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和钱隽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儿子为何会这么说,文瑾试探道:“金金你到时候承袭父亲的爵位,最起码是个郡王,不比那出将入相的平民官员强?”“母妃,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周姑娘是个上进心很强的女子,我哪怕承袭了父亲的爵位,也不能做个闲散王爷,必须跟父亲前些年那样,为国建功立业,在朝堂呼风唤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是不可能的,若是真出现在朝廷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必然是皇帝羸弱,这巨荣朝,还没到那样的时候,国运正盛,而且,太子聪明敏感,也容不下那样的权臣存在。”

...

第三百五十四章 决定

“是啊,母妃,这样的话,孩儿岂不很痛苦?为国立功,然后被皇帝忌讳,就跟父王一样,幸好父王知进退,母妃懂得避风头,可若是换成周姑娘,一个劲儿让我逆流而上,将来,我就和皇帝势不两立了。”

文瑾没想到儿子竟然会这么说,一时傻眼,她坐下细细想了一遍,儿子所说,和她听来的也不矛盾,周姑娘是个十分上进的女孩,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格。

“母妃,听说周家和翰林院掌院的幼子在议亲,我觉得周姑娘和他更般配。他起点不高,力争上游的空间大,等他们四五十的时候,刚好到内阁,周姑娘一辈子都在进步,她也活得开心,若是嫁给我,差不多就得原地踏步,有时候明明可以进步,还得想办法把脖子缩着,让自己别出头。”

“哈哈——”文瑾听着儿子的话,忍不住笑起来,她拿起床头的团扇,在儿子肩头敲了一下,“你还这么年轻,说话老气横秋,都是谁教你的?”说完,心里忍不住酸楚不已,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丈夫,钱隽若不是受了那么多的不公平待遇,儿子哪里会在二十岁,就跟五十岁老头一样,只想着自保?

花厅里三个人一时无语,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外面传来风吹树叶哗啦啦地响。

“金金,你参加那么些的聚会,有没觉得那个女孩和你说得来?”文瑾这也是随口一问,才一个多月时间,她并不认为儿子就会有了心上人。

金金就等这句话呢,他拿出十二分的勇气,用很清晰但比较小的声音道:“张姑娘。”

“谁?”文瑾和钱隽面面相觑,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文瑾还抱着一丝希望,追问,“哪个张姑娘?”

“太子太傅张大人的长孙女。”金金的回答让文瑾和钱隽很是泄气。

见父母都不说话,金金心情特别紧张,虽然有各种相亲会,但婚姻还是以父母之命为首选,孩子可以相亲,那只是给他们一个机会。

“母妃,张姑娘很好的,她祖父张澜,也是一心为国的忠臣,并且,张老夫人听说也很好打交道,是个明礼睿智的老太君。”金金实在想不通,父母为何会不看好这门亲事。

“金金你莫急,我和你父王商量商量。”文瑾十分苦恼,但她又是个明理的人,儿子能说出这些话,自然是和张姑娘有感情了,她知道做父母的,不能棒打鸳鸯,只好给儿子这么说。

“好吧!”金金回答的语气里难掩担忧的情绪。

金金退出,文瑾和钱隽返回住室。

“张家姑娘怎么样?”钱隽问。

“长相虽然不及周家姑娘,可也算是个大美人的,很耐看,并且个子高,和咱儿子走一起,更般配。”

“其他方面?”

“听说是京城第一才女,诗词书画都拿得出手,人也利落大方。”

钱隽点头:“也能想得通,她祖父和外祖父都是进士,父亲是状元,那样家庭的孩子,光从小的耳濡目染,都比别的孩子高一阶层。”

“哦,这么厉害!”文瑾倒是不知道张家文风如此浓郁,她感慨了一句。

“是啊,不然张澜能做太子太傅?”

