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管事也就不好再说了。

到了县城,陈阿福母女买了一些家居日用品,又买了一些年货及一根人参,几坛酒,还抱了两头小猪。罗管事父子买了更多的年货,好像楚令宣、老侯爷都会来棠园过年,东西必须要置办齐全。

他们又雇了一辆牛车,让罗大娘先坐牛车把东西带回去,罗管事父子要去帮着陈阿福母女买人。

几人在面馆吃了一碗面,陈阿福抢着付了钱。

县城只有两家牙行,他们都去看了,也的确没看到懂庶务的人。陈阿福就买了一对母子,三十二岁的穆婶,十三岁的山子。

买人的时候跟买小猪崽的情形差不多,一群人站在那里让他们挑选,这让从文明社会过来的陈阿福很是有些不习惯。

罗管事扫了一圈那些被卖的人,又问了几句话,小声跟陈阿福说,“那个妇人不错,一看就是能干的,还懂规矩,买回家就能上手。”

穆婶是个利索的妇人,眼神清明,即使衣裳已经非常脏了,也拉得称称展展,头发也梳得光光滑滑,在一群人里特别显眼。

陈阿福便买了她。

但她没看上山子,嫌他岁数小了些,干活打架都不行,她想另买一个壮男。穆婶跪下哭求,陈阿福既看上了穆婶,又不忍他们骨肉分离,便一起买了下来。他们母子两人没想到真能被卖到一处,都哭着给陈阿福母女磕了头。

之后,几人又赶着去县衙办奴契。马车来到县衙的斜对面,王氏让陈阿福坐在车里等,她同罗源一起去办契。罗管事也下了车,在外面看着热闹。

陈阿福同穆婶、山子坐在车厢里说话,打探他们的身世。

穆婶说,她们一家都是邻县县丞家的下人。她男人死了,老太爷就想占她便宜。她不愿意,反抗的时候动静有些大,被老太太知道了,便把她们母子卖了…

正说着,一个大嗓门传了进来,“罗老爷,幸会,幸会。”

罗管事也赶紧拱手笑道,“赵里正,巧了。”

只听那个声音说,“刚才我在衙里碰到罗大爷,跟他在一起的妇人我看着有些面熟,是不是王氏,闺名叫王娟娘的?”

陈阿福一听,赶紧把车帘掀了一个角。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绸子棉长袍,戴着搭耳棉帽,双手插在袖子里。大鼻子冻得通红,看着都惹人厌烦。

罗管事说道,“不错,正是她。因我们棠园跟她有些渊源,我家大小子正在帮她办事。”

赵里正皮笑肉不笑地地嘿嘿了两声。他也是前些日子才听说王娟娘的闺女在给棠园小主子当针线师傅,他不想让王氏母女跟棠园走得太近。

听说,棠园主子是定州府军中高官,而且还出身京城世家,势力极大。若他是地方高官还好办,那就在世英小子的手下。可他是军中的官,世英再是青天大老爷也管不着他…

他怕有些事被棠园主子知晓,不好。

赵里正又笑道,“我们赵家村这次办流水宴,遍请了附近所有有脸面的老少爷们。还请罗老爷一定赏光来喝几杯。”

罗管事笑道,“一定。”

赵里正又往罗管事身边靠了靠,笑道,“老汉看罗老爷仗义,就给你提个醒儿,罗老爷千万别怪老汉多嘴。听说,那个王娟娘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她闺女给你家小主子当针线师傅,似乎…嘿嘿…”

罗管事笑了两声,一语双关地说道,“谢谢赵里正的提醒。为了不给我家大爷抹黑,在识人、用人方面,我罗某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先要把人打探清楚了才敢用。陈师傅非常好,无论人品,还是手艺,我家大爷都十分满意。听说,陈师傅的母亲也非常好,贤淑勤俭,一个妇人竟是撑起了一个家,不仅养大了一双儿女,还把丈夫的病治好了。如今,终于盼到闺女大了,她的日子才好过些。”

赵里正一噎,干笑道,“那是,那是。”又冲罗管事拱了拱手,便走了。

陈阿福气得不轻。那个老梆子可真够缺德的了,不仅想坏了王氏的名声,还想让自己失业。还好罗管事给力,把那戳烂事的老梆子撅走了。

第153章 胃再养刁些

罗管事进了车厢,低声对沉着脸的陈阿福说道,“刚才那个人是赵家村的里正,也是陈世英大人的娘陈老夫人的族兄。他前天专门来棠园给我送了贴子,请我们父子去赵家村吃流水宴。”

原来是陈世英老娘的族兄。

陈阿福让穆婶和山先下车,对罗管事低声说道,“谢谢罗大伯对我和我娘的维护。我也听到了村里一些传言,说我娘早年给人当过童养媳。但这不是我娘的错,她的每一步都是被迫的…罗大伯不怕我们家会连累你们,跟知府大人生隙?”

