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李小幺被程旺说的伤感的叹了口气,站起来看着吕丰说道:“你把他送到张狗子那儿去,跟张狗子说,把张大厨叫起来,给老程弄点吃的,吃了饭,让张狗子找个地方让老程好好睡一觉。”说着,又转向程旺,和气的说道:“今天天也晚了,先在我们这儿歇一晚上,明天一早再说,别怕。”

吕丰闷气的皱着眉头,不情不愿的带着更加惊疑不定的程旺出了屋,去寻张狗子去了。

李小幺看着两人出屋走远了,转身看着正看着她的李宗梁和魏水生说道:“大哥,水生哥,这个程旺倒是个有本事的,不如把他留在咱们山上。”

“有本事?什么本事?保命的本事?”李二槐不以为然的说道,李小幺看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保命的本事,还不算本事?能保住命,那是最大的本事!你看看他,一家三代禁军,都活的好好的得了善终,这本事,还不叫本事?”

“小幺说的对,这是大本事,战场能活下命来的,都是大本事。”魏水生伸手拍了拍一脸不以为然、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李二槐,转头看着李宗梁赞同道:“我觉得行,把他留在咱们山上,他那些保命的法子,咱们先看看,挑着能学的让大家伙儿学学,往后真有什么事,也多条活路。”

李宗梁点了点头:“小幺想的长远,行!就这么说定了,贵子不在,水生回头跟贵子说一声这事,明天一早问问这程旺,若他愿意,那就这么定了。”

第二天,李宗梁叫了程旺进来,和和气气的说了要留他当个教头的意思,程旺愕然而茫然而不敢置信,过了大半天才缓过神,忙不迭的连声答应,活了大半辈子,竟然有人看得起他,客客气气的请他!看得上他这……这逃命的法子,还要学他这逃命的法子,要请他做教头,专教这逃命的法子!程旺晕头晕脑,简直没法相信,那些领兵的,大大小小的头,哪个不是叫着喊着让人拼命的?敢教着当兵的逃命,那是要杀头的!直到半夜,躺在干洁松软的被窝里,程旺突然惊醒,猛的坐起来,呆怔了半晌,在已经咬的有些红肿的胳膊上又狠咬了一口,真疼!这事,是真的!

李小幺、李宗贵、吕丰三人已经到了唐县,紧裹着头脸,在黑市上逛着。

这黑市越发热闹,东西也越发齐全了,简直是无所不有,官开黑市和自发黑市到底不一样,底气足,发展快,李小幺一边腹诽着这万恶的唐县知县,一边一家家慢慢逛过去。

只要有银子,粮食一点也不缺,碧粳等上好的细粮还能卖出些价钱,那些粗粳黑麦,根本不值钱!善了个哉的!当初她没弄到粮食时,怎么那么贵、那么少?李小幺闷气的继续逛着,嗯,这红枣象是又贵了,李小幺站在一个中年妇人身旁不远,听她低低的讨价还价,可这价哪里还的下来?中年妇人肉痛不已的一个个点出大钱,又一个个比划着个头、掂量着份量挑着红枣,唯恐挑的红枣小了轻了,那就吃了大亏了。

李小幺眼神从红枣移到车上别的袋子上,袋子都只开了小小的一个口,李小幺往前挪了挪,仔细分辨着,有莲子、银耳、红豆等,也没有很稀奇的东西,李小幺伸手掂了粒莲子,仔细看了看,看着摊主客气的问道:“大叔,有燕窝没有?”

摊主笑了起来:“这位小爷是外县的吧?咱们这儿这市上,燕窝可断了好一阵子了,红参倒有几两,也就我这里有!”

“不是外县的,是乡下来的,祖母病了,想吃碗燕窝粥。”李小幺茫然而伤感的问道,摊主怜悯的看着李小幺,叹了口气。

“那红参什么价”李小幺接着问道,摊手从车子下面摸了只极小的布袋子出来,小心的解开递到李小幺面前:“你看看,筷子粗细呢,满唐县,就这几根了,你也是个孝顺的,算你便宜点,你给二十两银子吧。”

“二十两银子?!”李小幺吓了一跳:“就这么根,这么细,再说又是红参!”

“小哥,这什么时候?就这么点红参就能救命!二十两,也是我看在你孝顺祖母,便宜给你,你看吧,明天就能卖出二十四五两!这东西,一天一个价!”摊主被李小幺叫的满脸不高兴的说道,李小幺忙摆着手:“对不住大叔,我不是旁的意思,就是太贵了,吓了一跳!这参,我们吃不起!”