“张姑娘就是有些直爽,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可就麻烦了,最怕她惹事儿。”

“呵呵,倒是和张澜那个又倔又直的臭脾气有些像。”钱隽道,“这也不算什么,听金金的意思,想当个守成的闲散王爷,张姑娘就惹不了多少麻烦,再说她有才气,和金金一起过日子,倒也不怕憋闷了。”

“皇上绝对不会答应的。”文瑾也觉得张家姑娘不错,但钱隽当时拒绝张澜的理由,她狠清楚,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这事儿由不得他不答应,我有办法。”

“你不反对?”文瑾很惊奇。

钱隽笑了一下:“咱们帮儿子选媳妇,麻烦自然越少越好,可儿子都选好了,我怎能看着他伤心?那自然宁可我负他人,不可他人负我。”

“你有办法了?”文瑾满怀希望地问。

“这不和你商量的嘛,凭咱俩,没什么事儿能难住的。”

“也不能这么说。”文瑾想起当年,仁亲王不同意他俩的婚事,若不是钱隽失忆,他们在南疆来个先斩后奏,现在说不定真被逼得劳燕双飞了呢。

“不急,我们好好想就行。”

金金第二天见父母一句不说,立刻就蔫了下来,吃饭竟然都没有子夜多,把文瑾心疼的,钱隽却把他训了一顿:“男子汉大丈夫,要有担当,这么点儿小事情,不想办法解决,只知道给我和你母妃使脸子,没出息。”

金金脸涨得通红,却咧嘴笑了,他听出来父母的意思了,他和张姑娘的事儿,父母不是不答应,阻力来自外面。谁能让父王为难呢?金金不用想都知道,这么多年,皇帝对父亲严防死守,联想到张澜的官职,他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皇家无父子,皇位虽然是要交给太子的,但皇帝绝不会允许这个交接是被太子逼迫,不得不为之,张澜和自己家结亲,皇帝肯定特别担心,他随时都会变个身份——太上皇。

暂且不说文瑾一家,为了儿子的爱情终成正果,殚精竭虑地谋划着,董进才这两天,心里也是又兴奋又担忧,原来周家拒绝了他为儿子的求亲,但却有另外更让他高兴的亲事送上门——有人给他儿子介绍北疆元帅石宗汉的长女。石宗汉十年前当上了北疆元帅,他为朝廷屡立新功,乃是皇上眼里的忠臣和能臣。八年前石宗汉妻子难产而死,留下一儿一女,四年前他续弦王氏,乃是前兵部右侍郎王佐的庶女,石宗汉的家,也从梁中省迁到了京城,住在皇上赐的大宅子里。王佐已经暴病而亡,对石宗汉没什么帮助,但这位新石夫人却长袖善舞,在京城十分活跃,为石宗汉挡了不少兵部和户部大小官吏造成的麻烦,因而,石宗汉对这个续弦妻子很尊重,将一对儿女,也给了后妻抚养。

...

第三百五十五章 赐婚

石母还在,石宗汉的两个孩子也有武艺傍身,他不怕后妻会虐待孩子,但长女的婚事,却让他颇伤脑筋,石榴花在乡下长到十二岁才进京,一身土气一时半会儿怎么也去不掉,尤其是自小练武,让她比一般女孩子身材结实,说话声音也粗,门当户对的人家,王氏看上的,对方看不上榴花,而能看上榴花的,王氏又不满意,石宗汉远在北疆,对京城大户又不摸底,王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但他爱女之心拳拳,静下来时,也少不了忧郁几分。

王佐本来就是董进才的尾巴,一向以董进才为首尾,王氏从小耳濡目染,董进才在她家如神佛一般的存在,她做梦也没想到,竟然有媒婆撮合着,让她家和京城第一权臣的董家成亲戚,王氏高兴地一宿都没睡着,连夜写信给丈夫报告此事,同时,也把榴花的庚帖,给了媒人,让董家拿去合八字。

为何董进才忽然想起这么一出?那是他身边一个幕僚,给推荐了一个大仙——陈道士,陈道士须发皆白,自称已经活了三百岁,前朝的先祖打天下时出生的,巨荣朝的先祖打天下时,他正在闭关,不然肯定出山,护佑高祖皇帝。

“我这次下山是历劫来了,只能在民间待十年。”

董进才也不是傻子,别人吹什么他就信什么,但陈道士一句话就把他镇住了:“知道皇上为何贵为天子?面相先不说,他的脚心,有颗红痣,那是他的前身在天上帮太上老君炼丹时,不小心踩到天火上烫的,他本是东海龙王的第三子,受不了太上老君把他当下人使唤,被太上老君奏明天帝,罚下人间历劫的。”

“历劫?那还是皇帝啊。”

“他是龙子,不当皇帝,当什么?普通人?呿!”

