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听见这话,肠子都悔青了,被石榴架到路边,眼睁睁看着文瑾离去。

“这可怎么办呐?”

宋妈妈无语,主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摆大家主妇的款儿,她以为这么摆谱,能压住大小姐,就谁都能压住吗?

大概走了两刻钟,文瑾才发话道:“去怀津府县城。”

“是!”

文瑾到了的时候,提前做铺垫的石严宗已经把事情都问清楚了,正在县衙附近的好运客栈等候着。

因为手有残疾,没有被征兵,文瑾见他心思缜密,便让他跟着跑腿办事,这一次,是因为石严宗娘舅家是怀津府的,这才委以重任,没想到完成的十分出色,文瑾暗叹,竟然一时同情心起,让自己网罗一个能干的手下。

残疾人知道自己有缺陷,他们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废人,往往比普通人更加努力,也对赏识自己的人,更加忠诚。

等文瑾坐定,小儿送来开水,石榴泡好茶,石严宗便开始汇报:“怀津府的知县赵大人,把案子委托给了典吏陈公明,这个陈公明,就是和王大勾结的人。”

文瑾明白了,就算李家有地契能怎样,人家摆明要欺负人,不说别的,就是不结案,三番五次招甄氏上堂,也能打开李家的缺口,诈出钱来。

“找到通融的人了吗?”

“找到了,刑房的书办王礼和陈公明有怨,他接了银子,答应一会儿请知县的师爷张义过来,不过,他说,说服张义,还得公子你亲自出面。”

“好的!”文瑾点头,“谢谢你,严宗大哥!”

石严宗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谦虚道:“公子忒谦了,严宗没做什么。”

“已经做得很好了,才一天时间呢。”

王礼和石严宗玩了个花招,他并没有给张义说明什么事情,只是把人请出来吃饭。

文瑾做东,可惜小店没什么好吃的,无非卤驴肉一盘、烧鸭一盘,红烧猪肉一盘,五花肉切片,蒸成条子肉一碗,石榴亲自到厨房巡视一圈,才又来了葱花炒鸡蛋一盘,小鲫鱼汤一盆。

张义到的时候,王礼已经在等候了,桌上还坐着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人,看到客人来了,文瑾招呼小二上菜。

张义看到八仙桌放得满当当,很满意,对文瑾略略客气了些,不再用下巴看人。

“张师爷请!王书办请!”文瑾已经悄悄垫了一碗酸汤面,自然要趁张义空腹,先把人放倒再说。

男人,有了六七分的酒意,话就好说了。

张义和王礼不疑有他,果然和文瑾连干三碗,肚子热起来,才开始吃菜。

“小弟金诚,初来乍到,还不知道怀津府那条街长呢,今后,少不了要打扰二位,还请看在小弟年轻识浅,不懂事的份上,多多提携,多多宽容。”

“哈哈哈,无妨,无妨。”王礼道。

“金小弟是经商么?”

“是啊,这才来扎点,还不知成不成呢。”

“想做那方面的生意?”王礼谨慎地问。

“这不还在查看呢。”…东拉西扯了半天,又想办法灌了二位好几碗酒,张义终于不再矜持,也开始说起话来。“在咱这怀津府,没有我张义办不成的事儿,你找我,算是找对了。”是个男人,就不会忘了吹牛。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沈四老爷

“真的么?张师爷,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可有人却说,陈典吏权势最大,这不,怀津府第三大富李家的案子,就交给他去办了。”

张义咬牙:“那是我让着他!”

