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府人口简单,主子也算和气,尤其是财力雄厚,家仆的日子都过得不错,多数的人,是不愿意离开的。

何况,多数的人,也不喜欢离开熟悉的环境,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讨生活,夏阳的话,威胁力还是很大的。

春明按文瑾教的,仔细观察屋里十几个婆子丫鬟的脸色,觉得火候到了,便扬了扬手里的册子:“大小姐说了,以往的事情,就不提了,今后,做的不好,那可别怪我没提醒大家。”

夏阳接过春明手里的册子:“大小姐怕有些人忘了规矩,特别要我给大家讲一讲。”

接下来的日子,萧府的下人,精神面貌有很大变化,虽然还是没能完全执行规定所讲,但相差也不是很严重了。

征得文瑾同意,春明和夏阳,带着萧府的下人,一步一步和宗人府来的某些人对抗起来。

文瑾不是不能忍的人,她这么做,也是有目的的——只有面对共同的敌人,自己人才能团结起来,萧府的下人一盘散沙,她想要把他们整合起来,一直没有合适的契机,这一回,他们被宗人府的人欺负了,心里有了怨气,有了反抗意识,文瑾才能因势利导。

再有,玉洁郡主进钱府,面对的几乎是全新的下人,他们不懂规矩还有情可原,这一回,新夫人要是看到萧府的下人没有规矩,她会怎么看文瑾?

文瑾能吃得了苦,却受不了人鄙视。

再说,萧府的下人不像样子,新人会不会因此瞧不起萧逸呢?或许,萧逸是文瑾这个身子的亲生父亲,和他相处,血缘的维系,容易使人产生孺慕之情,也或许,萧逸对文瑾的宠爱,令她感动,文瑾下意识想要维护他的利益、他的威信。

文瑾不愿意爹爹的新夫人,因为家里的下人没有规矩而瞧不起他、轻视他,她也不愿意让后母瞧不起自己,看扁了自己。

宗人府来的人,一点也没感觉到萧府下人的变化,或许,他们感觉到了,觉得萧府下人更好拿捏了,便继续在萧府耀武扬威,尤其是有个王嬷嬷,狗仗人势,萧府上下的人指挥得团团转。这人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是什么都得按她的办法来,比如帐子前面挂个装饰的绸子花,绳结都要按她的习惯,从左往右绑,反了,则劈头盖脸一通骂。春明和夏阳也不吭声,乖乖低头干活,王嬷嬷得意起来,搬了个太师椅,坐在院子的阴凉处,一手端个茶杯,小口小口地呷着。

春明手上的活儿告一段落,瞅准机会,满脸堆笑地走了上前去:“嬷嬷,你是宫里的老人儿,小的有不明白,能请教请教不?”

好为人师的人很多,越是爱瞎指挥的,越是爱显摆,这王嬷嬷果然被春明这个马屁拍得舒服,忍不住满脸堆笑,十分得意地道:“有什么问题,说吧。”她最后两个字,还慢悠悠拖着长音,夏阳和几个丫鬟都围上来,做出洗耳恭听状。

只听春明道:“嬷嬷,小的想问问,做奴婢的根本是什么?怎样才能做好呢?”

“你连这个都不懂,怎么伺候主子的?做奴婢,首先,得敬着主子,告诉你们,是心里敬重,而不是表面现象。要永远记着自己是个奴婢,切不可有丝毫懈怠。”

“哦,那,主子不在跟前,是不可以偷偷坐下歇会儿的吧?”

“那当然!”王嬷嬷大手一挥,“你们都围着我做什么?想偷懒吗?都干活去!”

“是!嬷嬷。”春明和夏阳十分恭谨地回答了一声,转过身,还念念叨叨的:“要永远记得自己是个奴婢,切不可有丝毫的狂傲和懈怠。”

王嬷嬷很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瞪着眼睛,监视萧府的下人干活,但不知怎么回事,在她面前忙碌的人,都念念叨叨地重复着那句话:“要永远记得自己是个奴婢…”“主子不在跟前,是不可以偷偷坐下歇会儿的。”…

王嬷嬷越听,越觉得这些话刺耳,她很想发火,但却无话可说,只觉得自己身下椅子上,似乎长满了荆棘,刺得她实在没法继续坐下去。

再看萧府的下人,一个个投过来鄙夷的眼光,王嬷嬷终于知道上当了,她虽然是宗人府的,但却仅仅是伺候皇戚的一个奴才而已,在萧府,自认比人高一截,也仅仅是比下人们高一截,而不是比萧府的主子。

