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进才脸皮够厚,他刚才还尽量淡漠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却亟不可待地跳出来:“皇上,丙辰武进士刘玄智勇过人,又在北疆多年,屡立奇功,可堪重任。”

“刘玄,他立下什么奇功了?”永昌帝不记得有这样的人。

“皇上,前年冬天,仁亲王世子深入北漠腹地,就是刘玄负责接应的。”

沈明昭气得要命,但语气依然不紧不慢:“这个刘玄在哪里接的?世子回来说过,只有关口的城楼上有人迎接,还磨磨蹭蹭不敢开门,害他差点被乱箭射死。”

董进才瞪了一眼沈明昭,沈明昭微微垂下眼皮,理也不理他。

“皇上,刘玄不是守关的那个大将,有意延误军机的是王长海,已经被鞑子的箭射中,死了。”董进才急忙解释。王长海是被钱隽一箭射死,向进军也是个皮厚的,硬是颠倒黑白,钱隽自然不愿回来饶舌,向人解释此事,便也没有澄清。

皇上重用高廷峰,是因为他是御史出身,爱较真,给人的感觉,就是谁说话踩谁,因为沈明昭很少言语,并且,一旦开口,常常无法辩驳,因而,他最爱跟董进才打嘴仗,这会儿,董进才要推荐刘玄,他偏偏不愿意,出班对皇上奏曰:“皇上,丙辰年的武状元关琳琅才能出众,要推举元帅,也该是他才对。”

“皇上,丙丑年的武状元石宗汉的能力,比关琳琅还要好,也在北疆军营多年了。”有人不服气,拉出一个比关琳琅背景还深的,皇上信任石振宗,那么,对他的堂兄弟应该也比较信任。

有病乱求医,此刻的朝堂,大臣们开动脑筋,什么法子都想,什么人也都推荐,一时众说纷纭,还有一个声音道:“论能力,石振宗石元帅更可以,大雁山那边,干脆就交给石宗汉,他们都是石家人,武艺和兵法都是一脉相承的。”

“石振宗不能动。”永昌帝道,石振宗的能力他清楚,之所以被重用,是他对皇上忠心,而这个石宗汉却不一样,他虽然比石振宗只小四岁,却在正读书时,赶上了石卫村富裕了,请了个老秀才坐馆,后来石振宗又搜罗了好些的兵法送回家,让父亲着力培养,石启厚担任石家族长,行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他倾全族之力,让石振宗把几个有出息的几个孩子送到京城的书院着力培养,最后,就有了石宗汉这个状元,还出了十三个武举人,有八人准备考武进士,其余五人,在兵部效力,现在,石卫村在巨荣朝的军营里小有名气,平陵府好些想要从军博出息的孩子,都去那里读书习武呢。

永昌帝记得石振宗说起过石宗汉,书读的好,武艺也好,行兵布阵,虽没有钱隽的出奇制胜,但却稳重大气,是个能守成的人,并且,钱隽以前也曾推荐过此人。

高廷峰出班:“皇上,臣以为北疆元帅一职,由仁亲王世子暂时代理,石宗汉为副元帅加以辅佐。”

“皇上,这个不行的。”董进才急忙反对道,“仁亲王世子虽然用兵如神,但他做事天马行空,无拘无束,还曾经擅离岗位,冒险突入敌营了呢,虽然侥幸取胜,但这样的做派,却不适合守大营。”

沈明昭也反对:“皇上,的确不妥,仁亲王世子已经去南疆了。”

董进才急忙说话:“那快马把他追回来呀,皇上,向进军守关还是没问题的,让仁亲王世子立刻赶赴北疆,带军营救被围困的将士。“

“不可!”沈明昭很着急。

永昌帝却不理他们,一摆手:“拟旨!”

沈明昭急了,跪下对皇上建议:“皇上万万不可,仁亲王世子乃是北疆军魂,有他在,北疆军就绝不会被冒顿打垮,若是,若是他深入敌营,有危险了怎么办?”