“这都吃不起,那燕窝就更吃不起了!”摊主不客气的说道,李小幺陪着笑,拱手道了恼,忙往边上退过去,三个人又逛了一会儿,眼看着几个气势汹汹的黑人壮汉过来挨家收了行市钱,才转回到脚店。

第二天,三人聚在李宗贵屋里,李小幺细细打着小算盘:“贵子哥,咱们不如到远一点地方,比如信阳府,贩红枣、燕窝这些东西过来卖,这一来一往,至少十倍的生息呢!”

“十倍?要是这么容易赚十倍生息,还等你做这笔生意?早就有人做了,聪明人多的是!你以为就你一个聪明的?”吕丰哧笑着说道,李小幺狠狠的斜了他一眼,李宗贵却赞同道:“吕丰说的对,有十倍的生息就有十倍的风险,你想想,现如今这几个县,官逼民反,到处都是强盗土匪,若不是这样,那些商队也不至于谁也不肯往这几个县过来,咱们能跑这趟生意的人手不多,连个大点的镖局都不如,山上又不能断人,这一路过去,来回至少一两个月,这一两个月里头,一个不留神,这一趟就白走了,说不定还得折了人手进去,千日做贼容易,防贼千日可就难了。”

吕丰‘噗’的笑着,抱着腿往后仰倒又摇头回来,点着李小幺说道:“听到了吧,就算你是贼,可这防贼,也不容易,你还是乖乖的做你的贼吧,你做贼最有天份!”

李小幺恼的错着牙,刚错了一会儿,突然象想起什么来,挑着眉梢,脸上渗出丝丝喜悦,指着吕丰说道:“你倒提醒我了,那好,我这儿有桩活,十两黄金,你接不接?”

吕丰满身警惕端直了上身,看着李小幺谨慎的说道:“先说说,什么活?我看看值不值。”

“当然值,这活简直就是白让你占个便宜,你去郑城北门外打探打探,看看那个二皇子在不在军中,如果在,驻扎在哪一处,周围都有什么,探清楚就行了,怎么样?没有比这更划算的活了吧?”

第六十五章 肥羊

“就这事?”吕丰不敢相信的问道,李小幺重重点了下头,笑眯眯的看着吕丰,吕丰想答应,又被她笑的迟疑不定。

“你不去就算了,这事其实让狗子跑一趟就成,倒用不着十两黄金。”李小幺慢慢悠悠的说道,吕丰忙摆着手:“好好好,我去我去,什么时候去?”

“那随你,当然是越快越好。”

“好,今天来不及了,明天一早启程,先赶到郑城,关城门前出城过去,那个……”吕丰语气里透着难堪,他从来没缺过银子,如今竟然跟个小丫头开口:“能不能先借我点银子?五两……十两也行。”

李小幺吓了一跳:“十两?你要这么多银子干嘛?”

“正好去郑城……行了,你别多管,借不借吧?”吕丰含糊了半句,李小幺歪着头看着他,心里突然跳动了下,咧着嘴,仿佛牙酸一般问道:“牡丹小姐还在红香楼呢?”

“我也不知道,去看看……你到底借不借?借就借,回头我连本带利还你,不借就算了,哪那么多话!”吕丰莫名其妙的有点心虚,伸手端起杯子,低着头仿佛喝茶,李小幺高挑着眉梢瞥着他,从鼻里轻轻‘哼’了一声:“还是个风流多情种子,倒没看出来!那杯子是空的吧?空杯子也能喝出茶来?”

正闲作壁上观的李宗贵‘噗’的笑出了声,吕丰狼狈的放下杯子,恼羞成怒的看着李小幺,正要说话,却被李小幺抢了先:“借给你!十两就十两!一天五分利。”

“五分利!?你抢钱哪?”吕丰跳起来叫道,

“是一天,一天五分利,可不是年利,十两银子,隔天就得还我十五两,这会儿五爷心情好,不按时辰算你利滚利的复利了,就按天算吧,一天一算,借不借,随你!”李小幺晃着脚,懒洋洋的说道,吕丰恨恨的点着李小幺,转头看着李宗贵商量道:“这丫头想钱想疯了!贵子有多少银子?借我几两,回头我照五分利还你!不让她占了这个便宜!”

“我哪有银子?银子都是小幺管着的。”李宗贵摊着手,诚恳的答道,吕丰眨着眼睛,李小幺站起来,打了个呵欠:“我困了,昨天夜里累着了。”

“等等,借我五两!”吕丰气的踩着脚,咬牙切齿的叫道,李小幺用手掩着嘴,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含糊的说道:“十两起借,五两不借!”

