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芳倒是很有主见,一面命仆人看好行礼,一面关了房门,和丫鬟在屋里等着。

抬肩舆的人很着急,他们在这里等着,耽误了挣钱啊。

周姑娘的丫鬟隔着窗户吩咐:“给抬轿子的师傅双份儿的钱,让他们等会儿。”

轿夫立刻就不吵吵了,不出力就能拿钱,这样的好事儿哪儿找去?

贵妇的狗抓住了,尼姑们打发她们走了,然后又把那帮子闯进来的男子赶了出去,看着他们下了山,这才回头给周姑娘报信:“他们都走了。”

周姑娘却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派人到山下查看一番,确定没有人了,这才坐肩舆下去,然后顺利地上了自己的马车,往京城方向走。

以往,周姑娘从没觉得这个珠林庙有什么不好,清净,人少,尼姑师傅又是精通佛法的高人,她抄抄佛经,吃吃素斋,有时候和师傅谈论一下佛法,日子过得十分宁静,但今天,她猛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大问题,那就是珠林庙距离京城有些远,远到自己怎么走了半天,还没进城。

不进城,路上就没有多少人,没有巡城的差役和兵丁,往常,她最讨厌他们狐假虎威,欺负弱小,但今天,她不停地祈祷,希望那些人快点出现——,看到他们的身影,自己就安全了,周大姑娘有些后悔,后悔刚才她没有按自己的第二套方案执行——派人回家,让父亲多派几个府里的护院来接自己。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拐上官道的那个路口,道路却断开了,谁这么缺德,在路上挖了一个水渠,挖了水渠还不好好看着,让水流四处漫溢,足足有一丈多长的路没法走了,怎么办?

“大姑娘,要么调回头,走另外一条路,要么,马车卸开,一匹一匹马牵过去,把马车抬过去,让张大娘把你背过去,我们再走。”

周姑娘隔着窗帘看着管事,心说你简直蠢到家了。

“去到林子里砍点树枝,铺到路上,马车就可以通行了。”

“哦,是!”管事非常无奈,只好点头答应,心里埋怨着,姑娘你难道就不能笨一点吗?闺阁女子,怎么连这个都懂啊。

他们正在忙乎,迎面来了一辆马车。村野道路狭窄,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

“你们什么人?怎么挡住去路!”跟车的妇人大嗓门地叫嚷,她觉得自己的主子,虽然在京城不是很大的官儿,也很不小了,绝大多数的人,都得给她们让路。她敢这么叫嚷,就是看到对方是个很普通的马车,马车上,还没有世家大族的徽记。

“咋呼什么呀?没看到马车坏了吗?”对方的人口气非常不好,马车坏了,他心情也不好。

“哪有坏了,我看你明明故意在这里刹车的。”

对面的人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她,但却不肯将马车赶开,这边的人正准备报上自家老爷的名号,给对方点颜色瞧瞧,背后又来了一辆马车。

周小姐在车窗的帘幕边上的缝隙里,看到后面马车上,挂着个“董”字,心里不由得叹气。

果然董家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器宇轩昂的公子,他十分义气地指挥家仆,砍来树枝铺在路上,又踩着树枝走过去,大义凛然地斥责那个挡路的马车,让他们退后,给周姑娘的马车让出道儿。

周姑娘的马车终于上了官道,她命跟车的管事娘子去给董公子道谢,董公子很亲切、很随和地连声说没什么,他甚至走到周姑娘的马车边,十分谦虚地给周姑娘说没什么。

谁也没有注意被撵开的那辆黑色马车边上,站着一个穿戴很普通的年轻人,但他不俗的仪容还是落在了从缝隙里观察外面的周姑娘的眼里。

“没想到今天会有不止一家的人过来。”周姑娘心想,虽然母亲和祖父去世,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但周姑娘从来都没有焦躁烦恼过,日子该怎么过,她的心里,是有章程的,这个社会,女人总是要依附男人而活,可一个好女人,也能通过男人,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终于看到了城门,路上的行人也多起来,周姑娘以为今天的磨难,就已经过去,没想到在城门前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她们遇到了大事情。——一辆疯跑的马车,车上的人在尖叫哭泣,车夫被摔到了地上,四周的行人纷纷躲避:“马惊了!”“马惊了!”