董进才让人去找郑德妃查证此事,果然皇帝脚心有一颗红痣,就像烫伤一样,鼓出一个包,摸起来却硬硬的,和皮肤相平。董进才随即又考了陈道士几个问题,都被对方给说中了,他这下对陈道士十分信任,陈道士说他的儿子,应该找个武将的女儿,他在京城搜了一遍,有待嫁女儿的武官中,只有石宗汉的官儿最大。

董进才的大孙子很不满意,但他是个笨蛋,在强势的祖父面前一筹莫展,董进才在家一手遮天惯了,只有老婆的话能听几句,董夫人也很不满意石家女孩,但她相信陈道士,这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永昌帝对文臣和武将结亲十分敏感,以前有郭公公,现在有林长山,董进才和石家刚刚定亲,皇上就知道了。

“真是岂有此理,这董进才越来越不懂事了。”永昌帝气得砸了茶杯,他防钱隽如防烈火,防沈家就像防贼,却独独对董进才这个蠢货不怎么设防,这两年董进才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在朝廷中势力越来越大,永昌帝一天天看着,心里也没什么危机。——因为董进才笨,永昌帝觉得自己有把握控制他,但董进才若是和石宗汉结亲,他可就不放心了。

就在永昌帝想办法对付此事之际,这天早朝,张澜顶着一头白发进了朝堂。

张澜的头发,早就有白发,但前一天还是黑白相间,呈现暗淡的深灰色,一夜之间,官帽下露出的部分成了银白色,这如何不引起满朝文武的关注?

早朝结束,永昌帝留下了张澜,他和太子在前,张澜低头哈腰在后面跟着,三人进了上书房,皇上落座,摆出十分关切的模样:“张爱卿,你身体可是抱恙?要不要朕传太医来?”

“多谢皇上恩典。唉,微臣,微臣的家事,让皇上费心了。”

“什么家事?”太子年轻,禁不住好奇,追问。

“小孙女的婚姻事,皇上,当年犬子被害,太后怜惜小孙女,还给了她一个乡君的封号,微臣也怜惜她自小没了父母,骄纵太过,才至于有今天之难。”张澜黯然地低下头,猛然想起自己面对的是皇帝,赶紧磕头请罪。

永昌帝乃是仁君,怎么能眼睁睁看一个忠臣,为了这点小事,愁白了头发?他大手一挥,不仅原谅张澜,还好心地道:“谁家的公子?敢不答应,我给你赐婚。”

张澜还没站起来,听闻这话,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谢万岁,万万岁。”

“谁家公子?”太子追问,“张先生乃是我的师父,这事儿如何瞒着我呢?”

“皇上,微臣的孙女偶遇南海王的长子钱朝阳,现在,非卿不嫁,南海王却不答应此事,微臣的孙女昨夜要剪了头发出家,微臣愁了一夜,不知如何解决。”

永昌帝听张澜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但他金口玉言,要给张澜的孙女赐婚,现在想反悔也不成了——太子在那里看着呢,现在,太子天天跟着他,是学着如何处理国事的,他哪有脸让儿子看到自己说话不算数呢?

再说,皇帝怀疑太子和张澜故意演戏,给他下套的,他现在已经上当了,只能用别的方法挽回,绝不可能食言而肥。

“传朕旨意——”永昌帝咬着牙,给金金和张姑娘赐下了婚姻,然后,便借口自己很累,把太子和张澜赶走了。

吃过午饭,永昌帝休息了一下,一个时辰,便起来处理国事,每天无数的奏折送到宫里,多数交给内阁处理,少部分,得他亲自决定。

第一份便是沈明昭,他真的病了,请求辞去内阁大学士职务,回乡休养。

“准了!”永昌帝把对钱隽的气,发泄到了沈明昭身上。

第二个奏折,是沈家兄弟中的老二沈明昀的,江南两省防潮汛的堤坝要重修,沈明昀不愿意让国库负担太重,提出改人头税为地亩税,缩减贵族士子的免税特权,他给皇上算了一笔账,若是能推行下去,三年不给国家交税,就可以把海堤全部修好,不用户部一分钱。

