜之余,却又有些觉得儿子做事不妥:“毕竟妻子还没过门,他在路府叨扰太久,也有些不好。”

“二伯,二伯母,你俩就别计较这些了,等我下回和舅舅去省城,多带些礼物不就行了?虽然咱这乡村野物,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可谁家不得吃啊喝的?都是实惠得用的,想必就能报答了路家恩情了。”

钱先诚夫妇这才释然。

转眼就天寒地冻,文瑾查看津河的水,已经冻到了足有半尺厚的冰,便收拾了爬犁,带着家仆,和韦成岚去了省城。

这次她带上了自己的果酱和果干,还有韦成岚的酸菜、鱼,拉了二十多个爬犁,在河面蜿蜒有一里长。

沈百万听到盯梢的人报告,也只能气得干咽唾沫,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钱文瑾竟然攀上了省城的附廓知县,是他始料未及的,现在,消息明确,说路知县和钱家是转弯亲戚,路家对钱家的人十分热情,不是随随便便像打发打秋风的穷亲戚一样态度敷衍,沈百万更是有苦难言。

东西顺利脱手,打发了仆人先行返回,文瑾和韦成岚便在街上转起来,她想在省城买个门面,派个能干的人,和城里这些大户搭上关系,今后,她们地里的产出,就能直接卖过来,少了中间商的一层盘剥,不仅能够利益最大化,还不会被这些商人拿捏。

韦成岚自然十分赞同。

买门面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少不了得找路家的管家岑水。

岑水对韦成岚和钱文瑾的印象很好,觉得虽然乡下来的,一点也没小家子气,出手大方,待人和气,对他这个管家,礼敬有加,送礼都有他的份儿,还都是些市面上不多见的稀罕物事,对他俩打听的事情,便十分在心。

“想买铺子,还是找个名声好的牙行,虽然要付一笔佣金,但会少了很多麻烦,有老爷的面子在,他们一定不敢做什么手脚,那铺子若有猫腻,也不敢往你们这边推荐。”

“岑管家所言甚是,不知哪家牙行比较好点?”

“有个万妥牙行,东家姓万,起了这么个名字,已经经营两代了,在咱湖阳县很有声望,明天,你俩就去那里吧。”

岑水第二天还派了马车送行,有路府的标记,万妥牙行经纪十分热情周到,一共推荐了三个铺子,一个便在省府附近,这里大户人家集聚,街面宽敞,店面也很宽敞,房子一看就盖得精心,高大结实。

就是价格,也很扎手,三千两银子,一文也不少,对方给的些微让步,就是牙行的佣金不用他们付。

韦成岚一看就打了退堂鼓,这个数字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价。

牙行给的第二个地方,在码头附近,这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但客人的档次,自然多的是平民百姓,文瑾不甚满意,也不计较二千两银子是贵还是贱。

第三个店面,有些小,后面却带了个小院儿,离湖阳县县衙不远,治安不错,也有几家富人,店面价格,要一千八百两银子,还得付牙行三十两的佣金。

虽然知道大城市寸土寸金,两人也没想到贵成这样,文瑾今年的猕猴桃全部出手,加上以前攒的钱,才能勉强凑到两千两,只够买最后这个铺子,但文瑾却看不上。

两人给牙行的人打了招呼,决定放弃,郁卒地在街上溜达,一直走到码头,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文瑾并不是第一个使用爬犁的,别的商家,也有类似的运输工具,虽然结构不同,但效果却差不多。

“呼,好冷,快点把东西安置好,咱们找地方吃饭去,冻死了。”一个带着大毛帽子的男人,指挥着几个伙计模样的人搬运行李。

文瑾想起自己一行人当时的情形和这差不多,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想起附近那两千两银子的铺子,开一家饭店最是适合,但那么贵的价格,不算大的店面,她又有些不甘心。

韦成岚像是知道文瑾此刻的想法,拉着她往前走。

一个破旧的大门边上,插着一把干草。

插草是出售的标记,文瑾忍不住站住多看了两眼,这家的房屋十分破旧,就是地理位置还不错,若是把房子重新翻盖,岂不…

韦成岚也想到了这一茬,走上前去敲门。

出来的是个半大的孩子,身上衣服单薄,一脸菜色:“谁?干什么的?”

“这门边插着草标,可是要出售的?”

男孩狐疑地看了看韦成岚,见他穿着布衣,有些不耐地道:“是,一千三百两银子,少一文也不行。”

见韦成岚不说话,他冷冷地关了门,走了。

文瑾和韦成岚对视一眼,趁现在天冷,运了木椽、砖瓦过来,重新起房,只要够结实,不讲求精致,在山阳,几十两就足够了,就算明湖城东西贵,二三百两,总行了吧?

“进去看看。”

韦成岚再次敲门,那男孩子又来了。

“我们看一看,买不买,你总不能不让人看吧?”

男孩退了一步,脸色还是很不好。

这是个四合院的底子,东西厢房都拆了,上房能好些,不像门口这倒座房,破烂不堪。这样的院子,若不是地理位置好,别说一千三百两,连三百两也不值。

看到文瑾和韦成岚失望的神色,那个男孩脸色更加难看,一副打算送客的模样。

“小兄弟,能少点不?”

“不行。”男孩咬牙,“我这房子虽然看着破败,可墙都是砖砌的,而且,还没怎么风化,只需要把房顶重新修葺,便是好房子的,若不是我家遇到坎儿,说什么也不会卖的。”

文瑾和韦成岚仔细查看,男孩说得一点也没错。

旧砖墙还算完好,房顶的瓦也多数能用,屋里的房梁,也很粗大,他们只需要换上好的木椽,再在上面铺了苇子编的帘子,重新抹了泥,盖上瓦,的确就是好房子。

韦成岚和文瑾又对视了一眼,他很惊讶文瑾连这个都能想明白,不过,钱文瑾逆天的事情多了,韦成岚并不觉得惊讶。

文瑾的眼神里,是坚定的目光,她忍不住要下手了,这个院子,可比那个两千元的店铺划得来多了,至少面积够大,光这个倒座房,都是那个的两倍,到时候修好了,前面做饭店,等有了钱,后面起个楼房,还能做客栈,很有发展前途。

看韦成岚还想讲价,那小男孩不耐烦地道:“我若是肯降价,早就卖了。”把韦成岚噎得没脾气。

“小兄弟,我暂时没有带那么些钱,先给你预付定金,我们回去拿钱,前后不过半个月,行不行?”

“能给多少?”

“一百两。”

“不行,最少五百两。”那男孩口气特别坚决。

“你不和大人商量商量?”韦成岚惊奇地问。

“爹爹卧病在床,急用钱呢,等你们交足房钱,我们立刻搬家。”

文瑾没想到,这个和自己一样高的男孩,看着不过十四五的样子,也是个人精,他拿自己预付的银子,在城里偏僻些的地段,买一个院子,然后再搬家,再拿自己付给的余钱,支持一家人生活,过上三五年,他就大了,能够撑起这个家了。

这个年龄,有这样的盘算,也算是很不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