惊马带着马车,在路上横冲直闯,忽然,直直向着周姑娘坐的马车冲过来,只因为这是一辆女孩子坐的车,车头挂着颜色绚烂的彩线缠绕的八角香包,彩色尤其是红色最容易引起动物恐惧暴躁了。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周姑娘看着保护自己的仆妇尖叫着四散逃命,禁不住露出苦涩的笑容,难道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吗?一向认为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周姑娘,都忍不住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啪!”就在所有的人都束手无策,惊叫连天时,一个穿着一身黑色棉布衣衫的年轻人忽然捡起车夫的鞭子,飞速而来,一声脆响,鞭子抽在了马脖子上,同时,他也拼死拉住了惊马的缰绳。惊马嘶鸣着,蹄子在地上不安地刨动,最后喘着粗气老实下来,路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好些人对着年轻人伸出大拇指,马车里的周姑娘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甚至认出,他就是刚才那个看似普通,但却卓尔不群的年轻男子。

...

第三百五十一章 求亲

救人的年轻人拦住一位过路的大娘,让她去看看马车里的人是不是受伤了。周姑娘忍不住对他的行为又多了一份欣赏,刚才她也听见了,马车里尖叫的是个女子声音。

外面太吵,周姑娘听不见检查的大娘说些什么,只看到那个救人的男子仔细检查了马车和马匹,又仔细修整了一番,然后把车夫扶上马车副座,自己坐在车夫的位置,帮着把马车赶进了城。

那个年轻人,坐在车夫的位置,别提多么违和,他的样子,根本不像个车夫,反而像是坐在车前,指挥千军万马作战的将军。

周姑娘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她在心里一再确定,那个年轻人,绝不是普通人,那一身贵气,绝对是天长日子的富贵日子滋养成的。

董公子的马车,一直跟在周姑娘的身后,这时,他急急走来,站在车窗外对周姑娘作揖:“请问,姑娘没事了吧?”

这不马后炮吗?可是周姑娘的品行十分好,她很耐心地说了一声:“谢谢,我很好!”然后,就吩咐回了魂儿的车夫:“走吧!”

董公子目送周姑娘的马车走远,恨恨地跺跺脚,他今天可是白辛苦了,周姑娘被惊吓一场,估计对他的殷勤,一点儿也记不住。

不远处的一辆马车里,有一双嫉恨的眼睛,看着周姑娘的马车进了城,恨恨地绞着手里的帕子,她怎么总是那么好命?自己为何总是最悲催的那个?

文瑾拿着钱隽给的四页纸,粗粗地浏览了一遍,对丈夫绽开一个笑容:“玉洁郡主果然知道我心里所想,这四家人官儿不大不小,既不会让皇上对你更忌讳,也不因为门第不够辱没了咱们金金,而且,都是官声清明的好人家,姑娘也敦厚朴实,并且容貌也中上之姿,各方面都说得过去。”

“嗯,我最看好这个周家姑娘,今天已经安排金金去相亲了。”

“怎么相亲?”文瑾有些发愣,女孩子相亲,都是由当娘的带着,然后去作为中间人的家里走一走,和男孩子来个巧遇,或者在自己家的屏风后面藏着,偷看一下来访的男孩,男孩子相亲,怎么相?

“你儿子快回来了,让他自己说。”钱隽说完,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这个时候,儿子应该已经回来了呀。

结果金金天黑才到家,连钱隽都淡定不下去了,和文瑾一起“审问”儿子:“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在城门口遇到惊马,当时差点出人命,没办法,父王,你让我低调些,不要引人瞩目,我没做到。”

“你拦马救人?”

“嗯,爹,你常常教我,低调是小艺,人命关天,乃是大义,大义和小艺之间,我必须得选择大义。”

“你做得对,儿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怕因此被人关注,带来麻烦也在所不惜,有麻烦,父王和你一起解决。”钱隽慷慨激昂。

文瑾却追问道:“谁家马车惊了?出事了没有?”