吕丰气个仰倒,紧咬牙关借了十两银子,李小幺晃回去睡觉了,李宗贵同情的看着吕丰,想了想,咧着嘴说道:“吕丰,你这银子,怎么不明天走前拿?今天就拿了,这不又多算了一天的利息?我看,你还是赶紧还给小幺吧,她的银子不好借,你那一千两黄金,这都小半年了……”

吕丰眼睛圆瞪,愕然看着手里的银子,他被那个小妖气糊涂了,李宗贵说的对,往后不但不能再跟这小妖借银子,还得赶紧想法子还钱,这都小半年了,他忙前忙后,一两银子没还上,这又多添了十两,不,十五两,不,还不只十五两银子的债!

隔天吕丰回来,先伸手要了工钱,紧忙又还了李小幺的银子,才细细说道:“在军中,他的军帐没设在大军正中,倒离郑城极近,从郑城北门方向进去,穿过四五道岗哨就是,大概是为了收粮食方便,这天天坐在军帐中收粮,真是收的痛快!”

“四五道岗哨?你是远远看到的?隔着四五道岗哨看到那是那个皇子的军帐?”

“看能看的到?要是这样,那皇子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他那军帐也就是大点,其实比十人帐也不算大,跟旁的军帐没什么分别!我是摸进去,一个个找到的!看到他人在军帐里头,军帐里头还挂着行军图,设着书案,必定不会错!”

“你看到人了?”

“当然!”吕丰肯定的答道,边说边笑了起来:“放袁大帅那回,一出动静,他最警觉,那张脸,哈哈哈哈,真热闹!”

“我不是让你放了人就跑吗?你还敢看热闹?”李小幺怪叫起来,吕丰浑不在意的挥着手:“就看了一眼,要不是怕你这么叫,我就再多看几眼了,他们追不上我!那帮人那身手,想追我?你打听这事想干什么?”

吕丰忍不住好奇问道,李小幺瞄了眼李宗贵:“不干什么,给你个挣钱的机会罢了。”

李宗贵怔了怔,忍住没说话,小幺既然这么说,必是不想让吕丰知道她的想法了。吕丰鄙夷的上下打量着李小幺,‘哼’了半天才说出话来:“你要是有这好心,太阳得打西边出来!”

三人在唐县呆了四五天,一无所获,只好先启程回去笔架山,李小幺悠悠然然坐在车上,一点心思也没有,吕丰打量了她一路,只觉得李小幺必定有什么事瞒着他,让他打听那信儿,到底干什么?

回到山上,李宗梁安慰了三人几句,这事急不得,慢慢看机会吧。

吕丰瞄着李小幺,见她鬼鬼祟祟的叫了姜顺才、张狗子和赵五哥三个往后山去,忙悄悄跟在后面,李小幺找了块石头坐了,声音清清楚楚的说道:“我找到挣大钱的法子了,不过这法子不能和大爷说,也不用和大爷说,咱们几个先去走一趟,怎么样?”

三人急忙点头答应,李小幺笑眯眯的接着说道:“我让吕丰去探过路了,北平国那个二皇子,还在郑城军中,那可是头肥羊,咱们就在他身上发点小财。”

吕丰躲在树后,听到这里,从树后跳了出来:“我就知道你想甩下我!有财大家一起发!”

李小幺仿佛吓了一跳,从山石上跳起来,吕丰两步跃过去,抱拳坐到山石上:“你说吧,我也陪你走一趟。”

姜顺才、张狗子和赵五哥大眼瞪小眼,又一起看向李小幺,李小幺拧着眉头,盯着吕丰看了半晌,勉强点头答应道:“你要去也行,不过丑话先说到前头,我让你做什么,你得做好!不能象上回那样,让你赶紧跑,你非得看两眼热闹!”

“行!”吕丰痛快的答应道,

“你既然跟我们一起去,这帐上得先说清楚,咱们五个人,谁也不好亏着谁,得了好处,一人两成,这三个是我的小厮,他们的就是我的,这么合下来,咱们就是二八分成,你既然得了分成,这事,就跟你的欠帐毫不相干了。”

“行。”吕丰皱着眉头迟疑了下,也答应下来,李小幺呼了口气,招手聚了四人,低声说道:“那二皇子是皇子,这皇家的供奉极奢侈,那天在紫藤居,那个二皇子不过喝几杯茶,吃了一顿中午饭,贵子哥说他们就拉了几大车的食材过去,如今咱们附近这几个县,银耳燕窝这些东西贵的离谱,咱们晚上摸进那二皇子的厨房帐篷里,见样拿点出来,到唐县黑市上卖了,都是值大钱的东西!”

