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翻过这座山回去,天要亮了,不能再走山下,要不然一支箭过来就能要了咱们的命。”吕丰呼吸沉重的喘着粗气,低声说道,李小幺‘咽’了一声答应了,被吕丰拖着,手脚并用往山上爬去。

曙光明媚欢快的冒出头,照亮大地时,两个人紧爬慢爬,总算爬到了半山腰,李小幺气喘如牛,靠在一块山石上,挥着手,半晌才说出话来:“歇一会……吧,累死我了。”

吕丰累得脸色苍白,靠在山石另一边,深吸深吐的调着气息。两人靠着山石,歇了半刻钟,才算喘过口气来,吕丰直起身子,四下看了看:“这里视野好,多歇一会,看着他们走了,咱们再走。”李小幺点了下头,气息喘均了,这一肚子火气就雄雄上窜,只烧的她怒不可遏,他进去不过几息间,那啸叫声就响起来了,这一路,明明就是冲着他们追过来的……必定是上次就失手了,她那么问他,他竟然不说,还敢再送上门去!真是混帐到极点了!这个只有下半身管用的蠢货!吸气……再吸气……不能急,慢慢来,这会儿可不能说这事,先逃出命再说,回到山上再细细和他算帐!不急,不用急!

李小幺闭着眼睛,压抑住满腔的怒火,吕丰歇过气来,轻巧的跳上山石,四下张望寻找着北平军的踪影,李小幺也爬上山石,两人一起四下张望寻找,山脚下转过一支二三十人的黑骑,吕丰忙拉着李小幺跳下山石:“是北平军,快下去!别让他们看到。”

李小幺和吕丰伏在山石旁,往山下看着转来转去寻找着什么的北平骑兵,李小幺比划着距离:“这么远,咱们居高临下看他们容易,他们要往上找咱们可就难了,哼!”正说话间,远远的,一队骑兵从吴军营地方向往这边疾驰而来,李小幺大喜,跳起来指着示意给吕丰:“看!吴军来了!哈哈,看他们还敢追!让你追!再来追啊!不怕打起来就追上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追啊!打啊!有本事打起来啊!”

吕丰抱膝坐在地上,无语的看着也不知道是得意还是生气的李小幺,李小幺眯着眼睛,一边叫着,一边冲着山下的北平军做着劈砍的手势,突然手臂呆在半空,在北平军的簇拥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黑衣,端坐马上,虽说远远的看不清楚面容,可那身形李小幺绝对不会认错,是那个苏子诚,他在盯着自己,她看清楚,可她感觉的出来,李小幺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上回见他,他是贵她是贱,这回见他,他是兵,她成了贼,李小幺手臂垂了垂,又抬得更高些,转头看着吕丰叫道:“你过来看,山下,是那个什么皇子,还是皇子呢,真小气,拿了他几粒莲子,竟然亲自追到这儿来了,也不嫌丢人!哼!”说着,高举在半空的手臂冲着山下,仿佛劈砍般用力划下去。

山脚下,苏子诚骑在马上,冷冷的盯着半山腰处冲着自己劈杀不已的人影,眼睛渐渐眯起,伸出手,东平忙取了弓箭递过去,苏子诚拉弓搭箭,长长的雕翎箭呼啸着扑向李小幺。

吕丰坐在地上,听到箭响,脸色瞬间惨白,喉咙干紧的张着嘴却叫不出声,惊恐万状的紧盯着李小幺,纵身往李小幺身前挡去,李小幺被那尖锐异常的箭声刺的耳鼓几穿,心神俱裂、眼睁睁的看着那箭带着无尽的寒意,就要撕裂开自己的胸口。

吕丰压着李小幺倒在地上,那一瞬间,天地仿佛凝固停止了,自己死了么?又死了?李小幺睁大眼睛看着碧蓝的天空,这是天空,还是海?又回去了么?

“你没事吧?”吕丰声音紧而颤抖,李小幺眨了眨眼睛,迟疑的问道:“我又死了?死了没有?”

一句话说的吕丰舒了口气失声大笑,翻个身软倒在地上:“又死了?你这话说的,人能死几回?你以为你是九尾狐狸?能死一回,再死一回,你活着就好,没死就好!呼!你要是死了……”吕丰长长的呼了口气,话却说不下去了,怎么一想到她死,这心就跟被撕成碎片一样?她要是死了,自己……好象不能活一样,真是诡异!

李小幺摇了摇头,爬到吕丰身上,往山下看去,十来步外,一枝黑漆漆的雕翎箭直直的插在山石间,李小幺机灵灵打了个寒噤,吕丰急坐起来,伸手护住李小幺:“别抬头!别起来!”

“没事,我看到那枝箭了。”李小幺低低的答道,吕丰松了口气,拖着李小幺往后挪了挪,将她隐在山石后,自己小心的探头往山下看了看,松了口气,笑着回头招呼着李小幺:“好了,没事了,他们已经走了!”

李小幺手脚并用的爬出来,山下,北平军已经远的几乎看不见了,李小幺大松了口气,一屁股软在了地上,吕丰跳起来,拔出那枝雕翎箭掂了掂份量,又将箭放回射没的地方比划了半晌,转头看着北平军消失的方向,满眼的迷惑不解。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李小幺盯着吕丰问道,吕丰心底滑过丝莫名其妙的情绪,转过头笑着说道:“没什么,这箭比一般的箭重,那射箭的人臂力极强,要是我,只怕射不了他这么远。”

李小幺站起来,往下跑了两步,从吕丰手里接过箭,沉甸甸的阴冷而压手,李小幺举着箭,眯着眼睛看了片刻,一阵后怕又涌上来,真是美人如蛇蝎,这要是射准了,自己非得给穿个透心凉不可!李小幺打了个寒噤,用箭指着北平军消失的方向,恨恨的用能想起来的最恶毒的话叫骂道:“算你命大!要是敢杀了爷,爷就让你……让你断子绝孙!让你苏家断子绝孙!”