反正,她就是一个下人,宗人府的主子不在跟前,她也不可以坐下偷懒。

“自己为何这么嘴贱,要说那些话呢?”王嬷嬷恨不能拍自己一个嘴巴,不得不站起来,加入到干活人的行列里,有事可做,她的眼睛就没法盯着别人,嘴里教训别人的话,就少多了。

下午,春明和夏阳指挥几个家人,给新房外面的院子里,摆了一对盆栽的荷花。

“喂,谁让你们擅自做主,放这些东西的?到时候客人来来往往,不碍事吗?”一个宗人府派来的太监孙公公,不耐烦地指着夏阳,“哪里搬来的,送回哪里去。”

“孙公公,这里并不宴客的,不会碍事。”

“我说了算还是你说了算,搬走。”孙公公不耐烦了。

“是大小姐让送来的。”

孙公公很不高兴地瞪了一眼:“你们大小姐才多大的人?懂什么?还不赶紧搬走!”

春明和夏阳根本不为所动。四个抬大花盆的人累得够呛,好容易才从花园走到这儿,当然不愿意再搬回去,便磨叽着不肯动。

孙公公一甩拂尘,便朝最近的那个仆人抽过去:“反了你了,还不快点搬走。”

“孙公公且慢!”文瑾刚好走来,“孙公公,这是我让放的。”

孙公公和其他几个太监嬷嬷,都是是宗人府的下人,平时见了王公贵族,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这回来到萧府,就是看萧逸是个不受重视的降将,文瑾和萧瑜琛又是才从乡下来的,什么也不懂,才渐渐张狂起来,文瑾的话,竟然让他感觉不舒服了。

“大小姐,水性属阴,主院里放这个,对主子不利的。”

“孙公公,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父亲命里缺水,他住的宅子和院子,都得布水才能阴阳平衡,听闻新夫人的命格,也是有水则旺的。”

孙公公辩不过文瑾,却又不甘心,站在那里脸色铁青,文瑾理也不理,只管让人把大花盆摆好,然后才扭头问:“孙公公,还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姓孙的气哼哼地说了一句,拂尘一甩,掉头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萧家的下人只要占理,便寸步不让,必要的时候,文瑾还会出面帮他们撑腰,一来二去的,宗人府来的人便不敢再张狂了,萧家的仆人和文瑾的感情,大大增进了一步,觉得跟着这样的主子,就是痛快,他们心情舒畅,对文瑾的严格要求,也能愉快地接受下来。

文瑾终于松口气,这天上午,和宗人府来的管事陈公公坐在花厅,喝茶吃点心,下面的人闹归闹,文瑾对管事的态度还是很友好甚至比较忍让的,她两人还能维持面子上的和平相处。陈公公不是不愿意为属下撑腰,每次都是自己人不占理,让他还能怎么说?何况事情过后,文瑾都是一副十分歉疚的模样给他道歉,陈公公年纪都五十多了,哪里好意思和文瑾过不去?

“大小姐,大小姐!”夏阳还没走进来,在门口就喊上了。

“公公你看,没点规矩这是,该打板子了。”文瑾一脸无奈。

陈公公幸灾乐祸地一笑,还没说什么呢,夏阳已经进来:“大小姐,钱府来报喜了,玉洁郡主生了,是个公子,母子平安!”

“太好了!”文瑾喜上眉梢,一摆手:“备礼,我要前去祝贺。”

“哎哟,慢着慢着!”陈公公急忙阻拦,“大小姐,添丁之喜,只能三天、五天、十天这样的日子去贺喜,你今天去可就不成了。”

上京城的习俗,大概是为了产妇和婴儿着想,探望和贺喜,是有规定的日子,不是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不然,婴儿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便是贺客带了瘟神,是要把贺客的裤子撕破,来破局的。

文瑾抚额:“瞧我,欢喜地糊涂了。”

