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曾经的简单,曾经的干净都已在官场的摸打滚爬中变得又黑又冷?

“大人的话,下官听不懂。对于没有做过的事情,何需抵赖?”

宋太守被他气得理智全无,怒骂:“没有做过?很好!你这个黑心的狗东西,当年本官真是瞎了眼,错把你这个黑心狼当成了良犬。你今日就是想要抵赖也是无法得逞,你一定要为自己所做过一切,负上责任。”

骂着,他看向台下的颜浅,“颜浅,贺兵刚刚供出昨夜贺老二和李志曾到过你的【百花院】,可有此事?”

眸子轻转,颜浅抬头看向宋太守,点点头,“回大人的话,昨个儿夜里亥时,李大人和贺二爷确实来我的【百花院】里喝了些酒。如果大人不信的话,小女子可以让昨夜陪他们的姑娘来作证。”

颜浅的话刚说完,宋太守还来不及问李志,那边知县夫人已发同炸了毛的母鸡,揪着李志的耳朵,大声吼骂:“李志,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负心汉,你居然敢瞒着我去【百花院】,还找姑娘作陪?你当老娘我是个死人不成?”

“砰——住嘴!”宋太守听着那些粗鲁俗爆的话,觉得字字扎耳,如同魔音,一个女人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辱骂丈夫实在是过分了一点。

再说了,现在是他在审案,不是她撒野的时候和地方。

她这般,更多是不将他放在眼里,更多是对他的蔑视。

藐视他的官威。

“李朱氏,你当这里是你的后院吗?你再藐视公堂,本官就命人掌嘴了。”

知县夫人这才猛的想起此时的境况,连忙住了嘴,不停再吭声,但她的手却没有闲着,用尽的全力的往李声的大腿上掐。此时,李志已知大势已去,心下骤凉,这皮肉的痛对他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

随她撒气吧,再过不了多久,只怕她想对自己撒气也寻不着人了。

知县夫人见李志如同没有灵魂的人一样,毫不知痛,呆呆的坐在地上,任由自己掐打。她掐着掐着,就停了下来。忆起现在的情况,她心知结局已经不远了。

当下,她便满脸是泪的看着李志,就那样定定的看着,诀别般的看着…

“李志,你还要申冤吗?”宋太守问道。

李志抬起头,直视宋太守,突然轻笑一声,道:“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下官不服,又如何?大人别忘了,下官就是官职再小,那也是圣上亲定的朝廷命官,再如何也得送京由圣上定夺,还轮不到大人定罪。”

“你…”宋太守被他一语塞哽,点头咬牙道:“很好!很好!本官就命人送你上京城,连同这一箱子东西。”

“哼!谢大人多年的提携。”李志将头抬得更高,大刺刺的看着宋太守,目光中含着挑衅,似乎在说,看你能拿我如何?我就是有罪,也不会落在你的手上。

符致恒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李志,又看向那个箱子,只觉得李志从头到尾都拿这着宋太守不能定他的罪来说话,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从柳州城到京城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这山高路远的,难保路上会出现什么意外。

符致恒对李志的这一箱东西来跟很怀疑,按说以李志的官职,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贡品,更不可能将本该放在国库里的贡品占为己有,除非,他上面有更大的靠山。

而这个靠山则是符致恒目前最担心,也最想知道的人。

豆豆看不惯李志的小人之态,笑着走了出来,从怀里掏出那块玉镶金鞭的免死金牌,鄙夷的看着李声,道:“宋大人不能治你的罪,这是没错!不过,有一个人可以,那就是我。”

“你?”李志和宋太守齐声问道。

豆豆举起了手中的玉佩,冷肃的看着李志,道:“没错!就是我。我手中这块玉佩,上可打昏君,下可打贪官。此乃我皇姥姥当年赐给我娘的玉佩,今日,它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符致恒没有阻止豆豆,因为他也很看不惯李志,而且,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该怎么走下一步?

前方如谜如雾,每踏出一步,都不知会面临什么样的事情?

这一次,干脆就让她顺心而为之吧。

宋太守连忙起身走了出来,率先朝豆豆跪了下去,磕头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玉佩就如同是皇帝的分身,见玉佩如见皇帝。

众人见状,也学着宋太守下跪磕头,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志软如一摊泥的倒在地上。

豆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对着一旁的官差吩咐:“来人啊!把李志就地重打三十大板,押下去等候处决。”

“是!”官差们朗声应道,上前强行将李志压在了长凳上,手下毫不留情的执刑。知县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连忙跪着爬到了豆豆的面前,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姑娘,求你开开恩吧!这三十大板打下去,他哪还能有命啊?”

