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预付你银子,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得叫中人过来。”

男孩低头,很快抬起来:“我可以请来码头的苏大爷,他是我们这里的里长,一言九鼎的,你尽管放心。”

“那我也请一个中人,对吧?”

“嗯!”

“就这么说定了,三天以内,你不许再答应别人。”

“没问题。”男孩子的脸上,露出笑容,文瑾总觉得他隐瞒着什么,但能让里长当中人,证明他是拥有这套房子所有权的,还能有什么不对劲呢?文瑾想不出来,她志在买房,也没多想。

文瑾和韦成岚回去,把这事给岑水说了:“岑管家,我们觉得这比买万妥那边介绍的铺子划算,虽然得费一些手脚,但面积够大,以后也有发展前途。”

岑水才不管文瑾他们买什么地方呢,他只管帮忙,闻言,点头道:“你俩拿好主意就成,反正码头那边,也是大人管辖的范围,不怕有人兴风作浪。”

岑水让人给管码头的巡街衙役王大胡子打了个招呼,让他出面给文瑾当中人。

王大胡子看着并不粗豪,一脸络腮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使得白净的皮肤显得发青,四十来岁的,应该是练过拳脚的,看着十分精神。文瑾和韦成岚提着点心和酒找上门去,他满脸堆笑,连说没问题,背过脸去,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王大爷,这个院子,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文瑾觉得不对劲。

王大胡子欲言又止。

韦成岚性子直爽,憋不住,说道:“大人只管说,若有不妥,我们不买就是了。”

“只管买,没什么不妥的。码头这一片有个混混孙良,看上了人家的院子,只肯出八百两银子,没想到黄老蔫一辈子窝囊,却有个硬气的儿子,把厢房扒了卖钱,养活一家人,也不肯低头就范,不然那院子叫价一千五百两呢。

唉,还好等到了你们,我们当地的人,谁也不敢惹孙良的。”

“王大爷你应该不怕那孙良,只是不屑于和他这样的混混较劲吧?”

文瑾一顶高帽子,把王大胡子捧地哈哈大笑:“我自是不怕他,可我有公务,没空做生意,买那院子也没用。”

其实,是拿不出一千多两银子啊,他一年只有二两银子的俸禄,平时吃拿卡要,最多也就三四十两的收入,一辈子也挣不到一千两银子。

“都知道那院子可以用来做生意,这黄家为何只作为住房呢?”

“没办法,黄老蔫立不起来,儿子又小,他现在又病了,真难为黄家大小子了,才十四岁呢,黄家幸好和苏群有亲,不然,这一家人说不定都…”

弄明白事情的因由,文瑾和韦成岚也不以为意,虽然孙良不好惹,但看王大胡子的样子,这个混混,还是不敢和官家作对的,有了路灿这面虎皮,他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文瑾想了想,自然不愿意和孙良闹翻,她给王大胡子道:“等我们买了院子,你给孙良透个风,就说我们外乡人,不知道深浅,不小心挡了他的财路,愿意请一桌酒席赔罪,看他如何反应,若是这孙良肯抬手放过我们,我们也不是没良心的,少不得也会在合法的范围内帮衬他的生意。”

“呵呵,好的,好的。”王大胡子见文瑾很知机,十分欣喜,他虽然属于官府中人,但和那些混混,暗地里也没少勾连,他自然不希望把孙良逼得太狠。

第二天,文瑾和韦成岚,跟着王大胡子去了黄家,黄家大儿子黄立功请他们在破烂的倒座房坐下,倒了茶,请他们稍后,这才飞跑而去,请苏群。

苏群迈着八字步,一路还念叨着:“我看看谁这么胆大,敢老虎嘴里拔牙。“

等进了屋子,看到王大胡子,脸色立刻就变了:“王大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北风,呵呵,来来,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路大人的表亲,想要买下黄家的院子。”

“路大人的表亲——”苏群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刚才见两位穿着普通,态度便不以为然,现在回过味儿,态度立刻就变了,连坐下都不敢,弓着腰一脸谄媚地行礼:“小的叫苏群,见过二位大爷。”

“请坐!今天请二位过来,是想请大家做个证人,我们要买下这黄家的院儿。”

