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唇有什么烦的?就是抿一抿嘴唇罢了。”紫藤见有商量的余地,忙将耳坠递给青橙,青橙手脚极利落的给李小幺戴在耳间,紫藤取出胭脂,话言不断:“五爷眉目清晰如画,肤质又那么好,也就是唇色淡了那么一点点,点一点点胭脂,这光彩就出来了。”李小幺就着紫藤的手,在那片胭脂上轻轻抿了下,海棠取了丝棉棒,沾了胭脂给李小幺均好,李小幺出神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一点胭脂,让镜中人骤然艳丽而妩媚,女人果然是要打扮的。

紫藤又托了各式镯子出来,李小幺笑着摆着手:“再戴上这个,叮叮咣咣的成首饰架子了,不要了,这就足够了。”紫藤笑着放下匣子,取了件白底绣着枝斜逸而出的海棠的银狐斗篷,笑着说道:“就这件?”李小幺点了点头,起身换了衣服,穿了斗篷,站在大铜镜前,转个圈看了看,拉了拉斗篷,笑盈盈的出了门。

南宁怔神的看着李小幺,片刻才反应过来,忙笑着奉承道:“天仙一样!我都不敢认了。”李小幺笑着没答他的话,两人到了车前,北庆急忙放了脚踏,李小幺这一身,也只好文文雅雅的踩着脚踏上车。

苏子诚上下打量着李小幺,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回头上,李小幺笑着问道:“咱们去哪儿逛?”苏子诚呆了片刻反问道:“你说去哪儿?”李小幺眨了眨眼睛,看着苏子诚,他不是说要看花灯么?怎么这么一幅没主意的样子,李小幺想了想,试探着说道:“先去开宝寺上柱香吧,虽说不是头香,也是礼佛敬祖。”苏子诚敲了敲车厢吩咐了,转头看着李小幺,仿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车子平稳的往前跑去,李小幺去了斗篷,抖开裙子让自己坐舒服了,笑着问道:“你昨天在宫里守岁?”

“嗯。”

“热闹吗?”

“嗯。”

“怎么个热闹法?说仔细些。”

“禁中呈大傩仪,判官门神驱祟,守岁宴,放烟花,凌晨元旦朝会,诸国使者贺岁,皇上赐新装,退朝时灯山上彩。”苏子诚仔细的说道,李小幺无语的看着他,失笑出声,笑了片刻,才指着苏子诚说道:“若让你写篇文章记这守岁和元旦朝贺事,你就这么写,一篇绝妙好文!”

苏子诚跟着露出微笑:“写文章我不行,梁先生文章写的好,我记的他写过一篇记元旦朝贺的文章,那时候母亲还在,比现在热闹,你要是想看,回头看他那篇。”李小幺笑着揉了揉眉间,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看,再妙笔生花也没你这篇好。”苏子诚看着李小幺没接话,李小幺又笑了一会儿,看着苏子诚建议道:“咱们先去开宝寺上香,然后去丰乐楼看看热闹去,到丰乐楼看完热闹,对了,你今天还有旁的事没有?”

“没有。”苏子诚立即答道,

“那就好,看完热闹咱们去南桥瓦子看人关扑去,若有空再去听几支小曲,天落黑咱们去看灯,我带你去吃蟹面,那家的蟹面比太平府的还好!旁边还有家卖羊脚的,羊脚子做的糯软入味,就是辣了点,真是好吃。”李小幺说的眉尽色舞,苏子诚听的怔神。

“这么安排可好?”李小幺笑盈盈的问道,苏子诚忙点了点头,李小幺仿佛想起什么,看着苏子诚的衣服笑道:“还得加一样,上了香先回去王府换衣服去,你这一身大朝服可逛不得街!”苏子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笑着说道:“今天就听你安置。”

第一百五十章 丰乐楼

车子在开宝寺侧门停下,李小幺转身取了苏子诚的斗篷递给他,再取了自己的斗篷披上,跟在苏子诚身后下了车,空气中还弥散着鞭炮的硝烟味,渗着缭绕在寺内寺外的香火味道,让人生出种节庆的喜悦和富足之感,李小幺眯着眼睛深吸了口气,裹了裹斗篷,苏子诚转头看着她,皱着眉头闻了闻空气中炝人的硝烟味儿,不解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笑着说道:“鞭炮味儿是人间团圆喜庆的味道,这香火味儿是请亲人祖宗同喜同庆的味道,大家忙了一年,总算没白忙,能有个平安喜庆的春节过,自己高兴,也让祖宗亲人一起高兴,这味道多好!”苏子诚高挑着眉梢,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东平引着两人径直进了观音殿,两人上了香就退出来,在侧门外上了车,往梁王府回去换衣服去了。车子进了二门,苏子诚迟疑了下正要说话,李小幺忙笑着说道:“我就在车上等你。”苏子诚听了,仿佛踌躇了下,随即笑着点了下头,跳下车,进去内院换衣服去了。也不过一盅茶的功夫,苏子诚换了身天青灰薄丝棉长袍,一件藏青素绸灰狐里斗篷,掀帘子上了车,李小幺放下手里的书,抬头打量了苏子诚两眼,弯着眼睛笑着没有说话,这身衣服逛街倒正合适,还好没穿什么缂丝紫貂。

车子重又出了二门,李小幺笑着说道:“咱们去丰乐楼看会儿热闹,也到中午饭点儿了,我刚让南宁遣人过去传话了,咱们就在丰乐楼吃午饭,前儿我让丰乐楼厨子试了几样新菜,正好去尝尝味儿如何。”苏子诚换了衣服,人仿佛舒服放松了许多,伸展了胳膊,笑着点头应道:“今天听你安置。”李小幺抿嘴笑着,倒了杯茶递给他,苏子诚接过慢慢喝了两口,两人对坐着喝了小半杯茶,车子就进了丰乐楼后门。

两人下了车,南宁迎上来,笑着禀报道:“回爷,前头热闹的不堪,白掌柜忙得恨不能生出十六只手脚来,小的斗胆作主,拦着没让他迎过来。”

“咱们就是要悄悄的看热闹,他一迎过来倒坏了事,雅间留着呢?”李小幺不等苏子诚答话,先笑着应道,

“留着呢!借白掌柜几个胆,也不敢把五爷的雅间给别人用。”南宁一边笑答着李小幺的话,一边悄悄瞄着苏子诚,见他看着李小幺,笑着一幅听之任之的神情,也就定了心,侧身引着两人,沿着丰乐楼内用的通道,一路上了前面大厅二楼东边拐角处一间不起眼的雅间。

北庆已经带着几个小厮在雅间内侍候着了,李小幺和苏子诚刚去了斗篷,就听到丰乐楼白掌柜压低了的禀报声,李小幺忙示意南宁让他进来,南宁掀起帘子,白掌柜躬着身子进了屋,恭敬的长揖见了礼,笑着说道:“爷新年如意,五爷新年如意。”

“可还顺利?”李小幺看着白掌柜,微笑着问道,白掌柜眼睛笑得只有一条缝,忙躬身答道:“顺利!今年咱们丰乐楼上上下下,这个年过得就一个字:忙!从年前发出帖子起,一路忙到今天,到今天也才算刚忙开个头,只怕一直得忙出十五去,照五爷的吩咐,从腊月二十四到正月十五,一天算三天工钱!这忙也忙得热闹!今儿一上午,帐房只顾收银子换筹码,五爷也别问我得了多少银子,我也不知道,这会儿只守着银筹不错,等晚上再盘银子……”