知县夫人的话正好提醒了豆豆,她怎么可能让他这么容易的死去呢?她还要和小恒一起押他进京,顺着他这条藤把后面的大瓜都摸出来。当下,她就喝住了正在执刑的官差,“停!”

“谢谢姑娘!”知县夫人感激涕零的道谢。

豆豆斜睨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角,淡淡的道:“你不用谢我!你的话正好提醒了我。”说着,她看向一脸疑惑看着她的官差,笑着问:“你们可有能把人打得够狠,却又死不了的打法?”

官差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那个刚刚打宋太守的大勇站了出来,对着豆豆恭敬一礼,应道:“回唐大小姐的话,小的可以。”

“那行!李志就交给你了,记住了,我要留着他的命。”豆豆点点头,瞧也不瞧那白着一张脸的知县夫人。

“是!小姐请放心!小的一定办好。”说着,他手握长棍,对着李志的臀部狠狠的打了下去。

啊呀…哎哟…

李志痛得如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这边李志被打得惨叫连连,那边围观的百姓们鼓掌欢呼。

豆豆看向一旁的贺老二,又看了一眼贺老爷,最后看着宋太守,道:“宋大人,这贺老二等人就交由你处理了。”

宋太守点点头,看向贺老二等人,案板一拍,道:“贺老二谋父弑兄,手狠手辣,轻饶不得,即时游街示众,尔后处于极刑。贺兵为虎作伥,虽然已经知悔,但犯下的罪不能抹去,与贺老二一起游街后,判其终身收监看管。”

“谢大人!”贺兵恭敬的朝宋太守磕头。

他帮着贺老二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本以为不会再有生机,如今听着终身收监,保住了性命,自是感激不已。

蚁蝼尚知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在这个时候,贺兵深知,生命的可贵,也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深悔不已。

这天,惩知县,游逆子,诛贼心。

受了棍伤的贺老爷要求符致恒扶着他,一直随行人群中,目睹贺老二游街,直到看着贺老二人头落地,他才两眼一黑,晕了过去。到底是亲生骨肉,再大的仇恨,可随着人的离去,也该是烟消云散了。

豆豆和司徒老先生连忙护送他回贺府,两人一起为他诊治。

可他因年事已高,又身受创伤,且心中悲痛,本是不重的棍伤,他却一直晕迷,且反反复复的发起了高烧。这一下,可急坏了众人和贺府后院的一干女眷。

豆豆心知,他这是哀莫大于心死。

他这是一种逃避,一种自暴自弃的行为。

对于大夫来说,最怕看到的就是这种病人,这是灵丹妙药也无法救治的。想起白天他频频看向符致恒的眼光,豆豆突然有了主意,她扭头看向一直站在床前的符致恒,道:“小恒,你身为男子,今天晚上贺老爷就辛苦你照顾一下了。”

“为何是我?”符致恒不是不想帮忙,而是贺家明明就还有不少女眷,还有不少对贺老爷忠心耿耿的下人。这些事情本应由他的亲人或下人来做,他一个外人来照顾,算是怎么一回事?

豆豆上前将他拉到一旁,凑到他耳边轻言了几句。

符致恒听着,微微的蹙起了眉头,扭头看了一眼毫无生机的躺在床上的贺老爷,仔细想想豆豆说的也不无道理。

如今贺家就只剩贺老爷一个主心骨,贺家家大业大,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

说是让他照顾,其实豆豆的意思是让他暗中保护贺老爷。

可贺老爷这是自己没有生的欲望,他真的能帮上他吗?