“没问题,没问题!”王大胡子和苏群都连连点头。

黄立功心里其实挺同情这两个外乡人的,想到今后买他家院子的人,少不了被孙良算计,还有些内疚,今天见人家来头竟然这么大,没了后顾之忧,他也欣喜起来。

两家写了字据,文瑾把刚到手的五百两银子都给了黄立功。

那几个果商,答应半个月后付给她六百两,到了腊月初,再付清全部的欠账,文瑾算了一下,能够转寰过来,便点头答应了。

韦成岚没有文瑾这么大的手笔,只帮她跑来跑去,却不打算入股,文瑾也没劝他,从黄家出来,两人去路家辞行,匆匆回到山阳。

文瑾放出风声,便有人把已经去了树皮,晾干的木椽送上门来,一根才五十文钱,文瑾又买了可以做桌椅的大料,一面请人用锯拉开,准备做餐桌,一面买来芦苇,让下人用细麻绳扎成一寸厚的帘子。

前后准备了七天,韦成岚过来,指挥着文瑾的下人,装满了爬犁,帮文瑾送往省城。

这一回,文瑾不仅带了要付给黄家的银子,还有多余的,她得收拾房子,还要尽快让饭店开业。

黄立功收了银子,和文瑾跑到县衙过户,然后便搬了家,文瑾在附近客栈要了两间房子,自己的下人则挤在院子的上房住。

倒座房的房顶,很快就扒了下来。文瑾刚开始还发愁,如何运下房顶的瓦,没想到开始拆房,她一看就笑了,暗赞一声“劳动人民有智慧”,他们把两根木椽并在一起,斜靠在房檐上,上面的人,把瓦沿着木椽的凹槽溜下来,下面一个人用手接住,摞起来,整个过程,连一片瓦都没打破,速度还很快。

孙良听说黄家搬家,便坐不住了,跑过来看到房子上面都是人,脸色立刻黑了下来:“哪里来的野人,把房契拿过来给我看看。”

他早就买通了县衙主管立契书的书办,见对方没给他送信,以为文瑾没有办手续呢。文瑾的房契,是主簿梁鸿亲自办的,孙良当然不会得到消息。

文瑾在前面走,石启旺和石兰随后跟着。文瑾怕出事,一个月一两银子,请了两个石卫村的武师给自己保镖,虽然是五十来岁的老头,但人家有功夫在身,等闲十个八个小伙子,也别想近了身。

文瑾把房屋契书,在孙良面前晃了一下:“看清楚,梁主簿亲自办的。”她这是提醒孙良,自己也是有背景的。

孙良果然狐疑地看了看文瑾,没有多言,掉头就走,身后跟了四个大汉,却狠狠瞪了这边一眼。

韦成岚带了几条鱼,两只鸭子,去见王大胡子,王大胡子一面假意推脱,一面笑眯眯的收下了,送走韦成岚,他便去孙良家里拜访,把文瑾是路家表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路大人亲戚,你确定?”

“确定,千真万确!”“怎么可能!”孙良气得要命,忍不住提高了嗓门叫嚷。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放 火

王大胡子心里偷笑,脸上还装着一本正经,强调道:“是岑大管家派人打的招呼,我也派人盯过的

他们回去时,去路家辞行,来了,也先是去路家,带了不少礼物,无非鱼啊鸭子,甚至还有几百斤的粮食,看着也不是值钱的物事,路家却都收了,岑管家还送他们出门,绝不会有假。”

孙良一口气憋在胸口,没法纾解,咽得他很难受。

事情到了这一步,由不得他后悔,当时黄家让到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他就该掏钱,若不是他逼迫太过,只给五百两,黄家也不会把厢房卖了,强撑了半年。孙良没想到黄家小子那么硬气,还答应加到八百两,也没说成事儿,现在终于让人抢走了嘴边的肥肉,孙良哪个后悔啊,这么好个院子,就这么跑了。

湖阳县这个码头,以前就是个河滩,夏天动不动会有河水漫上来,还是路灿上任,让人修整成了码头,然后又加紧了治安管理,才变的有模有样,开店的都赚了,他眼红之下,想投资开店,才发现附近的房价翻番的涨,已经是前几年的五六倍,他舍不得到手的银子,才走了一步臭棋,让别人把好处捡走了。

“老孙,是兄弟没给你说清,什么生意都是做啊,这家打算开饭店,你看能不能插手给他们供米呀面的,那边说了,给你留个口子,有钱大家赚。”

孙良脸色稍霁,虽有不满,却比刚才好多了,见王大胡子还在望着自己,便点点头:“我过几天去转转,看他们能给我留多大的财路。”

“这样吧,兄弟让他们给你赔礼,先吃她一顿,如何?”

