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的移目瞥向李文贵,正好被李文贵捕捉住了目光,心一发虚,她连忙转撇开脸,看向黑乎乎的窗外。

“我可以发誓,我只对你这样。”李文贵勾唇一笑,温柔的替她穿好鞋子,起身走到外间的桌前坐了下来,提起温着的茶壶给自己和乔冬各倒了一杯茶。

乔冬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他没有像往常那般与自己抬杠。眸子轻轻的转了转,乔冬随着他走了出去,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问道:“你这么晚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儿?”

李文贵看着乔冬柔柔的笑了笑,满目情深,突然,他伸过手来轻捏了几下她的脸蛋,笑道:“怎么,没什么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你不是早就习惯我不时的出现了吗?”

“别嬉皮笑脸的,说正事儿吧。”乔冬打开他的手,板起了面孔。

这人就是这样,你给他一点颜色,他立刻就开起了染房。

李文贵悻悻的收回手,耸耸肩膀,道:“冬儿,我最喜欢看你笑,也喜欢你板着脸装沉稳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装沉稳了?我就是沉稳?你知道你这是什么病吗?”乔冬白了他一眼,看着他摇摇头,她冷冷的道:“你这叫变态。”

李文贵无辜的瞪大眼睛看着乔冬,立刻驳道:“我这哪是变态,我只是对哪一面的你都是真心的喜欢而已。”

“少来这些没腔滑调的,说吧,是不是豆豆出什么事了?”乔冬可不吃他的这一套,他天天都是这副样子,没个正形的。不过,她很清楚,他只是在她面前才这样,在处理【姑苏派】事务的时候,他立刻就会像是变一个人似的。

那种沉稳、睿智、谨慎、专注,让他像是瞬间就头戴光环,魅力四射。

魅力?

乔冬暗暗摇头失笑,自己真的是被他搅乱的大脑,就连审美观也跟着变了,她怎么会觉得他很有魅力?

一定是错觉。

李文贵看着乔冬眼中转眼即逝的迷茫,心中雀跃不已,她终于动了心,不再像以往那般心静如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他必须再接再厉。

“冬儿,豆豆今天可是在柳州城里大显威风了一回。”

柳眉轻蹙,乔冬有种不好的预感,急问:“怎么回事?”

李文贵示意她别急,垂首喝了一口茶,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收到的消息全都告诉她。乔冬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言语间满满都是担忧,“豆豆也太不谨慎了,玉牌那是随便就能拿出来的吗?她这不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吗?”

免死玉牌是什么东西?

那可是上可打昏君,下可打贪官,还有免死的作用。试问天下间,有谁不想拥有?她这么做,无疑就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不行!这件事情她必须要告诉大姐和大姐夫。

还有豆豆身边的那个符致恒,这一次她不想再为豆豆守住秘密,她要全部都告诉大姐她们,这件事情越来越失去了控制。

听李文贵说来,她不难想象这是间有许多难测的阴谋。

她不能让豆豆涉险。

“冬儿,你先别着急。我已经安排人沿途护送那个李志上京,豆豆这边,我也让人秘密保护。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现在倒是山中村那边比较麻烦。”李文贵伸手拍拍她的手背,向她掷下了另一个炸弹。

乔冬嚯的站起来,惊愕的问道:“你说什么?山中村那边出什么事情了?”

“前不久,你们家的烧窖场被炸毁了,死伤了不少工人。你大姐和你大姐夫现在正忙得焦头烂额呢。还有…。”李文贵说着停了下来,眼神复杂的看着乔冬。

还有?

乔冬的心瞬间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这是流年不利吗?好端端的唐家怎么一下子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些年,她们并不参与朝政之事,专心种茶、制茶,原本生活平静又幸福,现在是又要开始了么?

乔冬不禁想起了六年前,东方寒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回山中村,将他们一家老少全部都带进兰谷避祸的画面。不行!她要回山中村,这个时候正是一家人需要同心协力的时候,她必须回去与大姐她们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

说干就干,她转身走到衣柜前,忙不迭地开始收拾包袱。

“还有什么?”

