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苏子诚不等李小幺答话,伸手抓起斗篷胡乱披在身上,李小幺暗暗叹了口气,裹着斗篷下了车,苏子诚背着手跟在她身后,东平等几个小厮、亲卫提着灯笼,不远不近的护卫着,李小幺脚下悄悄加快,一路往后面自己的车子过去,淡月和海棠正照着李小幺的吩咐,在后面几辆车上手忙脚乱的要收拾‘一个包袱’出来,忙得满头是汗,却手足无措,几车的东西,这也重要,那也丢不得,一个包袱怎么收拾?

李小幺站在车旁,无奈的看着乱得没方向的两人,挥手示意两人下来,指着几乎个个打开的箱笼吩咐道:“昨天那几件半旧衣服,我让你们放到箱笼最上面,在哪个箱笼里?”

“这里!”海棠急忙奔到一个箱笼前答道,李小幺指着那几件半旧袄裙吩咐道:“就把这几件衣服包上就行了。”海棠愕然半张着嘴,转头看向淡月。

“怔什么?!没听到五爷吩咐!?”苏子诚突然恼怒的吼道,海棠吓得打了个哆嗦,忙扑过去抱了衣服,转身往淡月怀里抱着的包袱皮里塞,李小幺转过头,不满的扫了眼苏子诚,挥手吩咐着海棠和淡月:“快上车吧。”两人双腿抖动不停的曲了曲膝,相互靠着往车子奔去,苏子诚盯着两人,恨恨的咬牙道:“这就是水岩挑的人?无用!”

“都是富贵人家的丫头,怎么没用?不过各有各的用途罢了。”李小幺一边笑着分辩着,一边曲了曲膝道:“天色不早,我也启程了,爷保重。”苏子诚突然伸手拉住李小幺的斗篷,李小幺忙往旁边退了半步,苏子诚松了手,却跟进一步,低头看着李小幺低声说道:“早去早回,路上不必这么辛苦赶行程,不能累坏了,就这一回,下次再不会让你吃这样的苦。”李小幺心里酸酸的仿佛要软下来,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满脸笑容的说道:“多谢爷,多谢王爷,我要启程了,时候不早了,王爷保重。”一边说着,一边连往后退了两三步,头也不回的上了车,放下帘子,也不理会吓得脸色还是一片苍白的淡月,伸手重重的敲着车厢板,一迭连声的吩咐着:“快走快走!”

车子往前冲了下,顿了顿,颠簸着直往前冲去。李小幺闭着眼睛,长长吐了口气,身子软软的往后靠到身后松软的靠枕堆里,半晌,淡月脸色缓和了些,看着李小幺,胆怯的低声问道:“五爷,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太平府。”李小幺淡然里带着丝喜悦答道:“还有,往后不要叫我五爷,改叫姑娘吧,嗯,五姑娘。”

第一百六三章 急行军

淡月愕然的连连眨着眼睛,忍不住问道:“五……姑娘,去太平府?不是说去梁地的?怎么突然要去太平府?去那里做什么?咱们这是要去太平府?”

“嗯,也没什么大事,去太平府能有什么大事,就是玩一玩罢了,带你和海棠去长长见识,吃碗蟹面,做几件时新衣服,逛一逛白云寺,除了吃喝玩乐,去太平府能有什么事?”李小幺笑语盈盈的说着闲话,淡月满脸狐疑的看着李小幺,低声嘀咕道:“姑娘又逗我们取乐了。”李小幺伸手取下头上的金簪,顺手递给淡月,打了个呵欠说道:“想取乐也没时候了,从这会儿起,咱们就得马不停蹄的赶路,今天夜里就在这车上歇着了,收拾收拾咱们就躺下吧,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淡月答应一声,膝行过来用垫子将四周垫好,打开车子夹层取了被子出来,又侍候着李小幺脱了外面的衣服叠好放好,李小幺打着呵欠,伸直腿脚躺下,这车子足够大,大到她伸直身子还差了不少才能够到前面的车厢板,李小幺又打了个呵欠说道:“咱们睡一处,出门在外,吃好歇好不生病最好紧,那些规矩都先放一放吧。”淡月忙笑着答应,小心的又取了床被子铺开,拘谨小意的在李小幺身边躺下。

李小幺在这一夜颠簸中倒也睡得不错,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淡月已经爬起来,悄悄收拾了自己的被子,掀起帘子正要让人给后面车上的海棠传话,南宁勒马过来,笑着说道:“淡月姑娘醒了,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沈家驿了,已经让人传话准备热水热汤,到那里再侍候五爷洗漱吧。”淡月忙笑着谢了,正要放下帘子缩回去,仿佛想起什么,忙探头交待道:“姑娘昨天吩咐了,往后不要叫五爷了,就称五姑娘。”

“多谢淡月姑娘提醒。”南宁客气的拱了拱手,淡月放下帘子转回来,李小幺已经随着车子摇晃着,懒洋洋的支着胳膊坐起来,抬手绾了绾头发,掀起帘子往后看了一眼,打了个呵欠,又往后倒下去,拉上被子吩咐道:“到沈家驿还有半个时辰,我再睡一会儿,到了再叫我。”淡月抿嘴笑着应了一声。