“周姑娘没事,惊马的这家,受伤了,因为是内眷,我把她们送到了六福堂,六福堂的大奶奶,是个女大夫,比较方便些。”

“谁家的女眷?”

“我没问,说是姓张,她家的管事来了,我看丫鬟对着行礼,便走了。”

京城姓张的官儿大大小小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是个大姓,不好猜,钱隽和文瑾都没在意。

过了几天,周家除服,周侍郎请了一天假,在家里做了一场法事,祭祀父亲的在天之灵。

文瑾这几天,也在家闲不住,没法子闲下来啊,她先是拜访玉洁郡主,然后又拜访了太长公主,再就是长公主,然后还有宗族里的其它走得较近的亲戚,同时,不忘给大家散出消息,她要为儿子找媳妇儿。

给金金提亲的媒人,简直要踏破仁亲王府的门槛了,一天下来最少有三拨,最多一天,竟然有十个,这边的媒婆还在大堂坐着,外面就有人在等着了。

有些父母也太心切了,金金都二十了,对方竟然才十二,还根本不能出嫁呢,都托了媒人上门,办文为难的,而偏偏这个还不好拒绝——大长公主的小女儿,文瑾不可能给儿子选个近亲媳妇,不管对方的门第多么高。

媒人来提亲,倒是很正常,文瑾和钱隽来个置之不理,对方再麻缠,也没有办法强迫,只有一个人,作为家长亲自来,把钱隽给难住了。

来人是太子太傅张澜,眼下朝廷中举足轻重的一个大人物。

巨荣的皇帝已经换了五个,只有张澜,把太子太傅的影响扩展到了极致,竟然跟内阁大学士平起平坐,甚至敢和人们眼里实际上的首辅董进才叫板,以前巨荣朝的三公,只是地位高,没什么实权的。

两人寒暄已毕,分主宾落座,小厮上了茶退出去,张澜便开口了:“王爷大人,我张澜不是喜欢攀附权贵的人,你要是换成一个侍郎或者是个主事、哪怕京兆尹,我才更高兴,没办法,我厚着脸皮过来,那是实在没有办法。”

“张大人何出此言?”钱隽十分诧异。

张澜一挥手:“王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世孙救了下官的孙女儿,我孙女无以为报,立誓以身相许,若是令郎看不上我孙女,她只好去出家了。”

“胡闹!”钱隽怒了,“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己给自己定亲的?还立誓呢,张大人你也是熟读诗书的大儒,张家也是诗礼传家的大户,如何能纵容孩子这样?”

张澜脸上讪讪的,声音立刻低了下去:“南海亲王请容下官禀告,我大儿夫妻早丧,只留下这么一个女儿,都是我纵容的,我,我求你了,我孙女很好的,就只这么出格过一次,你不管怎么说,先别拒绝好不好?”

“不行,张大人你也是老臣了,你我,是不可以结亲家的。”

张澜立刻便萎顿下来,满脸祈求地看着钱隽:“大儿子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实在不忍心看她难过。”

“张大人,难道我儿子救你孙女,还救错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如何也不懂事?这事儿再也不要提起。”

钱隽虽然狠关注朝堂大事,也知道张澜只有一个嫡子,才华横溢,二十多岁就中了进士,在任上过于耿直,被当地的恶吏买凶暗杀,虽然最后案子破了,皇上还给了个“忠贞勇士”的封号,但这些,只能让张澜对小孙女溺爱非常,并不能令钱隽心软。

张澜不得不告辞离开,就差老泪纵横了,送走客人,钱隽回了内宅。

“怎么不高兴?谁来了?”

钱隽把张澜的事儿说了一遍。

“张澜的孙女儿?”文瑾有些惊讶。

“怎么了?”

