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一下,他一下子觉得有了主心骨,再也不像前几天一样,茫然无措,心里慌乱不堪了。

浩然挺起胸膛,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九爷爷,请你让开道,吉时快到了,我还要祭祀天地,让爹爹入土为安呢。”他一摆手,李家几个仆人就走上前去,把那个碍事的老头拖到了一边。

王大的眼光,凶狠地盯着文翰,他看出来了,今天和他做对的,就是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

浩然刚刚往前走了一步,王大的铁锨又举了起来。

文翰对身后摆摆手,石启兰踱步过来,他不耐烦地道:“就你这蛮子,别在这丢人了。”说着,抬手把王大的铁锨往边上拨拉。

王大知道今天不能善了,手一动铁锨朝下挥去,他想伤了石启兰。

在乡村,民风淳朴,破皮流血,就足够震慑众人了。

石启兰皱眉,腰身微微一动,铁锨就被他夺了过来,众人眼前一花,那铁锨就掉转了方向,直直对着王大的脖颈。

“这可是你的铁锨,若是不小心破了你的皮儿,大老爷问起来,我少不得会说,你打我时失了手,自己伤的,与我无干!”

王大根本闹不清,自己为何一下子就变得被动了,他身边的几个兄弟,呼啦一下围上来,一个想去抢了铁锨,其余则把手里的家伙对着石启兰招呼。

石启兰一松手,夺铁锨的收手不住,踉跄后退,竟然骨碌骨碌翻滚下去,幸好山坡不算陡峭,还不至于摔死,但也让他躺在哪儿,呻吟着动惮不得。

“打死他!”王大气坏了,大声吼起来,文翰赶紧上前,和石启兰一起动手。

石启兰一人,对付这些混混都游刃有余了,再加上一个文翰,对方很快被打的屁流尿滚,狼狈而逃。

李家那个老头,也不知何时偷偷溜了。

李家的葬礼,终于可以继续进行,刚开始安排的繁冗的过程,不得不简化下来,赶在辰时一刻,在浩然的一声大哭中,李秀才的棺木,放进了墓穴。

谁都清楚,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这么容易就过去了,安葬了父亲,浩然命下人收拾出一座院落,让姐姐和姐夫住下。

甄氏在后院,气得直转圈儿,好容易把儿子叫到跟前,她亟不可待地就唠叨上了:“五百两银子就五百两银子,给他们就是了,现在可好,惹了王大,我们怎么办?李嫣然和她男人,总不会护你一辈子!”

“有何不可?大姐答应父亲,护我长大!”

“你,你,你个笨蛋,难道,你让他们在这里住一辈子?咱这家产,还不都让他们算计了去!”

浩然气急反笑:“这点家产,你以为姐夫看得上?他十八岁中举,文武全才,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我就是双手捧着家产送给他,人家都不屑看呢。”

“你乱说什么?我还不信,他看不上,看不上为何要住下来。”甄氏觉得儿子太小,让钱文翰骗了。

浩然长长叹口气,神情和李秀才在世时,特别想象,把甄氏吓了一跳:“浩然?”

“唉,娘啊,我终于明白,爹爹为何看见你就叹气了,要不是姥爷对爹爹有救命之恩,他早就休妻了,你可真糊涂,竟然宁可把家产给外人,也不肯让给姐姐,好歹她还是父亲的女儿。”

“我哪有给外人…”想到刚才自己就愿意把五百两银子给王大,甄氏又羞又气,“五百两银子,和咱家这偌大家产比起来,只是九牛一毛,你是把老娘往死里气呢。”

“娘,就你这败家的本事,今天是王大,明天就有张大,我们家孤儿寡母,在那些饿狼的眼中,就是一块肥肉,他们不把我们吃干抹净,哪里肯善罢甘休?姐姐和姐夫若是想要这份家产,就给了他们又何妨?只要他们还有一丝善念,肯留李家一份血脉就行,好歹,也比便宜了外人强。”

甄氏见自己和儿子现在的处境竟然如此危险,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死鬼啊,你为何要这么撒手走了,让我们娘儿仨可怎么活呀——”