李小幺在驿站正院下了车,沐浴洗漱干净,坐在正屋炕上,一边慢慢喝着碗粥,一边翻着南宁送进来的吴地的线报:吴贵妃到白云寺斋戒一天祈福,林丞相以母亲六十寿礼济京城孤老无依之人,礼部侍郎唐根源上书请立太子,大皇子侧妃杨氏添丁之喜……李小幺慢慢吃了大半碗粥,将线报又翻了一遍,凝神想了片刻,将几张纸条摆来摆去玩弄了一会儿,将几张纸条扔到炭盆里焚了,转头看着海棠吩咐道:“叫南宁来。”海棠出去片刻,引了南宁进来,李小幺看着他问道:“照这样的行程,到汝城要几天?”

“咱们这样的行程不慢,也不算快,顺利的话,到汝城大约十二三天。”南宁说的很仔细,李小幺皱了皱眉头,到汝城要十二三天,从汝城到太平府还有一大半的路程,若是这个走法,到太平府最快也要一个月……

“若是照急行军的行程,到汝城要几天?”

“那就快了,四天半就能到。”南宁笑了笑答道,李小幺一根手指抵着眉间揉了揉,唉,这真是自找罪受!

“那个车子不要了,咱们一路换马不换人,照急行军的行程走,五天内一定要赶到汝城。”李小幺满脸苦恼的吩咐道,南宁楞了下,忙劝道:“五……姑娘,这可不行!爷吩咐过,姑娘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要是这么赶路,非累病了姑娘不可,还是……”

“好了!”李小幺抬手止住南宁:“我也知道这样辛苦,巴不得一天走个十里八里,一路游山玩水过去呢,不是没法子的事么?行了!”李小幺止住又要说话的南宁,接着说道:“我细想了这半天了,若要到太平府后太平,只能这样,寻三套和大家一样的衣服来,等会儿就急行军赶路,嗯,你和长远费费心,安排下行程,每天歇半个时辰,沐浴洗漱。”南宁见和李小幺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咽了口口水,垂手点头答应了一声,李小幺接着吩咐道:“还有件要紧的事,让长远吩咐下去,一,让人去泰州玉岭乡宋家集查一个叫宋知谦的,这个人去年刚返的乡,返乡前在郑城做师爷,要细细查清楚。”南宁凝神听着,点头示意记下了,李小幺接着吩咐道:“第二件,查一查林丞相的那个名士族侄林先生现在何处,回来了没有,他应该和一个叫智静的和尚一处,若不在一处,两个人都要查清楚,如今在哪里,做什么,第三,开平府南桥瓦子有处勾栏叫红楼,你听说过吧?”

“听说过。”南宁忙答道,李小幺‘嗯’了一声接着说道:“红楼前一任红牡丹,小名落雁,去年跟吴地一个叫钱福泽的大商人从了良,听说这钱福泽家是太平府的,让人打听打听这个钱福泽和落雁。”南宁将三件事重复了一遍,见李小幺点了头,退了几步出去传话了。

李小幺看着他出去了,转头看着海棠和淡月询问道:“你们两个也听到了,从明天起就得急行军往太平府赶,这一路上不是一般的苦,只怕你们受不下来,要不,你们两个回去吧,嗯,别回开平府,我写封信,你们两个跟着王爷的车队去梁地吧。”淡月和海棠拼命摇着头:“姑娘能受下来,我们也能受下来,就是累死了,也得跟着姑娘一处!”李小幺看着两人沉默着没有说话,海棠有些急了,拎着裙子跪在地上保证道:“姑娘放心,必能受下来,姑娘别送我们回去,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条!”李小幺听的睁大眼睛,指着海棠一时说不出话来,淡月忙跟着跪倒在地,低声解释道:“姑娘去太平府必是秘事,离了姑娘……哪有我们的活路。”淡月声音越说越低,李小幺却瞬间明白过来,轻轻呼了口气,忙抬了抬手说道:“起来起来,是我没想周到,没想到这个,唉,差点好心害了你们,起来吧,赶紧收拾收拾,等会儿好赶路。”淡月和海棠两人忙站起来,破涕为笑的答应一声,忙碌着收拾了东西,外面小厮送了衣服进来,两人侍候李小幺换了衣服,戴上斗篷帽子,将头脸裹紧,两人也一样换了衣服,跟着李小幺出了正屋。

长远跟着南宁进来,冲李小幺揖了半揖禀报道:“姑娘吩咐的事已经传下去了,刚打前站的也已经启程了,前方各驿在路口备好马,咱们换马就走,今天晚上在落秋驿歇半个时辰,明天早上在樟木驿歇半个时辰……”

“这些细务你和南宁、西安他们商量着安排就是。”李小幺抬手打断了长远的话,一边示意他往外走,一边接着说道:“咱们赶紧启程吧。”

“是!”长远答应了,让过李小幺和淡月、海棠,跟在后面出了驿站,一行人十几个人上了马,奔着汝城方向疾驰而去。

这一路,除了一早一晚歇上半个时辰洗漱下,喝口热水换换衣服,其余时候就都是在马上疾驰,长远和南宁的行程安排的极准,第五天一早,一行人就进了汝城驿,也是北平到吴国的最后一个驿站。

李小幺累得浑身象散了架的一把乱骨头,早就不知道哪儿痛哪儿不痛了,下了马,拼命压下软瘫在地上再也不起来的念头,挪着两腿进了汝城驿,洗漱出来,长远和南宁已经安排好车辆,李小幺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这辆油的透亮漂亮异常的桐木车,车子用厚厚的粗棉布象眼格围子围着,车子边角都包着亮亮的铜片,一看就是富足的百姓之家所用之物,李小幺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南宁问道:“这车子是汝城这边准备的?”