这个提议永昌帝十分动心,但他却知道实施起来非常困难,和平日久,土地兼并厉害,而有功名和爵位的人家,因为免税,更是如虎添翼,一家拥有数千倾的土地十分平常,穷苦百姓不得不租赁这些大户的土地耕种,辛苦一年,多半交租,少半交税,常常只剩下秕谷糠皮,他们一年到头,只好靠这些加点野菜度日,元神门教之所以短短几年就迅速拥有数十万的教徒,都跟这些穷苦百姓活在绝望中有关。

但巨荣朝的统治基础,却是有钱的士绅,现在若是拿他们开刀,无异于自毁长城,肯定会引起动乱。但任由穷苦百姓那样衣食无着,这巨荣的国运,也不长久。

“传南海王钱隽。”永昌帝对内侍道,关键时候,他知道董进才出的主意都不靠谱,沈明昭病了,那就只能靠钱隽了,在这一时刻,永昌帝还暗自庆幸多亏让钱隽回京了呢。

钱隽刚刚接旨给儿子指婚,正带着儿子来宫里谢恩呢,所以,给永昌帝传口谕的太监刚出门就碰上了,他立刻掉头给皇上传讯:“南海王带着公子来谢恩。”

“传!”永昌帝赶紧道。

钱隽和儿子给皇帝磕头,竭力把永昌帝赞美了一番,让皇帝的心情略好了些,他让钱隽和金金坐下,随便拉了几句家常,便开始考金金的学问。

这十年在南海,金金无论练武还是读书,一样也没落下,期间钱隽还让他跟着商队,去了不少地方,可以说书本上的知识、和阅历都不欠缺,永昌帝考了一会儿,自己觉得很满意,便笑着道:“你也是咱钱家子弟,这巨荣朝安危,也有你的一份,给你派个差事吧。”

“谢圣上赏识,钱朝阳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负皇上厚恩。”

“嗯,不错,你去兵部如何?”

“臣遵旨!”

皇上让人写了旨意,他用了玺,交给金金,让他退下,这才把沈明昀的奏折给了钱隽。

钱隽粗略看了一遍,心里暗自揣测皇帝的心意,他给自己看这个,肯定是对二舅的提议动心了,但也知道此事难做,大概想把自己派去,辅佐二舅了。

“南海王认为,此事可不可实施?”

“难度很大,但不能说不可实施,若能推行开来,对朝廷补益甚大。”

“嗯,朕也有此意,可,沈大人在江南时日太久,朋友旧僚,这一下就要得罪个遍呀,朕怕他撑不下来。”

“是,陌生人好说,关键是家人、亲戚和朋友。”

“朕有意把沈大人调到内阁,接替其兄的大学士之职,你看如何?”

钱隽惊讶:“这个,两个都是我的舅父,我自然看他们都是好得不能再好了,也觉得皇上的安排十分妥当,可我的意见不作数啊,我得回避呢,皇上,这个问题,你不能问我。”“没事,我知道你,总是把国事放在亲情的前面,举贤不避亲嘛。”钱隽立刻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永昌帝见了,心里特别舒服,他继续问道:“可你说说,这江南两省谁去主持好?”

...

第三百五十六章 去世

钱隽凝神沉思,他不想去,估计皇上也不会让他去,但皇帝是想让自己推荐一个,还是已经有打算了呢?

钱隽半天想不出来,永昌帝有些着急,自问自答道:“你看让太子去历练两年,如何?”