吕丰听的圆瞪眼睛,失声大笑起来,李小幺跳脚又骂了几声,也没解了这份后怕和怒气,只好恨恨的将箭扔到地上,满脸厌恶的将手在衣服上来回蹭着,吕丰仿佛想起什么,喜笑颜开的往怀里摸去,一摸之下,更是高兴,忙取了一包东西出来递给李小幺:“这个给你用。”

“什么?”

“帕子,最好的茧绸,你看看。”吕丰讨好的说道,李小幺疑惑的接过白绸布包,也不解开,只拉松了一只角,往里看了看,里面一色都是本白色,李小幺抽了只帕子出来,抖开细看,这帕子边角用同色丝线绣着不断头万字,做得极精致,帕子一只角上,绣了只极小的如意图案,李小幺翻来翻去仔细看了片刻,原来这如意图案竟是个‘诚’字!这必是苏子诚的帕子,一个大男人,讲究的也太过份了!

“你从哪儿弄到的这个?”李小幺看着吕丰问道,吕丰嘿嘿笑道:“那个帐篷边上,停了几辆车,也不知道是要走的,还是刚到的,我摸了摸,顺手就摸了这包帕子。”

李小幺无语的看着吕丰,将帕子举到他面前,指着那个如意图案示意道:“看到没有?这个,是‘诚’字!不知道是他哪个宠妾绣给他的,你让我用这个?!”

吕丰接过帕子,仔细看了看,用指甲挑了挑那绣花:“能不能拆了?拆了再用,这茧绸厚密的很,是好东西,市面上可买不到!”

李小幺气的呼了口气出来,抓着那包帕子正要扔出去,突然仿佛想起什么,举着帕子连连眨着眼睛,眉梢挑动着透出满脸的坏笑来:“还真是好东西,好东西不能浪费了,咱们也不能白受这场惊吓,总得找点补偿回来不是,走,赶紧,咱们进城,去郑城!”

第六十九章 有仇报仇

吕丰看看帕子,又看看李小幺,恍然大悟:“你要把这帕子卖了?那得去唐县,郑城肯定卖不出价钱!”

李小幺抖着手里的帕子,斜了吕丰一眼:“卖?嘿嘿,那也太便宜他了,走,去郑城!”吕丰跟在李小幺后面,一脑门的雾水,这小妖,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走了几步,李小幺突然顿住步子,转头看着吕丰问道:“那个什么皇子会不会让人暗中盯着咱们?”

“应该不会。”吕丰凝神想了想,慢慢摇了下头:“不过这一带……也说不准,两家肯定都安了不少暗哨硬探,毕竟是两国交接之地。”

李小幺赞同的‘嗯’了一声,飞快的转着心思:“那就不能直接进郑城,也不能直接回山上,从唐县绕过去?也不好,若是能从吴军营地穿进郑城,才是最好不过!”

“那咱们就从吴军营地穿过去!”吕丰说着话,两只手在身上上下摸着,摸出块小巧的黑铁腰牌,托给李小幺:“用这个,上回在万花楼碰到个姓朱的都头喝花酒,结帐时银子竟然没带够,我帮他垫了银子,他就把这个押在我这里了,说回头拿银子赎。”

李小幺大喜,掂过腰牌翻来翻去看了看,将腰牌塞回吕丰手里,笑颜如花的挥着手:“走!回营!去郑城!”

有了腰牌,两人顺利穿过吴军营地,进了郑城,守在山下的北平暗哨远远盯着两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吴军营地,悄悄退回去一路禀报上去,苏子诚拧着眉头,似信非信,潜在吴军中?那来他这里做什么?偷东西?这也太夷匪所思了!不大可能,算了,明天一早大军就得开拔,这也不是急事,先放一放,等平了梁国回来再说。

李小幺和吕丰进了郑城,如今的郑城算是军管之地,所有与百姓日常生活相关着的生意都没了影子,可瓦肆勾栏,却热闹红火的出奇,也是,城北和城南驻了那么多官兵,这生意想不好都不容易。

两人在瓦肆里找了家干净的分茶铺子,要了个雅间,吃了点东西,李小幺困倦之极,将两把椅子拼在一起,躺在上面沉沉睡了一觉,吕丰盘膝坐在椅子上,气沉丹田打坐行气。

临近傍晚,两人吃了点东西,吕丰推开窗户,靠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流莺飞燕,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许多暗娼流莺?一个个……还真是难看!这才不过申正左右,就出来做生意了?李小幺端着茶,慢慢晃过来,瞟了吕丰一眼,看着窗外努了努嘴:“看到这个,你的春天又来了?”

吕丰一口气堵在喉咙间,脸色涨的通红,转头看着李小幺:“水生说的对,你是该好好看看女书!这姑娘家……哪有你这样的?”