李文贵的目光紧紧的锁在乔冬的脸上,轻轻的道:“还有逍遥王全家准备要搬回京城了。听说,他有意重返朝堂。”闻言,乔冬折叠衣物的手微顿了一下,当然,这个细小的动作全都落在了李文贵的眼中。

心,瞬间就变得酸涩无比。

李文贵皱了皱眉头,欢快的眸光中快速的染上了丝丝暗色,丝丝失落。

她果然还是在意的。

“大哥他本就应该属于朝堂。他是大齐朝的战神,百姓的逍遥王。”乔冬的语气平稳,听不出她的情绪,但是李文贵却听出了她话中浓浓的崇拜,还有一些别的东西,那是李文贵不愿去一一辩明的。

她喜欢的是像逍遥王那样的男子。

李文贵再次肯定了这一点。

就在李文贵沉寂在自己的情绪之中时,乔冬很快就收拾好了包袱,她拉开房门,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声,“十娘。”

“冬掌柜。”十娘从隔壁房间里应声而出,瞧她那一身整齐的衣服,一丝不乱的发髻,乔冬可以肯定,她定是一早就醒了,一直在关注着她这边的动静呢。

十娘走了过来,抬目轻瞥了一眼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李文贵,面上无风也无浪,似乎早已习惯了他三天两头且不不分时辰的出现在乔冬闺房里。

她抬头看向乔冬,看着她背膀上的包袱,问道:“冬掌柜,你这是要去哪里?”

“回山中村,十娘,茶馆就交给你了。”乔冬轻声交待。

“冬掌柜,请放心!十娘定不负重托。”十娘点点头,面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清清冷冷的,“十娘这就去给冬掌柜准备马车。”

乔冬微微颔首。

李文贵上前,突然揽紧乔冬的柳腰,带着她轻身一纵,瞬间就消失在了十娘的眼中,“不用准备马车了,你们冬掌柜交给我就好。”

十娘望着空无一人的墙头,微微勾起嘴角。

这个李文贵啊,他真的是【姑苏派】的那个头儿吗?他真是那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人吗?

十娘突然想起乔冬说他就是一个痞子的话,嘴角的笑意不觉更浓了。

…。

“亲亲…”软榻上,豆豆眉头紧皱,断断续续的低声梦呓,正在内室细心照料贺老爷的符致恒听见豆豆的声音,连忙从里面走了出来,上前轻拍了几下她的手臂,唤道:“豆豆,豆豆,你怎么了?”

如蝶羽般的睫毛轻颤了一下,豆豆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触及符致恒关切的双眼,她微愣了一下,随即坐了起来,扫看着满室的陌生,明眸渐渐恢复清明,她摇摇头,声音有些低落的道:“我没事!”

她想,她是想家了。

累了一天,她本想在软榻躺一会儿,没想到身子一沾到软榻人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是梦境相随。

她梦到了山中村的茶园,山中村的花海,梦到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坐在一起聊天谈笑,梦到自己还是小时候,梦到自己和果果,还有一大群的孩子们跟在乔冬的身后,四处玩耍,笑声满天飞。

符致恒见她不愿多说,便转身倒来一杯茶递到了她的面前。

“谢谢!”豆豆接过茶,轻抿了几口。她朝内室看了一眼,轻问:“贺老爷可有醒来过?”

符致恒摇摇头,面色有些沉重,“没有!只是偶尔低声梦呓,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闻言,豆豆起身朝内室走去,“我去看看!你一夜未眠,就在软榻上小憩一会吧。贺老爷这边我来照顾。”

“我不累!”符致恒随了进去,看着她一脸凝重的替贺老爷切脉。

他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总觉得自己对这个贺老爷有种奇怪的感觉,呆在贺府,他有种心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锦绣,爹对不起你啊!爹没有替你照顾好小恒。”眼角流下了两行老泪,贺老爷蠕动着嘴唇,说出来的话让人心酸不已。

豆豆一怔,轻柔的将他的手放在薄被上。

她抬头看向符致恒,目光有些奇怪。

符致恒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面具,嗫嚅:“豆豆,你在看什么?”

“小恒,你有听到贺老爷刚刚提到了小恒吗?这个…这个贺家,你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或是感觉似曾来过这里的感觉?”豆豆试探性的问道。

她越来越觉得符致恒与贺老爷有什么关系,白天,贺老爷看着小恒的目光太可疑了,还有他刚刚有提到小恒,那会不会他口中的小恒就是眼前这个小恒?