王礼赶紧帮着敲边鼓:“是的,钱公子你不懂,我们知县大人,对张师爷言听计从,若是张师爷说孙典吏不行,那他就是不行。”

“张师爷,这次,你可大意了,这案子给了陈典吏,是大大的不妥。”文瑾道。

“有何不妥?”张义很不高兴,拿着筷子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你不知道啊,这李家男主人虽然没了,家里只剩下老弱妇孺,可人家并不是没了实力,且不说明湖城前附廓知县路灿路大人,还是李秀才的表叔,就是李家大小姐的新婚丈夫,也是中原府林县知县。”

张义的手一哆嗦,但还是强撑着:“那又怎样?远水不解近渴。”

“话是这么说,但你们别看路灿路大人只是中江府知府,才五品的官儿,他去年可是把一品的冉内阁都扳倒了。”

路灿的名字,张义还有些模糊,一听到冉忠建,张义的酒都吓醒了一半。

文瑾趁机又添了一砖:“张师爷你说,这位路大人是和陈珂陈大人联手的呢,还是巧合?”

张义才不相信是巧合呢,他犹豫了一下,问文瑾:“你知道路大人和李家这亲戚,走的近不近?”

“近不近我不知道,只知道李家大姑爷,就是去年路大人的师爷,只因为单枪匹马去招安了一帮土匪,立下功劳,让皇上破格提拔为知县的。”

“还有这事?”张义羡慕地差点流口水,都是师爷,他怎么没这么好命呢?

文瑾怕走题,赶紧又补了一句:“张师爷,你说,李家出事,路大人会不会伸出援手?”

“肯定会的,且不说李家和他是表亲,就是为了林县知县这个昔日属下,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王书办赶紧帮腔。

文瑾接茬:“嗯,我也觉得是这样,听说,李秀才下葬的那片山坡,以前就没主,是他直接从官府买的,王大说的什么人家强买强卖,根本站不住脚,要强买强卖,也是官府先买了去,人家李秀才是从官府买的。”

“是这么个理儿!”王礼连连点头。

张义掂量了半天,觉得这话必须赶紧给主子说去,他建议把案子给陈典吏,是因为这家伙够黑,够狠,从李家弄出钱了,大家都有份,但若是这钱有命拿,没命花,他还是不要的好。

“来来来,张师爷,喝酒!”

“不喝了。”张师爷还得仰仗知县这棵大树,可不能让他倒了,现在,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过了明天,可就麻烦了。

“吃菜,吃菜!”文瑾做了个手势,小二给几个人上了鸡汤面。

张义一言不发,吃完就匆匆走了,王礼对着文瑾:“小哥好手段,几百两银子未必能摆平的事儿,你竟然几两银子一桌菜,就完事了。”这是要好处了。

“王书办,事儿成了,不会少了你和张师爷好处的。”用人之际,自然得给点希望。

王礼满意了,他已经拿了十两银子,后面,若是再有十两,那可就圆满了。

陈典吏他们的胃口,非常大,就算诈出钱来,也没他份儿,十两,也好过看别人拿几百两,没自己一文钱的好。

送走王礼,文瑾的心放下了一半。接下来,她只能祈祷怀津府的知县不是特别贪婪,若是要钱不要命,她的威胁,还真不能解决问题呢。

“啪啪啪”有人轻轻鼓掌。

这个时候的客栈,本就是生意清淡的时候,刚才饭堂的客人本就不多,这时候更是只剩他们一桌,什么时候,黑暗的角落还坐着这么一位顾客,只见他双手背后,慢慢踱步过来:“这位小哥好手段啊,路灿大人要是知道你拉他的虎皮谋事儿,会不会生气呢?”

“不会!”文瑾很自信,“路大人要是再怀津府,肯定会亲自来走这一趟的。”

“哦?可是,路大人肯定很不喜欢听见,你说他和陈珂陈大人勾连。”这位还真不容小觑,竟然对朝廷的事情清清楚楚。

“我有说吗?”

那人一愣,随即呵呵笑起来:“好手段,好手段,想必金诚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那你说是不是呢?”文瑾撂下话,打算离开,这人实在太危险。

“过来坐,信不信你今天办的这事儿,我说能成就能成,说让它不成就不成?”

文瑾心里又是一紧,乖乖停住脚步:“这位大爷高姓大名?小的自忖没有惹过你。”

“惹没惹我,看你这会儿的态度,过来做。”

文瑾只好走到那人对面,坐下。

“让我猜猜你是谁。”

一听这话,文瑾头发都炸起来了,这里谁会认识她?谁又要和她过不去?