“就这么办。”

文瑾向王大胡子和苏群打听,知道孙良开了个酒庄,价格有些贵,质量却不错,她便让孙良供酒,孙良一口答应,暂时没有再寻文瑾麻烦。

大冬天,泥还没糊到房顶,就先冻住了,根本没法建房,木椽重新布好,芦苇帘子在顶上铺起来,文瑾让人把瓦就那么摆在上面,就准备开店。正式建房,要等春暖花开时,再在芦苇上面敷上泥,干了后,用石灰把瓦砌上去,房子才算正式建成。

但现在,不影响使用,文瑾在外墙开了大门,用砖灰色的浆水,把墙面粉刷了一遍,然后让人在砖缝上,用白色石灰水重新描补,做出一副新砖墙的假象,屋里的墙面,则用石灰水粉刷干净,以前破败的屋子,便焕然一新。

这时,石卫村那边,送来了半成品的桌凳,这边的木匠,只需要把榫卯连接好,桌子便能使用。

文瑾购买的锅碗瓢盆也备好了,饭店开张在即,码头边上,竖起一张大牌子,上面画着热气腾腾的大碗,里面漂着红油,露出大块的肥肉,上面有简介,还有指路的箭头。

刘三景领着人,在湖边租来的房子里,按照文瑾的要求,清洗好买来的猪下水,送到饭店去,保山和石榴,都系上了围裙,充当大厨。

文瑾的饭店,主打的是肥肠高汤泡馍。这是文瑾前世,在陕西吃的一道著名小吃,叫葫芦头泡馍。烙饼掰成块,加入滚开的高汤,倒出,再加入,直至热透,然后加焯过水的黄花菜、木耳、粉丝、卤熟的肥肠,再浇高汤,淋上红油或香油便成,吃起来汤鲜肠肥,又香又热,正是冬季里人们的最爱。

对于钱多的人,文瑾备了小菜:猪头肉、口条、猪耳、猪肺、猪心、猪肚子,这些多数是拼盘,猪肚子还有做成热汤的,另外,还有爆炒腰花、黄焖猪蹄等,文瑾把时下人们摒弃的猪杂,利用到了极致。

饭店不仅主打泡馍,还有一道热菜,就是老碗鱼,明湖城的鱼便宜,文瑾的卖价自然也不贵,这么连汤带肉的来一碗,冻得发硬的四肢,立刻就跟活过来一样,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热起来。

码头这边,卖饭的人家不少,有馄饨、稀饭、包子、面条等,以前生意最好的,是一家大烩菜,白菜萝卜炖粉条,上面放两片五花肉,再淋几滴红油,一碗菜五文,一个馒头两文,一般男子,一碗菜两个馒头,九文钱。

到文瑾这边吃饭,一碗泡馍,十二文,却要比烩菜香多了,而且那肥肠,比白水煮出的肉片有滋味,若是再加一文钱,就可以要一海碗鱼,外加两个馒头,或者加两文钱,一碗白米饭,有人心疼钱,还去那家吃烩菜,后来发现,不如多加钱,来文瑾这边吃划得来,因为,文瑾这边的油水大,吃了之后不容易饿,下一顿少吃了,算起来更省钱。

刚开张几天,自然要优惠大酬宾,吸引顾客到来,文瑾没想到,不仅把码头那边的人吸引过来了,还把城里一些老住户也吸引了来,随着价格一天天走高,吃上瘾的回头客,一点也没减少下去。

文瑾这饭店,可以说开张的特别仓促,连名字也简单的叫了个“钱记饭店”,却没想到生意会这么火爆,几天之后,便开始翻台,顾客走了一拨又来一拨,她不得不临时雇人帮忙,同时派人,把石卫村的下人,长相能看得过去的,都叫了来。

码头每天也就那么多人能吃得起十几文一顿的饭,文瑾的生意好了,其他卖饭的,都感到了危机,烩菜馆的生意一落千丈,东家李有财急的饭都吃不香,孙良看到这里,觉得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几年,孙良的势力越发大了,去收保护费的事儿,都有小喽啰跑腿,因而他大驾光临李有财家,把李有财吓得一脸冷汗:“孙大爷,我这就给你取钱,这就给你取,唉——,我这个月没挣钱啊,你也知道,在这里开饭店,全凭冬天,天热的时候,只能保本,兼顾一家人生活而已,没有富余的,可我,可我这儿,这几天一下子就没了人啦…”

他唯恐孙良不高兴,嘴里念念叨叨的诉苦,孙良大马金刀地靠坐在那儿,也不说话,等李有财唠叨够了,才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李掌柜,你也是个有本事的,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就成瘪三了?”