董进才见自己的部署真的就要实施,高兴地心里跟个小扇子扇着一般,十分痛快,他唯恐皇上变了心思,赶紧出班:“皇上,

“万岁,董大人这主意可不行,帅弱将强,尤其是大帅素无功劳,为了立威,常常压制强将,此乃乃兵家大忌矣。”说话的是靖北侯,皇后的叔父,皇后的父亲死了,弟弟不成器,被永昌帝夺爵,但周家也曾为巨荣朝立下汗马功劳,永昌帝怕伤了臣子之心,便从周家族人中,挑出一个明事理的,让他继承了爵位。

靖北侯当年,也在北疆打了十多年的仗,后来被硬生生挤出北疆,回到京城任了个闲职,现在北疆起了战事,皇上特别允他上朝参政,周作敏自然想要表现一番,董进才以前看不起蔫呼呼的周作敏,没想到现在被人摆了一道。

“皇上,周侯爷当年在北疆,也不过是跟着老侯爷历练的小兵,他懂什么?再说,北疆元帅守卫边防多年,军务娴熟,他负责边防,世子负责救人,两不干涉,根本就不存在强弱牵制。”

靖北侯不高兴了,他再怎么,也是二等侯,有爵位的:“照董大人说的,我在北疆是个小虾米,什么也不懂,你肯定是当过元帅大将的了?”

“我,我,你凭什么跟我比。”

“是,我哪里敢跟你一样,信口开河?”两人就这样吵起来。

值班的翰林是董进才的学生,他当然心里向着座师,此刻便举着写好的圣旨,让值班太监递上去。

董进才大喜,急忙出班:“皇上,请你下定决心吧。”

“皇上,不可!”

永昌帝不高兴地瞪了一眼沈明昭,沈明昭狠狠瞪回去,永昌帝狡黠地笑:“你懂什么?”说完,把玺印盖了上去。

高廷峰赶紧拍一记马屁:“吾皇圣明,深谋远虑,乃千古明君。”

永昌帝略有些得意,心说,你们谁能理解朕的深意,哼!

皇帝的圣旨刚刚八百里加急送出去,钱隽的秘折就过来了,永昌帝一看,和自己想法不谋而合,特别得意,觉得自己不亏在西疆打过两年仗,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耐,他要是生在寻常百姓家里,也能凭自己的能耐封侯拜相,成为朝廷重臣的。皇上的圣旨,快马加鞭都得三四天,遇到下雪天,有时候得走十天,钱隽当然不会坐等,他也没指望朝廷能给什么好建议,新的作战计划,很快就执行了下去。冒顿设计引诱巨荣的兵马步步深入,到了收紧包围圈的时候,他把王庭的常务交给亲信属下,自己亲临一线指挥,因为巨荣这边,采用稳打稳扎的战术,他们很快就修筑了工事,架起绊马索。挖了险马坑,整个部队缩成一团,弓箭手轮班日夜值守,让冒顿跟狗咬刺猬一般难以下口,两军就这样在冰天雪地对峙起来。北疆大军没别的本事,防守这一条勉强说得过去,何况生死关头,人人都拼了老命。

...

第三百二十二章 大捷

冒顿和向进军打了七八年的交道,对他的能力认识很清楚,他猜想向进军不敢倾巢而出,前来支援,而巨荣要是调兵过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他围而不打,就是想把人困死在这里。同时,他心里还有些侥幸,万一向进军派来援军,他腹背受敌,便利用自己军队的快速,趁机攻破巨荣大营,再进去劫掠一番,他今年和呼伦尔大打了一场,输了,粮食太缺乏了。

皇帝的旨意到了,向进军要被押解进京,他见钱隽只抽了两万兵马去支援,忍不住冷笑连连,这么点的人,还不是给冒顿送菜的吗?全都让那边给吃了,冒顿回头肯定来攻关,钱隽啊钱隽,少了七八万人的北疆大营,哪里还是冒顿的对手?还说你用兵如神呢,看来是徒有虚名而已。

一路上向进军都在祈祷,让钱隽大败,这样的话,说不定还没到京城,皇帝都会下旨,让他回头重新做元帅了。

连着三天不来救兵,被围困的巨荣军人困马乏,都有些支持不住了,领头的将军是向进军的心腹,叫李新勇,他终于下定决心突围了。

冒顿的探哨时刻注意着巨荣军的动向,冒顿听到下面人的报告,大喜,这些人若敢散开,防守乱了,他的机会可就来了,若能把这些巨荣兵将消灭,不仅稳固了他对大黑山的防守。也给后面他攻破巨荣的关口,创造了条件。