罗管事说道,“阿福放心,我家大爷跟陈大人井水不犯河水,也不会怕了谁去。阿福和你的家人都是良善之人,不说姐儿离不开你,就是我家主子和大爷都对你赞赏有加,我们罗家人也愿意跟你们来往。至于不知谓的赵家,别说我家大爷,就连我都没放在眼里。”

这倒是,若罗管事忌惮陈世英的老娘,也不敢这样打赵里正的脸。打了赵里正的脸,也就等于打陈世英老娘的脸。罗管事能这样旗帜鲜明地帮着自己,肯定有楚令宣的授意。既然有了楚家做后盾,她陈阿福也就不怕那个陈老太婆了…

罗管事看陈阿福在低头沉吟,以为她害怕了,又说道,“阿福莫怕,赵家村的人代表不了陈大人,陈老太太也代表不了陈大人。”又意有所指地说,“听我家大爷说,陈大人的为人应该不错。有些事,或许他也不知情…”

陈世英知不知情不关她陈阿福一毛钱的事,她只想把王氏和自己保护好。

陈阿福恨恨说道,“我娘是受害者。他们害了我娘,还连一点活路都不想给,也太坏了。”又抬头问道,“罗大伯,你们府里有没有功夫不错的下人?若有,给我家一、两个。月钱方面,我会照着参将府的标准给。”

虽然有楚家给他们撑腰,但她怕突发状况,怕棠园的人还没赶到就出了事。就像上次丁氏母子来家里,若她不正好在家,王氏可是要吃亏。金燕子猫冬的时候,家里应该有个身手好的壮男。未雨绸缪,总要好些。

罗管事点头道,“身手好的壮男参将府多的是。我回家就跟我家大爷说说,请他挑一、两个人过来。”又说道,“到哪个山头唱什么歌。人去了你家,一切都按你的意思办,主人什么条件,就给下人什么条件,没有必要顾忌那么多。他们跟了你,不亏。你这样聪慧,大宝虽小也看得出将来必成大器,家里总会好过起来。”

陈阿福点头。感激地小声说了句,“谢谢罗大伯。”

不久,王氏和罗源回来了。王氏把三张奴契交给陈阿福,笑道,“我家阿福也是有下人的人了。”

陈阿福搂着她的胳膊笑道,“我有了,就等于爹和娘有了。”又嘱咐王氏道,“家里人多了,以后娘若要去村里或是远地方,身边要带一个人。”

王氏以为女儿是为了提防丁氏母子,便点头道好。

回家后,陈阿福在大锅里烧了水,让穆婶母子洗个澡。

之后,她就开始做卤素菜。菜卤到锅里,又炸了几个萝卜丝饼。为了好吃,她把萝卜切成丝后,又用她家的特质水泡了一阵,再捞出来拧干。

做得差不多了,又把盆子里最后的一点蒜苗割下来,炒了个香干。

想着,把楚令宣的胃养再刁些,关系再走近些,就更加不怕那个陈老妖婆使坏了。想到自己也算有了一个军中后台,心里轻松了不少。

她望望厨房里那个专门搭建的土烤炉,现在还没来得及用。等有时间了,弄几道前世喜欢的小点心,她听说楚家几代人都嗜甜。

都做好了,她把装菜和饼的两个小盆子一个盘子放进食盒里。怕菜凉了不好吃,她还在食盒外面包裹了一个小褥子,抱着去了棠园。

走之前,又让王氏多泡些红枣,晚饭后她再做些糯米甜枣,给那两位一个带去庵里吃,一个带去定州吃。弄这个小点不费事,她这两天很辛苦,不想弄麻烦的。

此时天色已经偏暗,远处村落里家家户户的房顶都飘起了炊烟。这时候把菜送去,正好赶得上他们吃晚饭。

她很是无奈。自己这样的殷勤和小心翼翼,不亚于前世对刘旭东的殷勤和小心翼翼。只不过,此时是为了寻求一个保护伞去讨好。而前世,是为了那份期盼的爱情去讨好。

来到棠园角门处,直接把食盒交给守门的方伯,便想去罗家找大宝。

方伯笑道,“陈师傅,大宝一直在内院跟我家姐儿一起玩。”