“我,我能怎么办啊,难不成去让人把顾客都强拉过来不成?”

“呿,越说你越来了,那边不是生意好吗?抢了你的顾客吗?她既然把招人喜欢的顾客弄去了,你何不大方些,把他们不喜欢的也送去呢?”

看到李有财不明所以的呆样,孙良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越说你越笨上了,以前还觉得你有几分精明呢。”一甩袖子,带着小喽啰走了。

李有财琢磨了两天,明白孙良的意思,但却不敢实施,孙良什么人,他都不敢惹钱文瑾,自己有几斤几两,敢去撸这个虎须?

能在码头站住脚,哪个不是人精?只看钱记饭店来往的客人就明白了,从主簿到捕头,还有一干衙役,纷纷过来捧大脚,明摆着人家有后台啊。

李有财不做亏心事,不见得没人做。只两天时间,文瑾饭店就来了三四拨吃白食的,并且,热饭吃下肚,他们身上出汗,立刻便有一股子难闻的气味,显然是街上要饭的,为何他们忽然有了好衣服?肯定是有人做手脚捣乱呗。

文瑾把饭店改为先收费,后上饭菜,杜绝那些不怀好意人的挑衅,并且,也派人在外面打听了一番。

原来是孙良把附近卖饭的,都拜访了一遍,和文瑾作对的,是个卖馄饨的店子。

文瑾气得冷笑,那个馄饨铺子,最是坑人,常常吃完了,还没见到肉星儿,他家还兼卖包子,一口下去,没吃到陷,第二口,咬过了,他们根本没有回头客,只能哄骗第一次瞎摸上去的,凭什么对文瑾有意见?

文瑾这边,生意越发好了,李有财却更加苦恼,自己家的生意,就这么没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就在这时,伙计汇报说,钱记饭铺的掌柜登门拜访。

“钱记饭铺的?”李有财问他跑堂的。

“嗯!”

看到手下肯定的点头,李有财的脸,由苦恼样,转为苦瓜样,最后,咬了咬牙:“她要是想强买我的铺子,我,我就和她拼了。”

文瑾是听说李有财虽然有些爱打小算盘,为人却不坏,还胆小,便找上了门来。

李有财看到文瑾身后几个明显是练家子,说话就不那么利索了:“不是我,我没有。”

“你没有做什么?”石启旺问。

李有财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他很恨自己,为何在一个年轻人面前如此失态,对方又不是孙良这样的恶霸街痞。

文瑾虽然静静站在那里,只是眼光冰冷,浑身发射着不怒而威的压力。

李有财身不由己地辩解:“孙良找过我,让我给你使绊子,我没做,那孙良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有,你生意好,那是你本事大,我认赌服输,我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儿…”

“那,李东家,我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你要是真如自己说的,本份做人、凭良心做事,我一定不会让你的生意再这么清淡下去。”

李有财的眼皮忽然抬起来,惊喜地看了文瑾一眼,随即又耷拉下去:“你的饭菜好吃不贵,没有哪个人会放弃你那边,来我这里的,除非我降价,可萝卜白菜豆腐肉,都是实打实用钱买的,我也有成本啊。”

“我明白,我在想怎么帮你一把。”文瑾先给李有财下了个饵,临走,石启旺又诱惑了一句:“谁要是再想背后坑我们东家,先问问我这拳头答不答应,李掌柜你是个好的,不见得都是好人,你要肯帮我们东家,我们东家自然会回报回来。”

李有财连连答应。

孙良见钱家饭店改成先交钱,后吃饭,他的捣乱计划失败了,气得在家把文瑾骂了一顿。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孙良想让人在文瑾这边放火,可码头晚上是有民壮巡街的,柴禾必须藏在附近的人家才行,孙良想来想去,钱家饭店隔壁,是个杂货铺,正是李有财的产业,他最初就在在这里卖饭,生意好了,才买了个大店面,这边开了个小铺子给老婆打理。