浩然也忍不住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情绪才控制住了,狠狠瞪了娘亲一眼:“你给我闭嘴,爹爹要不是被你气的,能走这么急吗?我恨你!”他一跺脚,扭头走了,把甄氏惊得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又哭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一丝后悔。

文翰和嫣然在一起商讨,除了那个五房的老头,李家还有没内奸。

嫣然的双眼,红肿未消,她恼恨地绞着帕子道:“肯定有,甄氏只知道和父亲别劲,把家里的仆人换了许多,她哪有看人的眼光?只喜欢奉承阿谀之辈,那样的人,若不是包藏祸心,就是无能的饭桶。”

“我看你家这个大管家,有些不对劲,我早上练功去,他鬼头鬼脑的在侧门,不知做什么。”

“你是不是说王和?”嫣然差点跳起来,“奶娘说,爹爹已经把他赶走了,甄氏又把他叫回来了?他和王大是堂兄弟。”

“他不是你后母的表弟吗?”

“哎呀,抱养的,爹爹早就查清楚了。”嫣然气得站起来,“这个甄氏,怎么就吃王和那一套呢。”

文翰想了想,附身在妻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这天清晨,文翰依然早起去练功,甄氏拉着浩然,身后还带了几个下人,早早藏在他常常走动的西侧门附近。她听女儿俏然说,看到姐夫早晨在侧门转了一圈,他房里一个铜熏炉就不见了,那可是爹爹的古董,值上百两银子的。

文翰走到一棵大树下,四下看了看,竟然也藏了起来,甄氏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正疑惑呢,就看到管家王和走过来,神色也有些慌张。

“站住!”文翰从树后闪身出来。

“大姑爷,你这是干什么?”王和脸色竟然十分平静。

文翰往后看了看,忽然一纵身,只听“撕拉”一声,王和的外衣被扯开了,他的棉袍里,没有蓄棉花,也不是丝绒,竟然是一块红色布料,文翰双手飞快地抢下他的衣服,一层一层,红色缎子下面,是一块青色的蜀锦,再下面,则是一块杭绸。

甄氏目瞪口呆。

“娘,看到谁是贼了吗?爹爹一再给你说,王和不是个东西,你怎么就不听呢?还说爹爹故意和你作对,爹爹就算不待见你,难道不想我的日子好过?他肯定会留下好管家的。”

甄氏哑口无言,只得听从儿子的话,答应浩然把自己提拔的管家管事都赶走,换上男人留下的一套班子。

文翰和石启兰,盯了王和五天五夜,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你还偷了我家的熏炉!”在一边闷声不响的俏然,忽然冲到前面,胆怯合着愤怒,食指颤抖地指着文翰。

“姐夫要不是故意让你看见他拿了香炉,娘会乖乖来看这场戏吗?”浩然把二姐的手拉下来,“香炉在我房间的床下放着呢。”

文翰叹口气,来迎亲那天,岳丈只叮咛照顾好儿子,他还当老人只重视子嗣呢,原来,妻子的后娘,还有妹子,竟然是一对善恶不分的糊涂虫。

“娘,爹爹留下的家仆,都是衷心可嘉的,你和二姐在家,只要照他说的办,定然能安生度日。”

甄氏紧张起来,短短几天,儿子已经成了她的主心骨了:“浩然,你要去哪?”

“我要跟着姐夫,去省城念书!”

“你不能去…”甄氏顿时眼泪汪汪。

“我不要跟你在家里,没得到时候跟二姐一样,都让你教糊涂了。”

“说什么呢?俏然气得瞪圆了眼睛。”

“二姐,你不听爹爹的,今后,哭的时候,可别让他听见。爹爹为了你的亲事,可是大病了一场的。”

俏然不屑地哼了一声。

李家内部已经安宁下来,文翰却觉得那王大和王和,绝不会善罢甘休,反正自己也没打算去林县当官,他便给李玉林留下联系的地址,带着妻子和小舅子,先回了山窝,打算在那里住一阵儿,就去明湖城。

文瑾还在家里,令文翰很惊讶:“你不管明湖城的生意了?”