陈公公看文瑾没有一丝作假,想起传言说,萧大小姐在钱府,和玉洁郡主情同母女。看来这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玉洁郡主怀孕期间,太后给了好几次的赏赐,吃的穿的用的乃至产婆、太医,无不考虑周周到到。宗人府上层的人猜不出为何会这样,但都知道避开风头,没人招惹玉洁郡主。过了两天,文瑾大清早起来,便带着早就备好的礼物,往钱府而去,一直到傍晚才回来。若不是真有亲情,如何能留到这么晚?自此,陈公公对文瑾表面多了一份热情,内心却是多了一份忌惮,严格约束手下,尽力把萧逸的婚事,办得妥妥当当。经过一个多月的紧张筹备,婚礼便隆重举行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家宴

新萧夫人钱雅雯的娘亲,在接到太后给女儿指婚的懿旨,激动地流下了眼泪。虽然续弦,虽然进门还得当后娘,但总好过女儿一辈子不嫁吧?钱雅雯错过婚期,也不是没有人提亲的,但她高不成低不就,也着实让当母亲的挂心,太后懿旨,女儿不嫁都不行,当娘的终于放心地阖上了眼睛,这一次眼睛闭上,就再也没有睁开。缠绵病榻十多年,饱受病痛折磨,早已将活着变成了一桩苦差,因此,家人虽然悲哀,但心里都如释重负,看着她受罪,做子女的也心疼啊,她告别人世,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钱雅雯参加母亲葬礼的第二天,便启程往上京而来,离开自己熟悉的家,又失去了心理的依仗,她刚开始十分悲切迷茫,路途上的二十多天,刚好成了她散去哀情、收拾心境的旅游大假。

谁也没想到,萧逸听说钱雅雯是在刚刚失去娘亲的情况下和自己成亲,对素未谋面的新娘先有了一份深切的同情,他少年时期便父母双亡,对失去亲人的悲伤,比别人有更深的一份感触,同情,让他在新婚时,对钱雅雯多了包容和忍让,给他们夫妻今后的共同生活,开了一个好头。

萧逸对钱雅雯和对赵玉兰,一开始心境便不一样,当年,他被迫投降巨荣,先皇把他拘在上京也就罢了,竟然想通过赐婚,强行要他和巨荣产生联系,他思念妻儿,失魂落魄,如何有心善待赵玉兰?如果赵玉兰是个善良的女子,真心体谅萧逸的难处,今后的十几年时间,也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她是个自私的人,以己度人,相对萧逸示好,也不过停留在吃和穿上,从没有从内心去关怀一二,并且,每每付出,便想获得回报,整天蝇营狗苟算计个没完,萧逸如何能和她产生感情?

只要有心的人,都能想的通她们为何同床异梦、没有情感,赵玉兰明明知道萧逸思念亲人,还下手把她们都清除了,这样的女人,怎么配获得爱情?

新婚夜,萧逸仅仅是以平常心,或者加入一点点同情,和钱雅雯共度,第二天,带着她进宫谢恩。

太后没想到钱雅雯长得虽然不是很美丽,但个子高挑,腰背挺直,五官搭配恰当,显然属于耐看型,和依然潇洒英俊的萧逸走在一起,竟然很登对。

萧逸和钱雅雯恭敬地深深行了个大礼,太后高兴地呵呵笑着:“平身吧,你俩一看就是有夫妻相,今后可要好好过日子。”

“是!”

太后拍拍手,示意宫娥端上自己预备的礼物,萧逸和钱雅雯再次行礼表示感谢,太后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乔太淑妃却耐不住了:“萧夫人,萧国公还有四女一男,一进门就得为他操心,辛苦你了。“

钱雅雯心中诧异,不明白这位怎么如此喜欢提凉壶(哪壶不开提哪壶),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这是贱妾应该的,不辛苦。”

“那,你会把这几个孩子都拢在府里,而不是赶出去住在农庄吧?”钱雅雯更是诧异,她也听说萧逸已经有两个妻子,可昨天她却只拜了一个牌位,到现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太后狠狠扫了一眼乔太淑妃,但后者却盯着地上跪的人儿,故意不看她。

“国公爷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我会善待她们的,太后娘娘、乔太淑妃娘娘请放心。”

太后没办法,补充了一句:“做人但凭良心,我相信萧夫人一定能做得很好,和萧国公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谢太后娘娘。”