就在这天清晨,被围困的巨荣军忽然一声炮响,果然开始突围,沿着山谷往北走,冒顿兴奋地指挥手下,展开队形,从山头扑了下去,他们还没走到半山坡,就听见炮声如雷,身后忽然出现大片的人群,这些人全都披着白色布巾,从呼伦尔的地盘悄悄摸上来,就潜伏在距离山头不远的地方,冒顿竟然一无所觉,现在,换成他腹背受敌,被人来了个反包围。

巨荣的军队冒顿从来不当回事,呼伦尔的人马他可不敢漠视,但半山腰上,对手猛然下扑,饶是冒顿的人马彪悍凶狠,一时也处于下风,双方的战斗非常惨烈,就那么小的山谷,谁也不比谁跑得更快,几万人你杀过来,他砍过去,整整一天,天空都是灰暗的,只听见人喊马嘶,地上的雪水和血液汇流成河,红彤彤令人胆寒,巨大的血腥气味,直冲鼻翼,使人作呕。

冒顿已经看出来,新增加的是巨荣的人马,可他这边,就算彪悍勇猛,三万多人马和对方七八万的人马挤在一起,也施展不开啊,尤其是后面来的巨荣军,跟以往他见过的巨荣兵马完全不同,一点也不比他的人马差,鞑子兵马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可这个时候再想要撤军,已经根本不能,到了傍晚,所有的人都累坏了,走路摇摇晃晃,多数的马也累得不行,有的累死了,有的嘴里吐着白沫,躺地上不知死活。

“大王,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冒顿的汉人谋士崔根建议道,“大王,他们可能还不知道你亲自来战,不然,呼伦尔此刻趁机加入,我们可就万劫不复了。

冒顿觉得特别窝囊,向进军的手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兵,而那个人,竟然还会这样神出鬼没的用兵他完全没有预料到。

“撤军!”

急促的敲锣声响了起来,这就是所谓的鸣金收兵。

站在山头指挥战斗关琳琅长出一口气,他带的两万人马,加上山谷里原来的五万人,现在站着的不到一半儿,而且,一个个都疲惫到了极限,现在,别说拿刀杀人,就是让他们拿针绣花,也没有力气了。关琳琅就像自己没了力气一样,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感慨万千地念叨:“哎哟,终于坚持下来了,冒顿,祝你走好,可别碰上林立虎了,嘿嘿,。”

双方的人马体力都到了极致,尤其是巨荣这边,冒顿这边一有撤军之意,那边的将士立刻就靠边站,留出了过道让对方轻轻松松出了葫芦谷。

冒顿回头,看到身后的兵马,不足一万人,气恨地咬着牙,发狠道:“向进军你等着,这大黑山马场,不出一年,我一定要收回来,今天,你杀了我们多少人,来日,我一定十倍二十倍的要你赔出来。”

见巨荣那边也不来追赶,冒顿他们勉强前行了百十里,在一片开阔地停了下来,准备安营歇息,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冒顿料定巨荣的人马不会追过来。

士兵刚刚下马,卸了嚼子让马儿吃草喝水,他们除了哨兵,全都一屁股坐在地上,全都累坏了。

忽然,地上传来震动:“不好,有人来了。”

所有的人都急忙跳起来,天已经全黑了,明朗的星光下,远处有一团黑云卷过来,冒顿的兵马急忙给马上嚼头,然后匆忙翻身上去,黑云已经带着泥土,席卷而来,这是一支生力军,对付冒顿这边已经疲累至极的人马,砍脑袋就像切西瓜,只听哀嚎声响成一片。

“我们中了埋伏,大王快走!”冒顿的亲兵和几个心腹大将,护着他拼死杀出去,没命的逃跑,和接应的军队会和时,剩下不到五百人,他气得要命,咬牙切齿要带人打回去。

“大王,千万不可,混在呼伦尔那边的探子刚刚送来消息,巨荣那边指挥的,是仁亲王世子钱隽,你回去,他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手等着呢。”

“钱隽?他什么时候到了北疆?不是去了南疆了吗?”