文瑾在心里苦笑,面上却什么也不显:“那里好着呢,我得先安排好家里的事儿。”廖成天的媒婆都追上门来了,她哪里还敢自投罗网?

文翰还以为文瑾要照顾石卫村的地呢,没怀疑什么,那天,嫣然的怀疑他根本没往心里去,弟弟,怎可能变成女人呢?

西疆的战事,已经结束了。有了钱先聪带路,巨荣的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横穿沙漠,在夜间包围了鞑子的城池,太子是个狠角色,趁着夜黑风高,一把火把鞑子的城池给烧了,好容易逃出火海的人,也成了巨荣将士练习射箭的靶子。

没有这个城市,鞑子的战线不得不退后五百里,他们没有二十年的休养生息,绝对没能力再犯边境。

巨荣的兵马,撤回到了沙漠以东,两国之间,留下近千里的空地。

这些,也是仁亲王征得太子同意才这样部署的,在沙漠以西布防,战线太过漫长,国力消耗不起,就算没有战争,供给都把自己拖垮了。

太子不许仁亲王给皇上报捷,他要在对手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忽然返回京城,控制局势,准备登基。

他得到准确的消息,皇帝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一个月没有上朝了。

此刻的钱隽,正跟着太子,带着五千精兵,化妆成西疆运粮的民工,正风驰电掣地往回赶。

他多想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前几天,他还收到了文瑾的一双皮靴子,爱人的心意,是那样的殷切,令他的心里,又暖又软。

可惜,朝政被奸人把持,若不推太子上位,下一个皇帝,很有可能就是他死对头的人,就算他第一时间到了文瑾身边又能怎样?不能给她安宁幸福的日子,反而会拖累所爱的人,后半生颠破流离,四处躲藏,他还不如不去打扰她呢。

群狼环饲,钱隽只好把一腔爱意,放到了后边。

太子也算准钱隽会坚决支持他,他们是同壕的战友,或者说,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后半生,若想过正常的日子,这会儿,必须奋起一搏。

仁亲王在西疆经营十年,除了他故意留下几个驿站、和最后一个关口是对手的人,其余地方,早就经营地滴水不露,太子这一回头,那些安插过来的钉子,毫无例外地被拔除得干干净净。

终于到了松林镇,再往前,就是关内了,五千兵马,再这么奔跑,目标还是太过明显。

杀了对手安插在这里的守将,太子提拔了自己的人坐镇,他和钱隽在守将的官邸,商量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钱隽胸有成竹:“分开行动,一部分扮作送镖完成返回的武师,一部分扮作驿站的卒子,送信的,这些人快马加鞭,没人怀疑,他们打前站,先行进京,咱俩也分开,我先你后,我呢,扮作驿卒,日夜兼程,走陆路,你扮成个进京谋缺的官员,绕道,走水路。”

“五千人,那要化成多少个小队?”太子觉得太麻烦了。

“我已经有计较,路上就作了安排。”

太子下定决心:“就这么办,到时候在哪里汇合?”

“扮作商人的,自然在南商会馆和北商会馆汇合,扮作驿卒的,到了京外,就要换了身份,扮成进城的力巴,在东城和西城人市汇合,扮保镖的,在洪远镖局汇合,等我整好人马,你估计也该到了。”

太子点头,双手拉着钱隽:“好兄弟,成败在此一举,今后,巨荣朝就看我们的了。”

“我只是太子殿下的马前卒,咱们钱家江山,全靠殿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钱隽可不想后半生,都得殚精竭虑、忙乱不堪,太子上位,他就要急流勇退。

“哈哈哈,咱兄弟携手共进,你别想逃避,躲清闲。”太子眼神殷切,这样的能臣,他要是放手,那是傻子。

钱隽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将来的太子,未必还这么依仗他,便不再纠缠,点头允诺:“小弟但凭太子差遣,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好兄弟!”太子感动了,说话声音有些哽咽,他又一次拉紧钱隽的手,郑重地握了握。