姜顺才几个只顾点头,五爷说的都是对的,吕丰睁大眼睛,愕然看着李小幺,心里隐隐有些不对劲的感觉,仿佛自己又喝了一遍那碗椒盐擂茶。

“你去过一趟,路熟,再说你功夫也好,他们那身手追不上你,你进去拿,咱们今晚就先走一趟,嗯,带上程旺,军营那套,他最熟,他说他听声动静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李小幺站起来吩咐了,吕丰伸手拉住李小幺:“这事不行,我是侠士,哪能做这偷鸡摸狗的事?!”

“大侠,这不是偷鸡摸狗的事,这是劫富济贫,正是侠义者所为!”李小幺用力拍开吕丰的手说道,

“济贫?你济给谁了?济给哪个贫了?”

“我!我不是贫么?他们不是么?这山上都是贫!不贫极了,但凡有口饭吃,谁当山匪啊?!”李小幺指着自己,又划过姜顺才等人说道,姜顺才和张狗子随着李小幺的手指重重点着头,赵五哥慢了半拍,也忙跟着点着头。吕丰喉结滚动,咽了口口水,突然打了个机灵,急忙叫道:“我那两成!那是我的,你别给我济了贫!”

吃了午饭,李小幺和李宗梁商量着,要带了程旺和姜顺才等人下趟山,到军营边上,现场见识见识这鼓声金拆和军营的种种规矩,李宗梁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一行六个人,牵了五匹马,李小幺不会骑马,骑马太累,她懒得学,只好和吕丰同骑,姜顺才等人跟着程旺,给马蹄裹了布,马嘴里衔了枚,傍晚时分下山,骑着马绕过吴国大军驻地,往郑城北门外疾驰而去。

到了吴国和北平两家默认的中间地带,六个人在一片密林里下了马,留赵五哥看着马,其余五人跟在程旺后面,小心翼翼的往北平军驻地摸去。

到了营地外,程旺引着大家趴在一处低洼处,转头看着李小幺,讨好的说道:“五爷你看,这一处就叫背对着刁斗,只要留神巡逻哨就成,进出营地最便当。”

李小幺点了点头,拉了拉吕丰,低声交待道:“你千万记好,见样拿一点,千万不能狠着手拿,或是给人家端了底,这偷着拿东西,不让人觉察才算做好了,记好了?”

第六十六章 寻欢

吕丰不耐烦的挥挥手,机警的左右看着,趁着空档,飞快的溜了进去。

李小幺提心吊胆的趴在低洼处,紧盯着偶尔人影晃动的军营,程旺侧着耳朵,留神着军营里传来的极细微的各种动静。

没过多大会儿,吕丰肩上扛着灰扑扑的布袋,利落的跳进了低洼处,张狗子忙上前接过吕丰肩上的口袋扛在肩上,悄无声息的往后溜去,吕丰接过姜顺才递过的空口袋,冲李小幺得意的挥了挥手,又潜进了营地。

吕丰一连进出了三趟,一行人才悄悄退出低洼处,顺顺利利的赶到放马的地方,赵五哥牵着余下的三匹马,正伸长脖子,焦急不安的四下张望,见三人奔来,急忙牵马过来,几个人上了马,往笔架山疾奔回去。

第二天一早,李小幺、吕丰带着姜顺才和赵五哥,推了两车粮食和那三小口袋已经分拣好了的桂圆莲子等物,兴奋的赶往唐县。

半夜,姜顺才架车子卖粗粮,李小幺和吕丰站在赵五哥身后,看着他支车子卖那些如今极其难得的红枣莲子桂圆等等,还有七八只燕窝。

到底是皇家食材,质地极好,没等黑市结束,赵五哥就卖完了东西,兴奋的收拾了车子,准备回去脚店,刚收拾好车子,两个壮汉抱着拳晃过来:“兄弟,头一回来吧?不知道规矩?爷教你,这一处,是爷们的地盘,三抽一,今天,一百五十两!”

赵五哥吓了一跳,李小幺忙摸了两小块碎银子塞到吕丰手里,推了推吕丰,吕丰上前两步,抱了抱拳,仿佛亲热的见礼般,将两小块碎银子塞到两个壮汉手里,笑着说道:“既是几位爷的地盘,自然要照几位爷的规矩走步,只是小可这点东西,哪能卖出那么多银子?来,小五,把褡裢打开让两位爷看看,一共卖了不到三百两银子,取个整,就一百两吧,两位爷看?”

