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老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女儿不见得能帮你想出办法,但总能为你分担一些,女儿回家之后,还从没见过爹爹如此颓丧烦忧的,肯定是有事儿的。”

萧夫人也忍不住道:“老爷,瑾儿说得有理,咱们是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苦,便是我们的苦,你的甜,也是我们的甜。”

萧逸这十几年,不管悲伤离合还是欢乐愉悦,从来没人和他分享,妻子和女儿贴心的话语,让他一时心潮起伏,忍不住打开心防,把今天的事儿,简单说了几句。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萧夫人十分惊诧,一脸的紧张。

文瑾没说话,脑子飞快地运转着。

萧夫人也是女中豪杰的,她很快便稳住了情绪,安慰丈夫道:“老爷莫要忧心,皇上也是觉得太巧,才会怀疑的,但他显然还是信任你的人品,不然,还不立刻下令把你关进大牢了?”

“夫人所言极是。”萧逸也是这么想的,但他闲散时间太长,心里太在乎这一次机会,才会患得患失,情绪激荡。

“爹爹,你和刘广众勾连,能有什么好?难不成还和他一起造反不成?当年梁朝大军十多万都听你调遣,你也没有因此自立为王,现在时过境迁,早已没了昔日的气势,你还能再做令百姓生灵涂炭的逆天悖行之事?皇上是个聪明人,凡事背后,都有目的,你的目的是什么?没罪找罪受吗?”

“是呀!”萧夫人也连连点头。

萧逸的脸色平和了许多,文瑾找了个机会退了出来,留下人家夫妻二人,相互慰藉增进感情。

萧逸或许是老了,心灵孤独十多年,也希望能有人携手相伴,新夫人又比赵玉兰好多了,不仅体贴入微,还能福祸共担,他自己都没有意识道,越来越喜欢回到内宅,而不像以前,总是在外院待到天黑才回来睡觉,或者干脆借口读书,住在外院不回来。

萧夫人能感觉到文瑾极力将他们撮合在一起,心里很是感激,她没出嫁之前,对后半生的日子十分忧心,觉得丈夫已经有过两任妻子,经历坎坷,和她不容易产生感情,再加上还有四女一男五个孩子,后娘不好当,这居家过日子更是艰难。

第一天吃饭,她就发现大女儿和二女儿之间暗潮汹涌,还好大女儿还算顾大局,没有当场发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丈夫第一任妻子留下的两个孩子,都很好,男孩虽然寡言少语,但专心学问,对人真诚,女孩更是善解人意、乖巧可人。第二任妻子留下的三个女儿,虽然心思不纯,但却处处讨好于她,一心希望能借势踩下前面这两个。萧夫人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何自己大婚之日,为何只拜了一个牌位,但她能看出来,男人对第二任妻子留下的孩子态度冷淡,而这几个,也不招人喜欢。萧夫人暂时并不冷淡萧绮云三个,但对她们却一直很平淡,反正她们都是女孩子,她只要让她们认清形势,明白将来的个人前途都捏在自己手里,不敢轻易惹了自己就行,前面这两个孩子,不仅能干,还很真诚,她才取的态度便是:君投我以木瓜,我报之以琼浆。

萧夫人知道自己年纪偏大,很有可能不会生育,年轻时日子还好过,但老了以后呢?萧瑜琛便是她唯一的依靠了,她最初的打算,是不惜代价,也要和继子处好关系,现在,这个心愿更加迫切,只因为她眼里的萧瑜琛和萧文瑾,善良诚恳,温柔可亲,是最值得投入感情的那种人。

就像刚才,文瑾有意给他们创造增进感情的机会,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萧夫人只恨不是自己亲生的。

第二天早上,萧逸骑马去京防大营时,心情已经没了前一天的焦躁烦闷,能够冷静地看待遇到的意外和不顺了,十几年了,他又一次有了家的感觉,有了能够让他身心放松心平气和的心灵港湾,他又一次有了想要维护和关爱的家。