就在同一天,廖成天见到从山阳赶回的小厮竹儿。

“她竟敢拒绝我?让我滚?还说作我的妾室,是‘下三滥的女人’?”竹儿见主子发这么大的火,吓坏了,战战兢兢躬身侍立,一句话也不敢说,廖成天发泄够了,这才坐到软榻上,凝眉沉思,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回让人嫌弃,头一回被人拒绝,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告

青儿战战兢兢地进来:“三公子,太太请你过去。”

廖三刚刚大婚,新娘特别粘人,有事没事,就想把他绊在身边,廖三本来挺喜欢这种感觉的,但今天听了竹儿的汇报,心里莫名其妙地涌出一股厌烦。

他有那么差吗?莫说一个没上任的七品知县妹子给他做妾是抬举她,就是五品的知府妹子,他勾勾手指,对方说不定都颠颠地把人送来了。

莫说都督府的荣华富贵,就是他廖三这迷死人的长相,不知道多少闺中女子,做梦都希望能做他的女人。

现在,他竟然被拒绝了,毫不留情、毫不犹豫地拒绝,这让人情何以堪?

“竹儿,去叫张仁义来一趟。”

竹儿低头咧咧嘴,公子这事儿越闹越大,他真怕都督大人知道了。

春风又绿江南岸,文翰见李家庄那边风平浪静,便打点行装,准备去明湖城。他已经下决心辞去那个知县的职位,准备参加最后一步的科举考试,若没有妻子和李浩然,他会继续在入云书院就读,现在,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他真的舍不得和嫣然两地分居。

以他的文采,进明湖城外的云砀书院应该没问题,浩然和路振邦做伴,一起去城里一位赋闲在家的老翰林那里念书,老翰林要的束脩并不多,只是脾气有些怪,他看上的学生,没钱也不打紧,若是他看不上,就是拿着一座金山去恳求,他也不收。

李浩然挺聪明的,文翰觉得有希望,并且,他也有两手准备,就算老翰林那儿不行,明湖城还有两家私塾很不错。

文瑾本来打算在明湖城买套房子,把二伯和二伯母都接过去,现在,这个计划只好让文翰帮着实施了。

文翰很大方地接受文瑾的赞助,在他看来,自己总会有这些钱的,到时候再回报文瑾也一样。

送走文翰,钱先诚夫妇都有些无精打采,文瑾便老老实实带着亮曦,在家里陪伴,希望能慰藉两位老人的寂寞之心。

李家庄那几个恶棍,一直盯着文翰,在确定他不能很快返回山阳时,给县衙递了状子,告李家霸占了他家的坟地。

还好有李玉林撑着,甄氏还不至于被带到官府出乖露丑,但李玉林毕竟限于身份学识,这场危难,不见得能应付得来。

甄氏吓得六神无主,一面气恨地骂儿子不听话,给她招来灾祸,一面派人叫来了弟弟。

甄庆民对内是一匹狼,对外却是一头猪,骗了姐姐一百两银子,躲得人影不见,甄氏苦等弟弟消息,听李玉林说,舅老爷根本没看到,这才发现上当了,不得不派人来山阳求嫣然。

李家庄报信的曾跟着来送嫁,熟门熟路找到钱家,敲门,石榴出来了。

“请问,大姑爷在不?”

“你问我们大爷作甚?二爷在呢。”

“哎哟,这可怎么办啊,我们太太让人告了,衙役让她过堂呢。”

石榴吓了一跳:“你且等等。”她跑到上房,找到正陪韦氏包饺子的文瑾。

文瑾一看石榴的脸色,就知道有大事,赶紧下炕,穿了鞋子,走了出来,听完石榴战战兢兢地叙述,文瑾并不慌乱,这本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这一回,她得替哥哥摆平这个麻烦了。

“石榴,去叫石大叔他们,收拾行装,咱们去怀津府走一趟。”