“是汝城这边准备的,不过不是姚大人,是汝城的谍报备下的。”长远笑着解释道,李小幺呼了口气,盘算了片刻吩咐道:“进了吴国,再这样日夜兼程,就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才好,这样,就说奔丧吧,就这一条,再怎么忙着赶路都成,我累坏了,在这里歇上三四个时辰,大家好好睡一觉,准备好,半夜启程。”南宁和长远被李小幺一句奔丧说的噎了口气,呆怔了片刻才面面相觑着答应了一声。

淡月和海棠累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听李小幺说要歇上半天,一时激动的眼泪几乎要涌出来,忙挪过来勉强侍候着李小幺睡到炕上,两人也爬到大炕的另一端,拉上被子倒头就睡,这会儿是累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到了

李小幺闭上眼睛倒头睡了两三个时辰就机灵灵睁开了眼睛,浑身酸痛的无以言表,腿上火辣辣的热,可梦中,她又躺到了那个美丽到极处、又冰冷到极处的海水中了。

李小幺清醒过来,浑身的酸痛欢呼着钻进钻出,骨头仿佛都泡在了醋里,皮肤和肉都浸泡在辣椒水里,李小幺勉强抬起手,看着红肿不堪,隐隐渗着血水的手掌,轻轻吸了口气,自己真是了不起!李小幺慢慢转头看了眼在晕睡中不停呻吟的淡月和海棠,叹了口气,做自己不容易,做自己的丫头更也不容易,这五天,这两个丫头硬是咬牙死撑下来了。

这手这腿,只怕没处好皮了,李小幺仰面躺在炕上,一处处体会着身上的疼痛,心思却清明无比,这趟太平府之行绝不太平,吴贵妃和大皇子若果如苏子诚所说,都不是等闲之辈,那她就是在刀尖上走一趟,稍有不慎,她就得永远留在太平府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了,等会儿进了吴地,一定要谨慎再谨慎。李小幺看着粗糙的杉木房梁,凝神思量了半晌,困难的翻个身,咬牙坐起来,取过衣服慢慢穿了,扶着炕沿出了内室,坐到外间椅子上,颤抖着手倒了杯水一口喝了,放回杯子,又凝神想了半晌,沙哑着声音扬声叫着人,门帘掀起,西安利落的进来,揖了半揖,看着李小幺等她吩咐,李小幺看着他问道:“长明到哪里了?”

“三个时辰前传了信来,已经过了郑城了。”

“大概什么时候能进太平府?”

“信里说进了吴地准备昼停夜行,这么算,进太平府要十四五天。”

李小幺沉吟了片刻,接着问道:“咱们若是坐车日夜兼程,要多长时候到太平府?”

“姑娘这几天劳累的厉害,不能赶的太紧了,进了吴地,头几天要慢些,等姑娘歇过来些,才能紧着赶路,这么算,要小二十天。”西安答的很详细,李小幺垂着眼帘没有说话,西安说的对,那些木头轮子的大车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跑动起来,那份颠簸也真是要人命,算了,她二十天进太平府,比长明只晚四五天,也差不多了。

“告诉南宁,车里的褥子越厚越好,两辆车都是,现在什么时辰了?让人准备药浴吧,好了就启程。”李小幺接着吩咐道,西安答应一声,退了几步下去,李小幺想站起来,腿脚却痛的无处着力,又试了两回,才算扶着桌子站起来,挪到内室门口,扶着门框不进去,只扬声叫醒了淡月和海棠吩咐道:“起来吧,泡了药浴,吃了药再吃了饭,上车去睡吧。”

淡月和海棠咬牙起来,三人在后面净室的三个大沐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换了衣服出来,南宁已经带着人摆好的饭菜,西安托了三小碗汤药进来,李小幺接过一碗,闭着眼睛一口喝了,漱了口,吃不知味的吃了大半碗饭。

南宁怜悯的看着三人,当年头一回这样急行军,他差点脱了半条命,三位娇滴滴的姑娘能一路撑下来,真是让人刮目相看。看着李小幺吃了饭,南宁笑着禀报道:“姑娘说的……奔丧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其实也没什么,现买了几件衣服,几根哭丧棒,要不咱们到了吴地再换上?这会儿就换上不大合适。”

“嗯。”李小幺点头答应了问道:“前两年爷去太平府娶亲,这一行人中谁是当时露过面的?”