符致恒很怀疑!对这个老人,充满了怜悯。

“好吧!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只是,豆豆,你今晚就在外间的软榻上休息一晚吧。今天,你亮出了玉佩,我担心会被有心之人惦记上了。你还是在我身边,我放心一点。”

符致恒默默的在心里加了一句,我不能让你有任何的危险,只有你在我面前,我才是最放心的。

“好!”豆豆笑了笑,颊边的小梨涡便荡漾出来,这个模样很是可爱。

符致恒眉眼一弯,目光宛如一泓温泉般淳然。

衙门牢房。

宋太守带着官差穿过又脏又臭的走道,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门口,隔着铁门看着里面奄奄一息的李志,心中情绪很是复杂。毕竟同僚一场,两人共事多年,眼看昔日的同僚沦为阶下囚,若说他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假的。

但是,李志犯下罪却是他不能宽恕的。

李志选择了这么一条不归路,作为他的上司,除了失望,也就只剩恨铁不成钢了。

整理了一下情绪,宋太守看着趴在草堆里一动不动的李志,问道:“李志,你如果招出你的同伙,说明那些贡品的来路,本官定向圣上求情,恳请他对你从轻发落。若你执迷不悟,那本官也帮不了你。”

李志虚弱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墙上火把的光跳跃着,照在宋太守的脸上忽明忽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重重的趴回草堆上,只字不答。

宋太守见他没有要招供的打算,便朝一旁的官差示了个眼色。

官差们会意,立刻拿着钥匙打开了牢门,架着李志往外走。李声微愣,抬头看向宋太守,却在这时看见迎面有两个官差架着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走了进来,哐当一声,关进了刚刚自己呆过的牢房里。

这是怎么一回事?

宋理想要干什么?

官差将李声丢进了马车,宋太守随即上了马车,看着满脸疑惑的李志,他笑了笑,道:“这是唐大少爷的主意,在进京之前,你就先换个地方呆着吧。”

“你们?”李志惊愕,想不到那个唐家大少爷居然灭了他的幻想。

他本还想着,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中,那些人一定会设法救自己出去。他手握机密,那是他的救命草,任何时候对方都不会弃他于不顾,只是这机密是把双刃剑,他必须用好,慎之又慎。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断然不会拿出来。

宋太守看着他变了几变的脸色,心里庆幸符致恒的细心和谨慎。瞧着李志的模样,怕是事情跟唐大少爷担心的差不多。李志落网一定会引来他那些伙同之人的注意,而那些人一定会用杀人灭口来隐下所有秘密。

想不到年纪轻轻的他,竟有这般心细。

果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此刻,宋太守并不知道这个唐玉并不真的唐玉,而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李志问道,只觉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预想。

宋太守勾唇一笑,动手倒了一杯茶,凑到了李志的嘴角,道:“我们要护住你的性命,你以为,那些人知道了你的情况后,真的会留你一命?你太天真了,这个世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紧的。”

李志不反驳他,因为他不可能告诉宋理,对方还不敢灭他的口,所以,他只是看着宋理淡淡的冷笑几声。

见他不出声,宋太守也不气恼,轻声提醒他,“来,喝点水吧!咱们到底是同僚一场,只要不违反了规矩,我一定不会多加为难于你。在我这里,你就放宽心的养伤吧。”

实在是口干舌燥,又看他说得情真意切的,李志不疑有他,张开嘴便在宋太守的帮忙下,连喝了几杯茶。

“你…”眼皮越来越重,全身乏力,李志话还未说完,就软软的倒在了软座上。

宋太守撂开车帘一角,吩咐:“仔细四周,快速前进。”

“是!大人。”

放下车帘,宋太守怔怔的看着沉睡过去的李志,轻道:“李志啊!你好生糊涂,你怎么就做下这些诛心的事情呢?当年,你的高风亮节,你的正义都哪里去了?”

此情此景,宋太守嘘唏不已。

那茶水中有豆豆给他的软筋散和迷药,就是为了让李志不能逃脱,也不能耍花招留下路引。在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们能做的是慎之又慎,绝对不允许李志有任何意外,因为李志将是他们揭开更大阴谋的诱饵。

马车行至柳州城外的偏僻处,宋太守突然吩咐,“停车!”

“驭…”马车骤然停下,宋太守从撂开车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与此同时,三个白衣人从路旁的大树上翩然而下,落在了宋太守的面前,对他恭敬一礼,道:“宋大人。”

宋太守认出了其中一个女子是豆豆的人,就是从衙门里搬出装满珍宝的小姑娘。他略略点头,看着小白,道:“姑娘,路上就辛苦你们了。”

“大人客气了!”小白点点头,淡淡的笑道:“我们姐妹只是听从主子的命令。”

第186章 身世之疑

言下之意,我们为你们护送李志,不是因为你们是朝廷的人,而是因为我们主子有令。她受豆豆指示,短时间内请了[姑苏派]的姐妹,让她们一起护送李志上京。

从这到京城,沿途都会有[姑苏派]的人暗中护送。

想到这里,小白忍不住笑了,那个急着讨好唐乔家人的前主子啊,哈哈!