郭公公快马加鞭离开了京城,他安排盯梢萧逸的人却并没有懈怠一丝一毫,永昌帝在后面的几天里,接到的报告,都是萧逸在京防大营,全力而为,不仅裁判公平,碰上资质好的年轻人,还会热心地点拨一二,显然并不把和刘广众折子内容巧合的事情放在心上。

这种表现,只能解释为他心底无私天地宽,也能解释为,他相信皇帝能还他清白。

永昌帝放下了这件事,只等郭公公的消息回京了。

所谓去查太后中毒的事情,最初永昌帝的确是这么安排的,但郭安安走时,又接到皇上的密旨,要他顺便摸一摸,刘广众请求屯垦的真实目的。

萧逸心态放正,在京防大营的日子便过得十分开心,连带萧府上下,都喜气洋洋,这天早饭后,萧夫人留下文瑾,和她商量道:“母亲想要看望玉洁郡主,瑾儿觉得合适吗?”

文瑾最希望钱府和萧府能走动起来,闻听不由大喜过望:“夫人,没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和郡主娘娘是皇家宗亲,也都是心怀坦荡娴雅端淑的性子,走动起来,你也多了个亲戚,我,我也跟着沾个光儿。”

“你能沾什么光?”

“哎呀夫人,那是我义母,你俩好了,我走动起来也方便呀。”

见文瑾坦诚相告,萧夫人自然心里舒坦,她微笑着道:“那我,这就派人送个帖子了?明天郡主娘娘的宝贝儿子就二十五天了,我去探望探望,就能赶上喝她的满月酒了,呵呵,我这新婚大喜,加上她的弄璋之喜,这可是喜上加喜啊。”

“嘿嘿,喜上加喜的那是我,义父添丁之喜,亲父大婚之喜,放眼京城,谁也比不过我的喜事多。”

萧夫人一愣,“扑哧”一声笑了,“我才发现你原来还挺贫嘴的。”

“夫人,嘻嘻,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

“那,你说说,还有什么是母亲不知道的?”

“嘻嘻,这个保密。”…

文瑾和萧夫人都有过**支撑一个家的艰难岁月,一个坦诚一个睿智,两人相处起来,十分相得,萧绮云虽然极力巴结,但逢迎拍马这一套,最怕遇到聪明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只有糊涂虫才喜欢听别人的奉承话呢。因此,萧绮云没少花力气,却没有文瑾在新夫人跟前得脸,那个郁闷,背后没少骂文瑾,有时三姐妹在一起,也少不了埋怨老天不长眼,为何总是偏心萧文瑾。

玉洁郡主接到萧夫人的帖子,又惊又喜,对方肯和她交往,肯定是因为文瑾的关系,不然皇家宗亲多了,地位显赫的也不少,没的来找钱府这么个不热不凉不显眼的人家作为交往第一户。虽然萧逸因为钱家抚养文瑾的事儿,曾经定下基调,今后当亲戚来走动,但新夫人若不是和文瑾关系处得好,可以把钱家晾起来的。

接到热情相邀的回帖,萧夫人准备了几块适合给小孩子做衣服的细布,一包袱做棉衣的丝絮,一对带铃铛的银脚镯,还有一盒小儿七珍丹,是她从娘家带来,是当地一个药铺出的,名声特别好。

礼物可以说很便宜,但很实惠,都是立刻就能用到的东西。

萧夫人拿出来给文瑾看:“因为是新亲戚,不知玉洁郡主的性子,送这样的合适不?”

“挺好的,郡主娘娘也不是那种务虚的人。”文瑾回答。

萧绮云就在一边站着,觉得这样的礼物实在有些寒碜,听见回答,忍不住撇嘴,觉得文瑾总是脱不掉一副山里人气,最起码,还不送个玉佩金项圈什么的。

不过,萧绮云并没有说出来,反正钱家和文瑾有关,萧夫人送的礼物越轻,证明对这门亲戚越不重视,也等于说,并不像表面看到的,和钱文瑾关系那么密切。

萧绮云这一番推论下来,心里多少平衡了,觉得夫人或许是因为父亲偏心,才假意对文瑾好的。

是文瑾陪着萧夫人去的钱府,玉洁郡主还没出满月,每天以卧床休息为主,她们到的时候,刚好睡了一觉醒来,韦氏出面把客人迎了进去。还好葛氏是农村人,觉得产妇没有那么娇贵,并不同意方嬷嬷把房间捂得严严实实,一丝风也不透,而是通过外间,适当给里间通气,房间没有熏香也没异味。

