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会儿,琴声徘徊着低了下去,曲子终了,吕丰手指着小楼,正要尽情评论一番,前面大暖阁响起轰然一片叫好声,把吕丰的评论轰了回去,那片叫好声中间夹着高声的赞叹,拍掌声和一个接一个的‘妙极’声,梁先生点着头低声赞叹道:“确实极为难得!难得!”

“难得之极!”水岩用折扇拍着手掌,认真的跟进夸赞道,水砡背着一只手,晃着折扇,看着大暖阁,仿佛没听到两人的夸赞,李小幺呼了口气,点头夸赞道:“确定不错,真是不错,弹的好。”吕丰迟疑的看着三人嘀咕了一句:“指法是不错,就是少了点灵气,小五,回头我教你弹琴,你学上半年,肯定就能比她弹得好!”

“那就不必了,我还是喜欢别人弹给我听。”李小幺笑盈盈的回绝道,梁先生高高的挑着眉梢,想笑又忍了回去,水岩笑得肩膀抽动不停,边笑边断续着低声说道:“我……跟你一样,咱们还是……听,听琴好。”水砡面容古怪的转头看了李小幺几眼,转回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摇着折扇看着小楼,吕丰笑不可支,只不敢大笑出声,一边笑一边跺脚,一边拍着水岩的肩膀说道:“你哪能一样?你不是会吹笛子?哪天寻个好地方让你站着,好好吹给我们听!”

水岩正要堵回去,东平从游廊上探出半边身子,看到众人,满脸笑容的几步奔进小暖阁,冲着众人团团揖了,笑着说道:“要联诗了,爷请各位过去。”说着,转身让着大家,梁先生忙让着水砡,水砡也不客气,率先往大暖阁急步过去,几个人悄悄进了大暖阁,水砡站到苏子义身后,苏子义转头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梁先生和李小幺等人在苏子诚身后不远处站定,苏子诚转身看了看四人,目光在吕丰身上停了停,吕丰正用眼角瞄着瞪着自己的吕华,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扭着头只装看不见吕华的瞪目,李小幺悄悄往前挪了挪,靠近梁先生低声问道:“人人都要联么?”

“那倒不一定。”梁先生停了停,用目光示意着几位摩拳擦掌的内阁翰林,低声说道:“慢一慢还抢不到呢,这可是御前展才的好机会。”李小幺低低的‘嗯’了一声,心里有了底,抿嘴笑着不再说话。水岩转头看着李小幺,往她这边靠了靠,低声说道:“梁先生可是诗词大家,咱们就靠他争光撑门面了。”李小幺瞬了苏子诚一眼,水岩嘴角往下撇了撇,声音压得几乎低不可闻:“他打仗杀人在行,诗词上可不行。”李小幺一只眉梢高高挑起,又慢慢落下,看着水岩,水岩忙摆了摆手:“我也不成!”吕丰凑过来探头问道:“什么?你们说什么不成?”

“说写诗,你行不行?”李小幺转头看着吕丰问道,吕丰忙缩回头连连摇着:“这个可别找我!”说着,又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李小幺身后,李小幺也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水岩瞄着两人,也跟着往后退去,三人默契的缩在后头,只等着看有才者展才。

左右丞相、六部尚书、翰林学士,郭家诸人等等赞叹着美景,说着瑞雪兆丰年之类的吉祥话儿,间或夸赞着刚才的琴艺天下无双,不停的奉承着今日之盛会难得难得,难得之极,这都是皇上无以伦比的英明领导啊,然后就有人提议赋诗以记此无双盛会,皇上温厚的笑着点头答应,捻着胡须,转头看着郭敏锐笑道:“三丫头擅长诗词,今天这样的好雪,必定有好句子,让她也赋一首来!”

郭敏锐满脸谦虚的连声谢道:“皇上过奖了,她不过知道点平平仄仄,都是皇上皇后疼她,这是三丫头的福份,也是郭氏一家的福份。”郭敏锐这边谦虚着,郭讷芳已经示意随侍的小厮飞奔过去小楼传话去了。暖阁四周侍立的小厮已经动作飞快的在窗下摆出长几,铺上上好的玉版纸,研好墨,退到一边,几位翰林学士,郭家清客,和几位郭氏子弟走到几前,提着笔,拧眉苦思,几位翰林学士提着笔一幅苦思状,眼睛却不时瞄着门口,李小幺抿嘴笑着,吕丰见李小幺看着几位翰林学士抿嘴笑,凑过去咬着耳朵说道:“装模作样,这诗肯定早八百年就准备好了,再好也不敢抢了郭家三娘子的先!小五,我跟你说,郭娘子那琴弹的真不怎么样,连我大嫂一半都不如!这诗还不知道写成什么样,反正这北平人,知道个平仄的,就敢说自己做作诗!”

李小幺边听着吕丰咬耳朵低语,边瞄着四周,见并没有惊动谁,看着吕丰低低的问道:“你大嫂跟你娘一样疼你吧?”

“嗯,那是!”吕丰自得的答道,说完立时反应过来,忙跟着解释道:“我大嫂琴弹得真比她强多了,你以后听到就知道了。”李小幺笑着没再接话,水岩凑过来笑着说道:“七妹琴弹得也极好,不过她弹琴不过图个自娱,懒得理会这些个虚名。”李小幺挑了挑眉梢,笑着没有说话,水岩看不顺郭家诸人,倒是常理,吕丰竟然对花容月貌的郭三娘子如何态度,倒让人有点想不通,等会儿得问问他。

三个人说笑间,一个小厮捧着卷金栗纸飞奔进来,先将纸奉给郭讷芳,郭讷芳接过恭敬的递给郭敏锐,郭敏锐接过,轻轻在皇上面前展开,皇上捻着胡须连连点着头,笑着吩咐郭讷芳:“讷芳念给大家听听。”郭讷芳恭敬干脆的答应一声,小心的从郭敏锐手里接过金栗纸,郭讷语忙上前帮着郭讷芳,两人高举着纸张,郭讷芳高声念道:“奉旨赋雪诗:光楼皎若粉,映幕集疑沙;泛柳飞飞絮,妆梅片片花。”暖阁里静寂了片刻,仿佛众人都在细细、细细的品味这诗,片刻,右丞相鼓掌赞叹道:“好诗!好诗!”右丞相前一个‘好诗’刚落音,后一个‘好诗’已经淹没在一片叫声称赞声中。

水岩低声念了一遍,转头看着李小幺笑着说道:“也算难得了。”吕丰撇了撇嘴,李小幺不知道在想什么,闷声笑着,转头看着两人低声说道:“我不懂诗,这诗是写这场大雪的吧?若论写雪,我倒记得一首诗,觉得还是那首诗写得好。”

第一百四四章 歪楼

“说来听听。”水岩兴致十足,吕丰更是凑过来作倾听状,李小幺瞄着四周,暖阁正喧闹无比,几乎人人都在挖空心思,别出心裁的夸奖郭三娘子那首绝妙好诗,李小幺慢慢悠悠的低声说道:“就是那首啊,江山一笼统,井上黑窟窿,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我觉得还是这首诗写得好,这才叫会写诗呢,句句扣着大雪,通篇却一个雪字不见。”