孙良找上门来,保证不会让李有财有损失。

但李有财怎敢冒这样的危险?孙良什么人,要是他的话能相信,老母猪都会上树了。

但孙良可不是和他商量来的,而是通知,他说完,就让人把李有财看住了。

李有财面儿上强自镇定,心里却如火烧,还好老婆不明白他为何买那么多柴禾,派小儿子来问话,孙良给知情的伙计使眼色,让他想办法把话说给儿子。

李有财的老婆听完儿子的话,吓得面如土色,谁敢给邻居家放火呀,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她不敢去男人那里对质,想了又想,让儿子去叫隔壁的人。

孙冬平还以为这边碍了隔壁什么事儿,这个时代的人,最是讲究和睦相邻,听到李家小孩子叫他过去,还很认真的走了一趟。

得来的消息,让他大惊失色,赶紧报给了文瑾。

这天晚上,没有月光,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孙良的几个狗腿子,把柴禾堆在饭店门口,还泼了火油,刚拿出火媒点着,就听见有人叫喊了一声:“不好,走水了!”

从饭店冲出一大群人,一半儿去救火,一半儿扑过来,把几个坏蛋按翻在地。

再看那把火,两床湿被子一压,立刻便灭了,饭店的人出来,仔仔细细把余火扑灭,连柴禾都搬了进去。

孙良折腾了一番,等于给文瑾送了几百文的柴禾,还折损了三个人,什么用也没起到,正在家气得团团转呢,王大胡子来了。

“我听说昨晚有人在钱家饭店门口放火?”

“啊?谁这么胆大?”孙良假装不知。

王大胡子狞笑:“是有人胆大不要命了,今天县太爷升堂,已经把那三个各打二十大板,发配充军了。”

“今天早上就升堂?”孙良十分意外,他还派人去打捞了呢,以为花点钱,就可以解决问题。

“也不看看是谁开的饭店?哼,老虎嘴上拔毛呢,知县大人很生气。”

孙良再混,也是见不了光的,他们最怕的就是官府,闻言便知道是王大胡子专门来敲打他的,只好打碎牙齿和血吞,暂时按下一肚子怒火,寻找别的法子找文瑾。

李有财在家长吁短叹,文瑾派人过来接洽。

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现在吃饭的人,常常背后要站个等座位的,还有客人为了座位打起来呢。文瑾想分流一部分,但哪有地方可用?冬天马上过去,这种火爆局面,也该结束了,她也没必要再开新店,她本来早就想到了李有财的地盘,烩菜馆的地方够大,并且也比较干净,刚好可用利用一把。

孙冬平替文瑾跑了这一趟,两人相对行礼,他才恭敬地问:“请问李掌柜,你这店子,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租不租?依然由你来管事,只是厨房得让出来,我们东家说,就租到年前,过了年,她要重新盖房子,你的烩菜就不受影响了。”

李有财大喜,他的生意,好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个进项。

“李掌柜,我们东家说,给你的也不是死钱,想要多的,还得凭你本事去挣,她给你抽成,不够二十两,补够二十两,若是多了,则归你所有,不知你意下如何?”

还有这样的好事?李有财喜出望外,仔细地询问道:“你们东家有没有说怎么经营?”

“就是暂时租用你的店子,外面跑堂和管理,依然是你们自己人,只是厨房由我的人来做,一个月给你抽一成。”

李有财一听文瑾的口气这么大,准备一个月挣二百两银子,顿时目瞪口呆,心里艳羡不已,瞪着眼睛好一会儿不说话。

“李掌柜?”孙冬平感觉事儿成了,便低声提醒一句。

“啊?行,行!”李有财满口应是。

这边本来就是饭店,只需要略加收拾,再换个牌子就行,两家店中间不过三百米,那边的客人等座位等的心焦,一听是这边分出去的,立刻便过来了。

为了保持口味一致,这边反而留的是新学的徒弟,保山过来亲自操刀,来吃饭的老顾客,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很快这边也人满为患。

李有财还没见过这么好的生意,一张饭桌,能翻三遍台,而且,以前没什么生意的晚上,也是天天客满。

难怪人家口气大,人家有本事啊。

李有财本来打算偷师,没想到外面大堂会这么忙碌,忙得他一顿饭下来,腿都跑僵了,好容易坐下歇会儿,吃晚饭的客人就又来了,根本没时间去厨房。

他也没机会去厨房,保山看得牢着呢。孙良还在琢磨怎样使坏,转眼看到李有财和钱文瑾合作起来,便想到那次放火,肯定是被李有财泄密了,只是他被王大胡子盯得严,暂时没法做手脚。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算 计