玉洁郡主面如银盘,又白又胖,穿着棉布夹衣,坐在床头,笑着和进来的萧夫人打招呼:“你就是雅雯姐姐了?早就听说过是个能干的,就是一直没能见面儿,连你的婚礼都没能参加。”

萧夫人对玉洁郡主行了个福礼,接声道:“娘娘这不是出不了门的嘛,当姐姐的来看望妹妹也是应该的。”

说这话,萧夫人已经走到了婴儿床前,小包子闭着眼睡得香甜,只见他两个小胳膊举在脸旁,小拳头捏的紧紧的,萧夫人低头看的时候,他刚好嘴巴动了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哎呀,太可爱了,还会打哈欠。”萧夫人三十多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的孩子,她十分惊奇,盯着一动不动,简直看呆了。文瑾来到玉洁郡主床边:“娘娘,月子一切都好吧?”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白

“都好,呵呵,就是不准洗濯,这身子都臭了。”

“哪有?香的。”

文瑾的话让玉洁郡主笑了起来。

“娘娘,这一下遂了心意了吧?”

“嗯,我做梦都想不到,这辈子还能当上娘。”玉洁郡主笑得十分满足。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呵呵。”玉洁郡主笑得很甜,但却有点意犹未尽。

“呵呵?娘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文瑾看出来了。

“你爹,哼,我还想再要个孩子跟夏至做伴儿,他说什么也不答应,怕我年龄大,伤身子。”

萧夫人过来,安慰道:“娘娘先养好这一胎,才能说后面的事儿。”

“这倒是。”玉洁郡主笑。

文瑾和萧夫人相对一笑,默契地站起来:“娘娘你歇着,我们这就走了。”

方嬷嬷已经摆出架势要送客,玉洁郡主只好点头:“好的。”

萧夫人和文瑾行礼告别,前脚出门,方嬷嬷就赶紧让玉洁郡主躺下,给她盖上薄被:“娘娘再睡会儿。”

走出玉洁郡主的住室,通过外间,沿着雕花走廊,还没出院子,就听到蹬蹬蹬的脚步声,接着,一个穿着天蓝府绸无袖小褂的男孩子跑过来。

“亮魁!”文瑾叫道。

小亮魁眨着黑溜溜的眼睛,想了想才叫道:“文瑾,姐姐!”

“来,姐姐抱抱!”

“不抱,娘说,亮魁,太沉,累!”

“姐姐有劲,不累,快过来!”

“哎!”亮魁高兴地跑过来,对着文瑾举起双手,并且,还把鞋子脱了。

“这是做什么?”

“有土,脏。”

萧夫人在一边看得直笑:“这是谁家孩子?怪可爱的。”

“这是我娘家侄子。”送客的韦氏在一边回答。

“夫人,玉洁郡主听人说,多抱男孩,就能生男孩,这亮魁可是娘娘最宝贝的呢。”

“哦?这孩子,长得好又乖巧,很惹人喜欢,来,我也抱抱。”

萧夫人从文瑾怀里接过亮魁,还在他小脸蛋上啵了一下,亮魁脖子一缩,“咯咯”笑了一声,惹得萧夫人更是喜欢。

走出院子,萧夫人才依依不舍地把亮魁交给后面跟着的婆子,笑着和韦氏道别:“钱夫人,我这就回去了,你有时间,也去我那里坐坐,哦,带上这个乖宝宝,见了一面,让人怪想的。”