“都没露过面。”南宁干脆的笑答道:“那趟是长明护着爷过来的,东平和北庆随身侍候着,我和西安,还有长远伏在梁……”南宁含糊了几个字,接着说道:“姑娘放心,凡上回跟着进过太平府的,一个也没挑。”

“嗯,那就好,进了吴地,若有人问,就说咱们是和县人,回家奔丧的,一路奔丧回家的人不吉,一般人见了都得避着,这样最好,只一样,护卫太多,你和长远看看,别都跟在一起。”

“姑娘放心,长远已经安排好了,一共分出去四拨,前后各两拨,咱们这一处,就长远、我和西安带几个老成的护卫随行侍候,。”南宁笑答道,李小幺舒了口气,这路上的事,确实不用她操心。

躺在车上,虽说颠簸的厉害,虽说还是日夜赶路,可跟骑在马上急行军相比,就是天渊之别,走了七八天,三人就歇过了口气,又走了几天,就进了和县境内,傍晚时候,车子路过和县城门,李小幺掀起帘子,远远看着和县城门,想着两年前兄妹五人仓惶出逃到这里的情形,恍然若昨日。

入了夜,一行人避过人烟,临近黎明时寻处小树林避着去了车上搭着的白布,李小幺换上在郑城买的素绸夹袄和一条绣折枝梅花裙子,淡月和海棠换上了吴地婢女常穿的青衣素裙,长远和南宁、西安等人换了靛蓝粗布袄裤,一行人扮作进太平府的富贵人家主仆,放缓了行程,不紧不慢的往太平府赶去。

一行人赶到太平府北门外,已经是申正时分,太平府一如往常的繁华热闹,虽天已近晚,依旧熙熙攘攘,李小幺将车帘掀起条缝,脸色凝重的往外仔细看着。

城门口,赵五哥一身墨绿绸长袍,披了件黑绸面丝棉斗篷,正伸长脖子来回张望不停,李小幺一眼看到他,急忙敲了敲车厢板,隔着车帘缝吩咐着南宁:“前面那个穿墨绿长袍、黑斗篷的,就是赵五哥。”南宁低低的答应一声,看着赵五哥急走几步迎上去,扬着手招呼着:“五哥!这里!是我!老远就看到你了!”

赵五哥飞快的打量了南宁,一边满脸笑容的小跑着迎过来,一边应着话:“你小子来了!长高了,差点认不出来!姑娘身子好点没有?路上辛苦了。”

“唉!好什么!好了还来太平府?别提了,一提这个就愁人,这一路走的,真是不容易……”两个人亲热的大声说着闲话,一起到了车旁,大家凑过来,仿佛久别重逢般大声说着话,南宁眼睛瞄着四周,低低的介绍道:“姑娘这趟姓木,行五,五哥叫我小宁就行,这是大常哥,这是小安,我们都跟东家姓。”赵五哥不动声色的认着众人,李小幺隔着帘缝低声问道:“都安排好了?”

“是,照五姑娘的吩咐,都妥当了。”赵五哥对着车子深躬了躬身子,恭敬的答道,

“嗯,进城吧,有什么话进去再说。”李小幺沉声吩咐道,赵五哥答应一声,在前头引着车子往江南坊不远处的一处三进宅院过去。

宅院隐在一条安静的有些偏僻的巷子里,进了巷子,赵五哥隔着车帘子说道:“接了五爷……”

“要称姑娘了。”南宁带着笑低声纠正道,赵五哥忙点头谢了,接着说道:“接了姑娘的信儿,我和孙叔从江南坊起,一处处看宅子,这两年太平府空宅子少,总算寻到这一处,各处都合适,就是房子旧些,姑娘先歇歇脚,若实在住不惯,就再寻别的地方去。”

“嗯,买的还是租的?”

“买的,不肯租,肯租的房子都不合适,花了小一万银子。”

“都是从江南坊日常流水里抽的?现在柜上还有多少现银?”李小幺皱着眉头问道,赵五哥忙低声答道:“不是,孙叔说上回爷……姑娘让人捎来的银子还有不少,倒没用动柜上的流水。”李小幺舒了口气,说话间,车子到了宅院门口,赵五哥急走几步上前开了门,回身将钥匙递给南宁,弯腰卸了门槛,看着两辆车子进来,才和一个护卫一起装上门槛。

李小幺在二门里下了车,转头打量着四周,这是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院落,一进门是雪白的影壁,正面画着五福盈门,背面画的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影壁一边种着棵石榴树,一边栽着棵紫藤,走几步就是垂花门,穿过垂花门,两边各两间厢房,中间穿堂两边各有一明一暗两间正屋,这是民宅,没有抄手游廊,厢房和正屋却用廊檐连着,穿过穿堂就是正院,正院迎面三间正屋,左右还是各两间厢房,正屋旁边一处小小的月亮门通往后面的厨房等处,这两处院子都极小,地面用青石漫出捧福捧寿等各色吉祥图案,正院靠左前处摆了座小小的假山,山上满是墨绿的青苔,一株有些发枯的藤蔓从假山后攀上又垂下,除些,院子里别无它物,李小幺踩过月亮门往后看了看,后面一排六间比前面正屋低矮很多的屋子,左边三间打通,砌着锅灶,右边几间想是用做下人的住处的。