陈阿福听了,想着大宝肯定会吃了晚饭再回家。她刚转身走了没几步,便听到大宝的声音,“娘亲,等等。”

陈阿福回头,看到大宝领着二狗跑了出来。他跑到陈阿福的面前,笑道,“娘,听罗爷爷说咱们家买了下人,还买了小猪?”

罗管事回到棠园,就去外书房跟楚令宣禀报了今天的事情,以及陈阿福的请求。

楚令宣说道,“明天我回了定州,就送几个人过来…”又冷冷说道,“那赵家人活得真是不耐烦了。若他下次再敢大放厥词,对棠园指手划脚,把他的脸再打狠些。”

罗管事躬身应是。

快吃晚饭了,他们一起去了怡然院。

大宝正在跟楚含嫣一起玩积木,了尘留他在这里吃晚饭。但他一听罗管事说自家买了下人和小猪崽,饭也不想吃了,撒开腿就跑,惹得楚含嫣哭了起来。在他身后凄凄艾艾地叫着,“大宝,呜呜…大宝…”

大宝再着急回去,也不忍心嫣儿妹妹哭。只得又倒回来,耐着性子哄了她一阵。见她不哭了,才跑出了怡然院。

楚令宣见自己闺女这样没出息,很有些意难平。闺女离不开陈阿福也就算了,现在却连陈大宝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都离不开,真是气死他这个老子了。

第154章 找上门了

了尘看儿子沉着脸,笑起来,嗔道,“瞧你这点子出息,还跟一个孩子吃醋。”

楚令宣看着母亲脸上温柔的笑意,心里感慨万分。母亲自从出事后,几乎没有笑过。可是从昨天起,母亲脸上随时都挂着笑,神情也放松了了许多。

他的唇角又勾了起来,故意说道,“儿子怎么觉得女大不由爹呢?”

了尘呵呵笑出了声,说道,“嫣儿能够有自己的主意,由不得你这个当爹的拿捏,那真真是再好不过。”又若有所思地说,“若是以后能再有一个真心呵护她的人,娘也就放心了。”

楚令宣看了看还呆呆看着门口的傻闺女,有了丝轻笑,说道,“看来,得好好培养培养那个臭小子了。”

几人正说着,下人送饭来了,还拎了一个食盒,说是陈师傅送来的,还说陈师傅说晚上会做糯米甜枣,晚些时候再送过来。

禄园里,穆婶已经换上了王氏的旧衣裳,山子也换上陈名的旧衣裳,正等在厅屋。

陈阿福招呼陈名、王氏、阿禄、大宝坐下,让穆婶母子磕头认主。

当他们喊陈名“老爷”,王氏“太太”,阿福“大姑娘”,阿禄“大少爷”,大宝“宝哥儿”的时候,除了陈阿福和大宝表情自然,陈名、王名、阿禄都涨红了脸,十分不好意思。

陈阿福对大宝有些侧目。自己能够坦然,那是因为自己多活了一世,有足够的阅历和自信。可大宝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还能这样坦然,这就是与生俱来的底气了。再加上他与生俱来的天赋、聪慧、俊俏…自己真是捡到宝了。

陈名到底不习惯被称为老爷,红着脸说道,“我们都是泥腿子,叫啥老爷太太,笑掉大牙了。还是叫我陈大哥或是陈大叔,叫阿福娘嫂子或二婶。叫阿福“大姑娘”,大宝“宝哥儿”都没错,至于阿禄…就叫禄少爷吧。”

他本来想说叫阿禄,但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念书,将来是要考秀才考举人的,当得起一声禄少爷。