“别紧张,钱家的小姑娘,你这玩的越来越大了。”

文瑾觉得凳子忽然塌陷了一般,她天旋地转地往下掉,这地面,怎么这么远,总是到不了底儿呢?

“公子!”石榴见主子身子晃了一下,赶紧伸手扶住,文瑾这才缓过劲儿,刚才被突然揭破身份,她真吓着了,文瑾也不是多么胆小的,关键是,对方她根本没见过。

“请问你是谁?”

“我猜出了你来,你也试试猜猜我吧。”

文瑾凝眉,这人说的一口京片子,微微有一点点怀津府的口音,长相嘛,还真的很好,是个美大叔。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个人,貌似快三十岁了,眼睛不很大,却黑黝黝十分有神采,他静静地看着你,似乎都能看出你心里在想什么,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巴,把人衬托地十分睿智…

文瑾脑子里忽然一亮,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小人钱文瑾,见过沈四老爷!”

“哈哈哈,我有这么老吗?”他忽然这么大笑,把石榴吓了一跳。

“所谓幺房出长辈,老爷不过一个称呼啊,四老爷几位兄长,已经让人称老爷了,你总不能还叫少爷吧!”

“哈哈哈!”沈明熙忍不住又是一笑,他刚从外地回来,走到县城,天色已晚,不得不找家客栈住一晚,却看到王礼鬼鬼祟祟地在门口晃悠,便跟着走了进来,那会儿这里吃饭的人还有几位,并不惹人注意,他挑了个黑暗的角落坐下,要了酒菜,一边吃喝,一边偷听,刚开始人声嘈杂,后来,可就听得清清楚楚了。

不用看人,沈明熙很快就判定,这位女扮男装,为李家出头的人是谁了,外甥竟然会对一个乡野女子动情,他沈明熙,作为姐姐托孤之人,自然要把钱文瑾调查地清清楚楚,这两年,他两下南疆,一是为了完成主子的托付,二也是为了这事儿。

没想到,钱文瑾比他想象的还聪明,竟然兵不血刃,就能解决李家的麻烦,这份机智,在外面行走的男人都没几个能做得到,连外甥推崇的钱文翰,一个十八岁中举的有为青年,都未必能做得这么漂亮。

“果然和我的外甥很般配。”沈明熙心里嘀咕,情绪也很高涨,忍不住逗弄了文瑾一下,看到小姑娘花容失色,心里特别爽快——嗯嗯,正常反应,若是一点也不怕,他简直怀疑这个女娃,是南疆派来的奸细了。

“沈四老爷,你来县城,总不会特地来搞破坏的吧?”文瑾说不清什么原因,她觉得这个沈明熙特别好相处,虽然捉弄了她一回,但却给人以温暖、明朗、安心的感觉,令她不知不觉,便对他放开心怀。

听到文瑾微带娇嗔的话语,沈明熙心中很舒服,他就喜欢罩着自己人。

“你原来还有怕的啊。”

“当然了,我本来就最怕你们沈家伸手了。”

“别担心,沈平还没这个胆子。”

“不见得。”

“嗯,嗯,谨慎是应该的,那小子越来越不成器了,竟然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敢做坏事了,等我回家,就好好教训于他。”

文瑾笑:“这才是做叔叔的样子。”

“我不喜欢做叔叔。”

文瑾奇怪地抬眼。

“我喜欢做舅舅。”

文瑾大囧,只怪钱隽做事太张扬,沈明熙那么关心外甥,肯定瞧出端倪来了。

“我过几天会进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沈明熙很想看看,外甥见到文瑾跟着他,是个什么表情,他比钱隽大不了多少,总喜欢逗小外甥玩儿。