长远、南宁等人住了前院,李小幺带着淡月、海棠进了正屋,屋里放满了崭新的榆木家俱,各处帘子帷幄也都干干净净、齐齐全全,淡月和海棠忙着四处寻火炉、茶壶、茶杯、茶叶等准备升火烧水泡茶,李小幺慢慢坐到南窗下的榻上,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狭小的院子,突然生出满心的安稳满足,只想在这样的院子里懒洋洋的喝着茶,听任时光缓缓滑过,就此终老。

第一百六五章 病

淡月和海棠寻到正屋和厢房间的茶水间生火泡了茶,南宁等人也粗粗归置好,禀报了进来,李小幺吩咐淡月和海棠给赵五哥和南宁几个倒了茶,沉吟了片刻,看着赵五哥问道:“江南坊那边可走的开?我这里的人在这太平府人生地不熟,想留你在这里支应一阵子。”

“走得开!”赵五哥干脆的笑答道:“接了信儿我和孙叔就商量过这事了,接了姑娘,我就跟着姑娘听差了,江南坊那边,正好前儿那边荐了个伙计过来,人能干得很,比我强!”李小幺舒了口气,喝了口茶滋润着又热又干的嘴唇,接着吩咐赵五哥道:“得忙几天,你这会儿就赶紧去寻几个厨下和粗使的婆子来,不用住在咱们这里,早来晚走就成,多出两成的工钱,要寻本份老实的,一定要知根知底,多带几个过来,”李小幺说着,转头看着长远和南宁吩咐了一句:“人来了,你们三个都看看,仔细挑一挑。”长远和南宁三人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不敢客气,忙躬了躬身子答道:“是!”

“他们看好了,我这里还要过了眼才行。”李小幺又转向赵五哥说道,赵五哥忙点着头答应道:“姑娘放心!能多出两成的工钱,那人就随咱们挑了,这会儿出了正月,出来寻活的人多的很,不愁人少,就愁人太多!厨下的人不用到外头找去,孙叔昨天就瞄好了两个婆子,还看好了一个大厨,手艺好着呢!”

“大厨就不用了,不要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引人注目反倒不好。”李小幺只觉得头目森森,有些晕晕然,抬手胡乱/揉了揉额头,只觉得头手仿佛都有些麻木不仁,李小幺深吸了口气,眯了眯眼睛,看着赵五哥接着吩咐道:“先去寻婆子回来吧,淡月和海棠也累坏了,得赶紧寻人回来帮着收拾安顿好。”赵五哥答应着告退出去了。

李小幺往后靠了靠,看着长远和南宁三人正要说话,西安仔细看着李小幺,往前走了半步说道:“姑娘好象病了。”长远和南宁吓了一跳,李小幺感觉着鼻子里呼出的热气,看着西安问道:“你通医道?”

“略通一点。”西安担忧的看着李小幺答道,长远有些着急的说道:“赶紧给姑娘诊诊脉!”

“姑娘别担心,西安医术好着呢。”南宁安慰开解着李小幺,李小幺答应一声,淡月和海棠已经寻了只小枕头送过来,又抽了只干净帕子出来盖到李小幺手腕上,西安侧身坐到榻前的圆凳上,调均了气息,凝神诊了脉,松了口气说道:“没大碍,姑娘是过于劳累以至风邪入侵,我开个方子,吃几剂药,姑娘好好歇一阵子就能好了。”李小幺也松了口气,靠到靠枕上半躺着吩咐道:“先开好方子,别忙着出去拣药,等赵五哥回来,让他出去寻个这太平府的名医过来看过了,再出去配药。”长远明了的点了点头,南宁担忧的看着李小幺,想劝,想了想,又咽了回去,姑娘这么着很对,他们过来,名义就是陪木五姑娘到太平府治病来了,若是自己就有良医,还来太平府做什么?到了这里,万事小心才好。

李小幺闭着眼睛想了想,看着西安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这脉象等会诊起来象是多年顽疾?”西安笑着答道:“不用什么法子,姑娘是天生的迟缓脉象,若是不知道的,诊起来就象是久病缠身的症状,刚启程那几天给姑娘诊脉,把我也吓了一跳,姑娘这样天生迟缓的脉象极少见,不过也不是没有,我师父就诊过一个。”李小幺怔了怔,笑着问道:“那个人可长寿?”

“长寿的很!活了八十多岁。”西安嘴角渗出丝笑意答道,海棠递了杯热茶过来,李小幺接过喝了两口,看着长远吩咐道:“给爷写封信,咱们已经平安到了。”长远答应一声,退出去写信去了,南宁和西安见李小幺又病又乏,也垂手告退出去,海棠和淡月侍候着李小幺就在榻上躺下,李小幺看着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个也歇一歇,万一也病了就麻烦了。”两人答应了,也不出去,就靠在西厢暖阁的熏炉旁歪着歇着。

李小幺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赵五哥已经寻了婆子使女带回来,淡月和海棠也没惊动李小幺,作主定了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小丫头,已经各处忙着擦试收拾,江南坊过来的两个厨房婆子也到厨下忙碌起来。李小幺慢慢喝了半碗小米粥,赵五哥就急匆匆带着个年近七十的老大夫进来,孙掌柜紧跟在大夫后面,一个小厮提着个小巧的诊箱跟在最后,在垂花门前被南宁拦住,接过诊箱递给婆子,笑让着小厮到门房喝茶去了。

孙掌柜担忧不已的看着老大夫紧皱着眉头诊了脉,忙上前一步问道:“闪大夫,我们姑娘的病?”