“好了,不过问了句顺利,你看看你,倒说了这话多,好了,你也不用在这里多耽误,去外头忙吧,我陪爷看看热闹,吃了午饭就走,不必再过去侍候。”李小幺打断了白掌柜的话,笑盈盈的吩咐道,白掌柜笑应了,抬头看了眼苏子诚,见他闲适的坐着喝着茶,没有要发话的意思,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李小幺站到窗前,透过绡纱帘往外张望去,苏子诚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也跟着往外看去。

“这里看出去倒清楚。”苏子诚微微有些惊讶的说道,李小幺用手指指着绡纱帘解释道:“这绡纱是特制的,我让人隔一行抽去一根经线,这帘子就通透的多了,你看看这屋里的灯。”李小幺转身示意着屋子里,苏子诚顺着李小幺手指看过去,才发现这屋子里的灯都是放在地上,或是极矮的几上,那灯都比这窗户低,李小幺接着解释道:“这么放灯,咱们在屋里看着亮,可外面看进来就暗了,这样,咱们站在窗前看外面清清楚楚,从外面看屋里,就是一团黑。”苏子诚惊讶的挑着眉梢,他从来没留意过这些事。

“回爷,是这个理儿,黑夜里站在院子里看屋里清楚,可从屋里看外头,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大概是一个理儿。”东平陪笑接了句,苏子诚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李小幺说道:“原来你留这个雅间,就是留着看动静用的。”

“嗯,要不然也不用挑这么个地方,你看看,这一处在戏台角上,看戏台最不便宜,可看对着戏台的那些雅间、大堂,可就一清二楚。”李小幺仔细看着外面几处雅间解释道,苏子诚没再说话,顺着李小幺的目光往外看去。

斜对面二楼用油漆光亮的木板隔了十余个宽敞的雅间,正中一间偏西一间,宁意侯府大公子郭讷芳正兴奋的鼓掌叫着好,宁安侯郭敏清的嫡长子郭讷为脸上泛着红晕,正端着杯子,眼睛盯着戏台,不知道是喝茶还是饮酒,苏子诚抬手点了点,惊讶万分的问道:“你请的?”

“不是,是吕丰要请的,吕丰说郭大爷在品评美人上头极有心得,令人佩服。”李小幺悠悠然答道,苏子诚表情古怪的盯着兴奋大叫的郭讷芳看了片刻,才移开目光,往旁边看去,紧挨着郭讷芳的,就是吕丰,吕丰旁边坐着个十来岁的男孩,面色红晕,又是兴奋又是局促,苏子诚一口气差点噎过去,点着男孩,转头看着李小幺,李小幺摊手说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苏子诚转头吩咐东平:“去问问,三爷什么时候来的,跟谁来的,宫里是不是知道。”

“直接找落玉问就行。”李小幺忙跟着嘱咐了一句,东平点头答应,不大会儿就打听了回来,垂手禀报道:“回爷,落玉说三爷是跟郭大爷一处过来的,见吕二爷在,就到吕二爷那一间坐着了。”

李小幺松了口气,转头看着苏子诚,苏子诚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抖开折扇摇着,继续看向窗外,李小幺招手叫过东平,低低的吩咐道:“你再去一趟,跟落玉说一声,三爷跟谁来,还得跟谁回去才好,让他留神着。”东平一边答应着,一边用眼角瞄了苏子诚一眼,见他只装没听见,忙轻手轻脚出去传话去了。

一楼厅堂里突然叫好声雷动一般,苏子诚忙转头看着戏台,李小幺却看向吕丰,吕丰已经跳起来站到了栏杆旁,用力拍着栏杆,大声叫着好,李小幺抿嘴笑着和苏子诚解释道:“这来是这开平府的头牌纤秾出来了。”苏子诚皱了皱眉头,转头看向已经半数站起来的二楼雅间,李小幺笑盈盈的接着解释道:“听说这纤秾擅长小曲儿,我还没听过呢,正好听听唱得如何。”

“这都是听谁说的?”苏子诚拧着眉头问道,李小幺笑起来:“这还要听谁说?满开平府谁不知道,到底是开平府的头牌么。”

“你一个姑娘家……”苏子诚正要训斥,李小幺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噤声,楼下戏台上,一阵呜呜咽咽的笛声响起,一管委婉如黄莺出谷的女声响起,咿咿呀呀的唱着首小曲。李小幺侧着耳朵凝神听完,轻轻叹了口气赞叹道:“果然唱的不错,这头牌果然有头牌的门道。”

苏子诚拧眉盯着李小幺,恼怒的正要再开口,李小幺笑嘻嘻的挥了挥手坐回到椅子上,端起杯茶喝了两口才看着苏子诚笑着招呼道:“喝杯茶再看热闹吧,不过听了支小曲儿罢了,咱们今天就是出来寻欢作乐的。”苏子诚坐到圆桌前,端起杯子皱着眉头抿茶,李小幺看着他,委委婉婉的劝道:“这女伎跟这酒肆一样,都是友人欢聚,散心取乐之处,也没什么不好。”

“我不说她们好不好,是你!上回跟吕丰会什么……这女伎之事,不是你该知道的!”苏子诚低声训斥道,李小幺扬了扬眉梢想驳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今天不惹他发火,李小幺落下眉梢,柔顺的答应道:“我知道了。”苏子诚意外的看着突然柔顺起来的李小幺,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第一百五一章 闲事

几个小厮送了菜品进来,北庆等人接过摆到桌上,李小幺探头仔细看着桌子上摆盘极雅致的四样小菜,指着一份翠绿的的红绿白三丝推荐道:“你尝尝这个。”苏子诚掂起银筷尝了几丝,点头笑道:“酸脆爽口,这是黄瓜?”

“嗯,绿的是黄瓜,红色的是红心萝卜,白色的是酸笋,都是清爽开胃的东西。”李小幺转头看了另三样小菜,满意的点了点头,说话间,北庆又摆了两三样热炒,一份红铜锅子上来,李小幺闻着锅子里散发出来的香味,满足的叹了口气:“这样的野味也就这里能吃得着!”苏子诚瞄了她一眼,有些无奈的指着锅子说道:“这样的野味哪里吃不到?可不只丰乐楼一家有!”李小幺嘿嘿笑着,站起来,先给苏子诚盛了碗汤,自己又盛了一碗,坐下来慢慢喝着,苏子诚低头喝了几口汤,看着李小幺,突然说道:“我十岁那年,也是过年,大哥带我去听小曲儿,母亲知道了很生气,罚我抄了半个月的书,罚大哥在宫门口跪了一夜。”

李小幺看着苏子诚怔了片刻,笑着说道:“她怕你们学着游荡不务正业,或是沉溺女色?”