水岩连人带折扇僵在原地,大瞪着眼睛,想暴笑又不敢,只好急促的连连吸着气,只憋得满脸通红,吕丰可没这样的好涵养,那哈哈的笑声从暖阁的喧嚣里穿透而出,一边笑一边大声夸赞道:“好诗!好诗!妙极!果然,哈哈哈,句句扣雪,却一个雪字不见!果然!妙极!好极!哈哈哈!”众人被他这大笑和夸赞惊得都住了口,一齐转头看着笑得打跌的吕丰,李小幺刚听到吕丰暴出的笑声,就敏捷的往旁边闪了两三步,水岩虽说憋笑憋得难受无比,可腿脚却敏捷无比,比李小幺闪得还快,就留吕丰一个人在那儿捧腹大笑,直笑出了眼泪。

皇上温厚爱怜的看着吕丰,笑着说道:“这孩子是真性情,见了好诗妙句,竟然欢喜成这样。”站在旁边的吕华脸都绿了,再好的诗词文章,在吕丰那里,都是催眠的佳品,这必定另有缘故,吕华也不看一边笑一边团团拱手陪礼的吕丰,只瞄着满脸通红、浑身抖个不停的水岩和若无其事的李小幺看了片刻,才转过头去,咬着牙看也不看吕丰,这帐,回去再算!

苏子诚盯着李小幺看了片刻,见她一脸的若无其事,顾左右就是不看他,知道这事必和她脱不开干系,梁先生紧挨苏子诚站着,转头看着红着脸,微微张着嘴,不停吸着气的水岩,又瞄了眼拱着手还时时忍不住笑几声的吕丰,也不看李小幺,淡然转过头去,当年在郑城就是这样,李小幺出主意,吕丰跳出来。满屋的人附和着皇上的话,言语含糊的夸了几句吕丰的真性情,又把话题转到了郭三娘子的好诗和这瑞雪上。

吕丰笑够了,几步挤到李小幺和水岩中间,冲李小幺树着大拇指低声夸奖道:“我就说,这诗词什么的,谁也比不上你!这才叫绝妙好诗!妙极了!我觉得白狗身上肿这句最妙!”李小幺白了他一眼,低声回道:“什么叫比不上我?!这不是我写的,我哪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我不过是觉得好,听过就记下来了。”

水岩总算顺过了这口气,指着吕丰点了七八下才顺出句话来:“你就不能忍一忍?你看看你笑的!傻子也知道你这夸奖里别有洞天!皇上居然还夸你真性情!”李小幺大睁着眼睛看住水岩,水岩立时觉出了自己的失言,回手堵在自己嘴上,急忙转头左右乱看,吕丰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捏着水岩的肩膀,笑得浑身抖动,水岩用力推开吕丰的手,不停的拂着被吕丰捏过的衣服,得赶紧把那股子不着调拍打干净,这吕丰太害人了。

水砡关切的盯着水岩三人,和苏子义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苏子义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水砡往后退了半步,转头看向暖阁正中。

众人围着皇上,刚献了几首诗,一个形容俊俏、眼神灵活的青衣使女进了暖阁,走到郭讷芳旁边,曲膝低声禀报了几句,递了张洒金笺过去,郭讷芳满脸笑容,接过笺纸,转身低声和郭敏锐说了几句话,皇上转头看向两人,郭敏锐忙躬了躬身子,笑着禀报道:“皇上,三丫头又胡闹呢。”

“噢?什么事?说给朕听听。”皇上笑容温厚非常,郭敏锐笑容里带着丝疼溺和无奈,从郭讷芳手里接过洒金笺,举过头递给皇上,一边笑一边说道:“三丫头写了这两句,说是要请二爷联句,您看看,皇上夸了她几句,她竟真以为自己是诗家了,还敢请二爷联句。”

皇上接过洒金笺看了看,笑着递给旁边的内侍吩咐道:“抄出来,联句最要捷才,也最有意思,三丫头这起句起的好,虽平却大气,正是联诗的起法。”说着,转头看着苏子诚笑着吩咐道:“可不能失了朕的面子,若是联输了,朕就罚你给三丫头磨墨去。”暖阁里响起一片爽朗的笑声,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臣也跟着皇上,谨慎的开起苏子诚的玩笑来,苏子诚谦和的陪着笑,拧着眉,一幅苦思状,说话间,内侍早已快手快脚的将郭三娘子的诗句抄在了高悬在暖阁侧前,装裱好的玉版纸上。

李小幺眯着眼睛看着宣纸上的诗句:‘帝城昨夜瑞雪临,落尽琼花天不惜’,确实是极好的起句,李小幺心思转的飞快,转头瞄着幸灾乐祸看着苏子诚热闹的吕丰,带着笑低声说道:“真是好句子,我倒想起两句绝妙的来。”水岩忙抬手用折扇掩着口鼻,凑过来凝神细听,吕丰赶紧凑过来,兴奋的问道:“快说,什么妙句?”李小幺拉了拉吕丰,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吕丰眼睛睁得溜圆,兴奋的点着高挂在上的诗句,看着李小幺低声说道:“妙极!极妙,我去联!”说着,也不等李小幺说话,跳前两步,高举着手叫道:“皇上,在下有几句绝妙之词,正好联上这两句!”

李小幺早就利落的跳到了一边,水岩见李小幺急步旁闪,立即默契异常的往旁边闪去,面容淡然,眼神却莹亮兴奋的等着再看一场热闹。苏子诚转头看向突然跳出来的吕丰,目光扫过李小幺和水岩,仿佛松了口气,水砡和苏子义咬了几句耳朵,水砡缓缓的摇着折扇,盯着笃笃定站着等着看热闹的水岩和李小幺,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转头看着吕丰,苏子义关切的看了眼苏子诚,背着手,温和的笑看着吕丰,吕华肩膀微塌,无力又无语的看着吕丰。郭敏锐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变,眼睛里却闪过丝寒意,郭讷芳似有似无的蹙了蹙眉头,烦恼的看着吕丰,三妹妹要和二爷联句,他跳出来算什么事?这事等会儿得和姑母说说。

皇上转头看着从身后跳出来的吕丰,笑着招手叫过他,相较于吕华,他更喜欢所谓‘真性情’的吕丰,吕丰两步跳到皇上面前,文雅的团团拱手揖了揖,看着皇上笑着说道:“皇上恕罪,实在是想到了好句子,一时技痒,实在是忍不住。”

“无妨,联句么,就是要个热闹,有什么好句子?赶紧说出来给大家听听?若真是绝妙好句,朕重重的赏你!”三皇子靠在皇上身边,偷偷冲吕丰比划着,表示看好他,吕丰冲他挤了挤眼,清了清喉咙,转过身,昂然伸手虚划过悬挂在上的玉版纸,声音清亮的先将郭三娘子的两句诗念了一遍,顿了顿,看着秉笔内侍高举着饱蘸了墨汁的狼毫笔,准备好边听边写了,才面容严肃的接道:“待到明日天光晴,使扫帚的使扫帚,使锹的使锹!”秉笔内侍久经训练,万事不惊,吕丰话音刚落,已经抄录好在玉版纸上,退了几步,垂手侍立在一边。