萧逸和新婚妻子一遍一遍地行礼,他眼皮低垂,面露微笑,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出了慈宁宫,还有到坤宁宫给皇后行礼,萧逸一路都在思索,乔太淑妃到底是什么意思?赵玉兰活着时,她们表姐妹很少来往啊。难道,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从宫里回来,萧逸把儿女召集到厅房,让她们给新夫人敬酒。

文瑾和萧瑜琛很是谦恭,萧绮云和萧锦云、萧绫云也异常乖顺,钱雅雯——今后就称为萧夫人吧,觉得自己今后的日子,比娘家人预想的要好很多。

虽然后娘难当,但若前面的孩子都比较乖巧,萧家又有经济实力,这日子,也不会怎么差的。

第三天,因为不能回门,萧逸便陪着新夫人,在院子里搭起一个小小的祭坛,和她一起对着东南,遥祭岳父母。

萧逸的淡漠,在钱雅雯看来,是陌生人应有的反应,她虽然泼辣能干,虽然年龄不小,但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和男人亲密过,她还很害羞,还不能冷静和理智地去分析,萧逸的所作所为是否合适,是否恰当,是否是爱她、喜欢她。

但萧逸是温柔的,带有几分同情的温柔,便已经让钱雅雯脸红心跳、羞不可抑。

第四天,文瑾便去征求爹爹的意思,打算把中匮移交给萧夫人。

萧逸听完文瑾的话,微微一愣,便十分自责地道:“瑾儿辛苦了,你愿意交给她,那就给吧。”沈明昭的话让他先入为主,以为主持中匮很辛苦,女儿有些累了,或者觉得力不从心了。

“爹爹,不是瑾儿不愿出力,而是,夫人是府里的女主人,中匮该让她来主持的。”

文瑾的话,让萧逸听出另外一种意思,感情,这个主持中匮,是一种地位啊,想到男人们最爱追逐的权势,他这才知道被沈明昭忽悠了:“瑾儿,你管的很好,夫人刚刚进门,还不了解咱家,暂时就由你代劳吧。”

“不,这不合适,爹爹,我帮帮忙还可以,却不能越俎代庖。”见爹爹沉吟,文瑾急了,“爹爹,一个家能不能安稳,关键是有没有规矩,守不守规矩,我们也不能太出格了,夫人是个能干的,听说在娘家也把当了十年的家,交给了伯夫人。”

“可是瑾儿,爹爹大概要出门,你和瑜琛会不会不方便啊?”

“爹爹,不会的,我和瑜琛都能照顾好自己。爹爹,你别犹豫,我们首先要按规矩来,才能指望别人善待我们。”

萧逸看了看女儿,女儿比自己想象的还聪明,还懂事,这让他既欣慰,又难过:“好吧,你要把中匮交过去,那就交了吧。”

萧逸陪着文瑾,很郑重地把一盒子新做的对牌,给了新夫人。

萧夫人很惊讶,文瑾会这么快交权,也很欣慰自己得到这一家人的认可,她当年虽然没有这么快,但也是在弟弟的新娘进门一百天里,移交的中匮,自然理解文瑾愿意和她交好的心意。

“夫人若有什么差遣,让妈妈过来嘱咐一声就行了。”

“瑾儿,母亲才来京城,还有好些地方不熟悉,你可不能这么撂挑子,还是继续管家吧。”萧夫人很聪明,给足文瑾的面子,也在男人面前,留一个好印象,再说了,万一继女只是做个姿态呢?反正她已经够大了,又能在家住多久呢?自己何必着急呢?

“夫人,这几天你理家时,我会准时到场的,家里以前的事情,随时供你参考。”文瑾把自己辅助的位子先定下来。

萧夫人很满意,这是她最担心的,有个能干的当家大姑娘,若是对方处处掣肘,她这个后娘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文瑾把自己接手以后的账目都交了过去,便到了午饭时间,萧逸在家,自然是全家人坐在一起,来个团圆宴。

餐桌上的菜肴,分成两个部分,一多半,是江南特色菜,比较清淡,一少部分,是西南边疆特色菜,以酸辣为主,这都是文瑾安排的。今天才交***,夫人还没上手呢。

桌子比较大,远一点的菜,就要靠丫鬟来帮忙,萧夫人陪嫁很得力,主子眼睛看到那儿,她的筷子便伸到那儿。文瑾的丫鬟春明最笨,只知道给文瑾夹她认为主子爱吃的。萧瑜琛平时只有小厮,今天只好由夏阳代劳。

春明和夏阳,或许眼色不够,但还是很谨慎的,不曾挤到主人,也不曾妨碍别人。八仙桌,萧逸和萧夫人坐上位,萧瑜琛单独坐一边,在萧逸下首,文瑾则在夫人的下面,她身边是萧绮云,后者的大丫鬟水红,明明右边很空,她非要和春明挤一起,碰了春明好几次,最后,春明筷子上的一块糖醋排骨吧嗒一声掉进了文瑾前面的汤里,水花溅起,洒了低头吃饭的文瑾一脸。

春明大囧:“大小姐!”