“嗯,我有空就去,萧夫人慢走。”韦氏说话时,和文瑾交换了个眼神,萧夫人也想有个孩子,可惜,她比玉洁郡主还要大几岁,这个心愿想要实现可就有难度了。

钱府第二天郑重其事给萧府下了请柬,让萧逸夫妇去吃满月酒,萧夫人这才玉呀金的准备了几样贵重的礼物。

萧绮云见了,才明白月子里的探看,一般人也就带点鸡呀蛋呀什么给产妇补身子,满月酒这才正式送礼呢,她心里又是一阵失落,带着两个妹妹回到芷兰院,连话都不想多说了。萧绢云和萧绫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姐姐,三个人到了这个时候,才显得十分可怜,没了娘,爹爹也不疼爱,连后娘都忽略她们,娘亲给安排的奶娘,也一个一个的靠不住,教养嬷嬷走了之后,她们这才觉得,没个人管着,其实是很悲哀的。

第二天,阿来和文瑾同时想到了这事,把肃妈妈送了回来,萧绢云刚开始特别高兴,没两天便又厌烦起来,肃妈妈变化很大,总是劝三姐妹和文瑾好好相处:“大小姐其实是个心善的,你们对她好一分,她恨不能三分五分地回报呢,你看夫人和她相处多好,你们也要像她那样,拿出几分真情意,长姐如母,今后少不了会照应你们。”

可惜三姐妹根本听不进去,

酷暑眨眼便过去了,百花居终于修整好了,文瑾拣了个好日子搬了过去,距离二进院更进一步,和萧夫人的相处更是融洽了几分。

郭公公人没赶回来,八百里加急的密报先到了,直接密封着送到了永昌帝的案头。

皇帝看到信封上画着三道大红,亟不可待地拆开火漆封口:“到底在那里审出了什么?竟然是十万火急。”他嘀咕着,打开里面的信笺,只匆匆扫了一眼,便脸色大变:“传惠侍卫长。”

惠侍卫长是内宫的隐卫头儿,手下全是太监,他也六十多岁了,是太后关门疗毒时的守卫,永昌帝夺宫时,就是他做的内应,保护着太后,把刘皇贵妃禁闭在昭阳宫出不了门。

惠侍卫长的头发全白了,宫里的事情,多数时候都有郭公公处理,他只在郭公公出门时,才会理事,听到皇帝传召,知道必是宫里出了大事,一路脚步特别急促,他身后跟着几个伺候的太监,也一个个脚步下去如猫一般轻捷,一看都是练过两下子的。

惠侍卫长进了上书房,给皇上行过大礼,便一动不动地跪着。

“起来吧,老惠,给你看个东西。”永昌帝小的时候,便称呼他老惠,到现在一直没变过,惠侍卫长心里挺感动,觉得皇帝是个念旧的人,值得他结草衔环粉身碎骨。

惠侍卫长接过皇帝手里的密折,才看了几眼便冷汗涔涔,他有些不敢相信地望了皇上一眼,揉了揉眼睛,这才低头仔细地看了一遍。

“万岁可有什么安排?”

“先监视起来,等郭安安的后续折子,这一回,一定要斩草除根。”

“是!”

永昌帝坐在案前,沉思良久,虽然他经历过争夺龙位的残酷斗争,但他一直认为,那些都是男人的事情,宫里的女人们,虽然不能幸免于难,但不管怎么说,也不会有多么激烈,可刚才的折子,彻底颠覆了他的认识,原来,一个皇子从小到大,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惊涛骇浪,而这些磨难,却都来自女人,来自她们之间的斗争。

想到小时候,母后一再叮咛自己,不许吃别人给的任何食物,不许喝别人手里的一口水,甚至,连玩别人的玩具都不许,若不是这么苛刻的保护着他,现在,巨荣朝的皇位,还不知道是谁在坐了。

“传沈大人过来。”

沈明昭就在上书房所在院子前面的大殿里,和几个内阁学士批阅奏章。

全国的奏章,都要先给内阁大臣看过,他们挑选比较重要的,才给皇帝最后定夺,除了密折。巨荣朝在高宗时,曾出现过皇帝被架空的危险事件,后来,皇帝便发明了一种密折,他选择一批官员,把国家发生的一些重要事件通过这种方式,直接送到皇帝的案头,内阁那边,就算想要做什么手脚,也势必有所顾忌了。