“嗯,从那回起,我和大哥再没敢到坊间流连过。”苏子诚低声答道,李小幺下意识的转头看了眼外间的热闹,心思微转,笑着说道:“那时候你还小,宁王也刚成年,先皇后自然要多加约束,如今你们兄弟大了,若是先皇后还在,看到你和宁王这样青出于蓝,不知道多少欣慰,你再去坊间,她也知道你不会游荡不务正业,更不会沉溺女色了。”苏子诚意外的看着李小幺,突然笑起来:“要是母亲听到你这话,必定要罚你抄前朝顺帝本纪!”李小幺吐了吐舌头,她倒忘了这个了,那个顺帝,前明后暗,三十多岁偏迷上了个十来岁的美人儿,胡闹得国土内外狼烟四起。

“嘿,那顺帝除了祭祀,就出过一回宫门,出了宫门就没能回去,他还真没流连过坊间,这居上位者贤明与否,不在流连何处,只看他是不是能时时警醒,视王位家国如履薄冰,宁王那样自律,府里连个侧妃姬妾都没有,肯定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李小幺笑着辩解道,苏子诚脸色微变,没接李小幺的话,用银匙盛了勺汤,呆看了片刻,才食不知味的放到嘴里,李小幺仔细想着自己说过的话,想不出哪里不妥来,一时也摸不着头绪,不敢再往下说,只仿佛没看到苏子诚的不对,指着一碟白嫩嫩的豆腐丝推荐道:“尝尝这个好不好。”说着,用小碟子盛了些递过去,苏子诚接过吃了一口,笑着连连点头赞道:“这个好!是豆腐?极鲜嫩。”

“这道菜不过两样,一是刀功要好,二是汤要鲜。”李小幺笑着介绍道,一边说,一边又取了其它几样菜递给苏子诚尝了,两人看着外面的热闹,说着闲话,慢慢吃了饭,南宁重又泡了茶,两人喝了两杯,就起身离了丰乐楼,上了车直往南桥瓦子看热闹去。

车子在一处偏僻的街巷停下,东平恭声禀报道:“回爷,前面就是南桥瓦子,请爷示下,车子是不是进去?”

“不用进去!”不等苏子诚说话,李小幺忙回绝道,说完,转身看着苏子诚笑道:“这车上有梁王府的徾记,进去不好,咱们走过去,悄悄的看热闹才最好。”苏子诚笑着表示赞同,两人下了车,车外,长明站在东平身边垂手侍候着,苏子诚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长明退后几步,带着人隐入人群,四下呼应着护卫着两人,东平和众小厮前后拱卫着,一路往南桥瓦子进去。李小幺敏感的打量着四周或明或暗的护卫小厮,暗暗叹了口气,这是在开平府,他不过是个皇子,戏文里那些能闯到皇帝车驾前告什么御状的,一个个都是奇迹!

苏子诚看着李小幺熟门熟路的引着他径直往大宗关扑处过去,带着丝笑意问道:“这里你常来?”

“不算常来,哪有空儿来?”李小幺遗憾的答道,苏子诚挑着眉梢,正要说话,李小幺指着不远处的披红挂彩、雕梁画栋、漆得通红的三层小楼介绍道:“你看那里,那个叫红楼,是处勾栏,别看外面看着俗艳,里头布置却清雅极了,最红的小姐叫红牡丹,这是红楼的风俗,最红的小姐都叫红牡丹,一枝红牡丹老了,就又有一枝新的顶上,如今这一枝去年十月刚顶上来,弹得一手好琵琶,我听过一回,真叫大珠小珠落玉盘,等会儿咱们去听听?”苏子诚高高的挑着眉梢问道:“吕丰带你来的?”

“不是,我自己来的,吕丰只对头牌有兴致,这红楼的规矩,卖艺不卖身,那枝老牡丹除了舞跳的好,诗词上也极通,读了不少书,人雅致,见识也好,听说年前跟了个吴地来的大客商做小星去了,但愿她遇得良人。”李小幺转头看着苏子诚,笑眯眯的说道:“你知道那枝牡丹为什么要跟吴国的客商走么?”苏子诚疑惑的看着带着丝讥笑的李小幺,李小幺一边笑一边低声说道:“这枝红牡丹生得柔媚的出奇,舞好人更好,这开平府想摘这枝牡丹的侯爷公子可不只一个,她算是聪明厉害的,做这一任红牡丹一年多,硬生生周旋了一年多,去年突然摔断了腿,说是瘸了,只好跟了个吴地的商人从了良。”

苏子诚蹙了蹙眉头:“侯爷公子?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那枝牡丹叫落雁,我看她跳过舞,说过几回话。”李小幺笑着答道:“其实不光她,这开平府的红歌舞伎,哪个不是这样?身不由已,不过我最喜欢她,女伎中间有这份见识的不多,有这样狠劲儿的就更少了。”苏子诚若有所悟的看着李小幺说道:“看来那公侯之家非栖身善地。”

“哪家公侯府里都不是栖身善地,这开平府,哪个公侯不是三妻四妾?做妻的,伤心劳心,做妾的,提心吊胆,还不如跟个有钱的商人,没那些规矩束缚,四处做生意,虽说飘泊了些,可好在自由自在。”李小幺不等苏子诚答话,就指着旁边一处巨大的棚子笑着说道:“你看那里,里面是演杂剧的,听说来了两三个班子,正较劲呢,有空咱们去看看,我最喜欢看神鬼戏,那些人在满台烟雾里钻来钻去,装着上天入地了,好玩的很。”

苏子诚看着李小幺,却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士农工商,商人尖滑重利,到底卑贱,往后别说这样的话,也不能再这么想,听到没有?!”

“嗯,”李小幺从善如流,答应的极其利落:“我就是随口说说,说落雁的,她做女伎,自由自在惯了,自然是这样最好,你看,前面就是关扑的地方了,快走!咱们今天要发个大利市!”李小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着苏子诚就往前奔,苏子诚被她拉的身子僵了下,脸上泛起片红晕,有些趔趄的跟着往前奔了几步。

高大宽敞的棚子里极是热闹,李小幺拉着苏子诚一家家看过去,这关扑的法子极多,有有掷骰子的,有猜枚的,有摇签的,投壶的,各式各样,李小幺一边看一边和苏子诚盘算着:“……掷骰子我不行,你会不会?”苏子诚急忙摇了摇头,他哪玩过这个,李小幺果断的否定了掷骰子,继续往下看:“猜枚也不行,摇签也不行,咱们投壶吧,你箭射的好,投壶肯定也能投的好!”苏子诚忙摆着手:“你玩就行,我看着!”李小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拉着他,只挑以投壶做关扑的摊子看,一路过去,看到处摆放着几块玉石珍珠的摊子,仔细看了看,指着块巴掌大小的玉石低声说道:“你看那个,福禄寿三彩翡翠,虽说水头稍稍差了些,可胜在种好,咱们就要这块了!”