李有财其实也提心吊胆,唯恐孙良和他算账,但他自忖没有对不起良心,何况文瑾这边生意不是一般的好,他每天盘账,都能得出自己的抽成有多少,赚到钱的喜悦,冲淡了他心中的忧虑。

日子如飞一般,转眼就是年底,码头的人稀少起来,进货的商人,这时候也基本停下,只出不进,不然,过了年,就不好卖了。

文瑾的饭店在年前三天关门歇业,她盘完帐,给李有财二十六两银子,再加上损坏的盆盘碗盏,一共给了他三十两,把李有财高兴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自己经营一个月,二十两银子都危险。

过年期间,他也回了老家,文瑾说了,等年后过来,她有办法对付孙良,让他安心。

李有财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对文瑾这样一个比他大儿子还小的年轻人特别信任,觉得她一定能说到做到。

文瑾的饭店冬月中旬开张,到了腊月底,总共营业了四十二天,除去所有花销,一共挣了五百零三两银子,韦成岚觉得太违背常理了,这钱挣的,简直跟抢钱一样。

文瑾留下几个守门的,其余的都跟着她回家。保山一个人,就得了四十两银子的红利,把他美的快找不到北了。往年卖一年的炒肥肠,也挣不到四十两银子。文瑾对他提出要求,回家拿胡萝卜练刀工,想要做个好大厨,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还很不够。

文瑾把最后剩余的食材,都送给了岑水,路家那边,则买了明湖城最好的宝味斋糕点,以及两坛好酒,作为礼物。

文翰和文瑾一起回家,他已经明确决定放弃明年的会试。

文瑾觉得他有自己的打算,就没有掺和,提自己的建议。

文翰在和路灿接触的这段时间,发现仅仅读了几本书,字写得好、文章写得好,就想在官场混,简直是异想天开。他觉得,自己不但比不上路灿,连路灿的师爷都远远不如,刚好路灿需要一个主管公文来往的师爷,文翰身体好了之后,便做了这个职位。

路灿很喜欢文翰这个心地纯洁待人至诚,并且还能认清自己的斤两,不骄不躁的年轻人,自然毫不保留,把能想到的都教给了文翰。

腊月二十三,官衙就封了印,文翰上半天指导路振邦读书,下午帮文瑾盘账,就等年底一起回家。

自从出了那样的事,在没抓到幕后主使的人之前,谁也不放心让他一人上路。包括文瑾都小心翼翼,在在明湖城行走,身边时刻有石卫村的人跟着。

一路紧赶,回到家刚好年三十,天都快黑了,钱先诚和韦氏见到儿子,喜极而泣,两人忙前忙后,烧了热水,让文翰和文瑾沐浴更衣,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一边吃点心,一边熬年。

先是韦氏,详细询问了文翰这几个月的生活,听说在路府一切都好,现在还当了路家表叔的师爷,又欣喜又担忧。

“你哪里懂得如何当官呀,可不要办错了事情,给亲戚添麻烦。”

“娘,这个你放心,路家表叔就是为了让我学着点,才建议我先从师爷做起,不然,就算明年会试顺利,有了功名,也当不了一个好官儿的,官场真的好复杂的,那些人嘴上说是,其实到底是不是,你得用心揣摩,千万不能听表面意思,我这学了一个多月,才能稍稍明白那么一丁点儿,刚开始一头雾水,跟傻子似的。”

不仅是韦氏,钱先诚也目瞪口呆,他本来是呆瓜,在乡下,和最淳朴的农民打交道,都能让人忽悠了,更别说和官场老油条交往。

钱先诚夫妇到了现在,也不知道文翰受伤的消息,文瑾和文翰便继续瞒着,好在文翰所受的外伤很轻,几乎没留下什么疤痕,骨折现在早就长好了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说完文翰,韦氏又问起文瑾的事儿,文翰也见过文瑾饭店的盛况,和文瑾相互补充,他现在的口才,又好的不行,用词风趣幽默,不时还夸张两句,把两个大人说得眼珠子都能掉下来。

“一个半月挣了五百两银子?”