李小幺似笑非笑的斜睇着他,吕丰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紧绷着脸,挥了挥手转了话题:“你到底要干什么?这天也快黑了,该动手了。”

“嗯!”李小幺呼了口气,一下子有了精神,弯着眼睛笑得如霁月初现,吕丰被她笑的失神了半晌,李小幺自顾自笑够了,拍了拍衣服,转身坐到桌前,将那包帕子解开,一只只点了一遍,重又包起来,转头看着吕丰,笑眯眯的说道:“也不用别处,就这家铺子就成,这间铺子门脸宽敞,门口又是极热闹处,正合适。”李小幺边说,边从荷包里取了一小块银子出来,在手里扔了两下,努努嘴示意着吕丰:“走,下楼先找掌柜说说这生意去。”

吕丰莫名其妙的跟在李小幺身后,这小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现在也不肯多说一句!刚走了两步,李小幺猛然顿住脚步,吕丰收脚不及,差点扑到李小幺身上,李小幺转头打量着吕丰:“你把脸蒙一半,等会儿你别说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爷,我是小厮,听到没有?”

吕丰忙点了点头,取出那块蒙面黑布扎在脸上,李小幺仔细看了看,伸手将黑布往下拉了拉,满意的点了点头,李小幺在前,吕丰在后,下了楼。李小幺找到掌柜,傲慢的抬着下巴,将手里的碎银子扔给掌柜,用大拇指指着站在自己背后,一身黑衣、背着手昂然而立的吕丰说道:“这是我们二爷,今天过来这里寻个乐子,这一处,”李小幺抬手划着铺子靠门口的一大片地方:“包一个时辰,五两银子!”

“那这个?”掌柜举着手里的碎银子块问道,

“那个不算,赏你的!”李小幺傲然的挥着手:“想做生意,赶紧去给爷收拾去,我们爷统着几十万大军,忙着呢!寻完乐子还得赶紧出北门回营呢!”

“是!爷看,怎么收拾?”掌柜大喜,忙收了银子,躬着身子利落的答应道,

“把桌子椅子都扔一边去,那里,那个地方,给我们爷设个座,快去!”李小幺划着手,气势十足的吩咐着,掌柜干脆利落的答应着,指挥着几个伙计,片刻功夫就照着李小幺的吩咐收拾出来了,大堂里吃饭的客人不时有人站过来,好奇的看着热闹。

李小幺眯眯笑着,恭敬的请吕丰坐到了那个上座,招手叫了掌柜过来大声吩咐道:“你去,把这街上的小姐都叫进来,排好队,我们爷要选个几十个叫进来侍候!”

掌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几十个侍候?!这还是人嘛?掌柜眼神直怔怔的看着李小幺:“爷说……什么?噢!爷等着,爷稍等!爷等等!”掌柜左脚绊右脚趔趄着直往门外奔去,周围的伙计、客人也听的目瞪口呆,齐齐转头看向吕丰,吕丰两眼圆瞪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回头看着几乎要瞪掉眼珠的吕丰,恭敬的长揖道:“这里跟咱们开平府没法比,爷别急,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得!”

吕丰缓过神,忙忍住笑,严肃的点了点头,沉声答应道:“嗯!让他们赶紧!”

“是!”李小幺利落的答应道,说话间,掌柜已经喊了一群小姐迟迟疑疑、犹犹豫豫的挤到了宽敞的三开间门口。

“进来!快进来!一个一个排好队!爷可是个挑剔的!站好了!进来!快!”李小幺挥着手,气派十足的吩咐道,小姐们忙你挤我、我挨你,挤挤挨挨的蹭到了吕丰面前,吕丰紧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指着李小幺吩咐道:“你去挑!”

李小幺答应着,点着数,凡看着还算年青,五官还算周正过得去的,统统挥手不要,留下的,个个歪瓜裂枣,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吕丰郁闷的看着面前越来越多、越来越丑的小姐们,机灵灵打了个寒噤,这小妖,不会连他一起坑了吧?这要是让他……那还不如一头碰死算了!

转眼间,李小幺挑够了人,指挥着排成几排,这会儿,铺子里楼上楼下的客人都已经闻风围过来,那些被挑出去的小姐们也聚在门口嘻嘻哈哈的看着热闹,街上的闲人你呼我叫的聚拢过来,挤在分茶铺子门口伸长脖子看着热闹,吕丰端坐在高高的上首椅子上,被人看的浑身长刺般难受,好象这回又被小妖坑了!

李小幺眼看着人聚的差不多了,对着大堂中间嘻嘻哈哈、你推我搡的小姐们扬声说道:“爷就是喜欢你们这样的美人儿,今儿爷心里闷气,大家就跳个舞给爷解解闷吧,跳好了,一人十两银子!”

周围静寂片刻后,暴发出一阵子热烈激动的欢呼和议论,李小幺背着手,笑眯眯的等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不过,得照着爷的规矩跳才行!”

“爷您说!您说怎么跳,咱就怎么跳!只要有银子,怎么跳都成!”“就是就是,爷说怎么跳吧!”站在大堂里的小姐们中了头彩般兴奋的个个脸色通红,一声接一声的应承奉承着,李小幺看了仿佛松了口气的吕丰一眼,慢吞吞的说道:“简单!脱了衣服跳!一件件脱,脱光了就算跳好了。”

大堂中的小姐们呆怔怔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说不出话来,周围看热闹的闲人们却哄然大笑着拍着手跺着脚,拼命叫着好:“到底是有钱的爷,会玩!”“好!脱脱!”“这法子好,快脱!哈哈!”