目光落在符致恒腰上的玉佩,豆豆又问:“小恒,你的玉佩是?”

“玉佩?”符致恒完全跟不上豆豆的节奏了,她跳跃得太快了,一下子问这个,在他还没有完全消化时,她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豆豆,你到底想要问什么?”

其实他知道豆豆在问什么?只是不想去深究。

他看向静躺在床上的贺老爷,眉头紧紧的皱成一团。

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不!不会的!不可能!

这里是贺府,并不符府。

“我的意思,你很明白。”豆豆并不打算与他兜圈子,直直的看着他,再次追问:“你的玉佩是不是从小就戴在身上?这块玉佩是谁给你的?你还记得吗?”

符致恒用力的回想,却记不起有关这块玉佩的来历,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这玉佩打从他有记忆时就戴在身上,他从未离过身,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通过它与家人团聚。十一年都过去了,他的家人杳无音信,而他也已经习惯每天都戴着这块玉佩。

对于这到底是习惯,还是因为自己对这块玉佩有特殊感情,符致恒从未深究,也无从追究。

因为他的记忆是从那间暗无天日的密室开始的。

第187章 符致恒的身世(2)

“不记得了?”柳眉高皱,豆豆上下打量着他,“当年,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年纪相仿。我都记得那之前的事情,你怎么会不记得了呢?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你家里的事情?”

不是吧?他难道是失去了小时候的记忆?

“真的不记得了。我的记忆是从那间密室开始,之前的一片空白。”符致恒如实的应道。

“原来如此!可是,你又是怎么记得自己是叫符致恒的?”

符致恒用力的想了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别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我的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三个字。”这事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他暗访多年,却是没有寻到符合条件的符家人。

豆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贺老爷,突然,她踮起脚尖伸手摘下符致恒的面具,第一次仔细的打量他的五官。两道粉色的刀疤交叉在他的脸上,微厚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浓郁如泼墨的眉毛,深邃晶亮的黑眸…

如果不是那两道刀疤,他一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想到他的刀疤,豆豆的眸中染上了些许沉重和淡淡的心疼。

符致恒看在眼里,却误以为那是嫌弃,他用力抢回豆豆手中的面具,熟练的扣回脸上。转目看向贺老爷,却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过来,正睁大眼睛无声的打量着他。

眸中雾色渐浓,一脸的惊讶。

符致恒在心里自嘲的笑了一下,想必贺老爷也看到了他脸上的刀疤,也被他吓到了吧?

见他一直看着床那边,豆豆从刚刚的错愕中回过神来,转身看去,惊喜的道:“贺老爷,你终于醒过来啦?”

“谢谢唐公子和唐姑娘的悉心照顾,老夫感激不尽。”

豆豆笑着摆摆手,上前去替他复诊,“贺老爷客气了,我和小恒并没有做什么。”

“小恒?”贺老爷一脸激动的看向符致恒,遂问:“唐公子也叫小恒?”

“贺老爷,你有所不知。小恒并不是我的兄长,我们是好朋友。只是出门在外,他担心影响了我的清誉,所以才对外以兄妹相称。”豆豆笑着解释,目光紧锁在贺老爷的脸上,悄悄的关注着他的每个表情变化。

她是故意的,故意说漏符致恒的名字。

“不是兄妹?”贺老爷愣了一下,眸色越来越惊喜,他看向符致恒,说道:“公子,可否将你身上的玉佩拿给老夫看看?”

“当然可以。”豆豆立刻就替符致恒应了下来,伸手将他的玉佩取下,递到了贺老爷的手中。

贺老爷细细的端睨着手中的玉佩,泪水一颗一颗的滴落在玉佩上面。见状,豆豆已经知道,自己猜测的并没有错,看来,这一次,小恒是找到自己的亲人了。

两人静静的看着贺老爷,神色各异。

过了好半天,贺老爷才拭去眼角的泪水,抬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符致恒,哽咽着道:“孩子,十一年了,外祖父终于找到你了。”

“外祖父?”这一下,轮到豆豆和符致恒吃惊了。

一个姓贺,一个姓符,这样的关系,倒是解释通了。

符致恒有点晕乎乎的,凭一块玉佩就认实了他的身世,这样会不会太草率了一点?