暖阁一时静的落针可闻,皇上瞪着纸上吕丰的联句,愕然了半晌,突然‘噗’的笑出了声,这一声笑出来,打破了满屋的静寂,也解救了或忍着笑、或提着心、或哭笑不得、或恼怒异常,却都象被施了定身术的众人,皇上直笑的声音都变了调,连抬手指着吕丰的力气也没有了,左右丞相、六部尚书、几位翰林学士和那些前朝老臣笑得或前仰后合,或弯着腰捂着肚子,或笑的咳个不停,郭敏达等人陪着满脸笑容,郭讷语拼命想忍住笑,只忍得比刚才水岩还苦,干脆往后躲了几步,躲到身材胖大的左丞相身后,放声大笑起来,满屋子只有各种各样或变调或没变调的笑声,却没人能说得出话来。

三皇子笑的倒在父亲怀里,看着淡定的站在屋子正中,面容依旧严肃认真的吕丰,满眼的敬仰之意,母亲给寻的先生里头,就数这个最好!最合他心意!三皇子又转头看着高高悬挂的诗句,突然从父亲怀里跳下来,指着那个‘锹’字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苏子诚忙上前两步,忍着笑半蹲在地上,轻轻扶着三皇子的肩膀,笑言软语的和弟弟解释道:“是铲雪的东西,二哥让人拿一个过来给你看看,好不好?”三皇子看着苏子诚,惊讶中带着浓浓的胆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苏子诚笑着站起来,挥了挥手,北庆急奔出来,不大会儿就取了只木锹过来,恭敬的放到三皇子面前,三皇子好奇的拖起木锹,看来看去研究了一会儿,在暖阁里兴奋的来来回回铲个不停。

第一百四五章 谁启程

皇上边笑边看着三皇子,渐渐止了笑,招手叫过三皇子,怜爱的抚着他的头,俯到他耳边低而温和的说道:“你看,二哥对你极好是不是?”三皇子忙点了点头,皇上抬起头,指着吕丰笑道:“果然是绝妙好句,难为你想出来,朕有重赏!”说着,转头吩咐立在身边的内侍道:“回去把朕御案上那方端砚赏他,再去库里挑十支散卓笔,十锭上品潘谷墨,再拿十刀极品玉版宣,好让吕二爷多做些这样的好诗!”众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凑着趣,皇上转头看着吕华吩咐道:“你性子端方,回去别责备他,说起来他这性子倒更象令祖,令祖就是个性情恢谐,爱说爱笑之人。”吕华急忙躬身答应,吕丰跪倒谢了恩,眉飞色舞的退到后面,拉了拉李小幺低声说道:“东西都给你!”

李小幺只笑却不答话,水岩捅了捅他,冲着郭家几个人努了努嘴,声音极低的说道:“你得罪了人,往后小心些。”吕丰拍了拍水岩,低声谢道:“多谢!”

皇上搂着三皇子,看着郭敏锐,面容轻松温和异常的说道:“今天笑的真是痛快!卿有心了,三丫头这份孝心更是难得,朕心甚慰。”说着,转眼看着内侍吩咐道:“把那柄紫气东来翡翠如意赏给三丫头。”内侍垂手答应了,皇上环顾四周,笑着说道:“今天这场雪赏得痛快!”屋里众人哄笑着奉承着,欢声笑语一片。李小幺凝神看着苏子诚、三皇子和皇上,暗暗叹了口气。

琴也听了,诗也联了,郭敏锐指挥着众仆从,流水般换了几遍汤水点心,这游幸也就差不多了,皇上牵着三皇子,起身往外走去,转出正堂,郭后已经等在堂前,随在皇上后面上了车,众人跪送皇上和郭后的车驾出了大门,站起来,乱哄哄的说笑着,讨论着吕丰的绝妙好句,转头寻着吕丰,想当面再请教请教。

吕丰却早就跟着李小幺和水岩溜到侧门上了车,吕丰挤到李小幺车上,一迭连声的吩咐车夫快走,他要去柳树胡同避避祸事去,刚才出来,吕华恼恨异常的目光让他胆颤心惊,照他的经验,这会儿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躲为上,至少得躲上个三五天才能回去。

李小幺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大哥他们都不在,你住我那儿不方便,要不你去水家住几天去,你大哥就算知道你在水家,也不能打到水家要人去。”

“唉,算了,你别管我,我有地方去。”吕丰靠着车厢后板,伸着懒腰说道,李小幺瞄着他,突然想起刚才的疑惑,笑着问道:“正要问你,你不是最爱美人吗?郭家三娘子那样的绝世美人,你怎么也不爱惜些?”

“呸!最厌烦这样欺世盗名的什么美人才女!”吕丰气恼的挥着手,李小幺心思微转,紧盯着吕丰问道:“美人才女怎么惹你了?你跑遍天下寻的那些头牌,不都以美人才女著称的?”

“这不一样!”吕丰躲闪着李小幺的目光,哼哼着说道,李小幺瞄着他,慢吞吞的问道:“这开平府的头牌叫什么来?好象也擅琴。”

“纤秾会什么琴?她小曲儿唱的……”吕丰猛然吞回后面的话,

“郭三娘子欺负过纤秾?”

“这哪儿搭得上?纤秾不过一个女伎,想被郭家欺负也高攀不上!这两个天悬地隔!你想哪儿去了?!二槐成亲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吕丰急着想转开话题,李小幺笑眯眯的答道:“就那样吧,你大哥什么时候走?”

“择了日子,腊月十九动身。”吕丰暗暗呼了口气,只要不提纤秾,别的说什么都成。

“你跟你大哥一起回去,还是留下来教三皇子功夫?”李小幺仿佛随意的说着闲话,吕丰松了口气,拧着眉头苦恼道:“还没说定,大哥的意思要么他和我一起回去,要么他先留一阵子,让我先回去一趟。”

“你们都走了,三皇子谁教?必定要留下一个的,你大哥怎么想的?咱们原先不是说好了么,过了年你大哥回去,你留下来教三皇子?”李小幺疑惑的问道,吕丰烦恼的摊着手:“大哥说……谁知道他!不管他,他留下不留下随他,反正说什么我也不回去,我一回去……不能回去!”

“啊?那还定了腊月十九?你大哥让你回去,你让他回去,这到时候,到底是你动身,还是你大哥动身?”

“反正我肯定不回去!我跟他说过了,说什么我也不回去!他再逼我,我就远走高飞!”吕丰错着牙恨恨的说道,李小幺身体放松着往后靠到靠枕上,突然问道:“给你订的哪家姑娘?”

“随家……什么哪家姑娘!你瞎说什么?”吕丰一下子跳起来,李小幺笑的歪倒在靠枕上,吕丰眨了半天眼睛,指着李小幺,半晌才气恨恨的说道:“我跟你说,我跟你说过,他们谁订谁娶去!我不点头,看谁敢订这亲!”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父亲大哥也是为了你好,回去一趟吧,看看姑娘好不好,若顺眼顺心,定了亲再回来也行,成了亲再回来更好。”李小幺笑着劝道,吕丰脸色发黑,点着李小幺,错了半天牙才恨恨的说道:“说是什么荆国第一美人,第一才女,呸,还真当自己是天仙了?哪,那个!也是号称什么第一的美人才人,你看看,那样子假腥腥的真让人恶心!都是一路货!”吕丰恼恨不已的点着车外,李小幺高挑着眉梢,愕然不已,原来可怜的郭三娘子是因为这个惹了吕二少厌恶的,真是无妄之灾!