陈阿福知道底气不是一朝一夕养出来的,他们既然不习惯,就等以后习惯再说吧。

她和陈名各自赏了那母子俩每人一颗银花生,并讲了一下住处、分工及注意事项,又说了他们的工资福利待遇。穆婶每月二百文钱,山子一百文钱,每人一年两套衣裳。

山子暂时住在倒座,穆婶暂时住在东耳房。

山子主管看门、跑腿、及一些粗活,穆婶主管厨房、洗衣、喂猪等活计。

大宝看了下人后,又拉着阿禄去后院看小猪。小黑猪圆滚滚的,懒洋洋地躺在圈里挺尸,偶尔会哼哼叫两声动一动。

穆婶拎着煮好的猪食来喂猪,小猪立马精神起来,哼哼叫着把小猪头埋在槽里吃着食。两个小子看到天都黑了也看不够,这是他们从懂事起就盼望拥有的家当,觉得比买了下人还让他们欢喜。

山子来叫他们,“禄少爷,宝哥儿,二婶请你们去吃晚饭了。”

阿禄先没反应过来,还是大宝拉了他一下,他才知道原来那个禄少爷指的是自己,又抿嘴笑着牵着大宝去上房吃饭。

主子们在上房东屋吃饭,陈阿福几人都不习惯有人站着看他们吃饭,便打发那母子去倒坐房里吃饭。

母子俩慌慌张张吃了饭,见主子们吃完了,便进来收碗去厨房洗。陈阿福又带着穆婶把糯米枣做出来,之后让山子陪着大宝送去棠园。又拿了两块布给穆婶,让她给自己和山子做衣裳。

跟穆婶和山子接触不到一天,陈阿福对他们还是比较满意。特别是穆婶,勤快,利索,有眼力价,又不多言多语。

睡觉前,陈阿福和王氏刚要去厨房端热水,就看见穆婶拎着一个装着热水的桶来了西厢,而山子则拎着一个桶来上房。

王氏对山子说,“直接拎去东厢服侍阿禄吧。”

她不习惯被人服侍,也愿意自己服侍陈名。

陈阿福母子洗漱完,又给追风擦了脚,七七和灰灰才飞回来。

陈阿福瞪了它们一眼,这两个小东西跑去人家家里蹭吃蹭喝,玩到要睡觉了才回来,脸皮也够厚的了。

两个小东西直接无视陈阿福的不高兴,棠园里树多林子多,它们喜欢的干果也多,自己又受欢迎被奉为上宾,当然愿意去了。

第二天,陈阿福几人刚吃了早饭,就听见敲门声。是高氏来了。

山子打开门,见是一个青年妇人,有些发愣。高氏也愣了,不知这个半大小子是谁。

王氏从上房走出来,笑道,“山子,这是贵大嫂。”

又对高氏说阿福买了两个下人。

高氏的眼睛瞪老大,不停地啧啧,说阿福能干,不仅修了这么大的两个院子,连下人都买起了。

还差一刻多钟到巳时,陈阿福就领着大宝和二狗二鸟去棠园上班。

刚走出禄园,就看见一辆马车走在门前,赶车的老头,正是昨天看到的那个老梆子赵里正,他的背上还背了一个包裹。

他把马车停好,跳下车,看到陈阿福,眼睛瞪得多大,像见了鬼一样。抖着手指着陈阿福,不利索地说道,“你,你,你,你…是谁?”

他的嘴巴不停地抖动着,也不知道是冷着了,还是吓着了。

陈阿福冷哼道,“笑话,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赵里正一噎,又看看四周,说道,“这里应该是王娟娘的家吧?你,你,你,你是…王娟娘的闺女?”又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更大了,“哦,老天,不会吧!”

陈阿福没吭声,只是怒目瞪着他,挡在他前面不许他去自己家。

“娘,你怎么了?”陈大宝拉了拉她的棉裙,又看了眼赵里正,问道,“那个爷爷是谁?”

陈阿福把手里的食盒交给他,说道,“儿子,你先带着七七和灰灰去棠园玩。跟姐儿说,娘有事要办,等会儿再去陪她。追风和旺财就留在这里看家。”又低头对两条狗说,“不许不相干的人去咱们家,谁敢硬闯,给我往死里咬。”

第155章 娘让你丢脸了

追风和旺财听了主人的话,冲着赵里正一阵嚎叫,也把赵里正叫清醒了过来。

他看看跟陈世英有八分象的面容,也就猜到怎么回事了。觉得若是这样,就更得见见王娟娘。若是她听劝,桥归桥,路归路,老族妹也会给他们家一个活路。

若是不听劝…王娟娘的闺女有那么一个身份,还真有些棘手。只得回去跟老族妹说清楚,听她的意思吧。

老族妹,那是多聪明的人呐。陈世英跟王娟娘怎么会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了首尾,还弄出个闺女来。那王娟娘装的老实巴巴,却原来还是个浪的。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怪不得当初陈世英大发雷霆,以至于从此后再不待见参与那件事的他和老胡家。