“太子,太子聪慧明理,做事没问题,微臣只怕他年轻气盛,被人暗算了。”

“这个不难,让张大人去辅佐就行了。”

钱隽低着头,唯恐自己目瞪口呆的样子让皇上看见,顿了顿,他才抬头言道:“太子肯定不可授官,而张大人已经位列三公,也不可以给个两江总督,他俩去,只能是监督,皇上还得派个人才行。”

“嗯,此事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实施,你回头再想想,想好了给朕上个折子。”

“是!”钱隽答应之后,行礼退下,一路眉头紧锁,江南两省,乃是巨荣朝的钱袋子,但近几年因为土地兼并厉害,连商业也被世族大家垄断,免税的额度太大、面积宽广,税收竟然一路下滑,这两年比南海还少,他知道二舅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给皇上上这个折子,修海堤乃是借口,推行新政,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皇上把沈明昀调到内阁,就是怕他的改革,被来自朝廷的压力破坏,可执行变革的人,到底该选谁?既要有威望,又要立志革新,还必须有雷霆手段,敢做担当,钱隽把巨荣朝的几十个封疆大吏从头想到尾,又从尾想到头,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不是太滑头,就是太迂腐,要么就是有贪腐的疑点…

一连几天,钱隽都拿不定主意,他要给皇上些奏折,自然除了人选,还要根据此人的性格和能力,给皇上一个可行的改革步骤和推行方法,这是关乎巨荣国运的大事,他不得不郑重其事。

这天,他正在书房苦思冥想,主院那边的一个太监飞跑过来,钱隽赶紧放下手头的事务,让亲随帮着锁了门,便往内院而去——仁亲王不行了。

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仁亲王拉着钱隽的手,虚弱无力地捏了捏:“府里今后,就靠你了。”说着,示意伺候的景烟过来,给了钱隽一个小匣子。

“这是我一生的积蓄,你取一半,留一半给他们,钱璋太小,帮我照看一二。”说完,满怀希望地看着儿子。

“是,父王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璋弟。”

仁亲王露出一丝笑容,随即眼神就暗淡下来,没了呼吸。

守在一边的娜仁王妃忍不住大哭起来,屋外的董侧妃听到了,带着钱浩也大哭起来,她辛苦算计这么多年,到现在什么也没有捞着,而男人刚才,竟然对她儿子钱浩,连一句交代的话语都没有,想到仁亲王竟然只关心钱璋,董侧妃就恨得牙痒痒。

钱浩也很清楚地听见了父王的话,自从有了钱璋,他和仁亲王的关系越来越远,不管他们母子如何在仁亲王面前献殷勤,也没法改变老头儿的心思,他虽然早就明白这些,可真的听见父王嘴里只说出钱璋的名字,对他毫无交代,心里还是非常失望和难过的。

“父王——”

“王爷——”

刘王妃、钱轩夫妇、董侧妃、钱浩夫妇们的哭声,最大最响,若是不知道的外人看见了,还以为他们是最亲的呢。仁亲王活着,和自己的女人、儿子们貌合神离,没想到死了只后,却是他们哭得最凶。而真正和他相亲相爱的娜仁王妃,却得忙着布置安排家里的事务。

董侧妃闹腾了一阵儿,便开始盘算起来,有哥哥帮着,她的儿子,能不能如愿以偿继承爵位了。

仁亲王是一等王,他的葬礼十分复杂,不仅宗室小辈和级别低的勋贵来祭拜,京城文武官员也都来了,仁亲王府每天人来人往,钱隽的眼睛熬红了,嗓子都哑了。

娜仁王妃更是辛苦,虽然分了很多事务给文瑾,依然在繁重的事务中,病倒在床。

董侧妃趁机出头,跟娥儿扑火一般,屋里屋外都是她,其实她并不具体管什么事儿,只是显摆,或者竭力结交几个用得着的贵妇。

七七四十九天过去,仁亲王入土为安,府的主子和仆人都累倒了,这几天在府里走动,到处都十分安静,别说是累断了腰的仆人在偷懒睡觉,就是主子们也都躺着不想起来。

总有人是例外的,那就是董侧妃,她在接待娘家嫂子董夫人派来的婆子。

“夫人有没说,老爷把事情定下了没有?”

何妈摇头:“没说。”

董侧妃两手绞着帕子:“娜仁王妃可能下决心要分家了,她以为爵位肯定由钱璋继承呢,何妈,让老爷赶紧给皇上说说,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老爷这些日子,可没少为了表少爷费口舌,皇上对他都有些不满了呢。”

董侧妃强装出的笑脸再也维持不住了,那笑容变得跟苦瓜似的。

与此同时,礼部侍郎刘成和宗人府右宗正钱宽正在皇上跟前,说着仁亲王府袭爵的事情,这俩都是董进才的人,自然也向着这边说话。

“皇上,仁亲王世子年纪太小,府里大大小小那么多人呢,是不是该先让年纪大点的兄长代袭爵位,等世子成人,再把爵位还回去?”

