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他的熟人?他的第一封信,提起了钱隽,还说他一到西疆,就进了元帅大帐。

文瑾禁不住心情激荡,眼睛盯着信,脑子里思绪万千。

“哥哥比爹爹厉害,我爹现在才副六品。”石耀宗的话让文瑾清醒,她把信还了回去。

石耀宗五六岁时,父亲就离开了,他对父亲的感情,远不如大哥石振宗来的亲近,说话时,总会有意无意地表现出来。

侯氏有些伤感,又很自豪。

文瑾又去了石启旺和石兰家里,感谢他们一冬天对自己的保护,并且,送了他们每人一身蓝色绸布衣服。

石启旺十分意外,觉得文瑾已经给过月俸,没想到还有礼物可拿,文瑾走时,非要送她一篮自己晒的柿饼。

文瑾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宅子,外院是翟氏带着两个女儿看守,黄氏跟着文瑾去了省城,照顾孙冬平兄弟几个生活,现在,帮着她看守省城的东西。

院子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看到文瑾回来,橙果还赶紧帮她把被褥都晒到外面,又给烧了炕。这会儿,翟氏在厨房烧了开水,这一家人,总是特别勤快,让人看到她们,心里觉得特别安宁。

正月间,哪怕是自己的仆从,也不能白用人的,文瑾便打赏了她们母女一人一个半两重的小银锞子,翟氏愣了,三个人就是一两半哪,这主子也大方的过了头了。

“你们跟我一年了,勤恳知礼,这是奖给你们的,今后,只要好好干,我不会亏待的。”

翟氏领着两个女儿便对文瑾行礼:“谢谢公子!恭祝公子新的一年,万事顺利,财源广进。”她们以前叫文瑾少爷,后来觉得那太乡下气,现在又改口叫公子,文瑾也不计较,横竖就是个称呼。

“免礼,起来吧。”

翟氏母女欢欢喜喜的起来,为文瑾铺床,然后又在厨房给文瑾做饭。

橙果跟着石榴,学了一些菜式,也知道文瑾口味,翟氏反而要听女儿的,不过,这一家人,淳朴的很,心里根本没有那些弯弯绕,只想着把事情做好,文瑾想了想,若是今后住到省城去,她也要把这一家子带着,有她们在身边,安心。

原来外院让黄氏守着,文瑾不过是不想安排男人住外院,又不愿翟氏和刘三景分居而已,今后,刘三景这样的男人,就是住到外院也没什么,他绝对守礼,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文翰依然去了县城,给知县杨光辉送礼,然后是教谕大人。

杨光辉看到猕猴桃酱的罐子,忽然想起去年的事儿,便认真地留下文翰说话。

就算没有去年的事情,他也不敢再随便对待文翰了,十八岁的举人,考中进士的可能性很大,并且,也可能会入仕,多一个朋友多一份助力,他自然会极尽笼络之能事,文翰也很配合,一个多月的师爷生涯,令他进步很大,知道杨光辉喜欢听什么,因此,这一场谈话,宾主尽欢,文翰走时,杨夫人还备了回礼——一盒点心,两匹绸料,还有一锭上好的松烟墨。

四样礼,已经算是缙绅之间的年节礼了,这待遇,比去年文翰光出不进,差别可就太大了。同样,王教谕也给了回礼,还把他送到大门口。

沈百万的人和文翰打了对面,回去给主子说了这些,沈百万叹气,有了钱文翰这个举人,钱文瑾就更不怕他了。

“收拾几样礼物,跟我去一趟石卫村。”

“老爷要去拜访钱文瑾?”