“听钱夫人提过一次,说她乃是京城第一才女,诗词文章,无一不好,若是男儿,必定能中状元。”

“啊?”钱隽愣了一下,他以为张澜那么溺爱孩子,此女定然一无是处,却不想还有这么大的出息。

“张姑娘也十七了,听说眼睛长在头顶上,以前求亲的也多得很,到现在还有两家盯着呢,她就是不答应,张大人爱孙女,由着她的性子,她不肯答应,这个当爷爷的也不强迫,就这么拖下来了。”

“才女?”钱隽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若是她爷爷不是张澜,金金又能看上她,也不是不可以。”语气里多少有些遗憾。

文瑾能听出,自己的丈夫欣赏能干的女子,但他现在身上背负太重,已经没法由着心意选择想要的生活,再欣赏也没用。

其实文瑾不喜欢张家姑娘,觉得她太任性,若是放到她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有背景,又有才华的女子,任性些也未尝不可,但眼下这个世界,对人性如此严苛,活着已经是不容易了,何况其它?

钱隽,亲王世子,又为朝廷立下不世大功,他想要自主婚事,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差点死于非命,何况张家姑娘,一个弱不禁风对社会毫无建树、对自己人生根本无法掌控的弱质女流?

文瑾想这些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当年,也曾为了追求爱情,苦苦挣扎的日子,张家姑娘,为何就不能像她一样拼一把呢?

不过,文瑾比张家姑娘有优势,那就是钱隽对他矢志不移,而金金对张家姑娘,根本就没什么印象,更别提有什么感情。

见派往南海王那边的媒人受挫,大长公主还不死心,没过几天,她便派人送来请帖,让文瑾带着儿子去她家赴宴。

“大长公主办了个荷花宴,邀请了好些京城名媛和贵介公子,你说,我去也不去?”文瑾问钱隽。“她要干什么?”“办个变相的相亲会。我怕给金金带了麻烦,可又觉得,金金上次根本没看到周大姑娘,只觉得她很沉稳,我看他根本就没动心,所以,还想让他再去相一相。”

...

第三百五十二章 相遇1

钱隽本来是个爱情至上的,听了文瑾的话,也没有反对,这事儿就定了下来。金金在外十年,回到京城,当年在宗学的同窗几乎都做了父亲,只有他还形单影只,正值青春年少,对异性的渴望是自然而然的,因此,对母亲和父亲安排的相亲节目,总是微微有些害羞但还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文瑾见儿子从善如流,每次出门,都要提点几句:“见了女孩子大大方方的,容貌固然重要,但品行也得注意,不然几年后,她颜色淡了,你们夫妻便同床异梦,说不到一块儿去。”

“知道了,母亲,我会注意的。”金金总是这么说。

文瑾叹气,儿子不优秀,挑选的余地小,当娘的为难,她儿子可是真正的高帅富,要什么有什么,可供选择太多,容易挑花眼,她竟然会为此而做难。

真是进亦忧退亦忧,然而何时才乐呢?媳妇还没娶,文瑾就开始体验当婆婆的心情了。

巨荣朝的男女关防,说严也不严,只要在大人的视线中,孩子不至于出格就可以了,因而,大长公主府的荷花宴,说是宴席,但其中给了年轻人很多见面说话和表达感情的机会,而且,还给他们展示自己才艺的平台,这里有比武台、赛诗会、围棋赛、论画园,听琴坛,总而言之琴、棋、书、画、武术等全都包括了。

金金在大长公主府的小厮带领下,把这几个地方全走了一遍,就坐在荷花潭边上,专心赏荷,或许是坐得久了点儿,引起了别人的主意,先是一个杏眼桃腮十分美丽的女孩子过来,对他盈盈一礼:“这位公子,为何不去那边呢?我看你才气横溢,绝不会是一无是处的人,何况那边参加比试的也良莠不齐,不必怕丢人的。”

金金摇头:“还是算了吧。”

女孩子大大方方坐在离金金不远的石凳上:“你不喜欢诗词吗?”

金金摇头:“嗯,琴棋书画这些虽有涉猎,但都是为了陶冶性情的,我都不怎么专长。”

“这么说,你比较擅长武术了?那你何不去比比武呢?”