“出去说,出去再说。”闪大夫扶着赵五哥站起来,淡月示意婆子引着三人到东厢落了座,闪大夫在圆桌前坐了,一边看着赵五哥磨墨,一边叹了口气说道:“年纪青青,怎么就病成这样?唉!孙掌柜也别急,慢慢诊治吧,急也急不得,先治了这小伤寒,孙掌柜别急,这小伤寒不重,姑娘身子弱,必是路上劳累着了,这天儿又冷,受了点风,唉!身子弱,这就病倒了,先治了这病,再慢慢调整,急也急不得。”

“多谢闪大夫,我们姑娘这病都病了好几年了,看过不知道多少大夫,药吃了几大车下去了,就是不见好!我们大爷急的不行,想着太平府象闪大夫这样的名医医术高明,许就能看好了,闪大夫果然高明,往后还请闪大夫多费心。”孙掌柜躬身陪笑说着话,闪大夫手拍了拍孙掌柜,示意他坐下,看着他感慨道:“你放心,有你这样的仆从,这东家必定是有福有德之人,你放心。”闪大夫说话间,看着赵五哥磨好了墨,仔细斟酌着写了方子,又叫了淡月过来问了李小幺的日常起居和月事长短,又提笔拧着眉头仔细思量着加加减减了一会儿,才定了方子,交给赵五哥,却看着淡月吩咐道:“你家姑娘脉缓,人必倦怠异常,多劝她慢步走动走动,饮食上多吃红枣、桂圆等物,回头我写几份食补的单子送过来。”淡月忙曲膝答应,孙掌柜袖出只二两的银锭子出来,恭敬的放到闪大夫诊箱里,长揖到底谢了又谢,和赵五哥一起送了闪大夫出去,看着闪大夫上了车,西安从赵五哥手里取过方子,仔细看了两遍,想了想,将方子递给赵五哥说道:“照这个方子拣药就行,我那个方子过于猛了,姑娘到底是姑娘家。”赵五哥答应一声,接过方子,小心的折好塞到怀里,急奔出去配药去了。

孙掌柜转进正屋,海棠已经挂起榻前的纱帘,李小幺半靠在榻上,看着孙掌柜进来,微笑着招呼道:“孙叔快坐。”海棠忙奉了茶上来,孙掌柜也不接茶,眼眶泛着红,看着李小幺,哽着嗓子一时说不出话来,李小幺忙直起身子问道:“孙叔这是怎么了?”孙掌柜又哽了片刻,才说出话来:“五爷怎么病成这样了?”李小幺怔了怔,忙笑着解释道:“哪有什么大病?不过是路上赶得太紧,累坏了,歇几天就能好,你看,下车时还头目森森,睡了一觉,这会儿就觉得好多了。”

“五爷的脉象……闪大夫医术极好,人也好,咱们慢慢调理。”孙掌柜仿佛没听到李小幺的解释,伤感依旧,李小幺立时反应过来,忙笑着解释道:“孙叔且放宽心,我没事,这脉象上,我是天生的迟缓脉象,不妨碍的。”孙掌柜狐疑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示意他坐下,海棠忙捧了茶递到孙掌柜手里,李小幺耐心的又解释了一遍,孙掌柜才半信半疑的舒了口气,两人说了会儿家常,李小幺看着孙掌柜问道:“宋师爷常来信吗?”

“常来,他如今日子过得逍遥。”

“嗯,我让人去泰州打听过,虽说没有大富大贵,日子过得倒也宽裕,听说收了几个弟子教导着,说不定以后真能教有一个两个成才的来。”

“可不是,严大人还羡慕他呢,说脱就脱了这勾心斗角、案牍劳形的官场。”孙掌柜笑着答道,李小幺心里怔了怔,忙问道:“严大人怎么羡慕起宋师爷来?”

“姑娘不知道,宋大人是个胆子小的,经了郑城的事,吓得不轻,把这一腔的富贵念头都吓没了,如今只想求个平安,年前吴大人想放他到池州做知州去,他死活没敢去,说是别说池州,除了太平府,什么地儿他也不去,就在这太平府府丞任上熬上两任,然后乞骸骨回家,跟宋师爷那样诗酒教子去了。”

第一百六六章 难题

李小幺微微蹙了蹙眉头,沉默了片刻才看着孙掌柜问道:“我记得严家祖籍是太平府的?”