李小幺好脾气的看着大堂中的众小姐:“不想跳的,退出去就是了,愿意跳的进来!”李小幺最后一句话转向了挤在门口的那些跃跃欲试的小姐们,大堂里,站在最前面一个满脸浓厚白粉的老小姐伸手拉开腰间的布带子:“脱!咱干这行,还怕人看?!”

周围的小姐连声响应着,七手八脚,很快脱了个满堂彩,这下子,分茶铺子里热闹的简直要翻了屋顶,大门口一连被人挤掉了两扇门,李小幺赶紧拿出那包帕子,在四周的混乱开始之前,飞快的将帕子分给那些脱光的小姐们,人手一只,一个个交待道:“拿着这帕子,去衙门街隔壁的紫藤居,找梁大人,一条帕子换十两银子,还有衣服,也让他一齐赔给你,看清楚了,这是我们爷的帕子!角上绣着我们爷的名字呢!丢了可就没了!”

李小幺分完帕子,吕丰护着李小幺,在乱得已经无法收拾的热闹中拼命挤出来,一溜烟往西门逃之夭夭。

第七十章 走了

这股子热闹的祸水从瓦肆洪水般涌到了紫藤居门口,一群衣不蔽体、披散着乱发,又老又丑的街头暗娼们挥着手里的极品茧绸帕子,争先恐后的挤到门房跟前,展示着帕子一角那绣工精致的如意,喊着叫着,让梁大人赶紧替那位二爷付这一人十两银子的嫖资。紧跟在后面的那些来自城外的闲人嫖客们,兴奋的起着哄,吹着口哨,跺脚尖叫着,吵闹的住在隔一条街上的方大人急忙带着人赶过来。

梁先生刚从北平军营地里回到紫藤居,明天一早大军就要开拔,不知道多少事,他这几天忙得一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听到门外的动静,急忙遣人问了源由,这源由和护卫递上的帕子,让他目瞪口呆,二皇子这一天都在营地里给众人分派军务,这是哪跟哪的事?!可这帕子,确确定定是二皇子的帕子,这质地这绣工,还有这个如意形的‘诚’字……梁先生急忙带着人,拿着帕子上了紫藤居二楼,隐在窗户后面,看着外面汹涌热闹的人群,和被人群围在中间,捏着帕子,拼命打着门的老丑小姐们,这群郑城这样的穷县里最廉价的暗娼,一个个脸上胭脂水粉糊的简直分不清鼻子眼睛,张着大嘴、口沫四溅的号哭叫骂,顿足捶胸的要着银子,那个被护卫拿走帕子的黑胖老小姐,干脆坐在门前台阶上,拍着大腿号啕大哭。

梁先生只看的头晕目眩,要是让二皇子看到……他的帕子拿在这些人手里……梁先生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急忙转过头吩咐道:“快去,爷的帕子,统统收回来!一个也不能流落到外头!”

长随护卫们急忙下楼,将门开了条缝,真就照着一条帕子十两银子,一条条赎了回去。方大人站在不远处,拿着用十两银子抢过来的一条帕子,闷声笑的浑身抖动,这帕子质地针角都不是凡品,必定真是北平二皇子的东西,怎么落到外头了?还落到这些人手里……方大人想着二皇子那清冷冷纤尘不染的傲然样子,再看看眼前这群破落污秽不堪的站街暗娼,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这事,连这帕子,得赶紧八百里快递告诉林丞相!

跳过脱衣舞的小姐们拿到银子,欢天喜地的赶紧回去了,紫藤居门口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梁先生看着堆在桌上,已经污秽不堪的帕子,苦恼的皱着眉头,爷是个极爱干净的,贴身的东西若不要,也是有专人看着焚化的,这帕子,他可不敢擅自处置了,还是赶紧出趟城,把这事禀了爷,唉!梁先生牙痛般的咧着嘴,跟爷说这样的事,这事,怎么开口?这是哪跟哪的事啊?可不说也不行,都闹成这样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十个中有八九个是吴军,算了,认了吧,这倒霉摧的!

梁先生收了帕子,带着人出了北门,疾奔往北平军营地。

吕丰拖着李小幺,一路狂逃到笔架山下,狂奔进山下头一道岗,看到魏水生等人从山石后疾纵出来,李小幺一口气松下来,一头摔倒,直接软趴在了地上,魏水生和李宗贵、程旺和姜顺才等人急扑迎过来,魏水生冲在最前,上前一把抱起李小幺,迅速的上下翻看了一遍,看除了跑脱了气外毫发无损,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脚下一软,差点扑倒在地,李宗贵紧挨着魏水生,跟着又把李小幺上下打量了一遍,忙回身吩咐姜顺才:“快回山跟大爷、三爷说一声,小幺回来了,平安无事!”

姜顺才欢喜响亮的答应着,转身往山上奔去,吕丰趴在李小幺旁边,见众人都围在李小幺身边,闷气的伸了伸手:“也过来一个看看我!”

李宗贵哈哈笑着上前扶起吕丰:“小幺都没事,你肯定更没什么事,你身手那么好!”

魏水生背着李小幺,吕丰已经缓过了气,满脸笑容的跟在后面往山上回去,一路走一路想,越想越乐,走到半山,竟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李小幺:“我算……服了你,这法子……啊哈哈……太合我心意了!简直是……太痛快了!”

李小幺有气无力的歪在魏水生背上,看着狂笑不已的吕丰,实在懒的理他,这样的痛快当然好,可痛快完了就得赶紧想法子跑路,自己也是冲动了些,唉!