苏子诚无语的看着那块实在让他看不上眼的玉石,笑着说道:“咱们就玩玩,也不一定非要他那块石头不可,你来投,我给你助阵。”

“好!我先试一回。”李小幺松开苏子诚的手,东平和南宁看着玉石旁标着的十文大钱,正为难的四目相对,李小幺已经从挂在腰间的大荷包里取了十个大钱出来,南宁急忙上前半步,伸手从李小幺手里接过大钱,递给了摊主,摊主是个眼睛贼光的干瘦老头,躬着身子接过大钱,忙递了十根细长的竹签子给南宁,陪着满脸笑意说道:“这位爷,十支全中,那块玉就归爷您了,中五枝以上,那一堆东西里,爷随意挑。”

李小幺从南宁手里接过竹签掂了掂,两只脚一前一后站好,紧张的咬着嘴唇,凝神盯着十来步外那支脖子细长的长颈瓶,全神贯注的比划了好大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投了一支出去。

第一百五二章 门道

那只竹签奔着长颈瓶飞过去,李小幺紧张的握着拳头,紧紧盯着竹签,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中中中中……”苏子诚哭笑不得的看着紧张万分的李小幺,竹签撞到瓶口处,弹跳了下,掉到了地上,李小幺一声哀叹,连连跺着脚,将手里的竹签塞到苏子诚手里,低头又从荷包里取了十个大钱出来,不舍的递给南宁,错着牙恨恨的说道:“再买十根!”

“这些不投了?”苏子诚举着李小幺塞给他的竹签问道,

“我就要那块玉!这回你来投,一定要十投十中!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李小幺从南宁手里接过根竹签,硬塞到苏子诚手里,拉着他站在投壶的位置,郑重的吩咐道:“一定要投中,十投十中!”

苏子诚握着满把竹签,浑身不自在的站在刚才李小幺的位置,转头看着李小幺低声说道:“算了,你要是喜欢这样的三彩翡翠,我送几块给你,这个……算了……你看……”

“就那块好,别说话,那瓶颈又细又长,难投的很,千万不能轻心,别说话了,凝神投,一定要十投十中!”李小幺打断了苏子诚的话,推着他站正,往后退了半步,郑重的又交待了一遍,苏子诚不自在的挪了挪步子,看了眼手里的竹签,又转头看向李小幺,没等他说话,李小幺用手势示意他凝神投壶,苏子诚又挪了挪,只好取了根竹签出来,也不比划,仿佛随手冲着那只长颈瓶投过去,竹签直飞进瓶中,往上跳了下,就稳稳的立在了瓶中,李小幺惊叹中夹着欢呼,兴奋不已,苏子诚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又抽出根竹签,轻巧的投进了瓶中,这竹签在苏子诚手里仿佛长了眼睛般,一连投了七八根,都稳稳的立在瓶中,看着苏子诚手中仅余的两根竹签,李小幺紧张起来,双手合什嘀嘀咕咕念叨起来,南宁探头看着瓶中的竹签,笑着禀报道:“爷,这摊主心思不正,这瓶口小,最多也就再能容一根竹签,这十根竹签别说投,就是放也放不进去。”

摊主听了南宁的话,脸色变了变,急忙躬身陪礼道:“爷恕罪,是小的粗心,没想到这个,小的设摊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象爷这样连投进去八支竹签的,小的这就取出一根,是小的糊涂了。”摊主陪着礼,正要去取竹签,苏子诚笑着制止道:“不必,这关扑说好了规矩,那就要愿赌服输。”摊主松了口气,陪着笑退到一边,安心看着苏子诚投这最后两根竹签,李小幺瞄着苏子诚,也跟着松了口气,定定心心的等着看苏子诚如何投进那最后一根竹签。

苏子诚又投了一根竹签进去,瓶口就被竹签塞的满满的再无缝隙,苏子诚捏着最后一根竹签,稍稍挪了挪步子,调了两口气息,将最后一根竹签投了出去,这根竹签带着轻微的尖啸声,直直扎入瓶口那一把竹签中,一阵低微而清脆的竹子断裂声从瓶中传来,李小幺吸了口气,拉着苏子诚惊叹道:“你真厉害!”说着,掂着脚尖轻快的上前一步,伸手掂起了那块三彩玉石,笑容灿烂的冲着摊主摇了摇:“愿赌服输!是我的了!”摊主面色青白,额角渗着汗,畏惧的偷看了眼苏子诚,点头哈腰的不知道说着什么,苏子诚转头看着握着玉石,笑容灿烂的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一块连玉都算不上的石头,就能让她高兴成这样?这丫头总有让人意想不到之处。

李小幺握着玉石,拉着苏子诚往下一个摊位逛去,东平落后半步,取了块二两来重的小金锞子出来,笑着递到摊主手里:“拿着吧,我们爷高兴,这是赏你的。”摊主眼睛圆瞪,看着手里的金锞子,掂了掂,一下子笑得满脸只见皱纹不见眼睛,那块三彩玉,不过值个十来两银子,这一回倒是自己赚了,摊主紧握着金锞子,冲着苏子诚和李小幺的背影扑倒磕了几个头,站起来,将金锞子放到嘴里轻轻咬了下,小心翼翼的放到刚才放那块三彩玉石地方,又招呼起他的关扑生意来。

李小幺和苏子诚一路逛到底,却没再扑别的东西,两人出了关扑棚子,李小幺又拖着他去看了一回杂剧,戏台上不知道用哪里的方言,正在演着出暧昧的表兄表妹戏,苏子诚看的皱起了眉头,李小幺只喜欢热闹的鬼神戏,蹙着眉头看了几眼,就拉着苏子诚出了杂剧园子,拖着他准备去红楼听琵琶。苏子诚顿住步子,伸手拉住李小幺,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你要是想听琵琶,明天我让人送几个能弹琵琶的宫人给你,这种地方,还是少去。”李小幺不以为然的斜了苏子诚一眼,答应的却极利落:“好,那咱们去那边看杂耍!”

天色近晚,瓦子里正是热闹时候,苏子诚跟着她,在人流中一路往东北角那处不时传出哄然叫好声的地方挤过去。

到了近前,人就更多了,苏子诚挪了挪,护在李小幺身后,东平、南宁几个不动声色的隔开众人,紧张的护卫在两人四周,李小幺对打打斗斗,顶盘子走绳没什么兴趣,却极喜欢幻术,着迷的看着那个穿着污秽道袍的高瘦老头用一颗桃核转眼种出桃树,再开花结果,连看了两三遍,从荷包里取了半两碎银子,弯腰放进老道士那只破木碗里,才拉着苏子诚往外退出去。

退到人流稀少处,李小幺长长的吐了口气,困惑的说道:“这长桃子的幻术,还有那个,一个铁球在身上钻进钻去的幻术,我在太平府也看到过,那些玩幻术都会变这个,可见不是什么高深的幻术,可我前前后后足足看了十七八遍了,这中间的关窍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到底用的什么障眼法?真是神奇!”苏子诚失笑出声,转头冲着幻术处抬了抬下巴说道:“把那个老道士捉回来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李小幺急忙认真的点着头:“说到我心里去了,你去捉我来审!”