“嗯!”虽然不喜欢文瑾从商,但韦氏也没觉得钱多不好,惊奇过后,竟然欣慰地笑了,“你爹要是回来,看你这么能干,肯定也会高兴的。”

钱先诚没说什么,他眼里只有读书人,但弟弟钱先聪为人却十分豁达,肯定不会钻牛角的。

文翰中举,还是第一次回家,初一这天,山窝村的人,几乎都来了,淳朴的乡下百姓,并没有想到什么沾光的事儿,都是来瞧稀奇的,他们村里,竟然出了个举人,现在,还给知县大人做师爷,是很大的官儿了,于是,觉得能和文翰说句话,或者静静在一般站会儿,都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文翰自然是有准备的,拿出自己买的糖块,挨个的发,每人一把,不要都不行。

文瑾就站在一边笑,难怪哥哥买糖,竟然用了个装米的布口袋,她还以为想让二伯开杂货铺呢,心里还曾经奇怪,为何进货只要糖。

幸好山窝村人口少,不然,文翰拉一车都不够发的。

看文瑾在一边笑吟吟的,汪陈氏有几分羡慕地拍拍她胳膊:“你哥是举人老爷,今后,咱村人见你,都得称一声“二爷”了。

文瑾便笑起来:“婶子,不管我哥是什么身份,我见你永远叫婶子。”

一句话把汪陈氏说的心中熨帖,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这孩子,就知道你俩都是好的。”

趁着正月闲暇,文瑾把她身边的人员,好好梳理了一下,蒋春善果务,猕猴桃园,今后就交给他打理,刘三景和大儿子刘招财,老实肯干,跟在自己身边,随时准备补漏洞,开过年要重新修建饭店的房子,就让他俩负责。厨师这边,王宝山不过临时客串,等他有了资本,肯定会自己开店,但以王家人的性格,要开店也会选择平陵这样离家近的府城,不会和自己打擂台,石榴也是临时工,倒是现在跟着他俩学习的三个徒弟,刘招宝、王妙选和张兰,都是可堪造就的好苗子。

张兰是文瑾在码头上捡来的孩子,当时都饿的快不行了,文瑾让人抬了回来,喂了一碗稀饭,才有了这条命。他刚开始哀求要在饭店干活,后来发现那些人都是文瑾的奴才,便干脆自卖自身,做起了小跑堂。

文瑾却发现他嗅觉灵敏,让他进了厨房,目前是学的最好的一个,他炒的溜肥肠,比文瑾做的都好吃。这几天,山窝的厨房,就是他掌勺,石榴做指导,文瑾终于解放了出来,不用忙那个了。

孙冬平心思灵敏,稳重大度,尤其是忍耐力强,善于和人交往,将来饭店,就交给他了。

孙燕平还没成人,但表现却比成年人的心思都灵敏,等过了年,就借着岑水的推荐,去几家大户人家走动,为文瑾以后做生意,打好先锋。

孙小平更小,前一段时间,文瑾让他跟着文翰,一方面端茶倒水的服侍,一方面学点交往手段和礼仪,以及读书识字,等文瑾以后做大,再安排他的去处,若不出意外,就是文瑾将来的外院管事。

过了正月初五,文瑾去了一趟石卫村,先是拜访石大娘侯氏,送去自己带的礼物——一匹蓝紫底色百合花图案的府绸料,给她做件褙子,还有一匹水红底儿的碎花绸布,是给石振宗的小妹妹的。

侯氏对文瑾也特别好,问了一冬天去省城的经历,最后感慨:“瞧你这小小年纪,就恁出息。”

“再出息,也不过挣了俩臭钱,哪里比得上振宗大哥,又立战功了。”文瑾和侯氏打趣。

石耀宗在一边作陪,闻听惊讶地睁大眼:“你怎么知道?”说着,便跑到厢房,拿了石振宗的信,给文瑾看。

西线战事,去冬捷报频传,先是一个漂亮的伏击战,灭了鞑子上万兵马,然后又有一个突击战,让鞑子不得不把战线往后移了二百里,皇上大悦,前不久给西疆送了好些奖励,石振宗勇武过人,调到了先锋营,已经是中队的副职了,并且官儿还升了两个品级——从原来的九品,到了现在的八品。

石振宗有一句话,说得含糊,文瑾却品出不同的滋味来:“我们先锋营直属元帅大帐,娘尽管放心,有熟人罩着,没人敢欺负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