回到山上,李小幺再没敢瞒着李宗梁等人,将从凌晨起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半点没漏的说了一遍,只听的李宗梁等人后怕的一身冷汗,魏水生看看眼珠转来转去的李小幺,又看看一脸满不在乎的吕丰,重重的叹了口气,指着两人:“你们两个往后要是一起出去,要么让贵子跟着,要么我跟着,不然不准出去!”

“水生说的对,你看看你们两个,一个无法无天,一个胆大包天,这祸闯的……”李宗梁拧着眉头,严厉的说道,说到最后,也是重重的一口气,李小幺缩了缩脖子,没敢答话,吕丰轻轻咳了几声,小幺这几个哥哥,还真跟自己那个大哥一样,事多话多。

李二槐伸手揉了揉李小幺的头:“小幺饿了没?我去让你张大姐给你做点吃的,想吃啥?没事,别怕,你闯祸也不是一回了。”

李小幺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快点就行,我饿坏了。”

“我也饿了!”吕丰忙紧跟了一句,李二槐点头答应着出去了,李宗贵站起来,到后面屋里端了碟子红豆糕过来,递给李小幺和吕丰,李宗梁和魏水生看着一手一只红豆糕,噎得就着李宗贵的手大口喝茶的李小幺,心软的这话也没法训下去了。

两人扫完一碟红豆糕,李小幺连喝了两杯茶,看着李宗梁和魏水生说道:“大哥,得让人盯着北平军那边。”

“嗯,小幺说的对,那边得紧盯着,以防万一。”魏水生赞同道,吕丰忙举了举手自告奋勇:“我去我去,那边我熟,吃了饭我就走一趟!”

说话间,李二槐和张大姐各提着一个食盒,提了饭菜进来,吕丰吃饱了饭,也来不及洗漱,换了身衣服,背了弓箭,带了杆长枪,牵着马下了山,趁着夜色,绕过吴军防地,往北平军大营奔去。

魏水生打发李小幺去歇着,自己和李宗梁一处,召集了山上大大小小的各路头目,严阵以待的细细分派好各处。李小幺泡在热水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也就把痛快之后的那点子小小的后悔泡没了,这山上真呆不下去了,就换个地方好了,也许越换越好了也说不定,他们兄妹几个,从池州城到太平府,又一路到了这笔架山,至少不算越走越差,可离了这笔架山,去哪里安身呢?哪一处更好?要能进能退能腾挪,还要足够安稳……李小幺躺在松软的被窝里,想了没多大会儿,就想睡着了。

太阳升到头顶,吕丰满脸喜色的赶回山上,连喝了几杯茶,长长的舒了口气,笑着说道:“咱们运道好!真是运道好!我赶到北平军驻地,已经下半夜了,营地里灯火通明,我吓了一跳,想着要围剿咱们,也不用这么大动静吧?就赶紧潜进去看了!原来他们要拔营开往梁地,听那意思是要开战了!我就找了个安稳的地方守着,天还没亮,那个皇子的中军就开拔启程了,也真是,人家中军都在大军中腹,他倒好,中军当先锋,真是不要命!我一直看着大军都走了才回来,也没全走,原来那个皇子驻的那块地方还留了些人马,不过不多,我数了数,也就是一千来人的样子,咱们那事。”吕丰转头看着李小幺,遗憾万分的说道:“那场热闹,那么热闹,可惜晚了一步,只怕正主根本不知道,可惜了!”

李小幺白了吕丰一眼:“就算他昨天回去就启程了,这会儿也早知道了,你当他是你,不是自己亲眼看亲耳听就不知道?他是谁啊?一国掌兵皇子,手底下密谍硬探暗哨,指定多如牛毛!”

“小幺说的对,不过,北平大军走了,这总是好事,至少一时半会的,咱们日子好过些。”魏水生接过了话头,吕丰挑着眉梢又乐起来:“他知道最好,他要是不知道,岂不是明珠投暗?!”

李小幺稍稍舒了口气,暗暗盘算着,北平借道吴国,南北夹击梁国,这战一起,于梁就是生死存亡,必要拼尽全力,于北平,这战可没那么容易打,那二皇子要腾出手,怎么也得半年,那就是秋后了,嗯,有半年的时候也就足够了,趁着这半年,赶紧找好退路!

第七十一章 又来了

李宗梁不敢轻心,派人紧盯着北平军那边,没过几天,就听到了吴梁边境战起的信儿,吴军各处设卡,以拦截梁国流民,吴国连自己的百姓都顾不了,哪还有功夫去管别国的流民!

李小幺长长的松了口气,在山上安安静静歇了几天,没事就坐在范先生门口的廊檐下,有时候看书,有时候听着满院的诵书声发呆。这些孩子,这些妇孺,真有点什么事,跑都跑不快,这就是一大群累赘,往哪里安置才好?

范先生缓慢舒展的冲了碗茶汤递给李小幺:“小幺这两天心事很重。”

“嗯。”李小幺接过茶汤,慢慢抿了两口,示意着在廊下读书写字的孩子们:“他们,总窝在山上,窝在这土匪窝里,也不是办法。”

“山上不大安稳?”范先生明了的问道,李小幺放下茶碗,这老范是个明白人,跟他说话就是便当:“嗯,出了点事,北平和梁国战事一了,等北平军腾出手来,只怕就要来剿山了。”李小幺低声说着,垂着头,重重叹了口气:“也许北平那个皇子取了梁国,一高兴忘了那个过节也说不定,不过……也许在劫难逃。”

范先生目光平静异常的看着李小幺,沉默了半晌,接着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他们这个年纪,”李小幺指着那群孩子:“若是能找家风气严谨、学问好的书院学上几年,一来能多听几家几派的学问见识,采众人之长,二来,也好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往后科举也罢,从商也好,朋友多了路子也宽广,先生看呢?”

