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辰时出发,到申时便停下住店,竟然才离开京城不到五十里,如此龟速度,钱隽还一再问文瑾,是不是太快,颠着了她。

进了驿站,两人洗漱过后,吃了晚饭,文瑾支开众人。

“你干嘛?”钱隽的心里有些慌乱,他知道妻子是通情达理的,肯定不会干涉他的公务,可就是心里没法淡定。

文瑾看到丈夫这个样子,更加确定猜想属实,她有些生气,又有些无奈,丈夫是一只雄鹰,她怎能束缚他翱翔的翅膀?可是,安危,丈夫的安危,又让她不能不忧心,沉默了一会儿,她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是不是要去北疆?”

“嘿嘿,被你看出来了?”

“那我们呢?”

“再往前走二百里,有一个农庄,你和孩子先住那里等我,北疆这一战,要不了多长时间。”

“你不许以身赴险。”

“嗯,我发誓,我绝不出关一步,并且,也不唱空城计,你安心了吧?”

“别告诉钱钱,孩子,孩子会受不了的。”

“那怎么办?”想到孩子的大黑眼睛,每天暗暗地盯着自己,钱隽就十分愧疚,但现在北疆事务未了,别说皇上不放他,就是他自己,也放心不下。

文瑾叹气:“住到农庄再说吧。”

第二天大臣第一天上朝,永昌帝忽然宣布对北疆用兵,董进才整整失落了一个过年,现在就像鼓足气的皮球,一下子又蹦跶起来:“皇上,仁亲王世子昨天才离京,让人把他追回来吧。”

“哼,你不是有本事会杀猪吗?”沈明昭讽刺了一句。

满朝文武知道的会心一笑,不知道的四处打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董大人以前还做过屠户?”

永昌帝都有些忍俊不禁,狠狠瞪了沈明昭一眼。

董进才放厚脸皮,给永昌帝建议:“让仁亲王世子担任先锋官吧,沈大人不是说他最善于用奇兵?咱来个突然袭击,打冒顿一个措手不及,一举拿下黑山马场。”

“做梦吧你,一举拿下,那里山路崎岖,如何奇袭?”高廷峰发现打击沈明昭很难,但打击董进才很容易,他现在俨然排在董进才前面的趋势,打击他便见缝插针,不遗余力。钱隽半夜忽然换了住房,第二天又是辰时才出发,坐车也改成骑马,他亲自抱着钱钱,子夜由一个亲兵背着,金金坐在另外一个亲兵的怀里,文瑾男装,单独骑一匹马跟随,她培养的几个丫鬟,有两个已经小有成就,也变装骑马跟在身后,做她贴身的侍卫,他们一家一上路,便疯狂赶路,连午时都没有停下打尖吃饭。金金还有些好奇,带着几丝兴奋,一路上不停地四下张望,钱钱则满脸都是担心,坐在马上一声不吭,午时到了,钱隽让人给每个人发了几块点心充饥,一百五十里路,未时末就走完了,他们进了一座名为绿竹山庄的大院子,钱隽紧张的样子才有所放松,这个山庄很大,院子套院子,根本就说不清到底有几进,有个四十来岁的老妈子是女总管,钱隽让她听从文瑾指挥,便去了外院,一直到天黑才过来。文瑾也顾不上问丈夫到底出了什么事,金金年龄大些,并且常常骑马,身体情况还算好,子夜让人背着,也没什么损伤,只有钱钱,两条大腿内侧又红又肿,磨得快没了皮儿,小家伙竟然咬牙强撑,一句都没叫唤,把文瑾心疼地掉下了眼泪。

...

第三百一十八章 允诺

“娘,没事的,我这点疼不怕的,只要能甩掉坏蛋。”瞧,他都想到了。

原来钱隽头一天就发现有人跟踪,当晚,他便巧妙设计,调来几个早就安排好的替身,早上,驿站住的人上路时,他们的马车带着行李也出发了,跟前一天一样,走的特别慢,方向则是直奔梁中省。

“坏蛋抓住了吗?”

“没有,刚才返回的消息说,还是有人跟踪,那些人却没有动手,大概离京城太近,一路上又比较繁华,他们还不敢。”

“明天让他们快些,装出发现跟踪的样子,打草惊蛇,逼他们动手。”他给文瑾说出计划。

“你不是打算在这里住下吗?为何要明天?多让他们跟几天,咱们也安全些。”文瑾很奇怪钱隽为何沉不住气,随即猛一下就想通了,“你这就要悄悄回京城吗?”