文瑾摇头,在这个社会里混,还是遵照一下这个社会的规程,太过惊世骇俗,会给自己招祸的。

“你男人都敢扮,还有什么不敢的?”沈明熙又忍不住想逗文瑾,这个小女娃太对他脾气了,聪明胆大,智勇双全。

“我是没办法,从懂事起,就被娘这么逼迫,现在,也习惯了,不好改。”

“有没想过,她不是你娘?”沈明熙探寻地望过来。

文瑾一愣,皱眉:“这有些匪夷所思了吧?我怎样到她身边的?没道理能瞒过那么多人的眼啊。”

“呵呵!”还没到揭锅的时候,沈明熙便打了个哈哈。

告别沈明熙,文瑾来到二楼她的住房,石榴伺候着洗漱后,她便躺了下来,这么些年,东北西走,她早就养成倒下就睡的习惯,很少像今天这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那个写信,说想她的人,在做什么呢?西疆战事,既然节节胜利,为何还没有结束呀?

其实此刻的钱隽,已经到了京城,他在脸上贴了胡子,头上戴一顶旧毡帽,住在东城门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这里多数都是城里做苦力的穷人,一个院子,挤得满当当的都是人,哪怕一院子里都是男人,没一个女人,也没人怀疑。

五千人马,已经来了三千多了,没发现盯梢,也没有引起人怀疑,他已经顺利地把人安排下去,东城门和西城门附近,住得最多,城中的洪远镖局少一些,还有一些,住在城外。

他已经让人把太子战败受伤,回京疗养的消息递进了宫里,对手肯定会想办法核实消息是否准确,只等他的第二道假消息进去,让他们相信太子生命垂危,那些人相信以后,表面上肯定会做出焦急迎接的假象,自然会耐心等待皇上大行,才会假惺惺哭一把太子,然后拥戴刘贵妃的儿子翼王登基。

皇上虽然糊涂,做了不少错事,钱隽却不想让那些人伤了他,他小的时候,皇伯伯对他十分宠爱,才使得那个贱人,不敢伤他性命,改用养废他的计谋。

有命在,才有他钱隽今日的反击。

朝廷拥戴太子的大臣,也还是不少的,毕竟,太子代表正统,代表着名正言顺,在儒学当道的国度,最讲究尊卑上下和名正言顺。

太医现在,用人参为皇上吊命,就是等太子返回,原来,皇上让太子回京的旨意,已经下去三个月了,西疆前线,却根本没有见到传旨的钦差,这中间的蹊跷,用脚趾想也能知道。

国师刘林深见到太子受伤,生命垂危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太子假装的,想借此回京,准备登基。他让自己的人再探查,得到准确的消息,太子现在还没到松林镇,并且,似乎确实命不久矣。

“难道这是天意?”刘林深原来是南疆总兵,女儿进宫得宠,当了贵妃,他也被皇上封为国师,进了京城,南疆的军权,留给了儿子掌管。

身份不同,心思就不同,所处的位置不一样,眼界跟着也不一样,在南疆,刘林深殚精竭虑想往上爬,等到了京城,想法立刻就变了。女儿特别争气,一举得男,而皇后却因郁郁不得志,三天两头闹病,后来干脆被人下药,差点丢了性命,皇后从那以后,便关闭宫门,吃斋念佛,不理外事,他的女儿刘贵妃,掌管了皇上的内宫六院,虽然不是皇后,却行使了母仪天下的权利,而外孙翼王,更是聪明伶俐,深得皇上喜欢,六岁就被封王,十二岁便被特许开衙建府,在刘林深的运作下,势力庞大。

既然老天这么厚待他,刘林深的心也越来越大,刚开始,他不过想让外孙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现在,他很想试试自己坐一坐是什么滋味,这个念头虽然不靠谱,但他多方筹谋,觉得儿子说不定可以,孙子是肯定能的。