“嗯,你说的极是。”范先生声音平和的答道,

“先生见多识广,先生看,哪家书院合适?”李小幺看着范先生问道,范先生微微往后靠去,半闭着眼睛,仔细想了想,睁开眼睛,看着李小幺建议道:“太平府外积翠山上的月洞书院倒是个合适的地方,我年青时也在那里学过两三年,如今的山长从来做过一任帝师,学问人品都让人敬重。”

“这样最好!”李小幺惊喜的拍手赞同:“孙掌柜正好在太平府做生意,前一阵子还捎信来,说是已经开了间分茶铺子,生意还不错,我正想打发赵五哥过去帮他,若是这样,干脆多带几个人,护着这些孩子一起过去,把他们送到月洞书院读书去,这样平时若有什么事,孙掌柜也能照应一二,嗯。”李小幺边说边飞快的转着心思:“先生看,是让孩子一个人过去呢,还是让他们家人一起跟过去?”

“一起过去吧,积翠山脚下是个小镇子,叫翠山集,吃食东西比太平府便宜多了,让她们在那里聚群居住,平时给山上的学生做做针线,也就能挣份口粮钱了。”范先生一脸明了的看着李小幺,缓声答道,李小幺看着范先生,坦诚的说道:“这样最好,那先生要不要跟过去?”

“我不去!我就留在这山上,早就该死的人了,不怕。”范先生断然摇了摇头,李小幺苦恼的看着范先生,咽了口口水,转了几回心思,他留在这山上,这群送出去读书和陪读的人就和山上脱不得干系!就算她不管,大哥也不会不管,大哥……算了,这事,就往长远了看吧,看长远了,这范家的事,现在管还是将来管,总是要管的,管就管吧。

“先生若不能跟着过去,她们这几个孤儿寡母的在外头可不行,要不……”李小幺一个个盘算着山上的人:“要不,让张大姐和张铁木跟着过去照应一二,先生看合不合适?”

范先生长舒了口气,面容轻松下来,点头应道:“那自然最好,张大姐稳重仔细,又有几分见识,极是妥当!”

李小幺歪着头看着范先生,笑着说道:“说到张大姐,正好有件事烦劳先生玉成。”

范先生仿佛猜到了李小幺要说什么,脸上露出丝似有似无的笑意,温和看着李小幺,示意她说,李小幺弯眼笑着:“先生必定也早看出来了,这中间可有两对极好的姻缘,虽说都在孝期不能成亲,可该定的还是早些定下来的好,先生说呢?”

“两对?”范先生怔了下,看着李小幺迟疑的说道:“还有一对是?”

“先生难道觉得不合适?”李小幺仿佛有些惊讶的问道,范先生舒了口气,看着李小幺,眼神面容都松驰温和下来:“这也是令兄的意思?”

“嗯!”李小幺眯着眼睛笑着,重重的答道,范先生往后靠到椅背上,闭着眼睛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令兄人品见识都非常人,又有你这样的妹妹,倒是我范家高攀了。”

李小幺垂着眼皮,突然笑起来,抬起头,满眼促狭的看着范先生,认真的说道:“先生想哪儿去了,我说的这两对,是二槐哥和张大姐,还有张铁木和孙大娘子,先生是长辈,不过想请先生做个媒人罢了,先生想哪儿去了?!”

范先生愕然看着李小幺,李小幺看着范先生脸上总算露出了除漠然之外的表情,弯着眼睛笑不可支:“这下好了,让先生这么一说,这两对一下子变成三对了,真是大喜的事!”

范先生立时恍悟过来,自己是被这个小幺戏弄了一把,忍不住露出丝笑意:“你这丫头。”

“小玩笑,先生别介意!”李小幺站起来,拱了拱手,又曲了曲膝,坐下来笑嘻嘻的说道:“这亲事么,要两个正主儿都心甘情愿了才好,等会儿我去找张大姐,托她去探探范姐姐的话,若是范姐姐是打心眼里愿意的,这事,反正先生是愿意的了。”范先生笑着点了点头。

隔了两天,山上热热闹闹的办了李宗梁和范大娘子、李二槐和张大姐、张铁木和孙大娘子这三对的订婚礼,紧接着,山上就忙着收拾行李,准备送张大姐和张铁木、刘三婶子一家三口、吴大嫂子带着一儿一女、万六堂婶带着孙子孙女、钱四嫂子和儿子明栋,范先生又遣了老管家丁福跟过去照顾,还有去帮着孙掌柜做生意的赵五哥去太平府,李宗梁和魏水生仔细商量了,决定让魏水生、李二槐和吕丰三个,带着孙七弟等五六个人一路护送过去,李小幺细细算了帐,抽了两千两银子出来,交给张大姐,让她到翠山集买处宅子,余下的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又拿了一千两银子给赵五哥,让他带给孙掌柜添做流水,或是做点别的生意。

范先生郑重的卜了个吉日,一行七八辆车启程往太平府赶去,李小幺站在山顶,眼看着一行车和人渐行渐远看不到了,总算松了口气,把这一群妇孺孩子送走了,她这心里一下子就轻松多了,接下来,该赶紧让人在那处隐于笔架山深处的山谷里建几间房子,藏些粮食物品过去,得把那里建成隐蔽的第三窟。