“我们上当了,对方把这个秘密守得很紧,有两拨送信人都被杀了。”

“快走!”冒顿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忍不住下命令道。

崔根拉了一把:“大王,且安心吧,钱隽绝不会再追来了。”

“为何?”众人不解。“没了大王,咱们北漠肯定都会跟从呼伦尔的,这是巨荣人最害怕的事情。”冒顿气得大骂呼伦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不是他,巨荣朝的土地,都是咱们鞑靼族的,哪里还怕什么冬天没粮没草?”

...

第三百二十三章 善后

第三百二十三章

“大王,咱们下一步,是不是想办法把大黑山马场收回来,还是把呼伦尔灭掉?”

“回去再说。”

果然巨荣朝那边再也没人来追,又纵马跑了一个时辰,冒顿越发肯定了巨荣人的心思,但回想自己这一仗折损三万多人马,越发没法吞灭呼伦尔,不禁怒火攻心,他气恨地咬牙切齿地问老天,为何要安排钱隽这样的人和他作对?“既然上天给我智慧,给我胆略,给我高贵的王室血统,让我有能力统一草原,为何又要有他?为什么他又处处和我作对?”冒顿对天咆哮,他明白,只要有这个人在,自己的日子就没法好过。

“大王别生气,吃一堑长一智,失败乃成功之母,一次失败算不得什么。”崔根安慰冒顿,“大王,我们王庭还在,虎狼之师还在,今天一仗,实在不算什么的。”

冒顿沉默了一会儿,拍了拍崔根的胳膊:“你是个好的,让我把大黑山马场的种马全移走了,这边现在不过一个空架子,我要让他巨荣,捧着个金碗没饭吃。”

“嘿嘿,大王才有这样的深谋远虑啊,哪里是微臣的功劳。”

“嗯,不会亏待你的,回头,就给你和阿雅公主成亲。”

“谢主上厚爱!”崔根喜得骨头都轻了,忘了鞑子的礼仪,直接对冒顿三叩九拜起来。

“说吧,你还有什么好主意对付这个钱隽?”

“大王,我明白你的意思,咱们不能来明的,可以来暗的,钱隽这厮,还不是一直鬼鬼祟祟不敢见人?我们要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哼,他会的,我们也会。”

“可是,我们的勇士和巨荣人长相略有不同,言语不通,没法过去把他搏杀了。”

“不,不,大王,不用我们出头,巨荣人有一句俗语,‘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在巨荣,想要了钱隽的命的人大有人在,大王只需要找对合作的人就好了。”

“嗯,这个主意不错,你觉得谁合适?”

“向进军!”

“他?怎么可能?”冒顿差点跳起来,随即摇摇头,“他不行,不是对手。”

“向进军的主子可以呀,这一仗,不仅咱们败了,向进军和他的主子也败了,大王您不甘心,难道他们就甘心?钱隽不死,日子不好过的人多了。”

“嗯,嗯,有道理。”冒顿连连点头,“那,派谁去和向进军联络?”

“微臣亲自走一趟,在巨荣,微臣还有些债务要清理。”

这边冒顿和谋士才在商量要暗害钱隽,那边就已经有人动手了,钱隽把文瑾和孩子藏在农庄里,他自己也遁走北疆,但他们出行的车队,还和以往那样,一路招摇着往梁中省而去。没了主子,外人难道看不出这一队人马的蹊跷?钱隽当然不会安排出这么大的疏漏,没了真的,自然有假的代替,从发现有人和他过不去,钱隽就开始培养替身,不仅他,还有文瑾,都有容貌相似的人,这些人和他俩很有几分像,并且都是死士,练就一身好功夫,平时和他们打扮完全不同,跟在身边做随扈,关键时刻,好好穿戴一番,就足可以乱真了。他们跟在钱隽身边时间不短,把他的姿态动作学得很有几分像,蒙蔽外人已经足够了。

这一天,马车已经出了直隶省,穿过一片山谷,就到了梁中省的地界,这里山路崎岖,巨木参天,外面的天气已经是早春时节,白天暖风习习,俨然阳春三月,但山中却依然寒风凛冽,吹面刺骨。假钱隽这时也都嫌冷,钻到马车里和假文瑾说笑话,其余的死士没他这样的便利条件,只好咬牙强撑着。