密折只有皇上才能看到,沈明昭进来时,还对永昌帝案头的一叠纸上面的内容一无所知。见皇帝脸色不虞,沈明昭更加谨慎,他郑重地跪下:“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还万岁呢,我差点五岁就夭折了。”

沈明昭吓了一跳。

“你看看。”永昌帝把手里的折子递过来。

饶是沈明昭一贯冷静,也禁不住变了脸色:“这,这,怎么会?”

永昌帝却已经平和下来:“照这样看来,刘家的罪恶还没有那么大,其心也没有那么野,刘广众提出去***屯垦,也是能够接受的。”

沈明昭没说话,还在沉思,永昌帝也不着急,半阖着眼靠在椅子上,夕阳的余晖,从窗户上斜斜地照射过来,在他的身上,泛***点金光,他穿着的便服上,蓝色的海浪怒涛翻滚,灿灿的五爪金龙,似乎蓄势待发,随时都要腾飞而起一般。沈明昭抬头,刚好看到这一幕,他连忙跪好,深深磕下头去:“吾皇天命所归,岂是那班宵小的鬼魅伎俩能伤害的?君不见太后当年,何等艰难,最后也不化险为夷遇难呈祥?此天意也。”

永昌帝长出一口气,刚才他受到的震动实在太大了,沈明昭的话,总算让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五天后,郭安安便满身风尘地出现在永昌帝面前:“万岁,人犯都带来了。”

“好,连夜审问。”

其实郭公公把审问结果已经给了永昌帝,这一次再审,只是让几位大臣再把把关,毕竟事情太大,永昌帝还是怕中了刘广众的奸计。

刑部、大理寺、外加几个内阁大臣,大理寺大堂十分肃穆,会审进行了一半,永昌帝亲临旁听,连太后也派了贴身的女官过来,虽然事情进行的秘密,但凝重的气氛,似乎在整个京城蔓延开来,皇宫里的人都感到了不安的氛围。

这天晚上,皇后辗转反侧,皇帝虽然按惯例,经常来坤宁宫,但皇后知道,她的大势早就去了,父亲和兄长为此十分不忿,当年皇帝还是太子时,他们可没少跟着吃挂落,连北疆元帅的位置都丢了,现在,皇帝三十年媳妇熬成婆,翻脸不认人了。

气愤又有什么用?眼看皇宫就要进新人,她的肚子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一个没有儿子又被嫌弃的皇后,今后的日子不用说都可想而知。

比皇后不安的,是皇帝的其他几个妃子,除服已经快半年了,传言说皇帝会选美充实宫掖,却一直没有动静,外面传言,说皇帝看上萧逸刚刚找回来的女儿了,后来,又变成看上苗王的孙女,这次沈大人去苗疆,就是求亲去了。

今晚,山雨欲来风满楼,可不像是选美人入宫的喜悦之情,而是满满的萧然肃杀之气,到底有什么事情会和内宫有关呢?

郭公公带回的人中,除了这一回刘广众交出的,竟然还有和刺杀萧夫人有关的杨和、萧瑜琛的奶娘木婆子、文瑾的奶娘张婆婆,甚至有萧绫云的奶娘容妈妈以及萧绢云的奶娘肃妈妈、萧绮云的奶娘秦妈妈。

萧逸也被叫去旁听,他很奇怪什么事情,竟然能跟自己有关。

刚开始审问的,竟然是萧逸前夫人被杀的事情,三堂会审的大臣都有些面面相觑,不明白皇上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萧家的家事,值得五个一品二品的大臣来审问吗?不过,几个大臣很快就发现,这是个序幕,耗子拉木锨,大头在后面。

第一个审问的,便是肃妈妈,她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抖若筛糠:“我有一回去夫人,就是赵玉兰房间,听到她和容妈妈说话,叫容妈妈三姐,说到一句什么草,听声音像是葛藤草,也不知道对也不对。”

容妈妈淡定地跪着,闻听只扭头狠狠瞪了肃妈妈一眼,便低下头不说话。

第二个上来的是秦妈妈,她和容妈妈为了谁掌芷兰院,没少争斗,两人见面,都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秦妈妈说:“容妈妈在外面,和几个男人有来往,夫人好像知情,她出入府门很容易。”

几个街头混混被带上来,秦妈妈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我见过他,就是他害了我儿子!”