吕丰一边说着,一边从赵五哥手里的褡裢里摸了块十两的银子出来,仿佛极随意的用手指将银子捏的扁成了一块饼,两个壮汉手心里握着银子,瞪大眼睛看着吕丰随意的将银子捏来捏去,对视了一眼,打了个呵呵说道:“一百两就一百两,天黑,我们兄弟看不清楚也是常事。”

赵五哥陪着笑,从褡裢里数了一百两银子给了两人,收了褡裢,和吕丰一起退后几步,和李小幺、姜顺才一前一后回了脚店。

几个人回到房里,李小幺仔细点了银子,一共两百八十余两,只气的错着牙恼恨不已,她带着人出生入死偷了那些东西,统共卖了三百八十余两银子,竟然被万恶的唐知县一伸手就抢了一百两!还有那两个二两的小银块,一伸手就伸了她一百零四两银子!

李小幺心痛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吕丰眼馋不已的盯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捅了捅李小幺:“我的银子!零头就不算了,一共七十六两银子,快给我!”

“七十六两!你倒会算帐!那三抽一都要算我头上?我还没跟你算帐呢!谁让你还一百两的?你是有钱的大爷!一还一百两!五十两哪不是了?白白让我多花了五十两!还跟我照三百八十两算分成!我告诉你……”李小幺错着牙,把一肚皮怒气倒到了吕丰身上,吕丰上身往后倾着,干脆站起来,将椅子往后拉了拉,一脸苦恼的看着怒气冲冲的李小幺,李小幺连吸了几口气,劝着自己,算了算了,往后还得靠他偷东西呢:“五十六两!要不要?”

“要要要!”吕丰大喜过望,连连点着头,这小妖这回倒没耍赖。李小幺一脸肉痛的数了五十六两银子推给吕丰,看着桌子上剩下的两百五十几两银子,辛苦了一夜一天,就挣了这点,这唐县知县竟拿了她一百两银子!太黑心了!

天一亮,四个人就赶回了笔架山,歇了几天,李小幺算着日子,准备每隔十日摸去北平军营一趟,第二趟和第一趟一样顺利,四个人卖了东西,缴了一百两的保护费,第二天一早正要启程回去,吕丰却吱唔着有了事:“小五跟顺才、五哥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办点事,明天就回去,明天一早再回去。”

李小幺狐疑的看着他,他有事?有什么事?吕丰被她看的满身不自在的正要再解释,李小幺笑眯眯的挥了挥手:“你随意,那我们先走了。”

吕丰大松了口气,忙点头答应,殷勤的送李小幺和姜顺才三个出了脚店,看着三人转过街角,脚步轻松的转回脚店,叫了掌柜过来,随手扔了块一两的碎银子:“赏你了,爷问你,这唐县最好的勾栏是哪家?花魁是哪位小姐?”

掌柜惊喜异常的接过银子,躬着身子热情的答道:“回爷,最好的勾栏,那就得数万花楼了,这万花楼的头牌,花名玉莲花,生的真是玉莲花一样,天姿国色!”

“你见过?”吕丰瞄着掌柜问道,掌柜嘿嘿笑着:“看爷说的,我一个小掌柜,哪有银子去看玉莲花小姐?玉莲花天姿国色,谁不知道?爷要去看玉莲花小姐?”

“嗯,”吕丰随意的嗯了一声,两根手指捏着下巴想了想,吩咐掌柜道:“你去这唐县最好的成衣铺子,让掌柜把最好的衣服拿几套过来,爷要买几身衣服穿穿。”

“爷稍候!”掌柜利落的答应着,也不叫伙计,自己拎着长袍,大步出了铺子,往隔了两条街的成衣铺子奔去。

李小幺带着姜顺才和赵五哥转过街角,停住步子,回头看着姜顺才和赵五哥吩咐道:“绕回去,咱们住到对面那家脚店去,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什么事!”

姜顺才和赵五哥自是唯五爷之命是从,三个人小心的绕了两条街,住进了隔壁脚店,李小幺挑了间临街的客房,隐在窗户后,看着对面脚店门口,夜幕降落,华灯初上,吕丰一身崭新的翠绿织锦缎长衫,摇着折扇,出了脚店门,顺着街道,晃晃荡荡往城南方向去了。李小幺拧着眉头,想了想,留赵五哥在脚店看着东西,带着姜顺才,远远缀着吕丰,往城南跟去。

一直跟到城南瓦肆里,在一间到处高挂着大红灯笼,灯笼上写着万花楼三个字的高楼前,李小幺远远看着吕丰被站在门口的帮闲热情异常的引进了楼内。

李小幺呆站在和万花楼隔了几十步远的街角处,怔了半晌才恍过神,这万恶的吕丰,刚有几两银子,竟然、竟敢……真是个混帐王八东西!