李小幺看着吕丰不再多劝,只挥着手说道:“算了算了,这是你的私事,咱们说别的,今天出了这事,你这名声可就出去了,还不知道郭后怎么想呢,保不准你想留下来,她也嫌你不着调,不肯让你教她的宝贝儿子呢,若是这样,就只能你大哥留下,你要么回去,要么在这开平府守着你大哥过日子,嘿,我看你还不如回去呢。”吕丰怔了怔神,皱着眉头转起了眼珠,半晌,看着李小幺商量道:“你看,我去寻小师叔能不能有用?反正得让大哥正月十九动身回家!他在这里,我还有什么日子过?!”

“你不是宁跟着大哥,也不愿意寻你小师叔说话的么?”

“两害权衡取其轻,再说,我这都是为了帮他才这样的!要不是我帮他解了这围,今天晚上满开平府的人都得知道,郭家三娘子和梁王联诗对句,情投意合!我帮了他,他不投桃报李,好歹也得投李报桃吧?”吕丰说得理直气壮,李小幺‘噗’的笑出了声,冲着吕丰树起大姆指,夸张的夸赞道:“说得对!说得好!你简直是帮了他天大的忙,你去,就这么跟他说,看他敢不投李报桃?!”吕丰‘哼哼’着瞥了李小幺一眼,他也就跟她这么说说,敢跟那个冷脸怪物这么说,除非他又想去洗马了,这寒天冻地的,还是算了。

吕丰在柳树胡同花厅里磨蹭了半个多时辰,终于鼓足勇气去了梁王府,赶紧把大哥送走才是最急切最要紧的事。

春节越来越近,整个开平府年味越来越重,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连空气中都弥散着浓浓的喜气,北平今年里平了梁国,这是大喜事,皇家也与民同喜,连发了几道赦令,明年要开恩科,五十以上的老人今年都有酒肉钱帛领,今年要连放十天关扑,令各地义仓、粥棚从下头一场雪起就放开施粥送衣,不令今年有冻死饿死之人,各地旌表名额加了一倍,以积善助人闻名之家,也可由地方官府上报予以旌表,种种件件,不一而足,让今年这个春节弥漫着一股子特别的喜气。

李小幺将过年的事交给了张嬷嬷、卢嬷嬷和紫藤等人张罗,张大姐和孙大娘子除了成亲的事,又从李小幺那里接了看着庄子里诸人养蚕的活,几乎隔天一趟的往庄子里奔波,这养蚕是极讲究的事,蚕房要洁净干爽,朝向要好,村子里能现成做蚕房的屋子没几间,这蚕养得好,一年的花费就都有了,自然是谁也不想错过,张大姐原先在村子里就是出名的养蚕好手,自然责无旁贷,一家家帮着看地方,准备盖蚕房,准备养蚕的大竹匾,架子,还要寻上好的蚕种,庄子里又有几个前些日子托人说好了亲的,想赶着年里年外赶紧成亲,有了人手,明年春天就能多养几匾蚕,多缫出几束丝来,这一年的钱都挣回来了,张大姐忙着养蚕的事,又要忙着主持几家成亲的事,只忙的脚不连地,连带指挥的孙大娘子也跟着她脚不连地忙的团团转。

第一百四六章 暗流

腊月中,丰乐楼掌柜和李小幺细细算了大半天的帐,欢天喜地的回去了,李小幺笑吟吟的拎着帐册子来回摇着,大致算了算,这四个月,虽说酒肆生意还没达到她的标准,可比起之前好歹也多挣了四千多两银,这四千多两中,她能拿七成,差不多三千两,正好能给二槐哥买座宅子,在这开平府,三千两能挑处一不错的五进宅子了。

李小幺跳下榻,拎着帐册出了东厢,轻快的往往正屋过去,南宁侍立在门口,一眼瞄见她过来,忙上前一步禀报了,赶在李小幺到正屋门口前一刻掀起了帘子,李小幺笑盈盈的看着南宁点头致意谢了。

苏子诚放下手里的笔,看着李小幺手里的帐册等着她说话,李小幺拱了拱手,将帐册递到苏子诚面前的宽案上,笑着说道:“丰乐楼过来交帐了,你看看。”

“听说生意起色了不少,”苏子诚没有拿帐册,只看着李小幺笑着说道:“听说丰乐楼要评什么花魁?是你的主意?”

“嗯,今年春节要放十天关扑,难得的热闹年,总得好好热闹热闹,正好,我刚想好了这花魁的评法,你听听,看看合不合适,”李小幺说着,不等苏子诚答话,自顾坐到离苏子诚最近的椅子上,笑吟吟的说道:“这花魁光有长相可不行,得有才艺,凡在籍的官伎都能来参评,吹拉弹唱舞,随她们自己选,丰乐楼里的坐席分三种,头等是由丰乐楼发帖子请来的,才子名士,有眼光的贵家公子等等,嗯,这一等不宜多,就十张帖子好了,多了不宜,至于到底要请谁,回头我找吕丰商量商量,这一等的,丰乐楼每人每天给一根金头筹,次一等的,是有功名的人,或是国子监的学生,可坐于楼上雅座,每人每天可投一根银头筹,其余的,就都是竹筹了,这竹筹不限数,可得花钱买,一根竹筹一两银子,一根银头筹换十根竹筹,一根金头筹换十根银头筹,你看看这样可合适?”李小幺兴致勃勃的问道,苏子诚微微蹙着眉头看着兴奋的李小幺,带着丝无奈说道:“你真要评什么花魁?”

“嗯!你替我想想,这么个评法,是不是还算公道?有这十根金筹在,谁要是想花银子买个花魁当当,那就让她买去!我巴不得呢!”李小幺笑得眼睛弯弯,苏子诚看着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金筹,还真当金子用了?”

“你这主意好!”李小幺恍然大悟道:“我正想着怎么才能让那些来参选的女伎们既得名又得利,有了!这金筹,就是用金子做,我算算!一百两银子一个好了,十两黄金打一根金筹,这十支金筹咱们出银子!银筹也是十两,十两银子一支!不过这银筹可就得自己买了!竹筹么,一两银子一支!嗯,再找人写些诗啊赋啊词啊什么的,才子佳人么,没诗不行。”

苏子诚闷声不响的看着李小幺,原来是这么个才子佳人!

“你看看,这么个评法,合不合适?”李小幺笑盈盈的追问道,苏子诚点了点头:“丰乐楼的事随你,拘着吕丰别胡闹过了就行,别让吕家不放心。”

“嗯,我知道。”李小幺干脆的答应了一声,苏子诚拿过帐册随手翻了下:“听说你在寻地方开织坊?”