“我看还是你去捉我来审最好!”苏子诚看着李小幺,也跟着表情认真的商量道,李小幺笑的眼睛弯成一弯,这位总是板着脸、严肃认真的爷,也会说笑话了。

“那咱们先去吃蟹面,吃饱了才好干活啊。”李小幺说着,牵着苏子诚,一路往南桥另一头过去,东平咽了口口水,想上前提醒李小幺,又犹豫着看向南宁,南宁忙上前两步,东平示意着苏子诚低低的说道:“爷……爱干净。”南宁立时明白了东平的意思,也跟着踌躇起来,半晌,冲着前面边走边说笑的两人努了努嘴,低声说道:“那位心细的很……”东平似有似无的舒了口气,紧走几步,若无其事的跟在后面,隐在最后的西安突然几步上前,冲着东平使了个眼色,东平面色微凛,手抬到腰间做了个手势,南宁等人立时警惕的散成两外,分成里外两圈将苏子诚和李小幺围在中间。

过了桥,又过了三四家夜市铺子,李小幺引着苏子诚到了一家门脸看起来极干净明亮的铺子前,铺子里面放着七八张桌子,散坐着十来个人,正吃着面,铺子门口支着锅灶案板,一个四十岁左右,围着雪白大围裙的矮胖男子正动作利落优美的擀面,切面,再将面抖落到滚开的锅里,旁边一个同样围着白围裙、胖而喜相的中年妇人同样利落的炒着蟹,葱姜等各式作料阵雨般落进锅里,小小的铁锅上下翻飞不停。

李小幺着迷的看着这夫妻两人做面,苏子诚却悄悄退后两步,听着闪在屋角阴影中的西安低声禀报着:“……一共四个,出了关扑棚子发现的,身上没有东西,是盯梢的,请爷示下。”苏子诚眼睛看着李小幺,脸上半丝表情也没有的吩咐道:“杀了。”西安低低的答应一声,沿着阴影退了下去,李小幺仿佛感觉到什么,突然转过头,看着正向自己过来的苏子诚,又转头看了眼四周问道:“没什么事吧?”

“没事,你说的蟹面,就是这个?”苏子诚的目光从支在门口的锅灶上移到屋里那十几个痛快淋漓、响亮的吃着面的食客身上,李小幺扫了东平和南宁一眼,笑着答道:“就是这家蟹面味道最好,我倒忘了,你那么爱干净的人,这种街头小食,肯定无福消受,算了,咱们还是去凌云楼吃蟹面吧,凌云楼除了蟹面,泡姜的味道也是最正,说是凌云楼东家的家传做法,白掌柜想偷师,试了不知道多少回,总不是那个味儿。”苏子诚舒了口气,急忙点头答应,真让他在这样的小店里吃东西,岂不简直跟度劫一样!

东平跟南宁几乎同时松了口气,东平示意了南宁,南宁会意,带了两个小厮,抄小路直奔往凌云楼准备去了。

第一百五三章 银河

两人到凌云楼吃了饭,李小幺推开窗户,看了眼外面繁星般的花灯,转头看着苏子诚问道:“出来大半天了,你府里有事没有?要不要这就回去?还看灯吗?”苏子诚起身站到李小幺身后,越过她的头顶看了眼明亮热闹的街巷,‘嗯’了一声答道:“你想去哪一处看灯?”李小幺歪头想了想说道:“咱们这大半天也热闹够了,要不,咱们到南城墙上看灯去?居高临下看灯,肯定别有一番味道,城墙上头又安静,低头看灯,抬头观星,多好!”

“嗯,那咱们就去南城墙。”苏子诚一边说一边转头吩咐东平道:“寻个手炉给五爷。”东平躬身答应,出去片刻功夫,就捧了只崭新的红铜小手炉进来,李小幺穿了斗篷,转过身,见苏子诚看着自己,并没接南宁手里捧着的斗篷,李小幺心念微动,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笑意盈盈的伸手从南宁手里接过斗篷,抖开来,苏子诚稍稍低了低身子,由着李小幺系上斗篷带子,李小幺系好斗篷,退后半步看了看,从东平手里接过手炉,和苏子诚一前一后下了楼,上车往南城过去。

北庆带着两个小厮先到了南城墙下,不知道从哪里寻了两个灯笼提着,引着两人沿着窄窄的石梯上到城墙上,城墙垛口处,风虽不大却极寒,李小幺缩了缩身子,紧走两步跳过垛口,寻了处背风且视野好的地方站住,苏子诚跟到李小幺身后站住,拉起她斗篷后的风帽,仔细的替她戴上,挨着李小幺站在她背后,李小幺感觉着背后的温暖,立着不想再动,心里升起股暖融融懒洋洋来,眯着眼睛看着城墙下星星点点的灯火,不愿动也不想说话,两人沉默的立在墙壁背风阴影处,东平和南宁等众小厮悄悄往后退了退,隐在黑暗中警惕的侍候着,只有几盏红灯笼似有似无的随风晃动。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李小幺低低的叹了口气,苏子诚低头看着她问道:“怎么叹起气来?”李小幺沉默片刻才低声答道:“叹气是因为这美景,这落了满城的银河星辰,原来看灯是要这么看,要这么看才最好。”李小幺越说声音越低,就这么站着,靠着背后这份温暖,看到哪里不是美景呢?!这样的温暖如同这满城的星辰,过了,就没有了。

苏子诚试探着抬手握着李小幺两只胳膊,声音温和的说道:“你要是喜欢,咱们明天再来看。”李小幺仰头看着满天繁星,没有答话,明天,明天就是明天了,明天她要去庄子,要去找梁先生拜年,他要去宁王府,要和宁王赴水家的宴席,哪有明天?苏子诚仿佛从李小幺的沉默中感觉出什么,握着李小幺双膊的手稍稍用了些力,低声问道:“又想心思了?你心思太重,别想那么多。”苏子诚的话停顿了片刻,仿佛很随意的接着说道:“有我,你安心。”

李小幺轻轻动了动,仿佛站的累了,挪了挪步子,抬手指了指前边,带着笑说道:“咱们往前走走,这里景色这么好,不多看看就可惜了。”苏子诚随着李小幺转过身,一只手松开,另一只手却从李小幺背后圈过,握着她的胳膊,随着她的步子往前走了一会儿,李小幺在城楼那串灯笼下停住步子,低头瞄着握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那只手白皙而有力,手指细长,指甲剪得极短,大姆指上戴着只碧透水亮的板指……天晚了,该回去了……还是热闹的地方好,真不该来这里……

“回去吧,这里太冷。”李小幺下意识的舔了下嘴唇,仿佛很随意的说道,苏子诚往李小幺身边靠近些,撑开斗篷裹住她,低声说道:“还早,再看一会儿,我替你暖着。”李小幺想动,却又挪不开步子。

“出了正月,我接你……”

“回去吧!”李小幺急切的打断苏子诚的话,往前挣了两步,转过身,一只手捧着手炉,另一只手下意识的不停的往里拉着斗篷,苏子诚愕然不解的呆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垂下头,往后退了半步,两只手紧握着手炉,深吸了口气,平稳了自己的心绪,低声说道:“回去吧,这里景色太好,景色太好的地方跟酒一样,看多了会让人醉,让人失态,回去吧。”李小幺说着,转身就要往那处石楼处去,苏子诚上前拉住李小幺,李小幺低头看着那枚水汪汪的翠玉板指,低而清晰的说道:“我不做妾。”苏子诚手指一下子绷紧起来,握的李小幺痛的皱起了眉头。

“你跟了我,做什么也没人敢轻视你,这北平,这天下人……”

“不为这个,”李小幺烦恼的打断了苏子诚的话,一边挣脱着苏子诚的手,一边扭过头看着他,无奈的解释道:“不是这个,是我自己……这天下人如何,谁管得了?我跟你说过,你就当我是个异数,是个怪物,我的……心吧,和你的心一样,哎,你先松开我!”苏子诚仿佛突然间心情大好,手下的力道散了,手却没有松开,只笑着说道:“我就是当你是个异数,你放心,我不会委屈你,也没人敢委屈你,我跟大哥说过这事,你进了府,先不明说身份,还跟现在一样,紧挨着外书房有处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去了,你就住在那里,那院子和外书房只隔着一道角门……”

李小幺用力拍开苏子诚的手,也打断了他的话,往后退了半步,重重呼了口气说道:“以你的身份地步儿,娶谁纳谁都是人家的荣光体面,哪有什么委屈?可我……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那个异数!其实不是娶不娶、纳不纳的事,这个是……唉,算了,不说了,越说越错,你答应过我,许我自由自在,你府里的姬妾,进了府还能自由自在、来去自由么?”