“嗯。”沈百万别提多沮丧了,早知道,他一开始便善待钱文瑾了,这么前倨后恭,人家不给好脸色,他也有苦难言。

一路上,沈百万的脑子里纷乱如麻,钱文瑾在省城的所作所为,他都知道了。那个万妥的掌柜,和他的妹子是儿女亲家,因而,给文瑾的三个铺子,是手里最贵的,他手里其实还有一个一千六百两银子的,只比那个三千两小一间,房子也没那么好,后面带了个四五丈方圆的天井,位置也在富人居住的区域,好好收拾了,开一家鲜果店,肯定特别合适,他为了巴结沈百万这个大客户,放弃了那单生意。

沈百万听了很高兴,为了答谢,还送去了五十两银子的谢仪,没想到,接下来文瑾在省城的际遇,让沈百万如吃了苍蝇一般难受不已。

钱文瑾竟然巧遇到了那么好一个四合院,并且草草收拾,立刻营业,便客如潮涌,财源滚滚,而他除了以前早就打下的基业,一个冬天毫无建树。

此消彼长,沈百万觉得,钱文瑾既然占了上风,山阳县的好风水,就要轮到她的头上了。

做生意久了,越是身经百战,沈百万就越是相信命运,只因为,一单生意,他考察了,谋划了,最后成功与否,却不是自己能掌握的,比如钱文瑾,以他的能力,捏死这样一个小蚂蚁,实在很容易,但钱文瑾命不该绝,便会有路家这样的贵人出现,钱文瑾得了这样的助力,便能彻底翻身,压在他沈百万身上。新的一年来到了,钱文瑾的气运,越发兴旺,而自己这边,却没丝毫进益,这让沈百万很沮丧,他今天之所以要去拜访钱文瑾,就是想通过退后一步,换取经销猕猴桃的权利,钱文瑾既然财运亨通,那他经销猕猴桃,也会跟着顺风顺水,大赚一笔。

做生意,要不断开拓新领域,才能抵消某些方面生意的萧条,使得自己的财源,滚滚而来,守成,是决不能守得住的,有的生意,已经过了时气,说不行就不行,不是经营手段和人气的问题,而是时运使然。

这话沈百万若是给钱文瑾说了,文瑾一定会赞一句的,有些是行业的衰退,没人能够力挽狂澜。就像经营了一百多年的柯达胶卷和相纸,有了数码之后,他们无论如何挣扎,也不可能再有昔日的辉煌。

听翟氏报说县城沈府沈老爷求见,文瑾还是欣然请进了。冤家宜解不宜结,她没必要给自己树立对手,但却不再给他那么优惠的条件。背后算计她,回头利益还一点也不受损伤,钱文瑾若是这么做,就是找着让人欺负呢。沈百万也猜想到这样的结果,虽然很沮丧,但却能接受。对应沈百万带来的礼物,文瑾给了价值相当的回礼,沈百万见对方对自己还算尊重,只有叹气。其实,他还能把文瑾引荐给榴花商贸的掌柜,以此换取文瑾把猕猴桃交给他经销,但他实在不愿意这样,钱文瑾气运这么强,有了榴花的支持,越发势不可挡,他得了猕猴桃的经营,说不定会损失其他更多的生意,更加划不来。

...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

其实,沈百万还是以自己的小人之心度文瑾的君子之腹了,若是他有恩于文瑾,文瑾绝不可能做出挖墙角的事情,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赚钱不过是为了改善生活,为了活得有意义,而不是为了凌驾于别人之上,出风头,耍气派,她才不会和沈百万挣什么山阳第一富呢。

沈百万走了之后,王大山来了,文瑾去年在省城的风生水起,保山都给堂哥说了,文瑾这两年的收入渠道,王大山也能猜出几分,鱼和鸭子、鸭蛋,已经过气,价格一路走低,莲子虽然去年大丰收,但绝不会给文瑾带来上千两银子的收入,文瑾的大手笔,肯定是来自猕猴桃。

去年,文瑾动员他种猕猴桃,王大山勉强接受了二百亩,他知道文瑾从来不害他,而且,每次听从文瑾的话,收益都是让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但人的固定思维,真的十分可怕,种粮食是所有农民的根本,最多在田间加点瓜果蔬菜,给孩子吃,真的把果子当成产业来做,没有哪个人能接受。

王大山是个地道的农民,是个大方、热情、善良的农民,他的思路,自然不可能跳出农民的思维圈子。

但农民有个优点,就是看到别人收获丰厚,最容易去跟风,王大山这个思维意识,也依然没有跳出常规,他也想种猕猴桃。

“行,大山伯,说到这事儿,我有个要求。”