“嗯,已经寻好一处地方了,在北城仙人桥附近,十亩不到,现在用不了这么大地方,不过实在便宜,我让张狗子都买下了,有十来间旧房子能先用着,开了春再盖几间,暂时就够了。”李小幺详细的答道,苏子诚听的仿佛出了神,用手轻轻拍着帐册说道:“你的花红从帐上直接支去就是,我跟长近说了,从你进府做事起,一个月可以支一千两银子,照规矩,最多可预支半年,你要是缺银子……”

“这就差不多了!”李小幺飞扬着眉梢笑着打断了苏子诚的话:“织坊刚开,这几个月里头不过是试织下,我跟三位师傅说了,要么不出绸子,要出,就必定要是上上之作,差一点我也不要,往后要用银子,我再想别的法子。”

“你想什么法子?”苏子诚警惕的问道,李小幺歪头看着他,笑着说道:“法子多着呢,找人入个股什么的……”

“要是缺银子就跟我说!我借给你!那么点生意还什么入股不入股的,不要想那些花花门道。”苏子诚皱着眉头说道,李小幺笑的弯着眼睛连连点着头:“好,往后缺银子我找你借就是。”苏子诚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趟,看着李小幺低声说道:“太平府昨天传了信来,冬至那天,吴国朝廷颁了大赦令。”

李小幺怔了下:“吴国三年一大礼,下一大礼年该是明年,怎么今年大赦了?都照着大礼年规矩来的?”

“那倒没有。”苏子诚拧着眉头答道:“只下了大赦令,照理说,这个大赦不是常例,常例外的大赦也常有,但必有缘由,或乞福,或庆贺,这大赦令,”苏子诚说着,从案上取了卷纸递给李小幺:“你看看。”李小幺接过仔细看了,抬头看着苏子诚,突兀的问道:“你见过吴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谨慎精明,出手狠辣,绝不是徒有其表。”苏子诚皱了皱眉头,谨重的说道,李小幺轻轻折起纸张,看着苏子诚接着问道:“大皇子呢?现在何处?”

“冬至前一天赶回了太平府!”苏子诚猛然顿住步子,转头看着李小幺,眼睛里闪着亮光,笑着说道:“必定是吴皇病重!这大赦令应是吴贵妃所发,吴贵妃所生皇六子不过十六七岁,吴皇能多撑几年才最好!对她们母子才最有利!”李小幺点头赞同道:“大皇子必是得了信儿,这才扔下兵马赶回太平府,他怕关键时候若是他不在,万一被人掉了包就大事不妙。”苏子诚带着丝笑,凝神想了想,扬声叫南宁进来吩咐道:“告诉长远,让他传书给太平府,紧盯吴宫和大皇子,还有,仔细留意吴国除夕守岁、元旦朝贺等等大礼上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没有,越快越好!”南宁答应一声,转身奔出去寻长远传话去了。

李小幺看着转身过来的苏子诚,低声说道:“让人护着些大皇子,太平府……是吴贵妃的掌下之地,大皇子和吴贵妃母子,若只有一家,不管谁承了位,往后都比如今的吴皇强,最好是两家势均力敌,大皇子不能有闪失。”苏子诚背着手,眉头紧拧着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的极是。”说完,叫了北庆进来又吩咐了下去,走到正屋门口,看着北庆急步出了垂花门,才转过身,看着李小幺轻轻叹了口气:“吴贵妃极有手段,吴国宫廷让她这些年经营的水泄不通,就连朝里,唯她之命是从的大臣也不在少数,咱们能得到的信儿太少了!”

“嗯。”李小幺低声应道,凝神盘算着说道:“大皇子不宜在太平府耽搁,赶紧回去军中才好,吴皇的身子也不知道到底如何,毕竟是上了年纪了……”苏子诚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站在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呆呆的出神。

“能两虎相争最好,若此事不可行,必要二择其一,最好的还是吴贵妃母子,吴贵妃的性子强横,这样性子的人尝过了权力的味道,再要她放手可是极难的事,若是不肯放手,往后这母子之争总还算有个可为之处,大皇子极能隐忍,这样的性子最能成大事,小视不得。”李小幺走到苏子诚身边,低声说道,苏子诚缓缓点了点头,遗憾的叹了口气:“北平苦寒之地,国力有限,不然……大好时机!”

李小幺沉默下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帝王霸业,又得枯干多少白骨?李小幺转头看了眼苏子诚,当年屠宁安城时,他才不过十四五岁,听说他骑在马上,冷眼看着宁安城化为一片灰烬!李小幺的心收缩了下,他们和她不一样,她不能用她那一世的道德去看待这一世。

“听南宁说李二槐和张铁木三月里成亲?”苏子诚轻松的转了话题,李小幺微微甩了下头,把那些没用的念头甩开,笑着答道:“是,准备的差不多了,还有姜顺才,一共三桩喜事,城外庄子里也是喜事连连,今年年里年外,有五个娶上媳妇成了家,都是托王爷的福,前儿张大姐从庄子里回来,还让我代大家伙谢谢你呢。”苏子诚笑起来:“托你的福才是,你大哥和范家姑娘呢?日子定了没有?”

“还没有,范姐姐要明年腊月里才除服,再快也要后年了。”李小幺笑语盈盈的答道,苏子诚低头看着李小幺,感慨的笑着说道:“有你这个妹妹,是他们的福气。”

“嗯,我觉得也是!”李小幺不客气的点头赞同道,苏子诚大笑出声。

第一百四七章 除夕

二十四交年那天,李小幺在二门里下了车,只见二门里挤挤挨挨站满了人,一边是僧,一边是道,李小幺怔了片刻,转头看到粗使的杨婆子,忙招手叫过来问道:“这是干什么?这都是谁找来的?”杨婆子忙得额角渗汗,笑着解释道:“是张嬷嬷,早十天头里就到去定下了,唉哟,五爷不知道,亏咱们去得早,那去晚的可就寻不到人了,这要是赶着交年没人看经,这年还怎么过?五爷您忙,我得赶紧带他们过去,误了时辰可不得了,如今可不比从前,张嬷嬷规矩可严,那是一点也误不得!”杨婆子絮絮叨叨答了话,忙着引着僧人和道士们往前院过去。

李小幺站在二门里,看着左边一队僧,右边一队道,笑了半晌,才慢悠悠的往她的半亩园晃回去,她一时被这僧道混杂一处的和谐场面惊着了,竟然忘了这是这里的风俗,二十四交年是大事,要请僧道到家里念一夜经,也不知道是为了求个来年平安吉祥,还是为了送灶神们上天言好事去,反正不管哪一样,都是为了求份好日子过。李小幺转头看着各处挂着的大红灯笼,那红红暖暖的灯光在微风中快乐的晃动,,泛着一波波的温暖和喜气,李小幺顿住步子,这是她的家,要过年了,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忙着备年,李小幺深吸了口带着香烛味儿的冷冽空气,裹了裹斗篷,站了片刻,转身往前院过去,要过年了,她也看看热闹去。

李小幺看完热闹回到半亩园,紫藤正站在半亩园门口张望不停,见李小幺远远过来,急忙迎上去,将手里捧着的手炉递给李小幺,笑着说道:“五爷今天回来的晚。”

“回来的倒不晚,我去前院看那些僧道念经去了。”李小幺接过手炉,笑着答道,紫藤笑起来:“我就说,五爷往常若有事,都打发人回来说一声的,怎么今天这么晚了没回来,也没人来说。”

“嗯,看了一会儿念经,又去厨房转了圈,厨房好多人在忙,卢嬷嬷也在,这过个年怎么忙成这样?”