若是陈世英知道有这么一个闺女,那不得更恨自己呀。他不好拿他的娘怎样,所有的气会不会都发到自己身上来…

看到这个长相,赵里正从心里发憷,也不敢虎假虎威了。哈了哈腰,说道,“你是王娟娘的闺女,是吧?我是赵家村人,你娘认识我,她小的时候还叫我一声二伯呢。你让我家去,赵爷爷有事要见见你娘,”声音又放小了些,“大事,以后你家的日子就过好了。”

陈阿福冷声说道,“我家都是我作主,有什么大事跟我说。”

正说着,大门开了,王氏走出来说道,“什么事啊,追风和旺财叫得这样欢。”看到陈阿福的背影,又道,“阿福,你咋还不去棠园?”

赵里正走上前几步笑道,“哟,娟丫头,还记得我吗?”又后知后觉笑道,“看我,老糊涂了,你如今嫁了人,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咋还能叫你的小名呢?”

“儿女双全”咬得特别重。

王氏已经有十几年没看过他,她到死都不会忘记这个人和那个女人是如何逼迫自己的。

她脸色苍白,厉声说道,“你来我家作甚?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更不许你来招惹我闺女。”

赵里正怕陈阿福的长相,可不怕这个软弱的王氏。但想着今天的任务,还是好脾气地说道,“王氏,我今天来,是贵人有事相托。你不想让我进你的家门,咱们去马车里谈谈,怎样?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王氏看看福园那边还有一些人在修房子,陈名也在那里,她不想惹出大动静让别人看见。便对陈阿福说,“阿福,你先回家,娘说几句话就走。”

陈阿福摇头道,“我不回家,就在这里等娘。”

王氏不想进马车,便急步走到一颗大树的另一面,她觉得这里小声说话陈阿福应该听不见。就说道,“有事就说吧,说完赶紧走。”

赵里正跟过去,低声说道,“王氏,陈老夫人仁慈,她听说你闺女为了生计,竟然抛头露面去给别人做什么针钱师傅,与心不忍。她好心让我给你带个话,你闺女年纪不小了,干啥让她抛头露面啊,把名声搞坏了,哪个好人家愿意要她?赶紧把针线师傅辞了,早些嫁人生娃是正经。”说着,从褡裢里掏出三个十两的银锭子,又从怀里掏出两个十两的银锭子。后两个是他准备贪没下来的,因为猜出陈阿福的身份,更加迫切地想让陈阿福离开棠园,只得忍痛都拿了出来。继续说道,“陈老夫人心善,不忍你们一家人受苦,给你们五十两银子,去买十亩上等好地,你们就吃穿不愁了。”

王氏没有接钱,冷冷说道,“我闺女没有抛头露面,她教的是一个四岁女娃,坏不了名声。我也不要她给的钱,我闺女已经让我们一家过上不愁吃穿的好日子了。”

赵里正沉了脸,威胁道,“王氏,现如今世英小子,哦,不对,是陈大人…现如今陈大人已经是定州府的知府大人,连咱们三青县的县太爷都归他管。陈老夫人的意思就是陈大人的意思,你不听陈老夫人的话,就是不听知府大人的话。你就不怕坐牢?陈老夫人可是先礼后兵,惹她老人家动了怒,可没有你好果子吃…”

陈阿福已经悄悄走到了树的另一边,她冷冷说道,“赵老头,你别吓唬我娘。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陈大人当了知府,他老娘就成知府了。不听他老娘的话,竟然要坐牢。”

赵里正一噎,恶狠狠地说道,“你个死…”看到那个长相,他又害怕起来,没敢继续骂人,缓了缓语气说,“我没有那么说。”

陈阿福也不想跟他废话,说道,“你回去跟陈老太太说,她是知府大人的娘,我们好怕。可我的主家是参将大人,主家的家主是京城老侯爷,我们更怕。若陈老太太有本事说服参将大人,或是老侯爷,让他们辞了我,我就是想教都教不成了。”又轻蔑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银子说,“至于那点银子,我们还没瞧上眼。”说完,过去扶着王氏说,“娘,咱们回家。”