“嗯,他们不除,我们放心不下你们。”

“这个农庄,不是你培养死士的秘密基地吗?”

钱隽震惊地看了文瑾一眼,然后苦笑了一下道:“我平日里最喜欢你这聪明劲儿,什么事儿都不用那么掰开揉碎地细细讲,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你就懂了,唉,现在,我巴不得你笨些,这个基地,我很努力地保密,到现在都很少有人知道,竟然一下子就让你猜着了。”

“在王府里,你明明知道我和孩子受委屈,却坚持不搬出去,不就是那里安全吗?我才不信你的孝心有那么大呢,就是你至纯至孝,一颗红心,满腔热血,捧出来也没人要啊,现在出了府,你要把我们暂时寄存在这儿,那这儿肯定是你心目中,和王府一样安全的所在,那就只能是你秘密基地之一了。”

“呵呵呵”钱隽笑,却对文瑾话里的另一层意思,避而不谈,他愧疚。

文瑾安慰男人:“你只要把你的命当回事,注意些就行,我也不是不懂道理,非要把你捆在家里,你是个有出息的男人,换成别的女人,不知多骄傲呢,我哪里还不知满足?”

钱隽沉默了一下:“我会特别注意的,钱钱说的危险日子,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可是危险依然存在。”

“嗯,我知道,才把你们放这里,而不是随便什么地方。你放心,既然知道那些坏蛋存在,我就肯定要把他们连根拔了,让他们再也威胁不到咱家的任何一个人。”

“好,要我帮忙吗?”

“暂时,嗯,你帮我带好咱们的孩子,保护好他们。”

“行,妾身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接下来两天,钱隽表面十分轻松,钱钱见已经离开了京城,神情便松懈下来,没有多想,像个跟屁虫一般,围着父亲转。

这天早上,钱隽带金金和钱钱去玩,出门的时候,很深沉地回头看了文瑾一眼,一个时辰后,就有下人来报,说世子爷不小心掉进了雪坑里,摔断了腿。

文瑾立刻安排人送他回京去疗伤,他俩心照不宣,可金金和钱钱却内疚异常:“娘,都怪我们,是我要去那里玩的。”

文瑾抱着钱钱,看着金金满是内疚的脸,心里特别不得劲,她只好用其他事情,引开儿子的注意力:“钱钱,你父亲的腿不要紧,很快就会好的,你帮母亲带子夜,陪弟弟玩,好不?”

“好。”

“金金呀,你帮娘记账好不?你的字比娘写得好呢。”

金金得到夸赞,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放松,甚至还微笑了一下,只有钱钱,小嘴抿得紧紧的,几乎不错眼珠地照看子夜,小家伙已经会走路了,也会叫娘,每天睡醒了,就迈着小短腿四处乱跑,钱钱特别耐心,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有他在,奶娘和随身的丫鬟没有敢懈怠的,让文瑾十分放心。

钱隽按照文瑾教的办法,变了装返回京城,一路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在傍晚进的紫禁城,永昌帝正在上书房兜圈子呢,看到钱隽,亟不可待地招手:“你快来,出问题了。”

“怎么了?”钱隽连见礼都忘了,永昌帝也没想到这一茬。

“冒顿的兵马实力强劲,不可轻忽,我们这边推进了五天,却没有遇到有效的狙击,这不合常理。”

“你是说,冒顿有意引我们深入腹地,然后…?”

“嗯,怎么办?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吧。”永昌帝十分不甘。

“皇上——”钱隽说不下去了,他当时就怕这个,若是一出兵,就和冒顿的兵马打起来,有效消耗了对方的实力,然后再推进,这才是最好的情况。

永昌帝也没话说,钱隽当时说的,就是这个,他建议提拔前武状元石宗汉为副元帅,专门负责练兵一事,却遭到董进才竭力反对,并且,永昌帝急着打仗,便不想换人,现在,他后悔了。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今年打这一仗,时机不成熟。”

“现在别说这些,开工没有回头箭,你说吧,必须取胜,有没有办法。”永昌帝恼羞成怒。

钱隽犹豫了一下:“有是有,只是得让呼伦尔也掺和进来。大黑山马场太大,我们吃不下的,就算攻取,防守也是难题。”

“让呼伦尔加入?”皇上反问,可口气里满是不甘,这么一口大肥肉呀,他如何舍得?