“你说!”王大山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看着文瑾长大,这孩子绝不会害人。

“我只怕你种了猕猴桃,和我打擂台,因此,你家的果子,到时候都得让我经销,要贵,两家一起贵,要便宜,两家一起便宜。”

“行!”大山回答的特别痛快,“我还怕你不帮我卖呢,一旦成熟就是几百亩地,我找谁去呀。”

“有人已经瞄上我家的果子了,自然也会瞄上你家的,他和我是对头。”

“放心,文瑾,我绝不会给他,我绝不会让人和你作对。”

“我知道,大山伯,但我还是想和你签个契书。”

“没问题!”王大山就是这一点好处,他心胸开阔,不会因为文瑾的要求,而暗自不满,使两人之间产生罅隙。

文瑾笑起来,这就是她认识的大山伯,并没有因为家境富裕起来,而改变原来淳朴的本色。

两人写了契书,请石启旺做了中人,一式两份,两人小心的收藏起来。

文瑾在山窝的地里,还有几千苗木,全都给了大山,她还嘱咐蒋春,教大山剪枝施肥,王家去年已经移栽了几千苗,今年若是剪的好,就可以挂果。

过了年,天气暖和,不能再在冰上行走,去省城的时间便加长了,文翰过了初八便动身出发,官衙正月二十二开始点卯,他必须在那一天到达。

文瑾收拾了一下,送了哥哥上路,韦成岚再也没法安心让外甥一人行走,非要亲自护送,文瑾拦住了他:“我在石卫村给哥哥请了两个保镖,平日扮作下人,帮忙提个行礼什么,关键的时候,可以保护哥哥。”

韦成岚放下心来,他还打不过文翰呢,自然对石卫村的人信任有加。

石卫村的人,不仅武功好,为人也很讲信义,既然接了文瑾的银子,就绝对不会食言,在危难时撂下主子,自己逃命。

孙小平以前极崇拜文瑾,跟了文翰一段时间,又把这个新主子给崇拜上了,文瑾见如此,只好放弃她的培养计划,希望这位孙小平,将来做哥哥的好帮手。

明山去冬,完成了人生的一件超级大事——娶亲,文瑾便没带他去明湖城,今年春天,也不打算带他,而是让他在家,帮忙照管自己的果园,主要是帮着大山栽果树。

明山还正在新婚的甜蜜期,也舍不得离开新娘子,便欣然接受文瑾的安排,高高兴兴去种树了。

正月底,文瑾踏上去省城的道路,等她到达,天气已经阳光灿烂,晚上不再上冻,可以开始翻盖房子。

从去年的经营状况看,黄家那间倒座房,还是太小了,文瑾便把地基扩大一半,反正两边厢房已经拆了,有的是地方,并且,她还要建二楼,上面开成雅间,专门供有钱人就餐。

木料在去年冬天,便让刘三景运过去了,砖石也备好了,只等今年开工。山阳这边的匠人,还没建过进深那么大的房屋,没人敢接活儿,文瑾只好在明湖城请了个很有名气的大匠人——欧阳旭,说好一个月五两银子,由他总负责,指导其他水平低的匠人干活。

文瑾走的时候,从山阳带来了十来个木工和瓦工,这些人一个月五百文,包吃包住,就十分高兴,而明湖城的匠人,对这个价钱很不满意呢。

文瑾并不以自己现在手里有钱,就不注意节约。谁知就在文瑾开始拆旧房时,欧阳旭派人过来通知,他和朋友吃酒时喝醉了,摔了一跤,跌断了腿,不能给她建房子。文瑾急忙再找匠人,连续走了三家,都被拒绝了,蹊跷的是,都是当面答应,随后拒绝。

傻子也知道这是让人威胁了,文瑾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捣的鬼——那个叫良而心性极端不良的家伙。文瑾不能总被孙良这么掣肘,碍手碍脚,何况她本来也准备开春收拾这个坏蛋呢。对付孙良这般的城狐社鼠,最好的办法是通过官府,而有了钱文翰的帮忙,文瑾想做什么,十分方便。

文瑾十分淡定地安排人继续拆房子,所有的旧砖,都要除去以前砌墙沾上的石灰,很费时间的,然后,还要挖地基,暂时用不着高水平的大匠人指导。

拆完旧房,旧砖瓦上的灰土也清除干净,文瑾命人在地上打了石灰线,准备开挖地基时,来了一个叫王铁链的,手里拿着一张纸:“谁是这里当家的?”