“进了梁中省就好了,两天路程到明湖城,咱这一趟的任务就完成了。”假钱隽道。

“谁说完成了?主子让咱们在明湖城待命,他要去南疆呢,少不了咱这幌子。”假文瑾的声音尖细,比女人声音又有些沙哑,听着很是怪异,原来他是个太监,当时文瑾和钱隽在宫里遇到,她惊讶地说了一句:“这个家伙竟然很像我。”

钱隽没看出来,文瑾让那太监把头发像女人那样盘起来,然后让他剪了一排刘海,钱隽再看,还是摇头说不像,但其他人却点头说像了。

他天天面对文瑾,自然有细微差别都能看出来,而外人不过就是瞧个大概,当然觉得像了。那个小太监在宫里很不得意,常被人欺负,钱隽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对方当然一千一万个答应,不仅能天马行空跟着主子出门游玩,还不受欺负,吃得好穿得好,也比在宫里自由。钱隽就把他从皇上那里要了出来。

两人无聊,在马车里斗嘴解闷,忽然一声尖锐的破空之音“嗖”,不等众人反应,接二连三的声音又都传了过来。

进入山谷,他们早有防备,刀剑出鞘掂在手里,声音起来时便各自为战,拿着武器先护住了自身。假文瑾所坐的马车是对方进攻的主要目标,刹那间就被射得跟刺猬一般,虽然是用来诱敌的,钱隽也爱惜自己手下,马车内壁用铁皮包着,那些箭镞根本射不穿。

对手很快就反应过来,再射的箭,就换成了带着火油的,拉车的马匹受了惊,拼命往前乱跑,假文瑾和假钱隽再也淡定不下去,飞身从车里出来,指挥大家向发箭的地方冲去。

山头上的人却看出蹊跷,知道被骗了,便不再纠缠,立刻撤退,但已经来不及了,钱隽用马车队诱敌,自然安排了杀敌的后手,早有一群青衣汉子挡住了他们去路,他们二话不说,一上来就是杀招,假钱隽一队人马赶到,两方夹击,把这些坏蛋一律格杀,然后他们挖坑掩埋尸体,再修整车辆,继续上路,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

农庄的文瑾对这些一无所知,她接到钱隽的书信,知道他安全无虞,便努力放宽心情,带着孩子等着钱隽回转。

战争已经结束,大黑山马场也到手了,钱隽让石宗汉、关琳琅、林立虎他们商量着,对大黑山马场进行布防,一面派兵守卫,一面调动百姓和军事加紧修筑工事。

他自己则忙着处理战后事宜,虽然不过是个暂代元帅,但他从来都是不做则已,要做的事情,绝不敷衍塞责,尤其是战后处理,既繁琐又繁重。

这些,他也完全可以交给石宗汉,自己立刻返回京城,那里,有他牵挂的人,他们也和他一样,牵挂着他,日日夜夜盼望他早日回归。但钱隽却没法放得下,战事一结束,他立刻就让士兵去战场,营救负伤的人员。他受文瑾影响,要求军医无论大小伤口,都要用烈酒清洗干净,小伤口敷药包扎,大伤口则用准备好的羊肠线缝上,然后上药,同时,再配以口服药剂,尽量挽救将士生命。

这一仗,钱隽本就不同意现在打,这种靠人命死磕的战斗方式,是他最不喜欢的,八万将士,只剩下不到一万人没有受伤,有一万三千人轻微伤,两万多人轻伤,近一万人重伤,死亡将士多达四万之多,那都是曾经鲜活的生命啊,现在就这样撒手人寰。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在战争中,钱隽是心狠之人,但生活中,他却没法放硬心肠。当年,石卫村在西疆战争中,也牺牲了七八个人,石振宗每次说起,都满目含泪,对钱隽的冲击非常大。“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是的,对外人来说,一个生命就这样逝去,他们也就同情那么几天,可是,对他们的亲人来说,那是一辈子的痛啊。

钱隽每次想起文瑾和金金期盼的眼神,心里就没法平静下来,这一次,他还是第一次关注战后的营救,关注伤病的将士。

三天之后,伤兵营的事儿总算有序起来,活着的人,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听医官告诉自己,用烈酒清洗伤口和把大的伤口缝上,再加上上好的伤药,竟然比往日挽救了多一半将士的生命,三万伤员,活了近两万,钱隽这才松口气。