金金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刚才去看了一下,不能说他们都是花拳绣腿,反正所来的人,没几个人有真功夫,我一个人对付他们七八个不在话下,这样的比试,也太无聊了。”

金金说话的时候,不防背后过来几个女孩,其中有个很不服气地过来:“喂,吹得有些大了吧?常言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群狼’,就算他们的功夫没有那么好,也不会让你一个对付七八个的吧?”

金金见这个女孩娇怯怯细柔柔,风一吹都会倒了,偏偏还柳眉倒竖,一副和他激辩的架势,苦笑了一下:“你又不懂武,怎知道我不行?何况常言所说,也只是指平常人,我从六岁开始练武,天天起五更睡半夜,若是还敌不过七八个普通男子,那些汗水岂不白流?”

“你是谁?我没听说京城有哪个谁,下这么大功夫练武的。”

金金对她这么夹缠不清十分反感,闭嘴没有接声,而是做了个罗圈揖:“本公子还有事情,先走一步。”

“哎,哎,你等等。”那个搭话的女孩过来,对金金福了福,“云姑娘心直口快,并无恶意,或许你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是我们想左了,请你不要生气。”

金金摇头:“我没有生气。”

“怎么可能!你明明不高兴了。”云姑娘紧走几步,挡在金金面前,“你若是真有本事,就去那边比一比。”

金金摇摇头:“你不懂武术,就别瞎搅和,那边连个像样掠阵的人都没有,让我如何比试?万一劲道拿捏不准,伤了人怎么办?”

云姑娘愣了愣,没词了。

金金继续解释:“子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咱们哪个不是从小读圣贤书长大的,我若连这点气度也没有,还有什么面目站立于人前?所以,我确实没有生气,只是想在这里走走,长公主府荷塘的风光,可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我好容易来一次,错过实在可惜了。”说完,他重新对一圈女孩行礼,然后迈开步子走了。

这些女孩就是看到他外貌俊逸,却不摸他的底细,唯恐是个绣花枕头,这才想让他去比试,看看他的实力,谁想还是被拒绝,云姑娘气愤地跺跺脚:“你们知道他是谁?口气如此托大?”

刚才和钱隽说话的那个女孩,却不动声色地站起来,随着钱隽离去,离那群人远了些,她才紧走进步:“这位公子请慢些走,你很久不在京师,在这里的人脉几乎断绝,现在正是重新续接的机会,为何要这么断然拒绝呢?要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就算你英雄盖世,也不可能离开大众一个人活着。”

金金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我看不惯那些人拿腔捏调、自抬身价,还看不惯他们在一起互相吹捧,明明画得根本就不堪入目,还说什么差一步就是国师圣手,写就的诗词空洞无物、无病呻吟,言词矫揉造作毫无新意,听他们吟诵,简直是浪费时间。”

“公子,你走慢一些。”那女孩跟不上金金的大步流星,微微娇喘着请求了一句,然后又耐心地劝他:“交朋友嘛,就是沙子里淘金子,这里的人虽然多数没有什么才华,偶尔还会有那么一两个优秀的,你得耐心些,并且,不喜欢他们,也不用这么特立独行、令人侧目呀。”

金金在南海自由惯了,还是不肯和那些人虚与委蛇,女孩劝说了半天,最后见没有结果,十分失望:“你要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过特立独行,是要吃亏的。”

金金也被她唠叨烦了,客气地说道:“谢谢!”她们说着话,在花园的林荫路上前行,旁边小路上,走来几个女孩,从服饰到神情,能看出是一个主子带了几个丫鬟。“柳姑娘,你让我在花厅等着,你却在这里玩儿。”

...

第三百五十三章 相遇2

柳姑娘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她微微一笑:“花厅人那么多,你也不用非得和我玩儿吧?”