李小幺也不往唐县逛,也不四处游乐了,每天专心看着人收拾山谷的住处,李宗贵跟着程旺,带着山上众人干活之余,夏练三伏,苦练保命的本事。忙忙碌碌中夏天过的飞快,七月初,魏水生等人风尘仆仆的回到了山上,他和李二槐、吕丰等人,将人送到太平府,又看着买好宅子,孩子们进了月洞书院,帮着安顿好了,才启程赶回来,魏水生和范先生细细说了如何上学,如何安置,如何如何,范先生这颗提着的心,才算是彻底放下了,那几个孩子,是他们范氏族里的希望所在。

吕丰回到山上,痛痛快快的睡了几天,心思活跃着想去唐县逛逛,可在李小幺面前,舌头打结,又不敢提这个话,只好说东说西的怂恿着李小幺,想借着她的光跟去一趟,李小幺冷眼看着他上窜下跳,憋了他两三天,却派他去郑城探听吴梁战况去,吕丰蔫了半天,蔫过了,又苦恼着到哪儿探听这吴梁战况去,紫藤居?倒是个好地方,顺便看看牡丹,嗯,还是算了,上次那事闹的有点大,万一失手被人捉了,面子上不好看,干脆跑远点,到梁地看看去!吕丰打定了主意,第二天背弓拿枪,牵着马下山探听战况去了。

第二天寅初刚过,吕丰仓惶奔回山上,李宗梁等人急忙奔出来,吕丰直盯着李小幺大叫:“坏了!坏事了!这梁国也太不顶事了!说是半个月前就被北平给灭了!我说的坏事还不是这个!那个皇子,快进吴国了!我差点迎面撞上!你说他不回北平,到吴国来干什么?”

李小幺脸色发白,急忙转头看了李宗梁一眼,又忙转头看向吕丰问道:“什么叫快进了?还有多远?还有多少时候能到郑城?”

“天亮,最多天亮,就能到了!他们脚程太快。”吕丰苦着脸答道,李小幺吸了口凉气,傻在了那里。

第七十二章 顶级战术

李宗贵猛的站起来:“我下山看看去!”

“不用下山!去鹰翅岩看着最好!北平军不比吴军!千万小心!”李宗梁冷静的吩咐道,李宗贵答应一声,出了门,叫了张狗子,急奔往鹰翅岩。李小幺恍过神来,恨恨的跺了跺脚:“大哥,范先生,还有范大娘子他们,得赶紧撤出去,去万花谷!先躲到万花谷去!”

“嗯,二槐去,不能再多给你人了,让老常头和墨书给你搭把手,赶紧!这就走!还有小幺,你也去!”李二槐‘唉’了一声,急忙站起来,伸手就要拉李小幺,李小幺灵巧的闪到吕丰身后叫道:“我不去!我留在这里有用,我能想出法子!我不去!”

李二槐转头看向李宗梁,李宗梁沉着脸正要发火,魏水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小幺说的对,再说,她跟着咱们,倒更妥当些。”李宗梁呼了口气,勉强点了下头,李二槐伸手拍拍李小幺:“幺妹小心!”说着,大步出门往范先生院子奔过去。

李小幺和吕丰将范先生等人从后山送出去,眼看着一行七八个人紧赶慢赶的转过了一处岩石,两人手脚利落的封住伪装好那条通往笔架山深处,通往那处被李小幺起名为万花谷的第三窟。

两人奔到寨楼上,远处天际已经泛出几丝鱼肚白,不远的,鹰翅岩方向响起数声尖利刺耳的笛声,李小幺脸色一下子惨白,心底那丝侥幸被笛声冲的粉碎,果然是冲着笔架山来的!李小幺旁边,背手而立的李宗梁浑身带着丝丝冷气,转头吩咐紧跟在身边的姜顺才:“叫他们都回寨子!别枉送了命。”

姜顺才答应一声,摸出只细小的铜管放到嘴里,三声短而促的尖利笛声瞬间传遍山寨周围,直传到山脚下,各处暗哨急忙跃起,往山上寨子里狂奔而回。

李小幺呆站在寨楼上,脑子转得飞快,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也许……可以试试!李小幺猛的转头看着李宗梁和魏水生,眼睛里闪着亮光,急急的说道:“我有个法子,说不定管用!咱们后谡间,那一池子大粪!用它!”

李宗梁、魏水生和吕丰三人莫名其妙的看着李小幺,魏水生下意识的伸手去摸李小幺的额头,李小幺一把拍开他,转头看着吕丰问道:“你看清楚了?是那个二皇子亲自带人过来的?是那个皇子?”

“是他!我看的清清楚楚!绝不会错!”吕丰断然肯定,李小幺吸了口气,转头看着李宗梁和魏水生解释道:“那个二皇子,极爱干净,上回去紫藤居,贵子说那个管事恨不得把屋顶都拆下来洗一遍,连栏杆柱子都用白布擦过,必定是个极要干净的,咱们用大粪,用那些大瓮,”李小幺指着寨子一角堆着的存放粮食用的大粗瓮:“用瓮装大粪砸他,砸不死他,也恶心死他!他要是真那么爱干净,必定受不了这样的污秽,说不定今天能先把他恶心退了,只要能有个一天半天的空,咱们就一把火烧了这寨子走之大吉!”