“你想去哪里?!”苏子诚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紧盯着李小幺厉声问道,李小幺仰头看着他,苦涩的笑着说道:“我哪儿也不去,我是个懒人,不过求份自由自在,我这脾气自己清楚,吃不得亏受不得气,往后真在你后院里闹起来,谁也不得清静不说,只怕闹出大事,连你也护不得我,我这条命就搭进去了,何苦?”李小幺看着苏子诚面色稍稍缓和了些,满心酸苦的松了口气,陪着笑,接着说道:“爷就当我是另一个梁先生岂不好?”

苏子诚低头看着陪着笑容、满眼谨慎看着他的李小幺,心里突然空出一片来,空空的却象重物般往下塌陷坠落的让人难受,刚才那个自由自在、神采飞扬的的李小幺哪儿去了?不是好好儿的么?他说错话了?进府有什么不好?她怕什么?他对她还要如何?他对谁这样用心过?苏子诚突然升起股愤闷之气来,踏前半步,李小幺急忙往后退了半步,紧张的笑着说道:“回去吧,天晚了,这里风大。”说着就要转身往石梯处奔,苏子诚伸手拉住李小幺,往高处提着她的手,阴冷着脸,紧紧抿着嘴唇,不动也不说话。

李小幺懊恼的咬着嘴唇,真是神使鬼差,怎么想起来要到这么偏僻的城墙上来,应该哪儿热闹往哪儿去!这回自已引火烧着自己了!

“爷,回去吧,你看,下面都没人了,天晚了,爷明天还要去宁王府,去水家,万一冻着就是大事。”李小幺讨好的笑着,温言软语的劝道,苏子诚突然松开李小幺的手,两只手紧捏着她的肩膀,闷了片刻,仿佛咬牙切齿般说道:“别跟我这么笑!”

李小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突然仓惶的埋下头,嘴唇抖的几乎咬不住,这就叫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么?

苏子诚心抽起又松开,急忙抬手想去托起李小幺的脸,手伸到一半却停着不敢再往前,刚才那一瞬间……自己过于严厉了?怎么会这样?苏子诚轻轻咳了两声,抬到一半的手尴尬的落下去又抬起来,那只手仿佛多余起来,苏子诚又咳了几声,正要说话,李小幺已经抬起头,面容平和的看着他,往旁边迈了一步,挣脱开苏子诚另一只手,语调平缓的说道:“回去吧,爷明天还有要紧的事。”苏子诚两只手生硬的背到身后,努力让自己显得柔和些解释道:“我是说……”说什么?苏子诚呆看着李小幺,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李小幺悄悄往后挪了几步,面容平静的看着苏子诚建议道:“先下去吧,有什么话,咱们一边走一边说吧?”苏子诚踌躇了下,勉强挪动步子,亦步亦趋的跟在李小幺身后,李小幺全神贯注的留意着身后苏子诚的动静,警惕的和他保持着距离,苏子诚紧盯着李小幺,几次想说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满腹乱麻中,两人已经一前一后下了城墙。

第一百五四章 收心

李小幺心绪已稳,将手炉递给东平,让到一边,看着苏子诚沉着脸上了车,低声吩咐东平道:“爷明天还有要紧的事,等会儿到槐花胡同口停一停,放我下来就行。”东平嘴唇动了动,飞快的扫了眼车厢,没敢答应,李小幺垂着眼帘上了车,在苏子诚对面坐下,车厢里温暖如春,李小幺舒了口气,笑着说道:“还是暖暖和和的舒服。”说着,从暖窠里提出紫砂壶,倒了杯茶递到苏子诚面前,苏子诚伸手接了,抿了一口,看着李小幺,那团乱麻还是乱麻,团在心里,还是不知从何说起从何解起。李小幺不等他说话,带着笑说起了正事:“明天一早我去趟庄子,正好看看开春养蚕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咱们开平府天寒,春蚕长的慢,蚕生的慢,这出的丝就好,再在织工上多下下功夫,说不定真能织出上品的丝绸来,下午回来再去看看梁先生,水生哥想试一试今年的恩科武举,想请梁先生指导指导策论兵法。”

“魏水生马上马下功夫都很过得去,再在策论兵法上下下功夫,中个武举倒也不难。”苏子诚被李小幺随意的闲言碎语说得心情渐渐缓和平稳下来,那团麻被李小幺的话一点点压沉下去,一直沉得仿佛没有了一般。

“水生哥字写得好,从前我们在太平府的时候,他做凭了手好字,寻了个佣书匠的活,当时有几位名士还专程点了水生哥替他们抄书。”李小幺带着笑,闲闲的说道:“水生哥要考武举,虎威营那边只好先告半年假,正要和爷商量,二月里就要解试,您看,是在营里参加解试好,还是参加开平府的解试好?”

“就在营里吧,魏水生弓马上不差,在上四军应解试也一样能考出来,不必转到开平府去。”苏子诚建议道,李小幺从善如流:“那就在上四军考解试,水生哥功夫好,字写得好,学问也好,肯定能考出来,过了年,要应考的各地秀才就该陆续进开平府了,年前我寻了趟水桐大/奶奶,让她看能不能腾些空房子出来,留着给那些穷困秀才借住,我和她说,干脆让那些秀才们教孩子们念书写字以抵房钱饭钱,水大/奶奶也觉得好……”

李小幺语气安祥中透着笑意,说个不停,苏子诚面容松驰舒缓着往后靠在靠枕上,微笑着凝神听着,一股令人安然而愉快的气息从李小幺的话语里流淌出来,溢满了车厢。李小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留意着车外的动静,只听东平略提着声音,象是和谁在说话:“前面是槐花胡同?”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忙收了话,笑着说道:“这里应该是槐花胡同了,转过弯就是柳树胡同,爷明天事多,我就在这里下车,不也多耽误爷。”李小幺说着,伸手取了自己的斗篷,伸手就要掀起车帘吩咐东平,苏子诚一下子直起上身,抬手制止道:“我送你回去,天晚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一个人出去?”李小幺急忙缩回手,也不和苏子诚谦让争执,只点头‘嗯’了一声谢道:“那就多麻烦爷。”

苏子诚看着她,踌躇着仿佛想说什么,李小幺已经挪到车厢门口,将帘子挑起条缝往外看着,眼看着车子转进柳树胡同,放下帘子,带笑说道:“这就到了,多谢爷。”李小幺一边说,一边小心的披上斗篷,车子顿了下停住,帘子从外面掀起,李小幺和苏子诚道了别,不等摆好踏步就利落的跳下了车,苏子诚紧跟在李小幺身后,几乎贴着她也下了车,李小幺仿佛不知道苏子诚也下了车,头也不回的紧走几步上了台阶,几乎同时,门往里面打开,魏水生隐在门外的阴影中,让过李小幺,看着没穿斗篷,背着手沉着脸站在台阶下的苏子诚,征询般看着李小幺,李小幺瞬了瞬眼神,示意他关门,魏水生关上门拴了,转头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夸张的打着呵欠,不等他就急忙堵了回去:“没事,逛了大半天,累了!我先回去歇着了,明天几时出发?”