“她诬赖!”容妈妈反驳。

大理寺卿又让人带上来一个老太监,似乎很老,走路都抖抖索索的,他对着那几个混混看了又看,最后确定了一个:“就这个,是个六指。”

“查!”一边伺候的,不是衙役,都是内卫,有人上来检查,那个混混果然右手是六指。

老太监道:“就是他带进消息给蒋公公,说裨将杨英有个孪生兄弟,知道有种面脂效果很好,但有毒,会使人慢慢病重,我当时便联想到芝兰公主说太后中毒的事情,但我还没来得及给太后示警,便被人打了闷棍,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人们都叫我疯子公公,把我送到冷宫扫地,这一去就是十多年,我去年前大病一场,却想起了这些事情,便给郭公公说了。”

“蒋公公是谁?”

“蒋公公已经死了,以前就是掌管库房的,太后中毒,先皇一怒之下,打杀了他。”

老太监下去,又带上来一个老宫女:“蒋公公是乔太淑妃的人,他弟弟犯罪,是乔太淑妃的兄长帮着救下来的。”

一屋子的人都大吃一惊,难不成是乔太淑妃害的太后?

每上来一个人,容妈妈都会狠狠地瞪上几眼,紧接着上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男孩,容妈妈看了几眼,却忽然哇一声哭起来:“江江?你可是江江?”

小男孩茫然地看着哭泣的女人,疑惑地问:“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叫江江?只有爷爷奶奶这么叫我的。”

“你爷爷奶奶呢?”

“死了,就在过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天黑地很,我睡觉又掉到床下面了,平时奶奶发现,都会把我抱回床上的,这一回却没有,我后来冻醒了,起来,屋子都是腥味,天亮了,原来是奶奶和爷爷死了,呜呜,一屋子都是血,我害怕,大哭起来,奶娘哄我吃饼,可难吃了,我偷偷扔给大黄,大黄狠叫了几声也死了,奶娘跑了,陈爷爷见了,把我偷出去藏到一个没人的院子里,叫我不要说话,每天给我送吃的,后来他再也没有来过,我饿,就跑出来,家里已经没人了,什么也没有,我饿。”

容妈妈联想到,赵玉兰死的那个晚上,赏了自己一桌菜,她那几天积食,便没吃,第二天嫌馊了,全都倒了,就是说,她们的主子动手了,要把她们都清理了?

她还在狐疑,郭公公说话了:“就在赵玉兰死的那天晚上,景公公犯了宫规,被我抓了,不知为何,他竟然上吊了,我一直不明白,现在可清楚了,那天,他去过萧府,还是乔装打扮了去的,容妈妈,想必你在萧府见到过一个高个子皮肤很白的道姑吧?”

容妈妈面若死灰,抱着儿子抖个不停,过了一会儿,祈求地说道:“我若全招了,能不能保全我儿一命?”

没人理她,容妈妈也知道这是奢望,但她还是坚持着,鼓气勇气看着郭公公。”

“送到育婴堂,至于以后,看他造化。”上面有人说话,容妈妈松了口气,她儿子这么大,很快就会有人领养,或者送给人当学徒,不会沿街要饭了。

“快说吧。”郭公公不耐烦地道。

容妈妈看着儿子被带下去,咬了咬牙,道:“我和赵玉兰是堂姊妹,是她堂姐,当年,偶然机会,祖母发现一种面脂很显白,却有毒,她并没有声张,而是把这献给了亲戚乔太公。”