吕丰恶心的干呕了一声:“这主意……太恶心了!换了我指定受不了!”

魏水生高挑着眉梢,强忍着笑,转头看着李宗梁:“我就说小幺鬼主意多,这法子倒可以试试,用瓮装,从寨子里面绕到鱼嘴岭,那里本来就有一条往山路上滚放擂石的洞漕,我带人过去,瞧准时机扔下去,说不定真管用。”

“我也去!”吕丰忙自告奋勇道,上回那场热闹他就没能看全,这回可不能再错过了!李宗梁又是想笑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没等他说话,吕丰已经兴奋的替他吩咐了下去:“快去快去!用那些大瓮,装满大粪,搬到鱼嘴岭!咱们要打一场臭粪仗了!”

李小幺呼了口气,恐惧散去,心里清明敏捷的一点点细想过去,这里是可不是郑城以北,这里是笔架山,离郑城南门还往南几十里呢!这是吴国腹地!北平军就算借道,也只借了郑城以北!这北平国二皇子刚灭了梁国,就带人出现在这里!如果让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李小幺兴奋的微微有些心跳,忙转身寻着能用的人,姜顺才带着人装大粪去了,张狗子已经奔回来,正紧跟在李小幺身边喘着粗气,李小幺忙指着他吩咐道:“快!找几个人,到后山山顶升烟!升狼烟!示警!咱们这里被人劫了!”

张狗子睁大眼睛,连眨了几下,愕然看着李小幺,五爷吓傻了?一窝子山匪还敢升狼烟示警,示给谁看哪?当山匪的被人劫了?可困惑归困惑,五爷的吩咐,那可耽误不得,张狗子干脆的答应一声,叫了赵六顺,狂奔往后山山顶放狼烟示警去了。

姜顺才指挥着张兴旺、张大壮等人飞快的装了七八瓮恶臭无比的大粪,李小幺也是个爱干净的,平时看不得一只苍蝇飞,这粪坑里隔三岔五就得拼命撒切碎的博落回,可这博落回撒多了,这大粪怎么这么臭呢?从前在乡下也年年沤粪,没这么臭过啊?!姜顺才等人被熏得一个劲的干呕,就连农活干的最多、最不怕臭的孙七弟,也恶心的吐了两三回。装好大粪,几个人只好用干草将瓮口死死塞紧,再用绳子网住,两人一抬往鱼嘴岭抬过去,这要是不封瓮口,就没人肯抬后抬了。

山下,黑衣黑甲的北平骑兵已经冲到了山脚下,十几名前锋一只手抖着缰绳,一只手挥着弯刀,策马往山上冲上来!刚冲了两个弯,那马就冲不上去了,这笔架山,就算是东山,也不过是处极小的山匪窝,这山路能修成什么样?平时车马上山,那是人拉着马再拉着车,前面拉后面推,就这样,那车最多也只能走到一半,再往上,可都得靠人抬上去的!

苏子诚跟在后面,脸阴得能滴出水来,挥手示意众人下马,分了几十个人牵着马守在山脚下,自己带着其余亲卫,盾牌长枪护卫在前,步行往山上冲去。

一路奔上来,顺利之极,苏子诚疑惑的转头看着长青,长青忙恭敬回道:“回爷,就是这一处,不会错。”

苏子诚‘嗯’了一声,脚下加快,片刻功夫前卫已经冲到了鱼嘴岭前不远,吕丰用条大棉帕子蒙着口鼻,一只手一只棉帕子垫着,扶着只大粪瓮,激动万分的紧盯着苏子诚,这瓮大粪,说什么也得扔到他头上去!

魏水生紧盯着手持盾牌弯刀的精壮前卫,慢慢往旁边退了半步,让开那处滚擂石的凹槽,手举在半空,张大壮等几个力气大的,两人抬着只粪瓮,只等着魏水生手一落下,就排着队扔出去。不过一两息间,前卫已经冲到了鱼嘴岭下,魏水生用力挥下手,张大壮和张兴旺用力将粪瓮推出,扑到地上往后滚回去。

粪瓮晕晕笨笨的滚了几滚,从高高的山岭处跌落下去。紧紧护卫在苏子诚身前身后的小厮护卫们瞬间围成人墙,将苏子诚护在中间,前卫利落的躲闪过粪瓮,那粪瓮从十几丈高的山岭上落下,砸在崎岖的山路上,细碎的瓦片夹着恶臭的大粪,如烟花般绽放激射向四面八方。

没等苏子诚和黑衣亲卫们从令人窒息的恶臭中透过气,同样难看的大瓮又从山岭上滚落下来,最前面的一个前卫将手里的盾牌递给伙伴,紧盯着粪瓮,纵身跃起,用手里的长枪轻点瓮身,那粪瓮笨笨的转了个身,直直的跌落进旁边的山涧。

吕丰气的连连跺着脚,用帕子垫着手,举起粪瓮,正要扔,突然顿住,转头看着魏水生咧嘴笑道:“你寻块石头,我把这瓮扔出去,别等他们够着,你就扔石头把这瓮砸碎!非淋他一头臭大粪不可!”

魏水生笑出了声,弯腰拣了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掂了掂,示意吕丰好了,吕丰眯着眼睛紧紧盯着苏子诚,将手里的大粪瓮奔着苏子诚头顶,用力扔了出去,魏水生手里的石头紧跟着呼啸而出,那瓮大粪在空中,在苏子诚头顶,‘噗’的一声闷闷的炸开,恶臭的大粪如下雨般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