管事的刘三景急忙迎上来:“这位老哥,有什么事儿?”

“谁是你老哥?告诉你,门口的地皮是我的,你们建房子,不准把房檐伸在我家地皮上,还有这砖啊瓦的,都给我搬走。”

刘三景知道自己处理不了这麻烦,急忙派人去叫东家。

文瑾觉得这事儿太蹊跷了,等仔细看了来人的地契,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原来她买的这个宅子,前面原来不是大路,而是王铁链的宅子。路灿整顿码头,新开了一条路,让那人把宅子搬走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人的地契却忘了收走。

文瑾想到管地契的书办就和孙良扯不清,自然明白这个纰漏是怎么出来的。

就是没有这纰漏,孙良也会想办法给折腾出来的。

王铁链咋咋呼呼地嚷嚷,文瑾的砖瓦石料放在他的地面上,要出占地钱。

刘三景很生气,帮文瑾说道:“我们以前不知道是你的地方,现在给你腾出来还不行吗?”

文瑾看看王铁链,冷冷笑了一下:“不作死就不会死,你作死哪有不死的。”

那人愣愣看着文瑾,不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冬平,去官府问一声,我买这个宅子时,地契上明明写的大门外是三丈宽的马路,这怎么变成宅子了?”

“哎!”

那人一看文瑾把去官府当回家,脸上浮出几分疑惑,不过,还是瞪起眼威胁道:“告诉你,主簿大人是我表哥。”

孙北平停下脚步,看了那人一眼,嘴角微微勾出一抹讽刺的笑容。

文瑾手下一个年轻的仆人王小七忍不住了,哂笑一声:“你来时也不打听打听,县太爷可是我们公子的表叔哩。”

这时,围过来看热闹的人不少,帮腔的也异乎寻常的多,很快就不是两个当事人吵架了。

“钱公子,不给点厉害瞧瞧,他都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献媚地哈着腰站在文瑾身边,就等文瑾一句话,这边就要冲上去打人了。

王铁链的身边,也聚集了一堆人,对着文瑾虎视眈眈。

这是有人安排好的戏码,要打群架呀,文瑾忽然“哈哈”笑了两声,剑拔弩张气氛忽然松弛了些。

文瑾大声道:“老刘,你重新把地基测量一下,门前让出一丈二。”

众人一时愣住了,石榴急忙跑过来:“公子,你急糊涂了吧。”

文瑾笑着拉开石榴:“我好着呢,这大门口是该留些地方。”没有停车场,饭店就不可能招来有钱人,她让欧阳旭设计的二楼雅间,还有什么用?

“公子!”刘三景以为文瑾害怕了,他急忙阻拦道:“公子,地契写得清楚,大门外就是路,那是他的地方?我这就去给路大人说一声,让他派人过来,看谁还敢捣乱。”

王铁链身边一个大汉吼了一声:“欺负人也不是这么个欺负法,我们手里有地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姓钱的,你这是仗势欺人!”

那人一嗓子刚落音,身后就有几个人挤过来,挥着拳头对文瑾嚷嚷:“打她!打死她这个恶徒!”

刘三景唯恐主子吃亏,赶紧带人拿着工具挡在前面。

两边的人都瞪起了眼睛,局势一触即发。

“老刘,把砖石往后搬!”

文瑾推开众人,走上前去,指挥人往后退。

几个张牙舞爪想要打架的都愣住了,只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浑身力气使不出来,他们继续挑拨道:“瞧这怂样,还想在三湾码头混,还不快滚!”

文瑾冷冷地扫过几个挑事的大汉,冷冷笑了一声。那几个大汉明明觉得她又瘦又小,是个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却被这一眼看得心中惴惴,只觉得画皮被揭了一般尴尬难堪。

“敢瞪我!看不挖了你的眼当球踢!”有个大汉被文瑾看得心里发毛,色厉内荏地跳出来,一拳朝文瑾脸上挥来。

文瑾轻轻一闪身,错身之际,脚下一绊,那大汉就一个狗吃屎趴了下去。

几个大汉一拥而上!