“我刚好饱了,你下去吧。”

春明非常委屈,但文瑾说过,家里情况复杂,尤其是当着长辈的面,当丫鬟的不许辩解、不许争论,她只好答应一声:“是!”低头退了下去。

文瑾静静地用帕子擦干净脸,什么也没说,长辈还没退席,她也便不走开,就静静坐着。

萧绮云悄悄给水红一个眼神,透出几丝赞赏,却让和她位置斜坐的萧逸看了个清楚。

家宴散了,文瑾回到自己的院子,春明又一次给小姐道歉:“都怪我,用筷子不老道,给水红那个坏蛋了可乘之机。”

“好了,若是真心这么认为,不妨去练一练。”

春明原以为主子会宽慰两句,没想到却碰上这么一句话,她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懵懵地问:“怎么练?”

文瑾笑了一下:“去厨房要一把黄豆一把绿豆,放在盘子里搅匀,用筷子去分捡,我看,练上个把月的,肯定筷子就拿得牢了。

夏阳偷偷笑春明,她刚做了个鬼脸,不想文瑾抬头看见了:“好了,你们几个,没事都给我练习拿筷子夹豆子,你们今天看见了没有?夫人的丫鬟,不仅筷子用得好,那眼色,夫人看着什么菜,她的筷子就到了位,这也是个功夫的。”

“是!可,这怎么练嘛。”

文瑾摆手:“你们轮着当主子,也享受一把让人伺候的滋味,诺,就是没那么多菜给你们当练习,去厨房要几个盘子,里面都装上豆子吧。”

“小姐,春明今天没做好,你不能把我也连累了。”

“别喊了,你站那里伺候少爷,也跟个木头人儿一般,光知道给少爷夹粉皮吃,幸好少爷好脾气。”春明道。

“春明你个坏妮子,少爷一直看着粉皮,你让我给他夹什么?”

“你眼睛怎么看的,我都瞧见少爷看了好几眼的芹菜炒腊肠,偏你不肯给他夹,少爷人好,不然,早让你跪钉板了。”

“你才要跪钉板…”

夏阳和春明不是不愿意去练习,她们几个到时候是要跟着文瑾陪嫁出去的,今天,夫人丫鬟的高超技能,显出让她们的不足,她们也着急想要提高呢,故意斗嘴,不过是开玩笑活跃气氛罢了,她们怕文瑾生了气闷着,伤了身体。

“好了啦,快去忙,我也要小睡一下。”

“是!”春明帮文瑾换下外衫,脱了鞋子躺在凉榻上,用了个小被单,盖了肚子,见文瑾闭上眼,呼吸很快深沉起来,这才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萧绮云回到芷兰院,心情莫名舒畅起来,她没想到太后会给爹爹指婚,这一下,钱文瑾就和自己一样,都得这后母跟前讨生活了,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若是再新夫人跟前得宠,她就有可能把对手压下去。

今天在一起吃饭,水红果然按她的授意,让钱文瑾丢了脸,她清楚地看到,新夫人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新夫人的丫鬟那么能干,可见她是个要求很严格的人,也是个追求完美,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钱文瑾的丫鬟那么笨,证明她本人不咋地,这第一天,对她萧绮云来说,应该是个好兆头吧?