“是,就是太平府边上和县人,如今和县住的都是远些的族亲,严大人一家从上代起就定居在太平府了。”孙掌柜仔细解释道,李小幺点了点头,往后靠了靠,把自己放舒服了,低声说道:“孙叔仔细说说严家的情形。”

“好,严氏是大族,不过严大人这一支人丁不算旺,严大人这一支,从严大人祖父起才发起了家,严大人祖父初开始是个金银匠,挑着挑子走街串巷,也是个有本事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好,就发达了,银钱多了,就费了银子,让两个儿子脱了行籍,可惜两个儿子虽说读书极用功,可到底底子上差得多,考了十几年一无所成,老爷子死后,两个儿子分了家,严大人是二房庶出子,这严家长房两子,二房三子,这第三代五个儿子中,就严大人这个庶出子考出了功名,严大人的父亲和生母都已早逝,如今二房府里只有位老太太在,严大人自小聪明,极得祖父和父亲宠爱,这嫡母也没薄待过他,如今一家人也算是其乐融融,母慈子孝。”孙掌柜说得极详尽,

“严大人和吴家谁交好?”

“和吴贵妃的伯父吴侯爷的四公子交好,两个人是同科进士,听说这位四公子年青时手面极大,时常入不敷出,严大人家里别的没有,就是银钱上不缺,没少给他填窟窿,这么一来二去,两个人也就莫逆起来,严大人靠了吴家四公子,这宦途上也算顺利,如今这四公子在礼部做个堂官,两人时常一处宴饮会文,四公子也常来江南坊,赏人的手面大得很,就是吃完记帐,回回都是严大人过来拿银子会帐。”孙掌柜也不知道是苦笑还是讥笑的笑着摇了摇头,李小幺凝神听着问道:“这位我怎么好象没听说过?”

“四公子是吴侯爷第二个继妻生的,这第二个夫人娶回来第二年就生四公子难产死了,不到半年,吴侯爷就娶了如今的夫人,也是个可怜的,自己又不成才,听说吴家上下也不大把他放在眼里。”孙掌柜解释道,李小幺轻轻呼了口气,抬手揉了揉眉间,这大家子里个个都有一本烂的不能提的帐。

两人话没说完,赵五哥就气喘吁吁的配了药回来,西安接了药下去煎了,赵五哥从孙掌柜车上取了两三个青布囊下来,提在手里进了正院,孙掌柜转头看到赵五哥手里提着的青布囊,抬手拍了拍额头笑道:“你看看,光忙着跟五爷说话……”

“孙叔不能叫五爷,要叫姑娘!”赵五哥一边将青囊递给李小幺,一边郑重的纠正道,孙掌柜忙改口道:“对对对,是姑娘,昨天是中和节,照这太平府的规矩要送百谷、瓜果种子,取个吉利,我昨天就给姑娘备下了,今天带过来,一听姑娘病了,竟忘的一干二净!”

“取个吉利?怎么个吉利法?”李小幺打开青囊,看着里面的百谷和瓜果种子问道,孙掌柜为难的咳了几声解释道:“种子,生子,大概是这么个意思。”李小幺听得高挑着眉头,举着那几袋种子哭笑不得的说道:“我看这种子还是带回去转给孙姐姐和张大姐的好!”赵五哥咧嘴笑着说道:“这是姑娘的,孙大娘子和张大姐的孙叔也备下了,昨天还念叨着要寻人捎过去呢!”李小幺笑着将种子放到几上,看着赵五哥吩咐道:“你还不能闲着,去找大常,让他挑两个人给你,家里可是什么都没有呢,我这里的东西,你去寻淡月和海棠要单子。”赵五哥干脆的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忙了。

李小幺看着他出去了,转头看着孙掌柜低声问道:“那边……的人,可还好?”

“都好,姑娘放心,客气的很,凡事也不多管多问,前一阵子来了个伙计,正要和姑娘商量,我想让他顶五哥的差事,让五哥回来跟着您当差,听说顺才去吃了兵粮,姑娘如今事多,身边没个能用的人不行,那些……毕竟不如五哥,江南坊,姑娘也知道,也就那样。”孙掌柜声音压的低如耳语,李小幺点了点头:“你想的周到,五哥能过来帮我最好不过,江南坊那边,你说一说,让他们再寻个人过来帮你,今年年底我想接你回去一趟,看看大家,过个年再回来,你得能走开才行。”孙掌柜忙点了点头:“我知道姑娘的意思了,姑娘放心。”说话间,西安煎了药送过来,淡月和海棠取了漱盂、茶水过来,李小幺苦着脸喝了药,漱了口,孙掌柜见李小幺满身疲惫,也不敢多耽误,起身告了辞,李小幺抬手止住他吩咐道:“孙叔这几天若见了严大人,就顺便把我过来太平府求医的事跟严大人说一说。”孙掌柜答应一声,告辞出来回去江南坊了。

这么会功夫,后面净房已经收拾出来,厨房也烧了热水送上来,李小幺泡了个药浴,出来就躺到床上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听着窗外欢快的鸟鸣声醒来,李小幺伸展着酸软的身子,虽说还是头重脚轻,可比起昨天却好的多了,淡月听到动静进来掀起帘子,仔细打量着李小幺的脸色,笑着说道:“姑娘气色好多了。”

“你们两个昨夜里歇得好不好?”