“都给我住手!”文瑾大喊一声,伸手一个一个地指点着道:“你,你,还有你,我认识你们,不就是孙良的马仔吗?今天,谁敢在这里动手打架,别怪我不留情面,告到路大人那里,看不把你们活扒了。”

被点出了身份,几个人对视几眼。

石启旺走上前来,扎了个马步,对文瑾道:“公子,杀猪蔫用牛刀,都交给我好了。”

他笑了笑,慢悠悠地道:“我看,也不用麻烦路大人了,我现在就活扒了他们。”

一个大汉刚刚伸手想打石启旺,就被他抓住拳头,拧到背后去了。

其他几个,听到自己人的胳膊,发出嘎巴嘎巴骨裂声,脸色都吓得发白,趁人不备,钻出人群溜了。

文瑾不客气地对王铁链道:“若这里真的是你的,我不会占去一分一毫,但若是你故意寻衅,哼!”

王铁链没了人撑腰,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不知该怎么办。

刘三景低声问文瑾:“让冬平去给路大人说一声,这地方不用往后让了吧。”

“不,一定要让。”

文瑾一笑,若不是这场风波,她差点忘了留出停车场了。

孙良在家,静等好消息,却没想到派出的几个手下,狼狈地跑了回来,非但没能在文瑾那里打一架,趁机进行破坏,还被打伤了一个人,把他气得:“饭桶!真是一群饭桶!”

“大哥,那钱文瑾手下有人,她自己也是练家子的,王老六都不是对手!”

“滚!”孙良眼看好好的机会就这么流产,气得七窍生烟。

那个打文瑾的王老六,被孙良踢了一脚,咧了咧嘴:“大哥,钱文瑾今天当众说,要让出一丈二的地面,我这几个就去盯着,看她说话算不算话!”

孙良一听,又忍不住咧嘴笑了:“嗯,嗯,她又没疯,怎可能让出一丈二?去,帮我盯着!”

转眼就是五天,文瑾的地基已经挖好了,竟然真的让出了好大一块,孙良气得发狂,却没有任何办法。

又是月底,该收保护费了,孙良把手下的人都派了出去,他刚靠在太师椅里,让小妾帮着捏肩,外面就传来一声咋呼:“大哥,大哥——”

王老六慌慌张张跑进来。

“嗯?”孙良重重哼了一声。

王老六急得,也顾不得许多,大喊大叫道:“大哥,绿怡楼的牡丹姑娘要从良,陈妈妈不答应,那边要强行带人,陈妈妈请你赶紧过去呢。”

“是谁这么大胆?”这绿怡楼有孙良三成的股份,是他的摇钱树,尤其是当红的牡丹姑娘,不仅容貌出众,更兼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出道一年,明湖城的有钱人,莫不为能听牡丹一曲,看牡丹一眼为光荣,“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只牡丹一人,便让才从南方过来的绿怡楼,一下子大红大紫,日进斗金。

牡丹姑娘一直想从良,原来只肯卖艺,不肯卖身,孙良和老鸨合谋给她下药,才让一个有钱的一个盐商,用一千两银子,把她梳拢了,事后,牡丹上吊了两回,还跳了一回楼,却硬是没死也没伤,牡丹自此心如死灰,随波逐流,谁知半年不到,她又闹起了从良这一招,是哪个这么胆大,敢在老虎嘴里拔牙?

“走,看看去!”孙良也没心情对账了,站起来,伺候的小妾赶紧拿来外衣,给他穿好。

绿怡楼这会儿闹纷纷的,老鸨哭哭啼啼,牡丹冷眼站在大堂,手里拿着一把银簪子,簪子的尖头,对着她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这老鸨再说一个“不”,她就要毁容。

在牡丹身侧,有个穿着长衫的年轻人,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佳人,而年轻人身边,则是一个壮汉,老鸨的眼神,不时瑟缩地瞟过去一下。

老鸨不肯要钱,只要留下牡丹,就是惹不起这位大汉,才陷入僵局,不然,牡丹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怎能威胁得了绿怡楼的打手?