金金见来了一群女孩,便对柳姑娘一抱拳,然后阔步离去,柳姑娘十分不高兴地瞪了对面女孩一眼。

金金刚刚拐到另外一条路上,就又被一群女孩挡住了。这里乃是长公主办的相亲会,女孩子见到这么英俊潇洒卓尔不群的男孩子,自然会想办法和他说话,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女孩十分惊奇地睁圆了眼睛:“世孙?这不是仁亲王世孙吗?”

现在,父亲已经不是世子,金金还以为自己的世孙之位早就自行作废了,见还有人记得,还有人这么称呼,自己先一愣,但对面的女孩眼神中的崇拜十分自然,令金金放下心防。

“世孙大人这是准备去哪儿?”

“我随便走走。”

“我能与你同行吗?”女孩小心翼翼地问道。

金金跟着父母在南海,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他内心是羞涩和拘谨的,本意想要拒绝,但女孩眼中的期盼,又让他没法说出来,只好点点头。

她身后的几个女孩互相对视,交换着惊讶的目光,还有人小心嘀咕了一句:“我还没见过她这样的,以前,不是对男孩子根本就不理睬吗?”

“嘻嘻,张老夫人一度愁得夜不成寐,还以为她此生都要和诗词为伍,终生不嫁了呢。”

“南海王的儿子耶,将来还是要回封地的,远离京城,见一面难如登天,她娘亲肯定不答应的。”

“你不知道皇上给南海王赐了新宅,允许他常住京城?”

“此一时彼一时也,封地总得去的吧?”

金金听到背后乱七八糟的议论,微微不悦地转身离开,张姑娘小跑着追上来:“你别走那么快呀,我都跟不上了。”

同样的话,金金却独独此刻心里忽然涌出一股不忍,他停下等着,然后温和地对女孩子说:“你也听见了,我将来是要去南海居住的。”

“那里比京城还好吗?”

“各有优劣。”金金回答。

“给我讲讲南海,好吗?每年冬天,京城冰天雪地的,南海那边竟然还能长黄瓜青菜,那得多热啊。”

“是很热,那里的冬天跟这里的晚春一般。”

“哦,难怪你被晒黑了。”

金金很奇怪,他不记得自己以前认识这位张姑娘。

“我父亲曾经在宗学做先生,他让我穿了男装,也在那里读书,我叫张钰。”

金金眼睛登时放光:“你就是张钰?就是张老先生带来那个小嘎嘣豆,坐在教室第一排的那个?”

张钰不高兴地撅了一下嘴:“怎么说话的?”

金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比我要小好几岁呢,当时就这么矮一点,胖墩墩的,大家都这么叫,不是我起的外号。”

金金窘态逗笑了张钰:“扑哧——”

觉得自己失态,张钰转移了话题:“我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你到现在,才认出我来。”

金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声说了一句俏皮话:“女大十八变嘛,我要是一眼就能认出来,那你还不哭鼻子啦?我是男孩子,你自然容易辨认了。”

张钰两颊飞红,金金的称赞令她又羞又喜,顿了一下,她岔开话题:“你那时候读书也是顶呱呱的,难道是去了南疆,耽误了?”

“没有啊,父亲给我和弟弟请了先生的。”

“我看你在比试现场转了一圈,连笔都没拿,转眼就不见了。”

“受不了那些人。”金金实话实说。

“我也受不了他们,明明不怎么样,还有脸自吹自擂。哦,对了,你若是想交有真才实学的朋友,我家过几天有个文会,你来不?那是真正的以文会友,而不是这里的以身份会友、以门第会友。”

“以身份会友?”

“是的,今天来的人,没有三品以下官员的子女,多数家庭是勋贵高官。”

金金点头,长公主办的相亲会,参加的人肯定是身份门第相当的,不然万一两个人看对眼了,家长还得想办法去拆开他们。

不过,钱隽还是很奇怪:“怎么京城高官的子弟都这样不学无术?”

“嗨,一言难尽,只因为有那么三五个是草包,偏偏还爱显摆,有本事的人只好沉默了。”

“为什么?”