所有的人,都很诧异监军没有忙著处理封赏事宜,而是全部心神放到了伤兵营,等钱隽回头,元帅大帐中的文书已经整理出了报上来的立功受奖名单。北疆大营里,所有参加战斗和守关的人全都瞪圆了眼睛。每次这个时候,真正立功的,未必能受奖,而那些在元帅将军眼里吃香的,无论有没出力流血,都会大获丰收。钱隽想起文瑾说的“透明”,透明度越高,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动作便会越少,他下令:“把这个名单抄出来,一式两份,贴到军营和伤兵营,然后,读给士兵和将官听,让他们检举,哪个人无功受奖,哪个人有功,却漏报了。检举一个人,证据确凿,奖给一两银子,若是漏报的人,可以直接来找我。”

...

第三百二十四章 妙美人

布告一贴出来,整个军营就炸了锅,最后检举出一百一十二人冒功,竟然有十九个人,根本就没有出关。而被漏报战功的,则更多了,他们多数是已经没法说话的烈士,还有十几个是重伤兵,这些人性格都比较木讷,不知道巴结上官,用那些人的话来说,是没有后台也没有眼色。

吵闹、哭诉,军营闹哄哄了十多天,第三次公布的奖罚名单贴出来,再也没人说什么,钱隽这才让文书仔细誊抄,盖上元帅大印,送去上京。

皇上的旨意也下来了,石宗汉为北疆元帅,负责守卫北疆大营,关琳琅为副元帅,主要负责守住大黑山马场,而林立虎被封为先锋官,主要职责是建立、训练新的快马营。

钱隽要回京了,除了带着护卫他的亲兵队,还有十多个有罪的将官,就是他们颠倒黑白,故意错报漏报有功之人的。

永昌帝接到大捷的喜报,高兴地哈哈大笑,他接受群臣的建议——大赦天下,凡是因贫困,交不起租税而入狱的百姓全部放出,真正困难,拖欠的租税也予以免除,非大奸大恶之徒,重罪变轻罪,轻罪的人全都释放还家。

圣旨颁行天下,百姓三呼万岁,更多的人,则记住了钱隽,感激他为百姓谋福。

北疆的请功奏折,也到了上京,兵部尚书夏禹成打开一看,从头找到尾,又从尾找到头,连看三遍,也没找到自己外甥的名字,最后,却在另外一页要求严惩的折子上面,看到了他的亲信。

“钱隽,你好狠,咱们走着瞧。”夏禹成知道钱隽马上就要进京,这张单子若是改动,很有可能会被揭穿,那样,自己肯定得吃挂落,他犹豫再三,最后只好原样转交给了皇帝。

永昌帝带着太子钱灏瑥和群臣,在城外十里的红旗坡迎接钱隽,皇上甚至下了帝辇,挽着钱隽的胳膊,十分亲热地要和他一起坐车回京。

“皇上万万不可,你这是要折煞微臣了。”钱隽十分惶恐地跪倒在地。

永昌帝凑近钱隽耳边,一边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一边低声道:“你别这样,我有话问你。”

“回宫,皇上回宫之后,微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众目睽睽之下,微臣怎能不知道好歹,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制造僭越的借口。”

“哦!”永昌帝闷闷不乐地松开手,“那你骑马,就跟在辇车后面吧。”

“皇上,还是按规矩来吧,仗是将士们打的,微臣连现场指挥都没做,皇上给予这样的体面,微臣实在惶恐。”

“哎,算了算了,你要规矩,那就规矩吧。”虽然嘴里似乎有些不悦,永昌帝的心里却是舒服的,钱隽并不挟功自傲,目中无君,看来,还是懂道理的。

从东大门到皇宫,足有十里路,街道洒扫十分干净,一路上百姓夹道欢迎,帝辇所到之处,万岁声不绝于耳,永昌帝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似乎得胜还朝的不是钱隽,而是他。

接下来,便是论功行赏,钱隽被封为巨荣朝天下兵马大元帅,官居一品,但却是虚职,他手里并没有虎符,没权调兵遣将,但这份荣誉,也已经够让人羡慕不已了。文瑾的诰命,也到了二品,钱钱和子夜,才六岁和一岁,就封了六品的骠骑将军。

因为金金是嫡长子,将来要承袭仁亲王的爵位的,捷报进京,永昌帝左思右想没法封,回到后宫都闷闷的。梅贵妃又怀孕了,永昌帝宿在新进的美人妙静娴处,对钱隽的封赏,也不是什么秘密,永昌帝和小美人一通折腾之后,忍不住把苦恼说了出来。

这妙美人人姓妙,说话做事也很有妙招,现在,仁亲王世子风头正劲,再说,世子妃还是主管后宫事务的梅贵妃表姐,她正想巴结,便出主意道:“皇上,既然有世子,何不来个世孙呢?”