“哎!”石榴一点也不慌乱,跟着文瑾久了,还没遇到什么事儿是主子摆不平的,她也练出了冷静从容的风度。

王大和王和,明知李家证据如山,还敢诬告,是仗着他们在衙门有人。

现在,谁都看李家十块肥肉,想咬一口的可不止他们,县衙那些薪水稀薄,日子还想过的有滋味的,也盯着呢,他们巴不得有人来告李家。

文瑾到李家庄时,天已经黑了,甄氏这个蠢材,竟然拿捏着不肯见她。

“去告诉你们主子,不是我求她来了,她想摆谱,换个对象。我不在乎李家是兴还是衰,反正我哥哥的媳妇已经娶过去了,秀才老爷委托照料李少爷的遗嘱,哥哥也做到了。”

李玉林连连告罪,羞惭不已,谴了内院的老妈子,赶紧去请太太。

甄氏姗姗来迟,给人的感觉,是文瑾上赶着巴结她,非要帮她排忧解难一般。

“人呢?”会客室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小厮,在收拾茶具。

“回太太的话,钱二爷生气了,走了。”

“走了?她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小厮不敢吭声,甄氏正在跺脚,李玉林一脸气急败坏地回来,见到主子,一脸气愤。

“你是做什么吃的,连客人都给我留不住!”

“太太,请你注意些,不是我留不住客人,而是你太过分了。”

“李玉林!你敢忤逆我,哼,看我现在就赶你走!”

“若不是秀才老爷对玉林恩重如山,我早就走了。”李玉林连最起码的恭敬神态也不屑做出,只见他直起腰杆,“大姑爷家肯伸出援手,不是欠咱们的,更不是求咱们的,是咱们在求人家,太太,你弄清楚,人家不是拿着你的钱,看你脸色的奴仆,也不是希图你的钱,不得不巴结你的人。”

“你,你,你给我滚!”

“太太,玉林这就走,不过,后天辰时衙门开堂审案,你记着别迟到了。”说完,李玉林头也不回,往大门外而去,李秀才在临死,把卖身文书还给他了,李玉林是自由身,他留下,只是想报恩而已。

对甄氏这样的人报恩,还不如面对一头猪去报恩呢,至少喂食多了,猪看到你,还知道跑过来哼哼。

甄氏这才傻眼了,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你给我站住!”

李玉林不搭理,自顾自地往前走,甄氏身边的老妈子急了,跑上去:“管家,大管家,你消消气,看在少爷的面子上,你就停一停吧。”

李玉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甄氏。

甄氏气得喘了好一会儿粗气,她以为在钱家人面前摆谱,就能提高自己的身价,就不算是给李嫣然低头了,没想到,现在,姑娘出了门,根本不用在她手下讨生活,而钱家人,却都是长了傲骨,根本不是那种见了权势和钱财,就低头哈腰摇尾乞怜的钱奴。

“李管家,老爷委托你帮忙打理这个家的。”

李玉林皱起眉头:“整个怀津府,都知道咱家现在没有依靠,他们就是明火执仗要坑人,没有外援,这一回的麻烦,根本解决不了。”

“外援?就那贱人的男人,不过一个小小举人,能有多大外援!”

李玉林掉头往外走:“那我就没办法了,告辞,太太,你另请高明吧。”

“你站住!你给我站住!”不管甄氏如何气急败坏,李玉林就那么走了出去,虽然他的心,依然十分担忧,依然在为李家奔波,但他,真的被甄氏这样的主母伤透了心。

甄氏站在自家的外院,彷徨无措,后天,后天就要上大堂,面对如狼似虎的衙役,还有心黑手狠的官员,她真的好怕。

“太太,这怎么办呐?”伺候的宋妈妈战战兢兢地问。

“李大力去问九爷爷,那边说要多少钱?”

“五千两银子!”

“五千?”甄氏愕然,“不是五百么?”