以前没有亲人,他心里面渴望有一天能够找到家人,可现在,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很复杂,有惊喜,有怨气…

既然他来自家大业大的贺家,那当年为什么没有人来接他回家?

皇榜是公告天下的,柳州城并不是偏远的小山村,不可能看不到皇榜的。

“不是!这不可能!我不是。”符致恒往后退了几步。

贺老爷抬头紧紧的看着他,泪眼婆娑的道:“我不会认错你的,更不会认错你娘留给你的玉佩。十一年前,你突然失踪,我派人四处寻找,这一找就是十一年,而我却没有一点关于你的消息。”

“你曾经找过我?”符致恒不相信的摇头,“这不可能!当年,太皇太后下了皇榜,皇榜上有我的画像,而柳州城并不是偏远之地,你们不可能看不到皇榜的。”

骗他的,他们根本就没有找过他。

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找他。

“皇榜?”贺老爷微愣了一下,突然什么都明白了,这一定是老二他们把事情隐瞒了。“当年,我带人四处寻你,后来苦寻无果。只觉愧对女儿的托嘱,忧心过重,病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让你的舅舅们继续去找你,现在听你这么说来,我倒是明白了其中的原由。”

是了!那些人一定是怕他将【云锦绣】的孩子,所以,干脆就把孩子的事情给他死死的瞒了下来。

贺老爷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就苍老了十几岁,他看着符致恒,道:“孩子啊,是外祖父对不起你。当年,如果不是外祖父只顾着【云锦绣】的生意,又怎么会因此而忽略了你呢?这些都是外祖父的错。”

符致恒只是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豆豆拉住了他的手,就怕他会突然离开。

这个贺老爷已经很可怜了,她不想让他失去最后一个希望。而反观符致恒,她也同样不想他将来有天会后悔。亲亲说过,亲人是用来珍惜的,而不是用来记恨的。

“贺老爷,那小恒的爹娘呢?”豆豆轻声问道,感觉符致恒的手轻颤了一下,很明显他也同样关心这个问题。

豆豆暗暗失笑,这个看不清自己内心的小恒,他让怨气掩盖自己渴望亲人的心情。

他明明就很在乎这一切。

说到女儿,贺老爷又是满脸的哀伤,“小恒的娘亲叫贺锦绣,当初【云锦绣】的声望就是她一手争来的,她从小就爱跟着她娘绣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她的绣技很独特,绣出来的东西也是栩栩如生,别具深意。在她十岁那年,曾为现在的太皇太后绣制了一件宫装,结果被太皇太后多番赞赏。也就是因为这一件衣服,从此,我们贺家走上了一条富贵之路。”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会将那件宫装送入宫,如果女儿没有出名,那么就没有贺家的盛大,贺家如果只是一般的绣庄,那么也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些悲剧了。

好好的一个家,因为一个财字,弄到了如今的人丁凋零,手足相残。

如果贺家不是今天的贺家,那会不会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会不会父慈子孝?会不会一家和睦?

贺老爷在心里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可答案是没有如果。

豆豆崇拜的赞道:“锦绣姨真厉害。”她向来佩服那些女红厉害的女子,可她佩服归佩服,自己却是对女红没有一丝的兴趣。她可以舞剑弄枪,可以施针救人,就是不会拈针绣花。

“只可惜红颜多薄命。”贺老爷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陈旧的荷包,手指轻轻抚过,目露慈光,“当年,她为了生小恒,难产而去。她将稚子交付于我,而我去将孩子弄丢了十一年。幸好苍天有眼,冥冥之中把小恒带回我的身边。”

听到亲娘生自己时难道离世,符致恒的心很是难过,见贺老爷满脸内疚,心中的怨气渐消。他挣开了豆豆的手,转身出了内室,豆豆着急,连忙喊住了他,“小恒,你要去哪里?”

“我去倒茶。”符致恒头也不回的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提着水壶和茶杯回到床前。

贺老爷欣喜的看着他,见他将杯子凑到了自己的嘴边,连忙张嘴配合着连喝了几杯水。

豆豆见状,也是很欣慰,笑着点点头。

“小恒,你先照顾着贺老爷,我出去让人把药煎好端来。”

符致恒连忙扭着看向豆豆,“豆豆,你…”

“我出去交待一声就回来。”豆豆回过头,冲他甜甜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