“皇上,凭我们一方兵马,实力还不够和冒顿兵对兵将对将地打攻防战,嗯,我们进攻,冒顿防御,而不是相反。”

“可是——”

“大黑山马场,就是一块大肥肉,分给呼伦尔一半儿,我们收获也很大的,贪婪,是成事之敌,我们吃不下,噎住了反而不好。”

“依你之言,会如何?”

“派使臣,和呼伦尔秘密接触,让他派兵,助我们一臂之力。”

皇上很不愿意:“你亲自带兵,也拿不下来?”

钱隽摇头:“臣也不是神仙,守成还行,带兵深入腹地——”他摇头。永昌帝眉头紧皱,他总觉得钱隽可以,但却不敢强迫,最后,只好说道:“你想办法争取胜利吧,呼伦尔那边,能不让插手,就尽量不要。”钱隽无奈,皱眉思索,最后献上一计。

...

第三百一十九章 求教和求援

“这不行,太危险了,你这是送死。”永昌帝说完就后悔了,钱隽善用奇兵,钱隽既然出手,肯定有了几分把握的,但公然让钱隽涉险,还是有多半的可能会送命,永昌帝又不敢这样,他舍不得,也不敢舍得,怎么说也得做出一副爱惜臣子的模样。

“那怎么办?”钱隽略一思索,“皇上,臣推荐林立虎代臣前往,北疆兵将中,臣只看好此人有临危不惧,应变迅速的优良品质,他再不忠心,也不会投靠鞑子,但此事成了,朝廷不仅得一马场,还得一勇士,何乐不为?”

永昌帝没想到钱隽又推荐此人,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派谁去,都不如钱隽去让他放心,可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再说,皇帝也不能再让钱隽立功了,他必须培养一个新人,培养更多新人,不然,钱隽功高震主,他也活得不安生。

永昌帝眨眼想了想:“先皇的时候,曾开过几科武举,有几个武进士在北疆,你有没考察过,他们如何?”

“两个武状元都不错,石宗汉善于防守,关琳琅则善于进攻,只是他也有些太稳妥,不如林立虎常有奇思,皇上,这两人都可以重用,微臣曾经推荐他们分别为北疆正副元帅。”

永昌帝有些羞惭,董进才说关琳琅平庸无功,提拔起来难以服众,他给采纳了:“过去的事情就算了,这次让他出面,林立虎协助,你看如何?他们若是成功,今后的北疆大营,就交给他们。”

钱隽思索了一下,郑重地道:“可以试试。”

“你去北疆,亲自部署,如何?”永昌帝恨自己,为何就是离不开钱隽,可是战事之前,他谁也信不过,只有钱隽能让他安心。

“臣,怎么说?这个时候换帅吗?”

永昌帝觉得不合适,想了想:“你做监军吧。”

“臣遵旨。”

钱隽是悄悄走的,带着皇上给他便宜行事的圣旨。这小小的一卷锦帛,跟可以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没有两样,从这个角度来说,皇帝对他所寄的希望不可谓不大,对他也可以说是十分信任的。

想到自己装着受伤,文瑾牵着钱钱,抱着子夜,身后还跟着金金,送他到庄子的大门口,一家人依依惜别的情景,钱隽的心十分沉重,他这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不是一个人孤零零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人和他同呼吸共命运。爱,原来是这样的,不仅是心悦,是喜欢,还有相互依赖,相互扶助,共担风险。原来这就是风雨同舟,想起在南疆时,文瑾毫不犹豫拿出自己的嫁妆为他筹资,现在,又忧心甚至有些霸道地要求他必须活着,不许涉险,钱隽的脑海,不时浮现出妻子儿子站在一起的身影。

“放心吧,我一定活着回去。”钱隽暗下决心。

等他到达北疆时,巨荣的军队已经深入五百多里,占领了大黑山马场的一小半,但整个部队,却没打几次仗,消灭的鞑子军,竟然只有千把人,钱隽对这个数字都不能完全相信,巨荣军队的将领,最喜欢夸大冒功,这一千多人,实际上不知道有没有几十人。

“世子爷,你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元帅向进军很谦虚地征求钱隽的意见。

“你是元帅,如何排兵布阵,是你的事儿,你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啊?哦,是,世子,我给你汇报一下,卑职以为,不可贪功冒进,应该稳扎稳打,让他们停下脚步,肃清后方,先安营扎寨,稳住再说。”

“好的。”钱隽点头,“兵凶战危,的确应该先求稳,这件事情,你一定要做好。”