想到这天下,有一天会姓刘,刘林深的心,就美得能开花。

但这个前提是,太子必须得死,他已经派出得力的人手,沿路阻截了。

刘林深又盘算起京城的布防,万一内阁那几个又臭又硬的大学士,坚决反对翼王呢?要知道皇上有七个儿子,翼王排第五,前面除了太子,还有个福王,性格温厚,学识渊博,也是很受文臣拥戴的夺嫡人选,为了翼王,他悄悄让人给福王送了一个国色天香的歌姬。每个人都有缺点,福王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音律和诗歌,那歌姬一曲动人心,福王就栽倒下去爬不上来了。

翼王还有个对手四王爷钱旻潋,其母还是宫里仅次于贵妃的乔淑妃,但不知何故,皇上却只给他了一个郡王的爵位,竞争力便打了折扣,刘林深并不担心。

若是没有太子比着,那些大臣会不会原谅福王呢?毕竟谁没个年轻的时候?

哼,关键时候,文人都是摆设,还是他们这些武将能派上用场,刘林深咬牙,研究起手上的资料。

嗯,五城兵马司统领张峰瑞是自己的人,九门提督梁江国却只忠于太子,过几天让他陪主子上路就是了,若是不得已发动宫变,九门提督离皇城,还是太远了些。

可惜,这最近的大内侍卫总统领肖先来,却性子不阴不阳,谁也摸不清他到底忠于谁,用肖先来的话说,他只忠于皇上,也就是说不管谁登基,他都会跟从,看来这家伙,可是第一大滑头啊,稳坐不倒,既不会立下拥立之功,也不会因为站错了队,招来杀身之祸。

刘林深把肖先来放到一边,觉得不足为虑,谁会怕一根墙头草?但大内侍卫,却是决不能放在一边的,肖先来手下,有个程桂勤的,是乾清宫大侍卫,这个人若是能助一臂之力,可就万事大吉了。

刘林深已经在程桂勤身上下了很大本钱,现在,是该要他回报的时候了。

与此同时,钱隽却焦急地等待太子的到来,按理,应该这两天到京的,可为何打探的人,查不到一丝消息呢?

只有太子回来,才能召见梁江国和肖先来,至于如何处置张峰瑞,也得太子拿主意,钱隽已经和张峰瑞的副手姚随旺接触过了,本来,这五城兵马司统领的职位是他的,只因为张峰瑞忽然搭上国师府的线,才把姚随旺挤下去了,在五城兵马司,姚随旺的号召力,还是比张峰瑞大多了。

“咳咳——”

钱隽一听就知道石振宗在搞怪,他抬头叫进。

“来消息了,小龙正准备布云。”钱隽豁然抬头,太子太鬼,竟然连自己都瞒了过去。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衣锦还乡

“有没有说让咱帮忙的话呀?”

“有啊,这不派人请你呢。”石振宗一侧身,露出身后一个身材瘦小,但却极敏捷的人来。

钱隽拿过那人递过来的信物,仔细验看,确定无误。

“南商会馆三楼。”

“好!”

那人行礼,转身出去,等钱隽走出房门,已经看不到人影了,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太子手下,藏龙卧虎,他本人有睿智机敏,钱隽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操那么多的心,这个时候,固然要全力一搏,但也不能让太子不安心。

他们悄悄进京,就足够打刘林深一个措手不及,取胜本来就不是很难。

关键是隐秘。

钱隽仔细换了穿戴,扮作个四十岁大商人的形象,坐进了院子里的马车。

这个院子,破败到没有一个好的院门,只用破破烂烂的木板钉了个栅栏,刚好可以令马车通行。

太子进京不止一天,不然,怎么知道皇上大行就在这两天了呢?他今晚动手,把刘林深的人全部铲除,明天早上,才让内阁大臣出城正式迎接他进京,然后,便顺利接替皇上的班儿。

钱隽的任务,就是执行今晚的行动。反正刘林深和刘贵妃,也是他的仇人,太子相信他绝不会心慈手软。

“杀了还是把人软禁起来?”钱隽问。

太子白了堂弟一眼,还用问吗?

“当然最好等我登基,再抄家斩首,而不是暗杀!”