李小幺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往街角里靠了靠,隐在角落阴影处,呆站着发起了怔,姜顺才耐心的站在旁边,等着五爷发话。

等了不知道多少时候,姜顺才站的不停的换着脚,有些不安的往前凑了凑,看着李小幺,担忧的低声叫道:“五爷,您没事吧?”

李小幺猛的抬起头看着姜顺才,连连摇着头:“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没事,走,咱们进去看看,看看他吕丰到底寻的什么乐子!”说着,李小幺冲出阴影,大步往万花楼冲去,姜顺才急忙一溜小跑跟在后头。

门口的帮闲热情的迎上来,李小幺背着手,傲慢的抬了抬下巴:“刚才那个吕爷,是我哥,带我进去找他!”

帮闲疑惑而警惕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从荷包里摸了块二两的碎银子出来,掂了掂,扔给了帮闲,帮闲脸上立刻笑如春花绽放,躬着腰让着李小幺:“爷和吕爷一样玉树临风,我带爷进去。”

帮闲引着李小幺和姜顺才,穿堂过院,一直进到最里面一进,一个极小的院子,院门半掩着,帮闲扫了眼院里紧闭的房门,干笑着说道:“爷,就在这里头,这是玉莲花的院子,小的要是进去,怕玉小姐嫌弃小的们脏,吕爷就在屋里,爷请。”

李小幺打量着各处,挥了挥手,帮闲轻快的转身回去了,李小幺试探着推开院门,在院门外站了片刻,院子好象没人一般,李小幺呼了口气,抬脚进了门,姜顺才急忙跟在后头也进了院子,李小幺站在院子中间四下打量着,这院子也就勉强叫院子吧,正面两间正屋,左右都是别的屋子后墙。

李小幺往前走了几步,凝神听着动静,四下都是嬉笑丝竹唱曲声,也听不清楚哪一声是正屋传出来的,哪一声又是别的院子传出来的,李小幺犹豫了一会儿,往后退了几步,想转身回去,想想又有些不甘心,咬着嘴唇迟疑了半晌,突然直冲到正屋门前,抬手试着推了推门,门竟是虚掩着的,李小幺伸直手臂,‘咣’的一声推开房门,大步冲进屋,正屋和内室是打通的,屋里红烛高照,李小幺冲到人影晃动的帘子前,伸手挑起帘子,目瞪口呆的傻在了那里。

第六十七章 失手

雕画华丽的大床上,赤条条的两个人紧缠在一处,正努力的热闹,听到声音,瞬间静止住,齐齐转过头,李小幺下意识的细眯起眼睛,目光从吕丰潮红的脸上移到紧贴着他的另一张桃花粉面上。

吕丰看着李小幺,呆怔了下,却没打算起身,这会儿正热闹处,只回手抓了夹被胡乱盖在背上,一边继续努力一边叫道:“出去出去!这不是你来的地方!”那张桃花粉面在吕丰身下晃动着冲李小幺嫣然一笑。

李小幺甩下帘子,阴着脸转身出了屋,出了院,出了万花楼,姜顺才紧跟在李小幺身后,大气不敢出,一路跟回脚店。

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开,李小幺就带着姜顺才和赵五哥赶回了笔架山。

吕丰直到傍晚才回到笔架山,熟门熟路的到后山找到躺在大山石上晒太阳的李小幺,纵身跳到石头上坐下,笑着说道:“那不是你去地方,下次别去了。”

李小幺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吕丰转头盯着她看了半晌,疑惑的问道:“生气了?”

“呸!我跟你生什么气!”李小幺睁开眼睛,恼怒的狠狠‘呸’了一口,吕丰忙闪过身,陪笑解释道:“你跟那些不出大门的闺阁女子不同,是个有见识懂事理的,怎么还看不开这事?这男人的事……饮食男女么,对吧……”

“听你这意思,这男人就跟那野兽一样,一到时候就得发情?”李小幺眯着吕丰,刻薄的接道,吕丰尴尬的苦着脸,连连咳了几声:“你怎么……怎么这么……唉,你比我大姐还……厉害,我大姐不准大姐夫纳妾,可从来不管他去勾栏取乐,这男人逢场作戏的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哪个男人不是这样?这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大哥、水生哥都不这样,二槐哥和贵子哥也不这样!”李小幺闭着眼睛,冷冷的回道,吕丰轻轻笑了起来,斟酌着说道:“小五,你大哥,还有水生他们,这庶民本就不得纳妾,往后你大哥他们有了出身,你再看,这天下男人都这样,你性子强,可这事,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计较这个,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么?”