“是!”向进军嘴上答应,心里却十分惊讶,他以为仁亲王世子肯定反对他的这个提议的,鞑子的军队,到现在都没怎么出现,世子是巨荣的战神,他肯定会急着和敌人交手,大打一场,那样,不是应该快点进军,打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吗?还有,仁亲王世子一向以用兵诡诈出名,他最成功的几个战例,都是奇袭得手的。

钱隽的监军大帐,就安在元帅营帐的不远处,远比元帅的营帐小,只有一百多的亲兵护卫,向进军向他汇报军情,他就听着,不过来,他也不要求,态度特别的随和,向进军忐忑的心放下了一半,他以为钱隽是来抢功的,必然指手画脚横加干涉,谁知,完全和他的想象不一样。

钱隽派人和呼伦尔接触了一下,这个已经成为鞑子大王的青年,虽然年纪还轻,却在战火中迅速成熟,他严格按照钱隽的要求保密,竟然真的派人送来一大群牛羊和美酒,说是送给巨荣监军梁竹辉的。呼伦尔的特使就是当年也和钱隽交情不浅的坎坎,这天晚上,钱隽在帐中摆了一桌宴席招待客人,竟然没有要陪客,他和特使吃喝说话,直到深夜。向进军悄悄写了一封密信,夹在北疆将士的家信中,让驿站送出去,却在第一关,就被挑了出来,压下了。

第二天,呼伦尔的特使走了,深入大黑山的军队,却传来不好的消息——冒顿的大军发动了,整个深入的巨荣军队,被分割包围在大黑山的山谷中,元帅向进军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不得不跑到监军大帐,向钱隽请教下一步如何办。

“不是说稳扎稳打,在占领的土地上建起防御阵地吗?如何冒顿的军队出现在身后?”钱隽皱眉,问向进军。

“冒顿的军队太快了,我们的阵地根本守不住。”向进军惶恐地回答。

“根本守不住?豆腐做的阵地吗?你是如何训练将士,教给他们建阵地的?连一个晚上都坚守不住?”

向进军脸上的汗水涔涔而下,钱隽刚来时,他还十分逆反,觉得人家就是来抢功劳的,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守着战神,他的军队绝不会全军覆没,北疆大营也不会被轻易攻破,有钱隽在这,他说不定就能保住项上人头。

“你是元帅,你说吧,现在该怎么办?我是监军,请不要把你的责任强加到我的头上。”

向进军目瞪口呆,到了这个时候,他竟然还把责任划分如此清楚。从监军营帐退出来,他回到元帅打仗,一群谋士,正吵得一塌糊涂见到向进军,立刻停下争辩,急忙询问:“监军大人怎么说?”

“监军大人说,他是监军,不是元帅,更不是将军。”

众人大失所望,有人愤愤地抱怨:“他这是什么话,难道他不是巨荣人?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将士身陷险地,却无动于衷?还是宗室的人呢。”

“怎么办?元帅,监军不管,我们就得想办法的。”

“元帅,让被围困的兵马原地坚守,吸引冒顿的兵力,北疆这边再派兵绕路袭击冒顿身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不行,不行,大营再派兵出击,这边就成了空城,万一冒顿没有被拖住,忽然来个快速突击,打进关内怎么办?他们地形熟悉,还有快马,我们根本放不住。”

“是啊,咱们这边的军队行动迟缓,根本追击不上,阻止不了冒顿的,这个计策,风险太大。”

“那怎么办?”

“让他们突围,咱们这边做适当的接应,先守住国门再说。”

“指望他们从包围中突围,绝不可能,还是请发援兵吧。”

“哦,对,请求朝廷支援。”

“哪里能来得及?奏折进京,再调派军队,起码得四五天,四五天呐,我们的人能顶住吗?冰天雪地,冻也冻死了。”

“那怎么办?”向进军也傻眼了,但他是北疆元帅,心还是很硬的,很狠的,他最后咬着牙:“派人通知杨将军,让他们想办法突围。”

一群幕僚有人目瞪口呆,有人低头,他们中间有能人,无奈被向进军压制着不许露头,只能无奈叹息。

关琳琅,此刻也站在这一群幕僚中,他气愤地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忍不住站了出来:“元帅,下官还有一个办法。”

“说,快说。”向进军立刻指着他,一叠声的说道,手指头都有些发抖,他知道,关琳琅是有能耐的。

“监军大人是皇上派来的,代表朝廷,你去向他求援。”

“废话,我已经去过了。”