宋太守一愣,见她如此不客气,只得悻悻的叮嘱一番:“姑娘,路上保重!”

“大人保重!”小白拱手回了一礼,眼角扫过旁边的姐妹,三人默契的跳上马车,手持缰绳,马鞭扬起,策马离开。

大勇走到宋太守身边,看着那扬尘而去的马车,轻问:“大人,把李志交给她们,妥当吗?”

“没有人比唐家的人更可靠。”宋太守收完目光,看着树林里的马车,道:“大勇,咱们趁着夜色回去吧。”

“是,大人。”

夜色下,两辆马车背道而驰,一南一北。

衙门里,宋太守增加了不少守卫,整个衙门就像是一个铜墙铁壁,只要一只苍蝇飞过衙门的上空,也会被那些隐在暗处的护卫用箭射成刺猬。夜空中,突然响了几声清脆的鸟叫声,然后,又恢复平静。

护卫们纷纷打起了精神,眼睛一眨不眨的扫视着四周。

过了好半天,也不见有任何动静,他们才又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大勇从书房走了出来,对着院子里的护卫,提醒,“兄弟们,全都打起精神来,越是困就越是不能放松。在押送李志上京前,我们绝不允许他在我们的手上被人劫走。”

“是,队长。”众人应道。

大勇严厉的扫看了众人一圈,点点头,转身返回书房,又与宋太守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黑影闪过,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下。

大勇回到书房,见太守背手站在书架前,仰头看着架子上满满的书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凑了过去,也顺着宋太守的目光一一扫过那架子上的书,顿觉头大无比。

让他拿剑查案可以,可如果让他习文写字,那却是一件再痛苦不过的事情。他很崇拜文人,一如宋太守,还有李志,只是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李志竟是一头披头羊皮的狼,背地里什么大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想着,他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突然间,他又抬头看向宋太守,看着他脸上复杂的表情,这一下,他明白宋太守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身为同僚,又是同文官,眼看着李志沦落至此境,宋太守这般情义两全的人,又如何能够真的做到无动于衷呢?就算不能同情李志,也会为他空有满腹四书五经而婉惜。

宋太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面上的两个大字,感慨万千的道:“自小我就开始学习四书五经,我们熟知书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也对这其中的意思了然于怀。可是,大勇,你知道吗?处在官场久了,人的心就会慢慢的变了,变得冷情,变得贪婪。也慢慢的忘切了,我们当时寒窗苦读,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了。唉——”

“大人,大勇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字面说法,大勇只知道大人的初心从未变过。”大勇紧随其侧,出声宽慰。

闻言,宋太守轻笑几声,摇了摇头。

他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随手翻开手中书,一字一字的念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念完,他单手支头,表情沉重。

见状,大勇也不敢出声打扰,静等了少刻,便轻手轻脚的出去巡视牢房了。

泉州,【春满园茶馆】,后院。

月光皎洁,群星璀璨,夜风吹过,院子里的树影摇曳。

屋里,一道高大的黑影矗立在床前,乔冬闻声从床上坐起身,掀开帐子,瞪了那人一眼,道:“李文贵,你有毛病是不是?有谁像你这样半夜三更出现在姑娘家床前的?”

李文贵走到床边,灯光照亮他的脸,俊美逸凡,不过却是笑得痞气十足,没个正形。

乔冬弯腰去穿鞋,李文贵见状,一个箭步上前,单膝跪地一手拿起绣花鞋,一手紧握住了乔冬的玉足,他渍渍出声,像是在欣赏一件珍宝般的打量着那双白皙的玉足。

饶是乔冬平日里再强悍,这会儿孤男寡女的,又被他握着玉足这样观看,俏脸上也是忍不住的浮上朵朵红云。用力挣扎,见挣扎不开,轻声嗔道:“李文贵,你这个痞子,快放开我。”

李文贵抬头看向乔冬,见她难得的露出了小女儿的娇羞模样,心中不由一荡,手指轻柔的来回抚摸乔冬的脚背,调儿郎当的笑道:“我就是痞子,可我只对你这般。冬儿,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谁知道你曾对哪家姑娘这样过?”

此话一出,两人皆是怔住了,乔冬暗悔,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是多么暧昧的一句话啊。

也不知道这李文贵听了,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