“太太,到了现在,你还指望拿钱消灾吗?他们不把咱家榨干,绝不会罢手的。”

甄氏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这时候不知道该恨谁,其实,五千两银子,她已是拿不出来了,男人临死,不知怎么动的手脚,现在,家里的好地,地契都不见了,以前库房堆得满满几筐银子,忽然也凭空消失,就连家里值钱的古董,忽然也被藏了起来,甄氏觉得男人简直会变戏法,一挥手,那些东西都不见了。

李秀才不过是把那些换成了银票、当票,交给了嫣然。

甄氏手里,只剩下李家一个空架子,李家真正的财富,都在她嫉恨的前房生的长女手里。

“宋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

“太太,这可不是你和大小姐置气的时候,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低一次头,求求那个钱家的二爷吧。”

“你怎么就笃定这个钱家二爷,能解了咱家的危难?”

“好歹试一试啊,不然怎么办?”

“我一想要去求那个——,嫣然,心里就憋一肚子火。”

宋妈妈没说话,她太了解太太了,不逼到绝路,是不会回头的。

果然,甄氏发了一通脾气,竟然返回了内院,第二天清晨,听外面的下人来报,说是钱家二爷昨晚借宿在村头,这就要返回山阳,她才急了。

“把她拦住!”

“不行啊,太太,人家带了两个有功夫的保镖,咱们的人还没沾身,就被撂倒了。”想起钱文翰也带保镖,甄氏毫不怀疑下人的说辞。

“这怎么办?”

宋妈妈急了:“太太,你不亲自出面,谁去都没用。”

“我,我…”

文瑾不知道,她还间接地为嫂子出了一口恶气,讨回一次公道。就在她坐的牛车,走出李家庄一里远时,甄氏的马车追了上来。

“钱公子请留步!”宋妈妈不顾颠簸得头晕眼花,爬下马车,就对着文瑾这边行礼。

有人挡道,牛车自然停了下来。文瑾坐在牛车里,无论李家的仆人如何恳求,一声也不吭,石启旺先生气了,他走上前:“你们挡着路,算怎么回事?不要惹怒了我石某,大家都不好过。”

甄氏终于无奈地露出个脑袋:“钱二爷,请到寒舍一晤。”

“你是谁?让开!”石榴还没见过这样求人的,也生气了。

“你——”宋妈妈急的,不停给主子使眼色,甄氏不得以,下了马车,“钱公子,请看在我家老爷的面子上,帮我们一下。”

“我们主子不认识你家老爷。”石榴一点也不客气。

“那请钱公子看在我孤儿寡母,无依无靠的份上…”

“滚开!”文瑾终于知道嫣然为何能不得不住到姑奶奶家了,就这么个糊涂又狠毒的后母,到了现在,也不肯承认要仰仗她来解决问题。

甄氏听到文瑾冷冷的声音,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但若是这么把人放走,明天上堂,可就是自己了。

“钱公子,请你看在我们嫣然的面子上,帮李家这一次吧。”甄氏说得咬牙切齿。

文瑾还是不动,石启旺和石启月把甄氏的车夫揪了下来,准备为文瑾开路,他们难道有这么贱,哭着求着给别人解忧排难吗?

甄氏急了,提高了声音:“钱公子,你不能这么冷啊!”

“滚开!”石榴上来,拉开甄氏,“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不就仗着老爹救过一回亲家老爷,就欺负了我们大奶奶这么多年,现在求着我们,还敢这么说话,我们不欠你的,滚!”

看到文瑾的牛车开动,甄氏才真的彻底没辙,她忍不住哭起来,跑上前去,挡在路中间:“钱公子,钱公子,有话好说…”

看到几双冷冷的眼,甄氏终于慢慢跪了下来:“呜呜,求求你,钱公子——”

“先给我们大奶奶磕头,说对不起!”石榴欺负起人来,还是很有几下子的,看到文瑾瞥了她一眼,小丫头惴惴地低下头,背着主子,她在明湖城,那就是二当家。

甄氏的心理防线一旦倒塌,便再也强硬不起来,她本就是筑起一个强硬的外壳,其实内里全是虚的,所谓外强中干,就是指她们这样的人。

先是磕头给嫣然赔不是,一再保证,今后再也不敢和大小姐作对,和大姑爷作对,又磕头求文瑾帮她渡过难关,石榴把甄氏折腾够了,这才心满意足地问主子:“你看,这样可行!”

“让她们让路,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