书房里,萧逸正奋笔疾书,皇上放出让他去***的消息,却接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动作,现在,他想通了,皇帝在等他的一个承诺,先皇辜负了萧逸,永昌帝担心萧逸一旦大权在握,会对巨荣朝不利。

虽然萧逸就算掌握了***那支军队,他也连独霸一方的枭雄都做不到,巨荣朝现在四海升平,吏治尚且清明,百姓安乐,不是乱世,萧逸若是造反,肯定没有好结果,永昌帝相信萧逸不是这样的人。

但永昌帝依然觉得不安心,他真的希望萧逸能对他有个承诺。尤其是有“一诺千金重”美名的萧逸,他的承诺实在太重要了。

萧逸终于想到了这个,眼下,他也顺应了皇上的意思,娶了宗室的女人,上书说,要履行和刘广众之间的婚约,他要千里送亲,帮皇上劝服刘广众交出军权。

他只字不提给刘家留下活路的话来,但皇帝是聪明人,他若是不给刘广众留下一线生机,凭什么人家要让一步,白白给皇上捡个便宜?

萧逸在前梁,曾经数次上书,想要派军往东南去屯垦,他甚至悄悄派人试探过,那边山高林密,人烟稀少,但土地还是很肥沃的,尤其是一年到头,雨水丰沛,很适合种水稻,可惜前梁那些蠢材,除了吃喝玩乐,便是争权夺利,现在,萧逸又起了这样的念头,他希望皇帝允许刘广众带部分刘家嫡系老兵,去那边试一试。

先帝曾经允诺萧逸可以直接进宫见他的,只是萧逸因为没有职位,便从来没使用过这个权力,这一回,他忐忑地把手里的折子给了守门的太监,还给了一个放着一两金锞子的荷包,然后便站在那里,听心脏打鼓。

若是这一次,皇上不肯用他,萧逸这辈子,永远都是被搁置起来的降将,他昔日纵马奔驰的***,便再也回不去了。

很快的,守门的老太监就返了回来:“皇上叫进,萧国公请!”

“辛苦公公了!”

“萧国公辛苦,请吧。”

萧逸的心情一阵紧张,闲散多年,他还真不习惯面对压力。

永昌帝坐在上书房的书案后面,面前摆了两道奏折,小太监低声提示:“萧国公到。”

“宣!”

萧逸跟在太监后面,恭恭敬敬给皇帝磕头:“微臣萧逸,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哦,萧国公,你怎么忽然想起这么一招?”永昌帝时间很宝贵的,他开门见山地道。

“万岁,自从上次你让沈大人转告,有意让微臣去***,微臣便常常夜不能寐,微臣很想在有生之年,为朝廷出一份力的,因此,这些天微臣无时无刻不想着这事儿。”

“就是让刘广众去屯垦?”

“嗯,巨荣之南,苗疆以东,山高林密,人烟稀少,那里都是无主之地,臣以前曾有意在那里屯兵,还曾深入数百里去探看过,可惜这事后来便搁置下来,如今,臣又想起此事,便,便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不如给刘家一个出路,为万岁开疆拓土,将功赎罪。”

“还有吗?”“还有…”萧逸有些为难,但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刘广众若是在那里屯兵,对苗疆多少是个牵制,有利我朝疆土稳固。”

...

第一百九十章 亲密

“苗王不是你的岳家吗?”永昌帝似乎看不懂萧逸的心似的。

“以前是,微臣现在的岳家,乃是,乃是皇家宗室,萧逸自当为皇家着想。”

“好一个为皇家着想,你看看这个。”

萧逸疑惑地接过永昌帝手里的另外一份奏折,低头匆匆看了几行,顿时脸色变得苍白,冷汗都下来了:“皇上,万岁,我,我没有私通刘广众,这只是巧合,巧合…”他觉得自己的话,说服力很低,便闭上嘴巴,深深地跪了下去,“皇上明鉴,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

永昌帝想了又想,觉得萧逸和刘广众结盟,没有任何的好处,他在京城憋了十多年,难不成老了老了,想起造反了?何况,有梅敦、梅雨荷给自己的信息,苗王怎么也不会选择和萧逸绑在一起,过着艰难困顿的日子,而放弃和自己联姻,过舒畅得意的光景吧?

但是这一份巧合,也实在太让他怀疑了。

“萧爱卿,都说你武功盖世,这几天,京防大营有个比武擂台,你去做个裁判如何?”