永昌帝没说话,但脸上的不高兴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钱璋十岁了,又不是两三岁的小童,为何要让别人代袭爵位呢?

礼部尚书张刚是个比较正直的人,他给皇上行了一礼:“仁亲王世子虽然不是成人,可也已经十岁了,不用代袭了吧?”

钱宽十分严肃地反驳:“祖宗家法,难道可以不遵从了?”这顶帽子大,屋里的人都没话了,连皇上都不得不问:“那,由谁代袭?”钱宽装模作样地道:“自然先紧着嫡支子弟,仁亲王长子已经是亲王了,不可以自降身价再代袭一个郡王爵位,仁亲王府的次子瘫痪,三子还未成年,那就只有庶子来代袭了。”

...

第三百五十七章 亲封的世孙

刘成出班奏对:“正是,仁亲王三公子聪明伶俐、学识渊博、举止稳重,由他代袭,也不辱没王府门楣。”

张刚看着这两个一唱一和,心里很憋屈,却没法反驳,仁亲王府的确没有别人可以代袭了。

董进才听了刘成报来的信息,心里特别高兴,只要仁亲王府落到妹妹手里,六年时间,他还不把那金山银山搬过来一半儿?别说一半,就是只有一成两成,也够他给孙子娶媳妇的了。

董侧妃是第二天听到董府传来消息的,当时她就实在忍不住地咯咯笑了出来,听到自家姑奶奶笑得跟鸡叫似的,何妈实在不敢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她那是嘲笑,嘲笑董侧妃没见过大天,不过,尽管是董夫人身边得力的,她也不敢惹了董侧妃,只好用手捂着嘴巴,低头强压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关乎仁亲王府的事儿,皇上还是把钱隽叫了来,先行通知一声。

“代袭?”钱隽愣了一下,“不用了吧?钱璋世子很聪明,完全可以撑起王府。”

“可是祖宗家法,必须得十六岁才行,除非家里实在没人了。”

钱隽如何能让董侧妃得了好处?他想了想道:“皇上,娜仁王妃若是知道儿子的爵位被代袭,后果很不妙,现在,大黑山马场每年给巨荣贡献大批的良马,那可是娜仁王妃的陪嫁,而且,现在驻守大黑山马场的,还有一少半是她的人,你不能特事特办吗?”

皇上摇头:“这不是什么大事,朕不想坏了规矩。”

钱隽见实在说不过去,便继续在自己家里挖掘潜力,希望把钱浩跳过去,很快,他真有看主意:“皇上,这该让谁代袭?”

“你家还有谁呢?”

“皇上,我应该给朝阳请封世子的,现在他得代袭父王爵位,只好暂时搁下了。”

“你儿子代袭?”永昌帝非常惊讶。

“是啊,皇上,我本来不愿意的,无奈得按祖宗家法来,我也没办法,朝阳是你亲封的世孙,由他代袭也理所当然。”

永昌帝没有任何道理反驳钱隽。

“皇上,这事儿得特别谨慎,你先派个人通知一下娜仁王妃,忽然降旨,容易引起她逆反。”

永昌帝点点头:“你说得对,娜仁王妃毕竟不是咱中土汉人,不懂礼仪,性子也暴躁。”

钱隽见皇上没有生气,还很理解自己的建议,心里暗暗松口气。

“南海亲王,这是你的家务事,不如你去告诉娜仁王妃如何?”