“瞧五爷说的,过年不忙,那还什么时候忙?交了年就开始炸油货、蒸馒头,做细果点心,今晚上还要熬赤豆粥,明天一早要祀食神,可马虎不得,对了,正要请五爷的示下,咱们除了每个月施五两银子的棉衣棉被,还要不要施银?”

“施银?”

“嗯,五爷是头一回在咱们开平府过年,不知道咱们开平府的规矩,交了年起,开平府的富贵人家就把大银锞子凿成半两、一两的碎银块,择着那些贫寒之家,半夜从门缝、窗缝塞进去济人,散财积福。”紫藤仔细的解释道,李小幺怔了怔,这规矩她还真是头一回听说,真是有意思,那贫家一早开门看到那些半两、一两银子,不知道怎么惊喜,这个年也能欢天喜地的过了。

“梁王府每年施多少银子?其它各家呢?”

“听张嬷嬷说,梁王府前年和去年都是一千两银子,都是一两一块的,别家就不知道了,这散银子讲究个不声张,各家都是遣心腹家人去的,散肯定是家家都散,可散了多少,就没人知道了。”

李小幺听的有些感慨,转头看着紫藤吩咐道:“这上头咱们不省,拿五百两银给张嬷嬷,她既知道梁王府散的银子数,往年必定也经过手的,跟她说一声,留心别和梁王府送重了人家就成。”紫藤抿嘴笑起来:“五爷放心,这里头可有不少讲究,必定不会送重的。”李小幺歪着头想了想,弯着眼睛笑起来,紫藤说的是,自己可不能低估了这些人去。

两人进了屋,淡月急忙上前侍候着李小幺去了斗篷,脱了鞋坐到炕上,红桔奉了杯热热的红枣茶上来,李小幺接过喝了,舒服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紫藤吩咐道:“跟张嬷嬷说,大家这半年辛苦了,年底赏钱让她照双倍准备,让大家也都高兴高兴。”紫藤忙笑着答应,答应完又曲了曲膝谢道:“我先谢五爷赏。”正带着两个小丫头摆饭的海棠也笑嘻嘻曲膝谢道:“还有我!”淡月和屋里几个小丫头也跟着凑趣谢着赏,李小幺笑不可支,挥着手说道:“一听有银子就这样了?这半亩园里头当差的,回头让紫藤一人再加个绣金荷包!”

满屋子丫头又热闹起来,紫藤轰了几个出去,和海棠一处侍候着李小幺吃了饭,才又取了份叠成厚厚的红纸过来递给李小幺,笑着说道:“这是今天一早庄子里送过来的,说是给几位爷的年礼,张大娘子看着收下的,让我转给五爷,她和孙大娘子跟着车子去了庄子,说是要准备祭祖的事,明天下午再回来。”

李小幺接过红纸翻了翻,都是些盐鸡干鱼干豆角之类,听着紫藤说祭祖的事,忙抬头吩咐道:“明天跟张嬷嬷说一声,咱们家祭祖得分两处,李家一处,魏家一处,两处要一模一样,还有,送一份到范家去。”紫藤答应了,李小幺交待完了,困倦的打着呵欠沐浴洗漱睡觉去了。

隔天范先生和二槐等人先回到了柳树胡同,李宗梁和魏水生两个留在营里看着,年二十九才好回来,张狗子忙献宝般拉着姜顺才去看他的新宅子,程旺也兴致勃勃的跟在后头凑热闹,明婉和吴大嫂子正在新宅子里看着配各处的帷幔帘子,新家的男女主人总算凑到一处,将各处细细看了一遍。

从范先生他们回来,李小幺就只去梁王府半天,她给自己放假了。

难得的热闹和忙碌中,日子过得最快,转眼间,就是年三十,一大早,天还没大亮,张嬷嬷就起来各处查看洒扫庭除的成果了,去尘秽、净庭户可不是小事,阳光洒满柳树胡同,张嬷嬷请李宗梁换了各处门神,挂上钟馗相,钉好桃符,再帖好春牌,李小幺跟后头看着热闹,这里头没有玩闹,规矩极重,李宗梁神情严肃,每帖一处都要重新净手,是的,这些,其实都是祭祀。

忙到正午,里里外外焕然一新,这新年的气氛十足,卢嬷嬷指挥着众人开始往各处摆放迎神香花香烛,入了夜就得点起来,预先摆放好,到时候才不至于忙乱,厨房里却是忙成一团,准备团圆宴,准备守岁的各样点心,这点心也是有规矩的,要哪几样不要哪几样可错不得,还要包饺子,天交子时时,人人嘴里都得咬上饺子,李小幺晃了一圈,又晃回半亩园换了身衣服,出来转到前院,李二槐不见人影,张大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李小幺挑着眉梢自己笑了片刻,听到百草堂热闹非凡,一路逛进去,只见贵子聚了张狗子等几个,正在投骰子取乐,李小幺站在后头,伸长脖子看了半晌,又晃出来,站在门口想了想,往东院寻大哥去了,东院却是空无一人,李小幺歪着头想了想,猜着他大约是去准备祭祖的事了,再到藕园,果然魏水生也不在,李小幺一个人在藕园门口呆站了半晌,范先生必定也在准备着祭祖的事,好象今天下午就她一个闲人。

李小幺在园子里晃了一圈,干脆回到半亩园,看着小丫头们折百事吉袋儿,看了片刻,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干脆歪在炕上睡了一觉。

傍晚,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各处灯笼就明晃晃的挂起来,照得满院子没有阴暗处,就是屋子里,桌下床下,也都放了极小的蜡烛,所谓照虚空,年三十这天晚上,哪里也不能暗着,就是暗了一星半点,也得损了明年的财运,紫藤比别人都紧张几分,带着淡月和青橙,将半亩园前前后后,上上下下连看了两三遍,确定每一处都照上了,才松了口气,她家五爷正要开织坊挣大钱,万万不能暗了一星半点,万一虚空一点坏了五爷的生意,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前厅摆了两桌,李宗梁等人一桌,姜顺才、程旺等人一桌,家里的女眷说起来只有张大姐和孙大娘子两个,也不犯着讲究那些另开一桌,干脆也和李宗梁他们坐到了一桌,外面街市中传来或闷或脆的炮竹声,李家的炮竹也跟着热烈的响起,李小幺捂着耳朵跳到正厅门口看那劈啪作响、闪着光的炮竹,鞭炮声停,这除夕团圆宴就正式开始了,李宗梁先祝了酒,其余人跟着祝了酒,一轮酒祝下来,众人兴致上来,划拳猜枚,越喝越热闹,李小幺和张大姐、孙大娘子退到后面炕上,吃着点心喝着茶,慢慢说着闲话,虽说都是无父无母的人,可这岁,还是要好好守一守的。

李小幺喝着茶,闪眼间,见魏水生出了前厅,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李小幺皱了皱眉头,转头看着张大姐低声说道:“我出去看看。”张大姐扫了眼院子里的魏水生,明了的点了点头,将李小幺的斗篷递过去,李小幺接过斗篷披了,转身出了屋子。

第一百四八章 辞旧

李小幺站到魏水生身边,也不说话,背着手,和他一起仰头看着繁星点点的星空,魏水生转头看着李小幺,伸手替她拉了拉斗篷,怜惜的说道:“没去赢他们的银子?”