李小幺坐起来,盯着吕丰冷眼看了片刻,呼了口气,语气淡然的说道:“看玉莲花那样子,对你中意的很,那是唐县花魁,你既搭上了她,也不能浪费了,给你一百两银子,想法子免了咱们的黑市份子钱,那黑市,是万师爷替知县管着的,姓万的贪财贪色,等会儿我让张狗子把银子给你送去。”说着,李小幺轻巧的跳下大山石,头也不回的回去了。

吕丰怔怔的坐在石头上,看着李小幺越走越远,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哪里有点不那么妥当。

过了十来日,李小幺、吕丰只带了张狗子和程旺,子时前后下了山,骑上马,悄悄往郑城北门绕过去,李小幺仔细掂量过,决定丑末寅初前后过去偷东西,这个时候,人最困倦,也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相比于人定时分,要稳妥的多。

四个人顺顺利利回到山上,李小幺一边拣了二三十只燕窝出来,盯着燕窝,眉头渐渐拧起来,转头看着吕丰问道:“这燕窝也太多了,你拿了多少?至少过半了吧?”

“你也太……小家子气了,这点燕窝就能过半?那是皇家,正牌子皇子,就是富裕点的人家,只要吃得起燕窝,二三十个也过不了半!”吕丰‘哧’笑了一声答道,李小幺盯着他看了半晌,狐疑的收起燕窝,继续分拣起旁的东西,吕丰见李小幺没再穷追紧问,暗暗松了口气,这小妖,好象什么事也瞒不过她,下次还是少拿点,这次好象是拿多了。

隔天卖了东西,省了那三抽一的黑份子钱,李小幺心里爽快了不少,痛快的分了两成银子给吕丰,也不再管他去哪儿,隔天一早就带着张狗子回去山上了,吕丰也就比李小幺晚了一两个时辰,回到山上,献宝般拿出支金簪递给李小幺:“小五,我给你买了支簪子,你看看喜欢不,这是今年太平府最新样簪子,你戴着肯定好看。”

李小幺接过簪子掂了掂份量:“包金的还是赤金的?”

“当然是赤金的!包金的东西怎么能拿的出手!”吕丰得意的答道,李小幺‘嗯’了一声,满意的掂了两下份量,打开银箱子随手扔了进去。吕丰眨着眼睛,隐约觉得这簪子在李小幺眼里,就是一块还算够份量的金子。

北平军营里,厨头老贾满头是汗,正翻箱倒柜的找东西,那一小袋建莲子哪儿去了?昨天明明就放在这里,打算今天一早泡上给爷做莲子糕当宵夜吃的,怎么转眼不见了?

帐篷里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那袋子建莲,贾厨头苦恼万分的抹着满头的汗,这真是出了鬼了!爷的东西也有人敢动不成?!贾厨头垂着头呆站了半晌,只好挪出帐篷,找到水统领,期期艾艾说了建莲子不见的事,水统领紧拧眉头,让人取了一小袋建莲给了贾厨头,贾厨头松了口气,接过建莲,急忙回去泡莲子准备饭菜去了。

水统领看着贾厨头一溜小跑走远了,拧着眉头,命人取了贾厨头这一阵子领东西的册子,又让人取了以往的册子过来,细细对了几页,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背着手思量了半晌,拿着册子去了二皇子的大帐。

苏子诚正端坐桌后写着什么,护卫禀报了,水统领掀帘进来,苏子诚也不抬头,笔头歪了歪:“先坐,等我写了这封信。”水统领忙小心的斜签着身子坐到下首椅子上,静等着苏子诚写好信。

不大会儿,苏子诚放下笔,一边将信折起放到信封里,一边扫了眼水统领手里的帐册子问道:“箭支齐备了?”