“辰初……”

“这么早,”李小幺又打了个呵欠,打断魏水生的话,一边往里走一边接着说道:“知道了,这么早就过去,我得赶紧回去歇着了。”魏水生背着手,送她到半亩园门口,看着她进了院子,站在片刻,叹了口气,才背着手转回去歇下了。

李小幺听了背后院门关上的声音,长长的吐了口气,肩膀一下子松垮下来,两只手拉了拉斗篷,慢吞吞的拖着脚后跟,沿着抄手游廊进了正屋。

紫藤见她面色不善,不敢多话,瞄着她的脸色,小心的问道:“五爷乏了,让人多送些热水进来,五爷多泡一会儿热水?”

“嗯。”李小幺答应着,去了衣服转进净房,泡在高大的沐桶里,由着淡月洗了头发绾起,闭着眼睛低声吩咐道:“不用侍候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淡月答应了,招手叫了流云过来,往沐桶里小心的加了大半桶热水,才带着流云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李小幺往沐桶里缩了缩,抬手捂住脸,泪水如开了闸般狂涌而出,却又不能放声痛哭,直噎得一口口抽着气,恨不能把前世今生的委屈都流进这桶水里。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桶里的水几乎凉透了,李小幺才算哭出了那口闷气,也不开口,只用力敲了敲了桶壁,淡月和流云推门进来,李小幺示意添些热水,泡热了身子,才从沐桶里出来,换了身半旧细棉布衣裤出来。

紫藤见她进来,忙笑着曲膝禀报道:“五爷,南宁刚送了只匣子过来,说都是王爷亲自挑的,让五爷看看可喜欢。”李小幺顾自坐到炕上,一边示意淡月绞头发,一边吩咐道:“南宁走了?”

“还在二门里等着呢,说王爷吩咐了,五爷喜欢最好,若不喜欢,王爷再挑别的送过来。”紫藤捧着只半尺见方的花梨木匣子递到李小幺面前放下,轻轻推开匣子,匣子共三层,满满堆着各色各样福禄寿三色翡翠,有镯、有佩、有挂件、有压步等等,李小幺盯着琳琅满目的三色翡翠看了一会儿,示意紫藤收起来,转头看着窗外,掂量了片刻才吩咐道:“挑你喜欢的留两件,余下的交给南宁,跟他说已经挑了两件最喜欢的,旁的就不用了,赶明儿我当面再谢王爷。”紫藤眨了眨眼睛,满眼不解却不敢多问,笑着答应了,打开匣子,看来看去,挑了只水润通透的三色镯子一块牡丹压步,捧到李小幺面前,李小幺扫了眼,随意的挥了挥手,紫藤示意海棠收好那两件翡翠件儿,自己捧了匣子,出门叫了个小丫头,急步往二门传话去了。

南宁苦恼的捧着匣子回到梁王府回了话,瞄着苏子诚,小心的回道:“紫藤姑娘说,五爷说累坏了,挑了东西就歇下了。”苏子诚推开匣子,仔细看了看,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用手指轻轻推着匣子里那些玉饰,沉默了片刻吩咐道:“明天一早去趟汲古斋,让掌柜送些三彩翡翠物件进来我看。”南宁垂手答应,见苏子诚没别的吩咐,轻悄的退到旁边垂手侍候着,苏子诚对着那匣子闪着温润莹光的各式翡翠,呆坐了小半个时辰,才站起来,阴着脸往内书房院子去了。

苏子诚的新年忙碌无比,从初二一早起,会了宁王苏子义,先往几位历经几朝年迈老臣处看望,又往郭家转了圈,回来去了水家宴饮。

李小幺一早就和李宗梁他们出了城,在城外玩痛快了才赶回来,没有柳树胡同,带着满筐砸冰而得的鲜鱼,往梁先生府上拜年寻先生去了,梁先生自然一口答应,两人喝着茶,聊了半天吴国朝廷宫廷的佚闻趣事,喝好茶聊好天,李小幺才告辞而去。

隔天,初三日,水岩早就遣人送了帖子,请李家兄妹过府看戏宴饮,李小幺和李宗梁、魏水生几个商量了,范大娘子和孙大娘子两个有孝在身,出不得门,女眷中间除了她,只有张大姐能去,商量下来,当天赴水家戏酒的,除兄弟四个外,就是李小幺和张大姐了。

李宗梁等人骑马,李小幺和张大姐坐一辆车,巳正从柳树胡同出发,不大会儿,就到了靖江侯府,水岩迎出来,接了李宗梁等人进去,李小幺和张大姐的车子从侧门进到二门,李小幺跳下车,水莲引着个十四五岁,身段玲珑,面容甜美干净的小姑娘迎上来,小姑娘满眼好奇的打量着李小幺和张大姐,水莲上前两步见了礼,笑着介绍道:“这是靖江府嫡长女,在我们家行十四,单名一个樱字。”水莲正要介绍李小幺和张大姐给水樱,水樱轻巧的曲了曲膝,笑着截住了水莲的话:“我知道,这位姐姐必定是李五爷了!五姐姐,我最佩服你了!”水莲忙拉了拉水樱,水樱飞快的吐了下舌尖,向着张大姐转过身,笑着曲膝见礼:“上回见过大姐一面,大姐比上次见面气色好多了。”张大姐一丝不苟的带笑回了礼,几个人让着,一路往内院进去。

第一百五五章 水家

水樱紧挨着李小幺,满脸敬佩的看着她,叮叮咚咚话语不断:“……我就叫你五姐姐好不好?不过我家五姐姐跟你就没法比了,我家五姐姐生的倒比你好,可别的地方就没法比了,我还是叫你李家五姐姐吧,李家五姐姐,我二哥说你可厉害了,你从前真做过山匪?年前我和七姐姐去给水桐姐姐帮忙了,水桐姐姐也说你厉害呢,李家五姐姐……”李小幺一边听一边笑,这个水樱真象小时候的自己,天真烂漫,胸无心机,看来这靖江侯府上下都极宠着这位十四姑娘。

水莲陪着张大姐跟在后面,笑着说着话:“你看看,十四妹见了五爷,就成这样了,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大姐别笑话。”

“笑话什么?我就喜欢这样的性子,有什么说什么,直脾气,爽气!”张大姐干脆的答道,水莲伸手挽了张大姐:“我就喜欢大姐这性子,跟你一处说话才叫神清气爽!”