这真的很麻烦,但钱隽却并不觉得难,这几天,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和太子相处两年,对方什么心思,他门儿清。

“张峰瑞怎么办?”

“呵呵!”太子做了个手刀的姿势,像这种没有廉耻还极其危险的小人物,当然越干脆越好。

“那五城兵马司让谁掌管?”

“你不是找过姚随旺了?这人不错的,就让他顶上吧。”

钱隽摇头:“殿下,我只是为你着想,悄悄接触了一下,可没许诺什么的,要让他顶上来,还得你发话。”

太子很满意钱隽这个小堂弟,跟他的王叔一样,很有分寸,不该伸手,绝不伸手。

“好的,我派人和姚随旺联系,你只管子时动手。”

这一天的晚上,京城如前几天一样平静安详,虽然皇上病重之后,晚上执行了严格的宵禁令,但普通百姓,劳累了一天,早就乏透了,谁不是天黑就进被窝?

第二天,百姓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有朝廷大臣们略有些意外,这几天罢朝,内阁和一二品大员,还要来皇宫外面的朝议阁,毕竟,重要的国事,还要处理的,并且,朝议阁和皇上住的养心殿只有百十步,那边有什么动静,这边能第一时间知道。

“刘太师偶感风寒,卧床不起,今天不能来了。”

接到这个消息,内阁几位大学士都微微露出笑意:“刘太师年纪大了,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可接下来的消息,几位大学士觉得有点意思了:“兵部尚书郑仲轩昨晚偶感风寒,不能上朝。”

怎么这么巧?

等第三个消息进来,内阁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内心的惊悚,不可用言语表达:“五城兵马司总统领张峰瑞昨晚饮酒过度,不慎失足,从兵马司官廨的二楼滚下来,现在人事不省。”

接下来,又来了几条消息,全都是刘太师的坚强拥趸出事的消息,傻子也知道,有人动手了。

是谁?

几位内阁大学士都人老成精,到了现在,自然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他们假装处理国事,很忙碌地看起了奏折,其实,都在等正主儿出场。

果然,消息来了,骑着快马的信兵,一路高呼着进了城门:“西疆大捷,仁亲王率部一举歼灭十万鞑子——,杀其主帅——毁其城池——”一时间京城百姓欢声雷动。

内阁也立刻接到了消息:“太子班师回朝,现在已经行到离城十里的上马坡——”

“快快迎接——”内阁首辅杨坚赶紧大声宣布。

几个老头,端正了帽子,整理好衣服,急急忙忙出去迎接。

虽然没有接到翼王的任何消息,但他们相信,翼王今天,恐怕没有能力出府门一步。

太子和钱隽带回来的西疆兵士,抽调了一千多人,穿了从兵部送过去的新军服新铠甲,威武雄壮地进了京城,沿路百姓纷纷夹道欢迎,太子的入城仪式,庄严肃穆,振奋人心。

正主儿在大街上作秀,钱隽这个“地下党”,还不得不继续完成未竟的事业。

今天的皇宫内院,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吃斋念佛十二年的皇后,忽然打开宫门走出来,一句话就封了刘贵妃的碧熙宫,刘贵妃最得力的助手,司礼监秉笔太监赵墩忽然人间蒸发,不见人影,平时伺候皇上的掌印太监刘文,亲自护着皇后,在养心殿照顾皇上。

其他妃子贵人也被严令呆在宫中,不得随意走动,违者当斩。

此令下去,也不是没人违抗,有几个宫女和太监,小心翼翼出门打探,立刻就被一身黑衣,连头都蒙起来,只留一对眼睛在外的武士杀掉了,顿时,皇宫内院如修罗场一般萧杀,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哪里还敢想别的?

午时三刻,迎接太子入城仪式结束,听说皇上病重,太子哭得满脸是泪,由几个内阁大臣搀扶着,跌跌撞撞进了内宫,他说,他要亲自侍疾,一定好好伺候,让皇上度过这个坎儿,不过,太子还没来得及走到皇上的养心殿,里面就传出哭号的声音:“皇上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