大堂的人都猛吸一口冷气。

“祖母的娘家以前是铃医,就是所谓的走方郎中,乔太公让她把面脂重新调配,不仅能使人不孕,还能致命,我祖母一直捏着这个方子,要挟乔太公把我们一家做了妥善安排,兄弟都当了官儿,姊妹也嫁入高门,乔家刚开始一直要的是毒药,后来忽然还要解药,其实,我们家做的最多的是解药,没做几盒毒药的。”“说吧,萧国公的前夫人是怎么死的?”容妈妈咬了咬牙“玉兰传讯说,萧逸的前妻来了上京,她有儿有女,又和萧逸伉俪情深,若是到了萧府,哪有玉兰的地位?我祖母便要求乔太公帮我们清理麻烦,那些事情,都是乔太公干的。”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秘密

“哼,你把罪责推倒一个死人身上,便能证明自己清白吗?说吧,你男人是怎么死的?”

容妈妈脸色灰败,好一会儿不说话,大堂外传来一声孩子的哭声,容妈妈浑身一震:“带走他,我什么都说。”

外面有脚步声离开,容妈妈才说道:“他是个好人,很正派,很耿直,当时乔家为了把水搅浑,令冉忠建挑唆刘太师擅权夺嫡,刘太师那时候官高位显,也是野心勃勃,冉大人一煽动,他果然便上道,我男人不知道这是乔家授意,他上密折给先皇,要他防备刘太师,不知道怎么消息泄露,便被刘太师以贪污罪下了大狱,他一气之下病死了。刘太师怕我闹腾,要加害与我,我带着孩子逃跑,落到人贩子手里,几经周折,最后还是被找到了,我父亲知道了,去求乔太师,才让他手下留情,只是软禁了我公公、婆婆和儿子,让我在萧府安身。”

“那,刘太师被圈禁,你为何不站出来为丈夫伸冤呢?”上面有人说话。

“是乔家不许的,这里面牵扯太大了。”

“你丈夫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

容妈妈好一会儿不说话,大理寺卿拍了惊堂木,她才期期艾艾地道:“他喜欢下棋,当年清江府的驿丞是个此道高手,和他关系很好,一次醉酒,说出当年上面派人来,暗杀萧夫人的事儿,他便私下悄悄调查,最后,多少知道和我家有关,但他这些举动,被其他人发现了,乔家早就想杀了他,是我苦苦哀求,才算度过难关的。”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乔太公当年在驿站布置了好些人手,就是从这个方面下手,摸清萧夫人行踪,最后杀了她。”

“你还知道什么?”

容妈妈想了想:“我男人其实是好人,若不是我拖累,应该能平反昭雪的吧,他曾经写密旨弹劾冉忠建,那时的中江知府,是冉家的地盘。”

“把你知道关于冉家的事情说说吧。”

“冉忠建不知是如何和乔家连上的,但他在乔家和刘家之间左右逢源,一路青云直上。可惜却死在粟大人手里,当时御史弹劾的奏章便如雪片一般,刘太师猝不及防,他本来还在先皇跟前为冉忠建辩解了,先皇也答应不予追究,但那一年先皇身体开始滑坡,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在朝堂上忽然糊涂起来,一声令下,不仅抄了冉家,还把冉忠建杀了,男丁流放,女眷官卖,从那以后,刘家便诸事不顺,刘太师又开始打退堂鼓,是乔都督极力保证,说一定会鼎力辅助,才让刘太师安心,可惜天命不可违,关键时刻,乔都督忽然中风死了,皇帝也如有神助,在西疆节节胜利,并且,又忽然如天兵一般降临京都,这才有了眼下的局面。”

上面有人说话了:“这乔家为何这么好,肯为刘家打算呢?”

容妈妈顿了顿,说道:“这个,也就是我猜想了,到底为何并不知情。”

“好吧,说说你的猜想。”

“乔太淑妃当年,生下三皇子葳哥儿,那可是个十分聪明伶俐又俊秀的孩子,听闻先皇异常宠爱,当时尚未确立太子,乔家给予很大希望,但却没想到,一夜之间,那孩子便没了,乔家怀疑是太后所为,他们扶持刘家,便是为了报仇。”

“可是,为何又给太后解毒呢?”