孙良带着人急急赶来,一看到那个大汉,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这个梁汉,从乡下进城,还依靠他才在码头站住脚,现在,却处处和他作对,挖他墙角。

孙良后悔今天带人太少了,他只是为人狠辣,却没什么功夫,这个梁汉,寻常三五个壮汉放他不倒。

孙良身后跟的几个,已经一拥而上,很快就把牡丹的簪子夺了下来,要把人架到楼上去。梁汉大喊了一声:“站住!”冲过去要把人拦下来。

“梁汉!“孙良暴喝,“你再挡一把试试!”

梁汉不为所动,依然大步往前,孙良从衣服里抽出一把短剑,对着梁汉就刺,梁汉就像背后长眼了一般,闪身躲过,顺势一脚,还把孙良踹翻,他冲过来想夺剑,被孙良一下刺在胳膊上,顿时血流如注,孙良趁机爬起来,又是一剑刺过去,梁汉拼命躲避,不得不四下乱跑。孙良想趁这次机会,把梁汉放倒,最好致残了他,以绝后患,便跟在梁汉身后,紧紧追赶,两人很快出了绿怡楼的大门。

...

第一百二十七章 真凶浮现

街上的人,忽然看到一人狼狈前逃,一人举着血淋淋的宝剑,凶神一样在后面追赶,都吓得大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码头大街的哄闹,很快便招来了巡街的衙役:“谁在作乱?”

梁汉看到了王大胡子,不由脚下一软,摔倒在地,杀红眼的孙良却背着这边,没有看到官差到了,他狠狠一剑刺向梁汉的胸膛,四边看热闹的,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唯恐出现血流如注的恐怖场面。

“当”的一声金铁交鸣,孙良只觉得手下一震,原来梁汉这个恶贼,竟然在胸口绑了铁片,孙良怒火中烧,抬起手,对着梁汉脖子就是一下。

王大胡子脸上汗如雨下,今天知县要巡查湖阳治安,派了几个人跟着自己,没想到却遇到这样的情况,孙良竟然看到自己,还依然行凶,这太没面子了。他没少收孙良的供奉,但今天眼目众多,这要是传到县衙去,自己也别想混了。

“跟我来,拿下此贼!”王大胡子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衙役平日早就演练好的套路,四根棍子往前一插,就把孙良架了起来,短剑也被王大胡子一棍扫在手腕上,脱手掉落在地。

王大胡子捡起短剑,怒气冲冲地一摆手:“带走!”

孙良脑子这才清醒了一点,急忙给王大胡子使眼色:“大人,大人,孙良一时糊涂,求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王大胡子把脸扭到一边,几个衙役蜂拥而上,把孙良捆得跟粽子一般,推推搡搡押往县衙而去。

梁汉刚爬起来,就看到身边站着三个身材高大的衙役,乖乖低下了脑袋,也被押往县衙。

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但孙良和梁汉都被抓到县衙去了,这消息风一般传遍了码头,很多人都忍不住祈祷:“就让这两个恶贼死在里面,千万别放出来害人了。”

或许是这样的呼声太高了,县太爷路灿果然顺应民意,过了两天,就在码头贴出布告:“刁民孙良,欺压良善,横行乡里,现已押在县衙大牢,码头百姓若有冤情,请尽快前去申告,莫不如愿!”

文瑾看到这个布告,给身后的孙冬平道:“你去县衙跑一趟,孙良去年冬天逼着咱交了四十两银子保护费,看看大老爷是不是能帮忙追回来!”

“是!”