“我是个粗人,听你们说话细声细气,说出的话也雅气,上茅房不叫上茅房,叫更衣,多好听!我就是学不来,出门前我跟小幺说,出去可别让我说话,免得惹人笑话,小幺说:‘你只管说,想说什么说什么,那笑你的人才该被人笑话呢!’我一想也是,那文文气气的话我是学不会了,难不成就当哑巴了?”张大姐声音宏亮,水莲挽着她,一边笑一边连连点头赞同:“五爷说的极是,大姐说的也极是,大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姐妹都极喜欢大姐,跟大姐在一起,有什么说什么,最舒心不过。”

水樱转头看了眼张大姐,话语不断的说道:“……我也喜欢张大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多想,不象那些人,一句话里头夹着四五层意思,敲着这个打着那个,累也累死了!听说大姐要成亲了?嫁给你三哥?你三哥什么样的?也这个脾气么?”李小幺想着李二槐,转头看了眼张大姐,笑着点头道:“我三哥和张大姐登对的很。”

“真的?五姐姐!我想看看那位李三爷,咱们偷偷看看好不好?”水樱眼睛亮闪闪的兴致十足,水莲用手里的帕子从背后甩了她一下训斥道:“你看李三爷做什么?”

“张大姐这么好,我看看李三爷配不配得上!”水樱理直气壮的说道,水莲失笑出声,松开张大姐,上前拍了下水樱:“又胡说了!五爷的兄长还能差了?再说李三爷是张大姐自己看过的,这会儿轮着你操心了?”

李小幺拉过水樱的手笑道:“这容易,李三爷今天也来了,等会儿咱们叫他过来,给十四娘好好看看,若不好,咱们就把张大姐藏起来不给他。”张大姐大方的接道:“二槐是个粗人,十四娘哪见过他那样的?我也是个粗人!”水樱转身挽了张大姐笑道:“大姐这样的粗人最好,那些细人才烦人呢!”

一行人说着话,进了园子,在一处宽敞的暖阁前,搭着只小巧的戏台,水莲指着戏台介绍道:“听说五爷爱看杂剧,二爷特意请了几个名家过来,听说有两出新戏,等会儿五爷看看这新戏好不好。”李小幺笑应着,四人进了暖阁,丫头婆子流水行送了茶水点心进来,一个婆子捧着戏单子呈进来,水莲让了李小幺和张大姐一回,见两人都没点戏,将戏单子递给婆子吩咐道:“就演那两出新戏吧。”婆子得了指令,下去传话去了。

不大会儿,小小的戏台上就热闹起来,听了一出戏就近正午了,摆了菜酒上来,四个人吃过,台上又开始演第二出新戏,水樱转到李小幺旁边,拉了拉她,低声说道:“五姐姐,咱们去前面看看去,好不好?”没等李小幺说话,水莲已经转过头,拉过水樱嗔怪道:“你还真要去啊?!要是让人看到……”

“我也想看看他们怎么取乐,咱们偷偷看看就是。”李小幺站起来,笑着说道,张大姐立即跟着起来,满脸赞同的看着李小幺,她年前听人说闲话,说到这富贵人家宴客,竟然要请女伎!能去看看那当然是最好!

水莲也不坚决,跟着站起来,水樱叫了管事婆子过来吩咐道:“别管我们,让台上继续唱。”管事婆子恭敬的答应了,悄悄示意两个年老稳重的婆子跟着,几个丫头和婆子跟着四人,穿过园子往前院过去。

四人从一处偏僻的角门进去,从屋子后面穿过去,到了水岩宴请李家兄弟的春晖堂,

院子里传来阵阵丝竹声和柔媚的唱小曲声,张大姐脸色微变,水樱冲在最前头,直往春晖堂后倒座的茶水间奔去,茶水间里侍候的丫头婆子见水樱闯进来,赶紧放下手里的活,慌乱的发怔的发怔,见礼的见礼,水樱示意众人噤声,低低的吩咐道:“只管做你们的事,我们看看热闹。”丫头婆子提开红泥炉、茶壶等物,在通往前面大堂的帘子前清出一片地方来。

张大姐抢先一步,几乎和水樱同时掀起帘子,紧张的往外张望,春晖堂宽敞而明亮,对着帘子的那一角,几个衣饰华丽、面容清秀的女伎正吹奏着笛、琴、琵琶等乐器,一个明眸皓齿、面容艳丽的女伎手里敲着檀板,轻吟慢唱着一支曲子,李宗梁背对着帘子坐在榻上,手里比划着招式和吕华说着话,吕丰陶醉的晃着脑袋,边听着那支曲子,边指点着女伎们和贵子说笑着,几个丽颜女伎围在周围,殷勤的侍候着酒水,水岩站在几案前,正专心的看着魏水生写字,李二槐也站在几案旁,无聊看着几案上挂得满满的笔架,张大姐长舒了口气,那颗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李小幺和水莲挨着,透过帘子缝往外看,水樱转过头,张大姐俯在她耳边,指点着李二槐,魏水生已经写好了一幅字,水岩放下手里的折扇,将纸举起来,一边看一边和魏水生说着什么,魏水生举了另一篇字,比到一起,李二槐也挤过去伸头去看,左看看右看看,看皱了眉头也没看出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李小幺眯了眯眼睛,仔细看着举起来的两幅字,推了水莲推,俯到她耳边问道:“水二爷爱字?水生哥的字隽秀有力,见过的都说好呢!”

“他姓水?”水莲愕然问道,李小幺被她吓了一跳,忙抬手捂住水莲的嘴,水莲满脸惊愕中带着的不是惊喜,却是失望,李小幺心念微动,松开水莲,低声笑道:“水生哥姓魏,姓什么水啊!”水莲的脸骤然涨得通红,也不答李小幺的话,仓惶的扭过头对着帘子,李小幺伸手越过水莲掀起帘子,从水莲身后眯着眼睛瞄着魏水生,魏水生一身银白素绸长衫,腰间系着根同色绸腰带,站在那里,后背笔直,身姿挺拔英气,比水岩还高了半个头,大半脸对着李小幺这一处,剑眉入鬓,眼神莹亮,脸上带着微笑,笑里透着股似有似无的沉郁,确实是枚难得一见的英郎美少年。

李小幺挑了挑眉梢,轻轻松开帘子,帘子却没有落下,水莲一只手抬着帘子,一动不动的看着外面,李小幺悄悄往后退了半步,看了水莲一眼,又转头看了眼挤在一处,点着李二槐嘀嘀咕咕议论个不停的张大姐和水樱,眼底慢慢渗出丝丝笑意来。

魏水生似有似无的蹙了蹙眉头,转头往四人隐身的帘子看过来,水岩也敏感的转过头,水莲急忙扔下帘子,手忙脚乱的连往后退去,水樱也扔下帘子,冲着张大姐吐了吐舌头笑道:“不好了,让二哥看到了!”

“看好了咱们就赶紧回去吧。”李小幺拉着水莲,一边往外走,一边招手叫着水樱,四人挤出倒座间,一路小跑往后园奔出了春晖堂,站着连缓了几口气,才放缓步子,边说边笑着往后园回去了。

四人回去刚喝了杯茶,一个婆子急步进来,陪笑禀报道:“十四姑娘,七姑娘,二爷让请五爷到春晖堂去,说是王爷来了,有事要寻五爷。”李小幺忙站起来,和三人告了退,跟着婆子往春晖堂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