“乔太淑妃刚开始是要太后死的,就在快要成功时,刘贵妃入宫,一下子便夺去了先皇恩宠,太后若不在,乔太淑妃便成了刘贵妃对付的对象,她自忖不是对手,就想让太后替她挡风,乔家人大概觉得,太后的命就在他们手里攥着,要死要活很容易,却没想到,先皇对太后的情分还是很重的,太后中毒,令他恼火,不仅打杀了一批人,还加强了内卫监察,乔太淑妃后面大概不好动手,并且,给太后的解药,当时以贡品的办法弄进宫的,一时也取消不掉,一直到刘家倒台,宫里死了好多人,这才罢手。”

容妈妈这个推测,上面几位都知道不对,乔太淑妃就是要鹬蚌相争,她们乔家从中得利,谁知道关键时刻,她的兄长死了,太子又迅速安排亲信接替了这个职位,但这个时候太后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她和太子联手,也控制了自己身边的宫女和太监,乔太淑妃一时不好下手,接着便是永昌帝雷霆一击,坐上龙椅,刘家被圈,乔家赶紧在太后和皇帝跟前讨好卖乖,蒙蔽视听。

容妈妈虽然知道不少,但她还是乔家的表亲,是这个阴谋集团的外层,后面这些推测,自然差了不是一点两点。

容妈妈被带下去,永昌帝发现自己两手都是汗,陪伴母亲身边的人,竟然是这么恶毒的一条美女蛇,把他们娘俩都骗了。

但此刻,还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他让自己冷静了一些,然后才问道:“这个老婆子所言,可有几分真实?”

大理寺卿孟大人急忙跑下座位,站在皇帝面前,行礼回答:“臣以为是实话,和刚才郭公公从***带来的几个人所言基本一致,细节各有侧重,不应该是串供的。”

让他接触皇家辛秘,那是孟大人审案还是很有一套的,今天犯人所言,一开始觉得支离破碎,但细细想来,便能找到相应的蛛丝马迹相联系,这时候,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总体轮廓。

“嗯,照这样说来,刘家的野心也不是那么大,五弟翼王年龄还小,也应该从轻发落?”

孟大人不敢说话,皇上其实等的是沈明昭,但却没有回应,他只好下令:“就这样吧,沈爱卿,这几天你准备准备,看看刘广众去***屯垦,是不是行得通。”

皇上已经有了这个意思了,沈明昭也就是个执行人,他得想办法让群臣都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沈明昭总觉得皇帝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就算是乔家作祟,难道刘家当年派人截杀作为太子的永昌帝,这个事实能抹杀吗?当然,为了国家安危,皇帝没有一上台就痛下杀手,仅仅把刘家和翼王圈禁,让刘广众投鼠忌器,趁这段时间,把刘家几个嫡系大臣调离了关键的位子,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多,皇帝的位子差不多坐稳了,但坐稳了就不记仇了?

沈明昭不觉得永昌帝是宽厚善良的性子,但问题出在哪里,却令他百思不解。

沈明昭想不出来的,都是家国天下的大事,文瑾没法理解的,却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

比如,这段时间,钱隽又不在家,仁亲王妃怎么忽然那么安静?没有再找自己的麻烦呢?谁也想不到,这两个问题,竟然会有内在联系。

刘家和翼王在京城被圈禁,但刘广众在***,却还是自由的,他为了拯救家人,一直不遗余力地活动着。

当年,刘贵妃进宫,刘彩琴进仁亲王府,这是刘家最满意的结果,但刘彩琴并不是刘家嫡出的闺女,并且,还不是那么聪明能干,刘家便给她身边按了几个助手,一方面帮她处理一些事情,一方面,起监督作用。

但仁亲王对这个有些笨却美貌异常的妻子非常爱护,他不动声色地把刘家的钉子都拔了,这让刘广众感到十分无奈,好在刘彩琴一直很听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没有打过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