“是,加上今天送到的,全部齐了,旁的也都齐备了,就等爷一声令下。”水统领满脸喜色的欠身答道,苏子诚满意的‘嗯’了一声,冲着水统领手里的帐册子抬了抬下巴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爷小厨房的细帐。”水统领说着,站起来恭敬的上前两步,将两本帐摊到桌上,推到苏子诚面前,指着帐册子解释道:“爷看,这是前两个月的帐,这是这两个月的帐,这用度上翻了一倍出去,可就这样,刚贾厨头过来找我,说昨天下午刚领的一袋建莲没了,现又领了一袋回去,这里头有古怪。”

苏子诚仔细对了几笔明细,也蹙起了眉头,缓缓点了下头:“这燕窝怎么能差了这么多?上个月竟用了近两百盏!你问过贾厨头了?怎么回事?”

“问过,贾厨头也说不清楚,说是就那么就没了!这事只怕和贾厨头脱不开干系,得好好问问他,这东西总不能平白没了!”

“不是老贾,他跟了我这些年,人品脾性我知道,他是个老实人,胆子也小。”苏子诚一边低头细细看着帐册子,一边否了水统领的提议,水统领忙禁了声,等着苏子诚发话,苏子诚一行行看了半晌,长舒了口气,抬头看着水统领吩咐道:“去找长青,传我的话,让他派人暗中盯紧小厨房。”

水统领起身恭声答应了,收了帐册子,长揖告退出了大帐。

隔了没几天,苏子诚的硬探头儿长青求见进来,硬着头皮禀报道:“回爷,昨夜里寅正过后,看到有个蒙面人偷进了爷的小厨房,遵爷的吩咐,先不惊动他,等他出来再跟着,可那人身形太快,小的们没能跟上!”长青说着,伏地连连磕着头,苏子诚脸色阴沉的盯着长青,半晌才冷‘哼’了一声:“革半个月钱粮!再盯!只要看到人进去,立即鸣笛!”长青暗暗松了口气,重重的答应着,垂手退了出去。

吕丰心神不定的回到山上,跟着去唐县出了东西,分了银子到万花楼喝了一晚上酒,心里就安定下来,那个兜了好几个圈子才甩掉的影子,许是巧了,肯定是巧了,碰巧看到罢了,这事都干了两个多月了,还能有什么事的?自己怎么跟那个小妖一样,整天前看后看、左看右看,小心的过了头!

十日一恍,吕丰、李小幺和程旺、姜顺才四人熟门熟路的趴在低洼处,李小幺拉了拉吕丰,低低的交待道:“你小心些,有什么不对,赶紧回来,别掂记东西,人最要紧,你上回,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去了那么久!”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女人就是啰嗦!不是跟你说了,上回我看了会热闹!”吕丰心神不宁,却极不耐烦的答道。

李小幺住了声,看着吕丰纵声跃出,几个闪纵间就看不到了,几息之后,不远处一声尖锐的啸鸣声骤然响起,程旺机灵灵打了个寒噤,拉着李小幺和姜顺才往后疾退:“快走!出大事了!”

第六十八章 追杀

苏子诚从床上一跃而起,两步冲到帐篷口,急掀起帘子,正看到一个黑影敏捷的避过拦截的兵丁,飞掠而过,苏子诚一时怔住了,面容古怪的呆了片刻,一边伸出胳膊由着小厮东平和南宁侍候着穿衣服,一边沉声吩咐道:“我亲自去捉这恶贼!传令下去,要捉活的!”门口的令兵应声干脆,飞奔出去传了令,片刻功夫,苏子诚穿戴停当,出帐篷上了马,带着人往西南追去。

吕丰脸色发白,疾奔赶上李小幺三人,一把提起李小幺低声叫道:“分开逃!”

李小幺被吕丰抓着腰带提的几乎横着,努力昂头看着程旺和姜顺才嘱咐着:“保命!保住命!”不等她说完,吕丰已经提着她,疾奔了十几步远。程旺打着手势,示意李小幺放心,拉着姜顺才,七拐八拐,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也不知道是吕丰背运,还是李小幺背运,那支过了小半刻钟才从北平军营里整装出来的骑兵队伍,竟然奔着两人的方向而来,吕丰不敢再不管不顾的一路狂奔,忙从路上闪入山石树木间,隐着身形往南边吴军驻地方向悄悄奔去。好在两人还不算背运到极处,今天是月初,这会儿又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会儿,这样的黑沉沉中,那些明晃晃打着火把的北平军想找到他们,可没那么容易!

临近黎明,吕丰提着李小幺总算冲进了北平军和吴军之间的那片两不管地带,吕丰长舒了口气,放下李小幺,李小幺趴在地上,压抑着咳喘了片刻,才顺过气来,急忙爬起来,吕丰伸手拖着她,往旁边的小山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