这一片的商家,哪个没给孙良交过保护费呢?有两个胆大的,跟着孙冬平一起前去,胆小的则还在观望。

孙冬平在午饭时,从衙门回来,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钱袋,离文瑾还挺远的,就忍不住咧嘴笑起来,迈开大步往前跑:“公子,县太爷把咱的银子还回来了。”

一时间,码头这片的商家,都急急往县衙而去,大多数等到晚上,才疲惫不堪的走回来,说那里人满为患,排成的队伍都出了大街,孙良的罪行,让师爷写得手累,不得不换班来,原本只够流放的罪,到了最后,杀头也不足平民愤了。

路灿拿到足有一寸厚的状子,把王大胡子很训了一通,然后才去升堂。

最后一审,梁汉也在一边跪着,亲眼瞧着孙良被判腰斩,等候刑部核准,秋后处决,他的心也吓得一颤一颤的,这做龙头大哥的活计,还真的是刀头舔血,十分危险。他盘算着自己也小小攒了一笔钱,不如趁机散了手下的兄弟,洗白上岸,做点正道生意。

当然,先跑到县衙诉冤的,都拿回了银子,后面去的,知县大人说,孙家抄来的银子发完了,就不再发放,只记录案情,那些刚开始畏缩不前的人都后悔不迭,回到家里捶胸跺足。

孙良家里的女人全部官卖,家产充公,儿子还小,交给朝廷设立的孤儿院抚养。

不久,户房主管土地人口登记的书办杨立,被赶出了县衙,他卖掉在明湖城的房屋家具,带着一家老小灰溜溜回老家去了。

梁汉被判了三年监禁,他出钱赎罪,回家后宣布金盆洗手,改做良民百姓,湖阳县码头,顿时风平浪静,安宁祥和。

附廓省城,有坏处,也有好处,路灿的功绩,很快就传到了布政使的耳朵,他对这位属下十分满意。

路灿平日里特别善于与人交往,布政使对他的嘉许,很快就有人传了过来,想到这是文翰给的建议,路灿对这位侄女婿,便高看了一眼。

文翰十分惭愧:“是文瑾出的主意,我不过完善了一下。”

“你俩都还小,能合计着弄出这么好的办法,真是不容易,哪天,你把弟弟叫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文翰受到表扬,自信心大增:“大人,文翰还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咱们库里,还有很多抄家得来的物品,另外,像孙良的宅邸铺子,那么放着没人打理,也荒废了,不如贴出告示,公开发卖。凡是想要的人,自己报价,咱们来个价高者得,折现成银子,放到库房里,不怕那鼠咬虫吃,这也是为朝廷社稷打算。”

路灿思谋片刻,觉得此计甚好,便写了奏折,报到上级,只等批复,便动手实施。

布政使看到路灿的折子,对这位小知县更是欣赏,便在给皇上的一份奏折末尾,提了一句,说路灿不仅精于安抚地方,还善于理财,能力非凡。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却记住了路灿这个人。

孙良刚进监狱,欧阳旭的腿便好了,他不好意思地来找文瑾,问还要不要帮着建房子。文瑾当时没说话,只那么看了欧阳旭一眼。

“嘿嘿”欧阳旭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一声,“我是答应了阁下,这不是碰上事儿了嘛,还请钱公子大人大量…”说着说着,欧阳旭自己都没脸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你一个月给三两银子吧,算我对耽误你时间的赔偿。”

“我这房子的质量,可容不得丝毫马虎的,你也知道,做饭堂,万一坍塌,伤了哪个都不好。”

“绝不会有质量问题,你放心,我欧阳旭哪怕不挣钱,也绝不会倒了自己的牌子。”

文瑾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点头答应,欧阳旭在明湖城,名气挺大的,文瑾不想让人背后说闲话,还是许诺给欧阳旭五两银子的月俸,欧阳旭见文瑾小小年纪,却如此大度,感激之余,对建房的事情特别上心。

文瑾要的就是有个好质量,见事情发展越发有利于自己,当然很高兴。

路灿没多久就接到上面的批文,同意他把库房的家具和用品进行折现,在贴出布告之前,文翰先把登记的册子拿给文瑾看了一眼:“路表叔让咱先挑,若有合适的就留下来,他还劝我把爹娘接过来。”

文瑾也不客气,她前世还是个文明时代,官员暗箱操作都阻挡不住,别说现在还是封建社会。

孙良的资产,让文瑾大吃一惊,这个家伙,完全有能力洗手上岸,做个良民,他若不是那么贪婪,现在还安安稳稳在家里躺着,做他的富家翁呢。

文瑾一心想在富人区,开个水果铺子,孙良名下的店铺,一共有七处,富人区只有一间,是三间门面,房子却并不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