她们都走了两步,又听赵里正在后面说道,“王氏,你最好聪明点,有些话不要乱说,说多了惹祸。还有你这个闺女,她的事情就更不要拿出去乱说。”

追风和旺财也听出了这个坏老头在威胁主人,冲着他一阵狂吠,吓得赵里正赶紧往马车边跑去。

王氏快步和陈阿福一起走回院子,追风和旺财进来后,赶紧把门插上。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马车骨碌碌走远的声音,才放了心。

她也没理拿着针线出门来问她的高氏,直接把陈阿福拉进西厢。

王氏的双手紧紧握在胸口,青筋都涨了出来,还抖得厉害。她极不好意思,羞得满脸通红,眼睛里满是泪水,根本不敢看闺女一眼。她猜到女儿肯定知道一些事情,但因为母女之间没有开诚不公谈起过,她就自欺欺人地认为女儿什么也不知道。但是现在,有些话必须要说出来了。她告诉她,总比别人告诉她要好。

她低着头支支吾吾说道,“阿福,对不起,对不起,娘让你丢脸了…娘小时候,给别人当过童养媳…你的长相,你的长相…”有些话她实在羞于出口,就捂着嘴轻声啜泣起来。

第156章 不怕

陈阿福伸手抱着王氏轻声说道,“娘,你不要这样说,你没有对不起阿福,你更没有没丢阿福的脸。阿福还要谢谢你,谢谢你在那么艰难的处境下,保下阿福,生下阿福,把阿福养大成人,为阿福求医治病…娘,谢谢你。还有爹,他从来没有嫌弃阿福,还给了阿福一个温暖的家…”

那个已经逝去的小阿福,她的心声肯定跟自己一样。

说到后面,陈阿福也哭起来。娘两个就抱头低头哭了一阵,王氏想到了什么,抬起挂着眼泪的脸,说道,“阿福,你的话…你都知道什么?”

陈阿福又说道,“娘,不管我长得像谁,也不管以后有人说我是谁的亲闺女,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知道,你是世上最好的娘,我爹是世上最好的爹,还有阿禄,大宝,我们五个永远是一家人。”

王氏的眼睛流得更凶了,女儿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了。也是,女儿这么聪明,村里谣言又那么多,能猜不到吗?

王氏觉得羞愧难当,哭道,“阿福,娘,娘当初年纪小,他,他那时对娘很好,又非常依赖娘,就,就…”

“情不自禁”这几个字,无论如何对亲闺女也说不出口,她就哭得更厉害了。

陈阿福劝道,“娘,我知道,我知道,许多事,都是水到渠成,人是控制不了的…”

陈阿福安慰了王氏一阵,虽然王氏觉得闺女说这得这样直白有些羞人,但难过的心情还是好了些。有个这么乖巧懂事的闺女,一切都值了。

王氏的哭声小了些,又问道,“他们这么怕你在棠园做事,没达到目的,会不会使别的招数?赵里正坏得紧,那个…女人,特别厉害…”

陈阿福安慰道,“娘不怕。赵里正再坏,也管不到咱们响锣村。那个女人再厉害,依仗的也是她儿子。那个人,再是大官,也出身寒门,他是惹不起出身世家的楚大人的。不然,他们也不会这么害怕我在棠园做事,他们定是怕棠园主子知道他们过去干的缺德事。我们如今离棠园又近,他们明面奈何不了我们。只是娘要记着,不要孤身去远地方,无事就呆在家里,不要随意开门。还有弟弟,以后他上学放学都让山子去接送…”

两人正说着,大门响了起来。山子打开门,楚含嫣大哭着被大宝和棠园的几个人带进禄园。

母女两个见他们来了,赶紧把眼泪抹干。王氏低头去了上房,陈阿福出来把泪流满面的楚含嫣抱起来。她现在可谓心力交瘁,也没心思哄小姑娘,只是抱着小姑娘坐在椅子上养神。小姑娘坐在陈阿福的怀里,也就止了哭,把小脸紧紧贴在她的胸口上。

大宝见出去的姥姥眼睛通红,又看见娘亲眼睛通红,眼圈也红了起来。他走过去拉着她问,“娘,你和姥姥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