“不,元帅,你刚才去,是向他讨教,现在,你正式行文,请求支援,他来时的圣旨上,皇上有一句说:‘如朕亲临’现在,监军就是皇上的化身,让监军大人想办法支援咱们。”

“这样行吗?”向进军有些不确定。

“行不行,试一试才知道。”这一回,元帅府的这些参议,不管是不是向进军的心腹,异口同声,表示赞同。

“好,李光明,起草奏折。”李光明立刻应了一声,走到一边的桌子边,就那么站着,一手漂亮的馆阁体,流水一般地写了出来,他停了笔,仔细检查一遍,这才吹干墨迹,双手提着,走过来。向进军看过,用了印,叠好,也没和手下人多说什么,带着亲兵匆匆出了大帐。

...

第三百二十章 监军升帐

钱隽正在喝茶,手里的杯子里,早就没了热气,两眼还依然盯着堪舆图,早上,向进军竟然把他当个幕僚来使,钱隽差点一脚把他踹出去。

听说向进军又来了,钱隽放下杯子,摆手让人进来。

“卑职参见监军大人!”向进军一进大帐,便双膝跪倒,大礼参拜,和早上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钱隽端坐,理直气壮地受了他的大礼。

“监军大人,北疆军情危急,请求援助!”

“嗯?”

“圣旨云:监军大人如皇上亲临,因而,因而,卑职请求监军大人派兵增援。”

钱隽没想到向进军竟然还有这个心眼,但一想到他身边的几个能人,便释然了,他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钱某受皇上所托前来北疆,我朝六万军马被鞑子围困,军务紧急,危难之际,岂能冷眼旁观?向元帅,请你带北疆军的先锋大将前来,本监军要升帐!”

“监军大人稍等,本帅这就去调派。”向进军见钱隽肯接这个烂摊子,心中大喜,爬起来匆匆出了大帐,很快带着一干手下,来到监军帐前。

钱隽升帐,接受北疆将帅的大礼参拜,礼毕,他起身大声宣布:“请圣旨!”

跟随钱隽来的太监立刻走到大帐中的祭坛上,取过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打开,取下黄绫袋,双手捧着走过来:“北疆将帅军民听旨——”

等大帐里所有的人也都原地跪下,钱隽走到向进军身前,也下跪道:“北疆全体将士,恭迎圣旨!”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大声读了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监军钱大人身负朝廷北国疆域安危之责,故而,危急时刻有便宜行事之权,北疆军民,具受其节制,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

收起圣旨,钱隽肃然地端坐在大帐中间的书案之后:“诸位请起!”

众将士依照在元帅帐中的规矩,分列两边。

“情况危急,既然向某请圣旨,接受皇上重托,便当负起责任,一定处理好北疆军务。”他略一停顿,便猛一下提高声音,“北疆元帅向进军!”

“卑职在!”向进军下意识地回答,其实他是一品武官,而钱隽的爵位,却是二品,比他还小呢,但话既出口,便无法收回,向进军又羞又恼,心里十分恼火。

“北疆军务,既然由我处理,你便不得插手,请你把帅印交过来。”

“啊?…是!”向进军目瞪口呆,“那我做什么?”

“你暂时做军机参赞。”也就是没有任何权利的参谋。

向进军非常不愿意,但军营之中,一切命令听指挥,刚才圣旨说了,监军如皇上亲临,有便宜行事之权利,容不得他说不。

钱隽收了帅印,这才开始处理军务。

向进军退后,站在钱隽右下侧,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钱隽,十分怨毒,对于这种言过其实的草包,钱隽从来不放在眼里,他还有事儿要忙。

“石宗汉!”

“卑职在!”虽在军营,他却属于文职的军机参赞,因而,自称卑职。

“本监军命你为北疆军副元帅,负责向北疆所有军事事务!”

“——是!”

元帅大帐的一帮谋士,都羡慕地看着石宗汉,他和自己一样是谋士,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副元帅了。石宗汉微微吐了口气,向进军武大郎开店,容不下高人,把自己堂堂一个武状元,硬是当个幕僚来使,既不准上前线带兵杀敌,平日里又不给安排重要的事务,他要不是偶然机会,帮着世子处理了几宗事务,定然没有今日这个机会。

钱隽欣赏石宗汉,但却只是装作无意间,在皇上跟前提了一句,他才不敢竭力推荐某个人呢,那不是提拔人家,而是害了人家呀,皇帝很怕钱隽结党,对他推荐的人,肯定都多了一份戒备,这也是钱隽和石振宗心里亲近,表面却不怎么来往的原因。

“石宗汉,关于北疆军防,你可有话要说?”