钱隽摇摇头:“皇上,还是先让礼部的官员上个折子,并让人把消息散出去,让娜仁王妃有点心理准备。”

“也好!”永昌帝从善如流。

关于仁亲王的爵位由谁来代袭,皇上在早朝的时候提了一句,礼部、宗人府好几个官员,甚至连御史都有人掺和进来,钱宽、刘成他们自然提议让钱浩代袭,张刚等几个却建议皇上特事特办,应该就由钱璋自己袭爵,没有任何人想起金金这个世孙来。

其实,张澜很清楚,但现在金金是他的孙女婿,他和南海亲王竭力消除两家联姻带来的风波,自然不敢再出什么风头,引起朝廷大臣们的注意。

还好有董进才和石宗汉两家联姻,分散了皇上的注意力,不然,张澜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儿。

张澜以前在宗学教书,还曾担任翰林院掌院,他的弟子门人何其多,他想低调,但弟子们并不知道他的心思,宗人府一个主事,他儿子曾经和金金是同学,两人关系还不错,他们父子对金金的世孙记忆深刻,老爹还去宗人府确认了一番,这才写了折子交给宗正:“钱朝阳乃是仁亲王世孙,由他袭爵都是应该的,更别提什么代袭了。”

宗正是个聪明人,他从巨荣朝一代一代皇权交替中,已经看出来,像董进才这样的人,没有好下场,此刻,自然支持金金代袭,他不仅把下属的奏折转交上去,还加了自己的推荐奏报。

董进才听说还有人提议让钱隽的儿子代袭,当时便怒火万丈:“钱隽这厮,也太可恶了,他已经是亲王了,儿子还想把老祖宗的爵位代袭了,这一门双王,也不怕老天都看不过眼去。”

诅咒归诅咒,董进才还是赶紧进宫,打算说服皇上,不让钱朝阳袭爵。

娜仁王妃听说儿子不能袭爵,必须先由钱浩代袭,当时就急了,可她一个女子,孤立无援,一肚子委屈,根本无处诉,怎么办?

钱璋毕竟是个小孩子,一蹦三尺高地要进宫找皇上,让娜仁王妃挡住了,儿子这炮仗脾气,进宫不但成不了事儿,还会起反作用。

“母妃,我去求南海亲王吧,我觉得他很好的,指导我练武时,毫无保留,并且,还把自己作战时如何排兵布阵的心得教给我。”

娜仁王妃虽然也觉得钱隽不错,可利益面前,她也不敢说钱隽就是个好样的。

“母妃,反正已经这样了,再差不到哪里了。”

娜仁王妃点头,她最担心的还是钱浩代袭,董侧妃母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还有个董进才在一边虎视眈眈呢。

钱隽正在书房,钱璋一脸气恼和沮丧地走进来:“见过南海亲王!”

“哟,璋弟,你怎么这个表情?天塌下来了?”

钱璋见他这样,还当对方真有意这王府的财产,心里更加难过,但他不是个怕事的,虽然只有十岁,依然鼓起勇气,严肃地问:“南海亲王,我真的不能袭爵吗?”

“有人提醒皇帝,咱们祖宗也立了这样的规矩,现在事情已成定局。”

“可是,若是代袭的人把府里的资产偷送出去,我怎么办?”

钱隽点头:“虽然咱府上都有记录,可他若是以次代好、滥竽充数,你还真没办法。”

钱璋沮丧地耷拉下肩膀:“南海亲王,你是我大哥,又以睿智闻名天下,你不会没有办法的。”

钱隽点头:“我是有个办法,就怕璋弟还是不满意。”

“什么办法?”

“让金金代你袭爵,你是世子,他是世孙,代袭爵位理所当然,还有,我们也不稀罕府里的一针一线,金金袭爵,外院庶务,由王妃指定可靠的人打理,你可以定期查账,内院中匮,依然交给王妃打理,我只能做到这些,不知你能不能接受?”

钱璋愣了一下,他对钱隽和金金印象都很好的,觉得这比钱浩代袭,还是会好些,但钱璋虽小,心眼并不少,他还是没有把话说死:“南海亲王,我去禀告母妃一声,再给你回话好不好?”

“去吧。”

娜仁王妃听了儿子的述说,也忍不住沉吟了,她真的不很了解钱隽,唯恐前门驱狼,后门进虎。

“母妃,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孩儿认为,南海亲王比钱浩好多了,听闻他当年为了北疆的事务,自己拿出好几万两银子,皇上后来赏赐了一个庄子给咱家,父王本该把地契给他,父王听了刘王妃蛊惑,到现在那庄子的收益还算在公中,光这一项,十几年下来,就是十万多两的银子,人家也没说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