“趁遵旨!”萧逸悄悄透了口气,行礼退出。

永昌帝立刻招见沈明昭,他想听听这个肱骨之臣的意见。

沈明昭对着两份奏折,也是目瞪口呆,他是绝不相信萧逸会和刘广众勾结的,那么,这就是巧合了,他的脑子迅速转了几圈,最后,便得出了结论。

永昌帝一直看着沈明昭,见他低垂着的眼皮,微微一动,便知道他已经有了结论,永昌帝也不急着追问,反正,沈明昭肯定得讲出来,才能离开的。

“皇上,萧逸这份奏折,算是从侧面证实刘广众所言是实,是可以试一试的,萧逸肯定没有和他私下勾连,他是个有能力的人,赋闲十多年,过得十分落寞,皇上刚刚有了起复的意思,他不会让自己处于这么敏感的境地的。”

“嗯,朕也这么想,不然,哼!”永昌帝没有说完,不然,他立刻下令,把萧逸午门斩首了。

永昌帝说完,心里便豁然开朗,萧逸这是为了讨好自己,才写的奏折,没想到竟然和刘广众的奏折不谋而合了。

刘广众这个时候,就是想拉个帮忙的,也绝不会选萧逸这么一个降将,随随便便启用刘家埋伏的某个文臣,都比这效果好千倍万倍。

沈明昭见皇上的脸色不再是刚开始那么一副恼怒模样,知道他也想通了,便低着头一声不吭,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换个说法,叫多说多错,不说不错,伴君如伴虎,他沈明昭永远都会警醒地保护好自己。

“朕让萧逸去当京防大营比武的裁判去了。”

沈明昭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臣愚钝,早就该想到这里,唉,这萧国公武艺超群,若是早让他做这些,还不为我们朝廷培养出好多人才了?”

这马屁拍得巧妙,永昌帝不知不觉间,就给带了一顶高帽子,他十分舒心地靠到龙椅地雕花靠背上,处理了半天朝政的疲累,似乎都一扫而空了。

沈明昭拿着刘广众的奏折,看了又看,确定他是真心为了保全家人,愿意放弃军权,刚想放下,忽然发现最后一页,还夹了一个小纸条,他抽出看了一眼。

“是什么?”

沈明昭双手恭敬地递过去。

永昌帝扫了一下,眼睛便瞪得溜圆:“刘广众抓住了暗害太后的人?”

“他只是说,有可能是。”

“他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洗脱太皇贵妃的嫌疑了,若是太皇贵妃不曾暗害太后,他家的罪责便会轻一些,活命的机会也大了些了。”

“嗯,快马传讯,让把人送到京都。”

“臣以为,必须保密。”

“嗯,沈爱卿,你还认为这宫里有贼人卧底?”

“很难说,太后中毒实在太蹊跷,尤其是解毒的事儿更蹊跷,到底是两拨人干的,还是一拨人又下毒又解毒呢?为的什么呀,此事很费思量。”

沈明昭退出后,永昌帝便招来了郭安安,牵扯上了宫里的**,自然不好让外臣插手。

郭安安这阵子过得很不好,太后中毒案凝滞不前,连萧逸前妻梅夫人的死,也是一团乱麻,让他在皇上面前很没脸。

对郭安安失望的还有沈明熙,他本想在去苗疆时,把那件事情的真像,作为礼物献给苗王。

“皇上,奴才这就去***。”

“嗯,要快,沈大学士说要保密,你就在***亲自审问吧,必要的时候,你可便宜行事。”

“是!”郭安安躬身退了出去,走出上书房,脚下恨不能跑起来,他太着急想要做成这件事,一扫最近的诸般不顺。

天黑的时候,萧逸从京防大营回到家,心中还是惴惴的,皇上给自己安排差事,表面看是相信自己没和刘广众勾结,其实细究起来,还有另外一个意思,那就是,他就算是天下第一的英雄人物,也一拳难敌四掌,皇上想要制服他,最合适的地方,便是京防大营。

文瑾早上见父亲高高兴兴出门,心事重重回家,不知他到底遇到什么麻烦,忍不住有些担心。萧夫人也看出男人不对劲,有心想说什么,又不好当着孩子的面儿,吃过晚饭,萧绮云三个先退席离开,文瑾看夫人欲言又止,便让人撤去残席,送上绿豆汤,然后才婉言询问:“爹爹,请恕瑾儿冒昧,你遇到大麻烦了吗?”

萧逸从来不在家说公事的,主要因为没人能帮他分忧,现在,见女儿关心,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但他,还是不愿让女儿跟着烦忧,便摇摇头:“没什么事儿,爹爹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