“我,我…”石宗汉不知有多么崇拜钱隽,今日却成了他的副手,一时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在钱隽跟前说话都激动得结巴了。

“你是想让大家质疑我的眼光吗?”钱隽开玩笑道,监军帐中,气氛略略活跃了些,但依然十分沉重。

石宗汉却一下子冷静下来,他挺了挺胸膛:“不,不是,哦,请监军给我一刻钟,末将要好好思考一下。”

“行,不过,你要把关琳琅和林立虎给我抽出来,再给他们配两万精兵,其余的人手,都归你调派,哪怕是冒顿全军压境,你都得给我把北疆守住了,至于用人,我全权下放给你,谁行,谁上,不行的,都给我挪窝,要是不听话,军法从事。”

“是!”石宗汉脸上的表情更加庄重,眼神却猛然尖锐起来,一改平日里老好人的形象,全身陡然散发出慑人的威严,他和石振宗是同一个曾祖父的堂兄弟,长相还有几分像,只因为读书多,说话文雅些,也俏皮一些,但严厉起来的模样,却如出一辙,他略一思索,便如爆豆一般,噼里啪啦把自己的部署说了出来。

大帐中,刚开始还有些羡慕嫉妒恨,以及多少不服气的眼神,立刻都变了,多了惊讶和钦佩,钱隽扫视一眼,对石振宗的表现十分满意。

“即刻起,元帅大帐暂归你使用,照你刚才的部署,给我把军营防务做好,但有差池,提头来见。!”

“是!”石振宗带着多数将士退出,监军帐中,只留下部分参赞和关琳琅、林立虎。

“你们几个去那边商量一下,拿出一份如何营救被困将士的办法来。”

“是!”

遣开身边的人,钱隽好关琳琅、林立虎在堪舆图前,商量了一个多时辰,关琳琅领命,先出去安排,钱隽迅速把一张纸拿给林立虎看:“这几个人盯紧了,但有异动,立刻格杀。”

“是!”李林虎盯着纸张,似乎要把这几个人名吃进肚子里一般。

“记住了?”“是!”钱隽把纸捏成一团,放进了火盆里,看着它烧成一撮白灰。

...

第三百二十一章 围困

“谢监军厚爱,请转告监军大人,林某定不负监军重托。”他是跟着萧逸投诚巨荣的,后来先皇把萧家军好些将领分散,调到了全国各地,都是在内地不重要的岗位,只有他,机缘巧合来到北疆,可惜一身文武艺,向进军愣是看不见,他现在也有四十岁了,一辈子几乎就这样埋没。还好遇到了钱隽,让他有了出头机会,去冬跟着钱隽到呼伦尔那里走了一圈,他的能耐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

林立虎对钱隽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对他十分感激和忠诚。

北疆的战况,每天都有奏折八百里加急送到上京,永昌帝看到军队被包围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拍着桌子,愤怒地质问董进才:“你不是说快马营以一当十,个个都是勇士吗?怎么一下子就被围困了?”

董进才一脑门都是汗。

皇帝咬牙骂钱隽:“臭小子,我让你做元帅,偏偏不肯,瞧瞧,出事了吧?”

沈明昭知道皇上是在骂钱隽,非常不高兴:“皇上,仁亲王世子说,这场战争的时机不到,是有人冒进。”

董进才一句话都不敢说,脖子都快缩到肚子里了,只差找个地缝钻进去,闻听把火往他身上引,恨不能跳出来,骂沈明昭祖宗八代。

永昌帝还没心思和董进才算账,他这时候特别后悔,钱隽给他的计谋,是让进入北漠的军队就地坚守,然后再派奇兵,当时,钱隽还说了一句:“就怕北疆元帅言过其实,训出的兵将豆腐渣一堆,我还没有动作,他们就顶不住了。”

谁想他的担忧竟然这么快就成了现实?而且,一夜之间,进入的军队就被围困,向进军吹嘘他训练的快马营如何强大,坚不可摧,可实际呢?竟然让人包了饺子,只有少数人突围出来报信,其他都畏缩成一团,等着人来救援。

“传旨,向进军指挥不力,言过其实,着即撤去北疆元帅之职,押回京城待查。”永昌帝说到这里,略停顿了一下,钱隽不肯做北疆元帅,那谁来接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