“哎呀,你好笨,怎么说呢?”张姑娘觉得和金金一见如故,说起话来就有些直爽,当她意识到时,心里别提多懊悔了,十年未见,他是不是变了,自己一概不知,就这样冒冒失失的什么都说,肯定惹他不喜欢了。

见张姑娘有些不自在,金金对自己反应迟钝有些抱歉,其实他只是下意识地随口一句,为什么他还是清楚的,不就是那几个纨绔门第高又霸道,没人敢惹呗。

他低下头轻声问:“你家的文会哪天办?回头,让人给我送个请柬,好不?”

张姑娘惊喜地抬起头,连连点头:“好,好的,我家的文会,保证你不会失望。”

文瑾在玉洁郡主和嫣然嫂子的帮助下,偷偷相了好几个女孩子。这两个人的品味,都喜欢端庄大气贞静娴雅的,文瑾以为她们推荐的,必然是这个类型的,但周家的女孩却漂亮得让她有些意外。周明芳个子不高,身材玲珑,一双大大的杏眼,一张小巧的心形脸,粉嫩白皙,吹弹可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周姑娘贤名在外,文瑾一看就动心了,再说,自己的儿子也高大英俊,什么样的女孩都配得上。

文瑾还想办法和周姑娘说了几句话,这个女孩交际能力很强,在她这样身份的人面前,也一边不怯场,大大方方对答如流,并且说话很有分寸,简直十全十美。在周姑娘的比对下,其余的女孩,或多或少,都有瑕疵。

文翰还特地去看了张澜的孙女,个子倒是挺高,身材健美,最出色的是她的蜜色皮肤,非常细嫩,竟然可以跟周姑娘的白皮肤媲美。张姑娘鹅蛋脸,丹凤眼,一双弯眉毛斜斜飞起,虽然不算顶顶漂亮,但却非常有特色,很招人眼球,也很耐看。只是一点也不像个才女,倒是像武将家出来的,行动很爽利,没有小姑娘那股子忸怩劲儿,和文瑾说话,虽然也很害羞,脖子通红,但却能撑得住,言语行动,一旦也不怯场。

文瑾在心里排队,周姑娘第一,张姑娘第二,她给玉洁郡主说起张姑娘,玉洁郡主笑了一下:“这个女娃娃,我刚开始也很看好,但听说她眼光不是一般的高,而且,性子也比较直,按她祖父的话来说,就是嫉恶如仇,我怕万一和你合不来,这婆媳关系可麻烦了。”

文瑾笑:“说起嫉恶如仇,张家家风如此,当年张家大爷若不是对那些贪官污吏太痛恨,一点余地不留,也不会逼得对手狗急跳墙,把他害死。”

“是啊,我就是怕她一个没娘的孩子,不懂规矩,又是这样直撅撅的,才没敢给你推荐,其实这孩子,也是个不错的。”

“错不错,和我们金金也没缘分,南海王说,张大人势力大,和我们家结亲不好。”

玉洁郡主听了,眼珠子转了转,没说话,钱先聪再迟钝,这么些年浸淫官场,也知道皇上对南海王的态度,那是又爱又防备,当然不想让他和权贵结亲,尤其是张澜这样的太子?党领袖。

钱隽带回的苗医,还真是有两下子的,太医认为仁亲王最多不过三个月,皇上才给钱隽下旨的,谁想他们路上一个月,回家两个月,仁亲王依然活着,这给了文瑾和钱隽时间,可以让他们给金金定下婚事。

这天,钱隽和文瑾商量了,把金金叫到花厅:“金金,你也不小了,好容易回一趟京城,你的亲事就定下来吧,南海那边,实在没有和你般配的。”

金金羞得耳朵通红,但却沉静地点点头。

文瑾问:“你这段时间又是文会又是出游的,有没见过周侍郎的女儿周明芳?她外貌漂亮,为人也好,娘觉得很配你。”

金金迟疑了一下,低下头。

“怎么,你不喜欢吗?”

“嗯,娘,我觉得我和周姑娘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

“为什么?”连钱隽都惊讶了,因为他相信文瑾的眼光。

金金斟酌了一下才道:“周姑娘的夫君,将来肯定出将入相,不是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