“嗯,陪你看星星。”李小幺笑盈盈的答道,魏水生笑起来,仰头又看了眼满天繁星,低声说道:“你从前说人死了就化成天上的星星,刚才想起来,觉得挺有意思,出来看看。”

“今天星光真好,过年了么,哪,你看,各家的星星看着各家的人,一起过年!”李小幺笑着说着话,魏水生微笑里透着丝凄然,仰头看着星空,又象是要将眼泪仰回去,李小幺歪头看着他,想了想,低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从前你父亲最盼着你金榜题名,光宗耀祖,要不,明年恩科,你下场考考试试吧,说不定就能考个功名出来,也好告慰他们。”

魏水生哭笑不得的低头看着李小幺:“你真是……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不知天高地厚!那科举是那么好考的?多少饱学之士考了多少年,也不见得能中举衣锦还乡,何况我这样的?从小就没好好读过书,这几年又到处颠簸流离,哪里读过书?真去写文章,别说文采,就是起承转合能接上就不错了,还想中举?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

李小幺这考功名的话脱口而出后就怔怔的出了神,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这真是个好主意!水生哥若是能考个功名出来,这出身上和如今比就是天渊之别了,再寻门好亲,这个家就不用她一个人、一条腿撑着了,他们四个人中,本来就数水生哥最为出色,若能中个功名,再寻门好亲,岳家撑一把,自己再帮一把,水生若能立起来,自己可就轻松多了!

“水生哥!你去考武举人!明年恩科,除了文举人,还有武科举呢!就在明年五月底,你功夫好,策论兵书上也不差,这离考试还有小半年,咱们寻个名师,好好拼几个月,肯定能拿个功名回来!”李小幺眼睛闪着亮光,兴奋的说道,魏水生惊愕的看着李小幺,眨着眼睛,半晌呼了口气笑起来:“你说的是,倒也是……功夫上我倒不怕,就是兵法策论一项,若能寻个名师,好好下一番功夫,也许真能行。”

“这名师是现成的,也不用寻别人,梁先生就成,听梁先生说,这两回的武科举的兵法策论卷子,是他理了节略给王爷的,他最合适!明天我就去寻他说这事。”李小幺兴奋的眉飞色舞,魏水生笑着掸了掸李小幺的斗篷,温和的说道:“不急,明天大年初一,哪有大年初一堵人家门说这事的?再说这事还得跟大哥他们商量商量,得大哥允了才成,出了年再去寻梁先生吧。”

“嗯。”李小幺连连点着头:“是我心急了,还有,”李小幺仰头看着魏水生,郑重的说道:“水生哥可别急着说亲,我知道水生哥眼界高,一般人也看不上,若有人硬要给你说亲,你千万不能碍着面子答应下来!若实在不好当面回绝,你就先拖着,回来给我说,我帮你回了这事,做这样的事我最拿手不过!”魏水生被李小幺说得哭笑不得,点着李小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小幺一脸严肃的看着他,认真的接着说道:“水生哥,这说媳妇是大事,得给你寻个好的,配得上你才行呢!这人,一定要我过了眼、点了头才行!”

“好好好!你点头!这事就交给你,往后你看中谁,我就娶谁,行了吧?”魏水生一半无奈一半溺爱的答应道,李小幺夸张的舒了口气,看着魏水生,挤了挤眼睛说道:“水生哥是文武双全的雅人,这媳妇儿家世一定要好!”魏水生怔了怔,慢慢敛了脸上的笑容,伸出手,似有似无的抚了抚李小幺的鬓角,低声说道:“小幺,咱们都是农家出身,没有根基,你……凡事退一步,再退一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大哥他们好,可事要一步步做,饭要一口口吃,这一代不行,就下一代,只要咱们家一代比一代出息,这日子总会越过越好,别太心急,把自己压苦了,再说,一步登天也不是好事。”

李小幺被魏水生说的心里五味俱全,半晌才垂着头慢慢点了两下,魏水生伸手轻轻揽着她,半扶半推着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说道:“从进了开平府,就没见你玩过,这几天过年,咱们好好玩玩去,听说丰乐楼从初一到初五要选什么花魁,你不是爱看热闹吗?咱们去看看去?”

“嗯,好!”李小幺仰头看着魏水生,一边笑一边将几乎要涌出眼角的泪水咽了回去。

前堂后厅一片热闹,李小幺挤到张铁木他们中间,掷了几把骰子,输了几两银子,连声叫着手气不顺,扔了骰子出来,站在正厅门口吸了口清凉的空气,转眼看到魏水生正关切的看着她,忙笑着说道:“我去看看先生去,你去不去?”魏水生笑着点头答应,取了斗篷,寻婆子要了只灯笼提着,一路往角门过去。

当值的婆子开了角门,李小幺跟着魏水生进了范宅,一路往范先生居住的院落过去,范宅本来住的人就多,又有孩子,这会儿更是热闹非凡,处处灯火通明,两人不想惊动别人,魏水生干脆吹熄了灯笼,和李小幺沿着树阴屋下的影子,悄悄往范先生居住的院落过去。

相比于周边,范先生的院落静悄悄的,院门虚掩着,李小幺转头看了眼魏水生,笑着低声说道:“只怕不在院里,外面那么热闹。”魏水生笑着点头表示赞同,伸手轻轻推开门,门‘吱呀’一声,“谁啊?”老常头的声音传出来,魏水生顿住步子,忙笑着应道:“是我,魏水生,先生在吧?”

“在在!是魏二爷,快请进!”老常头的声音立时透出热情,从廊檐下小跑着迎出来,看到李小幺,忙笑着打着招呼:“五爷也来了,快请进,老爷正一个人喝闷酒呢,正好,快请进,魏二爷来的正好,正好陪老爷喝杯水酒,也省得老爷又一个人喝醉了又淌眼泪,一到过年过节,老爷就伤心,唉,不说这个,快请进,请进!”老常头唠叨着引了魏水生和李小幺进来,范先生已经出了正屋,背着手站在屋门口,带着丝笑容看着两人沿着抄手游廊过来,微笑着点头致了意,掀帘率先进了屋。

魏水生和李小幺跟进屋,老常头急忙又送了两幅干净杯筷过来,范先生挥手屏退老常头,李小幺取过酒壶给两人斟了酒,魏水生敬了范先生一杯,又代李小幺敬了一杯,两人才放下杯子,范先生笑着打量着两人,温和的说道:“不在家好好守岁,跑到我这儿躲什么来了?”

“看先生说的,我和水生哥怕先生一个人喝闷酒,过来看先生的。”范先生哈哈笑着,转头看着魏水生说道:“你看看这小幺,一句话的亏都不肯吃,往后嫁了人,怎么侍候丈夫公婆?我看还是你把她娶回去吧,你们哥几们惯她也惯的习惯了,正好!”

魏水生尴尬的不知说什么才好,李小幺歪头看着范先生,弯眼笑着,大大方方的说道:“先生酒喝多了,就乱点起鸳鸯谱来!不但乱点,还荒唐!水生哥是我哥哥,虽说他姓魏我姓李,可从小到大,水生哥就是我嫡亲的哥哥一样,这父母有生父母、养父母、义父母等等之分,这兄弟姐妹自然也有生、养、义等等区分,可不管怎么区分,父母还是父母,兄弟姐妹还是兄弟姐妹,这伦理纲常不能乱了啊!”