“啊?哦,妙计,嘻嘻,妙人就是能说出妙语,想出妙计。”

“皇上过奖了。”

“没过,该夸,呵呵,不愧是姓妙的啊。”

于是,金金才九岁,便有了封号:“仁亲王世孙!”为四品爵。

人们一看这个,心里都明白了,钱隽继承父亲爵位,按制度得降等,乃是郡王,到了金金头上,就是侯爷,巨荣的一等侯,也不过是三品功勋,金金这么小就四品,那就表明,钱隽立下如此大功,将来袭爵时,皇上肯定会破格允许他不降等,依然是亲王,到了他儿子头上,降一等就是二品的郡王爷。

圣旨送到仁亲王府,娜仁王妃十分高兴,下令所有内院奴仆本月双薪,他的情绪感染了仁亲王,外院的下人也跟着沾光。

“王爷,是不是该在府门口放鞭炮呢?”

“这个就不用了吧?咱们府上已经是外臣中的第一了。”

“王爷,这不同,那个第一是皇上的恩典,这回,是咱们府上回报朝廷,获得的荣耀。”

仁亲王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样,便同意了娜仁王妃的意见,他等放完鞭炮,这才带着娜仁王妃,进宫谢恩,顺便接儿子回家。

永昌帝很惊讶仁亲王能主动向儿子示好,也为他们父子和好感到高兴。仁亲王府父慈子孝,钱隽身上就会再加上一道紧箍咒——孝道,仁亲王对朝廷忠心不二,钱隽就是不愿,也会被迫这么做的。

“老王爷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你看你这走路,龙行虎步,一看就知道这身体康健。”

“谢皇上!”

“谢我?”

“皇上乃天之子,金口玉言,我这身体,肯定就康健起来啦。”

“哈哈哈,王叔也会开玩笑了。”

因为要接圣旨,钱隽又派人把妻儿接回上京,感情他那一次出门,就是一个幌子,做出样子给人看的,文瑾虽然早有预料,可是钱钱一看又要回去,小脸立刻就耷拉下来了。“你父亲已经取得胜利了,那个难关,应该度过了。”“可是,母亲,我还是很担心。”

...

第三百二十五章 回京

“没事,这一回呀,你爹真的解放了,咱们可以去南疆,看你外公啦。”

“但愿吧。”小家伙依然没法彻底释怀。

钱隽回府,马车一路上碾着鞭炮屑,鼻翼全是硝烟味儿,等到了门口,仁亲王府的大门敞开,一大群奴仆跑出来跪迎,嘴里还大声欢呼,说着吉利的欢迎话语。

才换了一个人当家,这整个仁亲王府竟然大不同了。

娜仁王妃掩不住一脸喜气,大黑山马场是她的陪嫁,当时皇帝可是借她的名义发兵的,现在,是不是还会把马场交还回来呢?

看到娜仁王妃喜不自禁的样子,钱隽微微有些尴尬,到了皇帝手里的东西,他怎么可以再撒手呢?娜仁高娃公主啊,皇帝最多,赏赐你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衣料,哄你高兴而已。

钱隽派人接回文瑾,和她一起进宫谢恩,从皇上那里出来,文瑾少不了还要去梅贵妃那里一趟。钱钱看着贵妃娘娘的肚子,很有些吃惊,显然他上一世,没有看到贵妃娘娘还有这个孩子。文瑾见他掰着小指头不知算计什么,也没敢多问,只悄悄拉了拉儿子的小手,示意他小心些,别暴露了。

钱钱立刻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他笑嘻嘻地跑到贵妃跟前,扶着她的膝盖,一副孺幕模样:“娘娘,你要再生个小皇子吗?那,我将来就可以带着他玩了。”

梅雨荷已经听说他是什么三眼童子,知道未来的事儿,闻言不由大喜,她拉着钱钱:“是,是,我就是要生个弟弟,你做他表哥,将来可要对他好。”

“是,我会对他很好很好的。”

文瑾和雨荷过年时才见过,再说两人也都不是那些爱玩虚的,说话便多比较实在,有一是一:“娘娘年纪不小,怀了孩子,肯定身子倦怠吧?”