魏水生听的满眼笑意,范先生挑着眉梢,点着李小幺笑道:“你这话我还真是驳不得,可惜了这一桩好姻缘,这么好的男儿,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可没那店!”范先生手指转身魏水生半真半假的警告道,李小幺端起酒杯递到范先生手里,笑盈盈的和说道:“先生喝酒,反正先生酒也多了,既然多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一杯,喝完了,我和水生哥还有事和先生商量。”

范先生仰起头,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看着李小幺笑着说道:“什么事?说吧!”李小幺笑着将刚才和魏水生商量着参加武举试的事说了,范先生捻着胡须,凝神思量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你想的长远,这官场上,科举出身和杂路子出身毕竟不一样,这同年之间联气同枝一项,可小瞧不得,可惜……你大哥读书太少,二槐和贵子就更不用说了,也好,水生若能考出来,他们兄弟往后的前程就好得多。”说着,转头看着魏水生笑道:“这是你的福气,过了年你就别去营里了,留在家里好生念书,你功夫上不怕,就是这文章一项,不求多好,只要能写的四平八稳、平和正气,这功名就是稳稳当当的了。”

李小幺挑了挑眉梢,低声嘟嚷道:“先生也太看得起我了。”范先生哈哈大笑,冲着魏水生举了举杯子:“来!尽了这杯酒,咱们辞旧迎新,一年更比一年好!”魏水生忙高举起杯子,仰头一口饮了,李小幺端着茶杯,跟着抿了口茶。

第一百四九章 迎新

两人陪着范先生喝着酒说着话,眼看着快交子时,范先生已经喝得七八分醉,挥着手说道:“你们回去吧,别误了吃饺子,我年纪大了,熬不得夜,要歇下了,今年这个岁,我就守到这里!”魏水生忙起身将范先生扶进内室,和老常头两个侍候着范先生歇下,才出来提了灯笼,和李小幺两个穿过角门,回到李家。

没多大会儿,外面更鼓齐鸣,张大厨带着几个人,端着几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进来,张嬷嬷指挥着众婆子刚摆放整齐,外面街巷间就传来密集如浓云般的鞭炮声,李家院子的鞭炮声也跟着脆亮的响起来,里里外外响成一片,浓浓的硝烟味弥散在空中,新的一年就在这喜庆的鞭炮声中到来了。李小幺紧裹斗篷站在檐廊下,笑意吟吟的看着院子噼啪作响的鞭炮,深吸了口气,这炝人的硝烟味里满满的都是温暖与喜乐。

守到第一缕曙光破开黑夜,李小幺站起来,呵欠连天的挥着手,准备转回半亩园睡觉去,李宗贵笑着说道:“这大年初一多热闹,你不赶紧穿新衣戴新帽去逛大街,回去睡觉?”

“我困了,大白天有什么好看的,晚上才热闹,我去看晚上的热闹,这会儿先回去歇足精神。”李小幺用手掩着嘴,又打了几个呵欠,魏水生拍了拍李宗贵,笑着说道:“这还早呢,就是出去逛,也得等天光大亮,让小幺回去睡一觉,咱们辰末再出去逛都来得及,我和小幺昨晚上去看过范先生了,让人看看先生起了没有,你陪大哥先去给先生拜年去。”说话间,李小幺已经一路打着呵欠回去半亩园了。

李小幺睡得极沉,直睡到巳正过后,才被紫藤叫醒,紫藤见李小幺醒了,忙笑着说道:“五爷醒了?南宁在外头,说王爷刚散了元旦朝会,正好路过咱们这里,问五爷在不在,若在,请五爷出去说说话。”李小幺拥被坐着,皱了皱眉头,出什么事了?他散朝怎么着也不用路过这柳树胡同,出去看看再说。

紫藤和青橙带着几个小丫头,快手快脚的侍候着李小幺洗漱梳理,换了身亮丽的新衣服,海棠端了碗莲子茶等在一边,李小幺收拾干净,接过莲子茶一口喝了,胡乱漱了口,穿了斗篷,急步出了院门,跟着等在院门口的南宁出了大门,转出柳树胡同,苏子诚那辆大车静静的靠路边停着,北庆正伸着脖子守在车旁,见李小幺过来,忙笑着见了礼,掀起帘子,李小幺利落的跳上车。

苏子诚面容仿佛有些疲倦的靠着靠枕,正心不在焉的看着本书,见李小幺进来,直起身子,将书放到几上,上下打量着李小幺,扯了扯嘴角却没笑出来,低声问道:“昨天守岁了?”

“嗯,守到天亮,困的受不住,就回去睡了,刚起来。”李小幺笑语盈盈的解释着自己的耽误,苏子诚‘嗯’了一眼,不是打量着李小幺,沉默了片刻,突兀的说道:“要是没什么事,陪我看看今年的花灯去。”

“好啊。”李小幺笑容亮丽如旭日初升,干脆的答应道,苏子诚嘴角的那丝笑意透了出来,又是‘嗯’了一声,还是打量着李小幺,低声说道:“今天是元旦,当着新衣。”李小幺奇怪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衣服,新衣?这是新衣啊!噢!李小幺笑的弯着眼睛,看着苏子诚充楞道:“是新衣啊!从里到外都是!”苏子诚嘴角的那丝笑隐没进去,皱着眉头看着李小幺,紧紧抿着嘴沉默片刻才又开了口:“年前我不是让人送了几套新衣服给你?”

“噢!那个啊,那衣服太精致了,我没舍得穿,要不,我回去换上?”李小幺眼睛弯成了月牙,和气的说道,苏子诚又‘嗯’了一声。

“那你再等等,我回去换衣服去。”李小幺说着,掀帘跳下车,刚走了几步,南宁就跟了上来,笑着低声说道:“爷吩咐我跟着。”

李小幺回到半亩园,紫藤刚和半亩园的众丫头们摆开桌椅准备抹牌取乐,见李小幺进来,倒吓了一跳,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出去就回来了?”李小幺笑不可支,挥着手吩咐道:“王爷年前送来的那衣服,换那个!”紫藤怔了怔,眨了眨眼睛,急忙连声叫着淡月、海棠、青橙等人,开箱子取衣服,一堆各样仿佛闪着微光的裙袄堆在炕上,几个人忙着挑了条海棠红素缎百褶裙,一件浅松花色底满绣折枝海棠的薄丝棉短袄,紫藤托着衣服,笑着说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总要穿喜庆些,这裙子和袄子虽娇艳却不刺眼,就这个可好?”

“嗯。”李小幺伸手托了托沉甸甸悬垂下来的素缎裙子,点了点头,紫藤满脸笑容,忙示意青橙,青橙忙开了妆奁匣子,重新给李小幺梳了头,海棠挑了只嵌红宝叠花赤金簪,比划了下,见紫藤和淡月都点了头,才交给青橙,仔细的给李小幺插到头上,紫藤想了想,挑了对单粒红宝耳坠,笑着说道:“看这对耳坠多配,五爷试试?”李小幺转头看了眼耳坠,笑着说道:“还是算了,戴了这个就得占唇,怪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