“可不是,和以前没法比。”

“你还有没做运动呀?”文瑾笑问。

“有的,还不是听你的勤做运动?才有这个孩子的。”

“娘娘这不是第一次怀孕,那些话我就不罗嗦了,可娘娘有没想过,这一胎和前几胎不一样呀?”

雨荷的脸上郑重起来,以前皇上满心里都是她,宫里其它女人,她都不放在心上,可现在不一样了,皇上几乎天天去妙美人那里,这让梅贵妃不得不警惕,想起以前文瑾说过,钱钱梦话提醒,要她防备一个姓妙的,现在,文瑾又特别提醒,她再心大,也不敢轻视对手。

“姐姐!”雨荷一直管文瑾叫姐姐,哪怕她现在的世子妃名头,听起来也很响亮。

“姐姐,这事儿,你可得帮我。外面有大把的人想把女儿送进宫,你能帮我找几个和妙美人抗衡的吗?”

文瑾摇头:“我不是没替你想过,可若能把姓妙的压下去,岂不能耐更厉害?你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只会更累。”

雨荷摇摇头:“姐姐错了,多进几个,她们斗去。”

文瑾想了想,慢慢明白了,雨荷已经有了二子一女,大儿子的太子位,也定了下来,她掌控后宫,没必要争皇上的恩宠,而那些新进来的女子,想要更上一层楼,首先得巴结皇上这个大波士,只有她们哪个生了孩子,在宫里宫外有了一定的势力,才有能力和雨荷抗衡,目前看来,这事儿还远着呢,并且,有一群女人争来争去,谁想怀上孩子,顺顺当当生下孩子,都很难。

梅雨荷这是要借刀杀人,于无声处打击敌人,保护自己,稳定她在宫里的地位。

文瑾自然希望雨荷能走好,不仅是自己一个助力,将来的皇上,因为是自己亲戚,还能对自己的孩子有所照顾,何况这些年来,雨荷对自己一直很好,从来不因为她是这天朝第一女人就在自己面前摆谱、炫耀,就冲着这个,她也不会不帮雨荷。

从宫里回来的路上,文瑾小声问钱钱:“贵妃娘娘这个孩子有什么蹊跷?”

钱钱眨着大眼睛:“母亲,我记得这个时候,是妙贤妃怀孕,生下的三皇子,怎么变成梅贵妃了?”

“那,妙贤妃后面还有孩子吗?皇宫里,后面还有几个孩子?”

“没有了,自从妙贤妃生了个儿子,皇宫里再也没有孩子了,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有个郑贵嫔,但没多久就死了,郑贵嫔可坏了。”

“哦?怎么坏?”

钱钱忽然头疼,抱住小脑袋靠在文瑾怀里,文瑾吓坏了,急忙帮儿子按摩,嘴里还很歉疚地念叨:“娘再也不问了,对不起,孩子,娘再也不问了。”

钱钱足足疼了有一刻钟才过去,他的小脸十分苍白,领子都湿了,文瑾一到家里,便吩咐下人赶紧抬热水进来,给钱钱洗澡换衣服,果然他的内衣,背部都湿透了,这是文瑾见钱钱发病最厉害的一次,她惶恐不安地让钱隽请了太医过来,却根本查不出病因。

“我们还是尽快去南疆吧,看他那么痛苦地缩在我的怀里,我,我真恨,不能代替他。”

钱隽拿出帕子,轻轻拭去文瑾的眼泪:“好,我这就安排,咱们一家人去南疆。”

董进才发现没能让钱隽殒命北疆,还给机会让他又立功了,气得要死,当着人面不敢发泄,回到家里,关上书房的门,他狠狠地捶着桌子骂道:“你为什么还不死?要把人拖累到什么时候才算完?”想到和那人的约定,他又惊恐又担忧,几天时间就瘦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