“好!我这一夜睡得死沉,刚跟海棠说,我昨夜睡死了,也不知道姑娘夜里睡得可安生,她说她也不知道,睡得太沉!”淡月又是解释又是答着话,李小幺长长的呼了口气说道:“那就好,能睡着就能歇过来,能歇过来就不会生病,等会儿让西安再给你们两个把把脉,病一个就够了,可不能再病第二个!”淡月抿嘴笑着,利落的拿了个枕头垫到李小幺身后,扶着她半坐起来建议道:“姑娘先漱漱口,喝碗红枣汤再起来洗漱可好?”

李小幺笑应了,由着淡月和海棠侍候着喝了汤,洗漱起来又吃了药,歪到东厢南窗下的榻上,海棠笑着禀报道:“南宁早上过来过一趟了,说姑娘若有精神就跟他们说一声,有事要禀报姑娘。”

“让他们进来。”李小幺忙吩咐道,海棠答应了出去叫人了,淡月用暖盅捧了盅红枣汤放到李小幺面前的几上,就退到后面收拾衣服去了。海棠引了长远、南宁和西安进来,两人见了礼,长远瞄着海棠退出了屋,才看着李小幺低声禀报道:“姑娘让打听的事,有点信儿了,泰州宋知谦从回到乡下就没再出去过,去年年中收了三个弟子,加上自己的儿子,每天就教导这四个学生,林先生和智静师父这一处没打听到有用的信儿,只说是前年入了川南,去年年初听说离开川南北上了,如今不知道在哪一处。”李小幺皱了皱眉头,如今太平府这样的局势,这两个人能去哪里?长远小心的看着皱着眉头的李小幺,接着说道:“红楼的落雁小姐去年腊月初随钱福泽回到太平府,却没进钱家,连太平府都没进,就在白云山下赁了处别院一直住到现在。”

“噢?”李小幺放下暖盅,惊讶的看着长远,长远接着说道:“听说钱福泽正室性子嫉妒凶悍,妾侍进门,都要先打二十棍子去去脾气,听白云山下别院的婆子说,是落雁自己提出来不进钱家的,如今钱福泽隔个十天八天去趟白云山别院,最多住一个晚上。”李小幺呆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都是可怜人!

“让人看着这个别院,多打听打听落雁日子过的如何,有什么来往说话的人没有,平时出不出门。”李小幺低声吩咐道,长远答应了,李小幺出了会儿神,才转头接着问道:“最近太平府安稳些没有?”

“甲一说,比正月上中旬安稳得多了,立春的时候,太平府衙连鞭春牛都胡乱应付过了,昨天的中和节却比立春还热闹,说是宫里还照常斗草了,听说上丁日还要大祭先贤,好象过去了。”长远有些疑惑的禀报道,李小幺凝神想了半晌,看着长远等三人低声说道:“这也说不准,咱们知道的东西太少,长远吩咐下去,留神四处地方,一是太医院所有太医,那些天天正常到太医院,正常回家的不去管他,只看那些留值宫里的太医,打听好是哪几个,各擅长什么,多长时候回一趟家,二是林丞相府、大皇子府和吴贵妃兄长吴侯爷府上,都盯紧了,谁进谁出,进去多长时候,带了什么礼物没有等等,不论巨细都要记下,每天一汇递过来。”长远沉声答应了,李小幺转头看着西安吩咐道:“传话给长明,先安稳隐着。”西安答应了,李小幺垂头想了想,叹了口气吩咐道:“先这样吧。”三人答应了告退出去,李小幺转头看着窗外,又叹了口气,自己能得到的消息远比想象的要少,这太平府的事,也远比想象的要难得多。

第一百六七章 喘息

淡月送了邸抄进来,仔细看了着李小幺的面色,担忧的建议道:“姑娘歇一会再看吧,这会儿脸上又泛青色了。”李小幺自己也觉得头眼晕花,不敢强撑,由着淡月扶着躺到榻上,闭着眼睛歇了大半个时辰,才又坐起来,一个字一个字琢磨新出的那张邸抄和各处汇过来的大大小小的谍报。

今年上丁日祭圣贤可比往年隆重,往年不过是国子监祭酒做个主祭罢了,今年却是六皇子去做主祭!可大皇子抢先上了这份尊圣贤书,这份尊圣贤书洋洋洒洒,写的正经不错,大皇子府的幕僚们不知道捻断了多少根胡须才搞了这么篇文章出来,赶在上丁日前明发邸抄,这一局尊圣贤里头,倒是大皇子占了上风,大皇子长于隐忍,以往极少这样抢先出招,这一招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哪个高人指点了的。

李小幺放下邸抄,揉了揉太阳穴,往后靠着歇了歇,拿起长远递进来的匣子,用小银刀慢慢剔开漆封,取出几张薄薄的纸片来,仔细看过,示意淡月端来炭盆,将纸片扔到炭盆里,纸片瞬间卷成黑灰,明灭了几下,又成了灰白,隐在灰白的炭灰里,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李小幺舒了口气,往后靠着闭上眼睛,慢慢思量起来,日常给吴皇诊脉的,就是医正黄太医、孙太医和金太医三个,从年前始,加了胡太医和蒋太医,这两个,一个擅长风眩、痰饮,一个擅长中风、偏枯,这两人从年前一直诊治至今,看来这两个症状必定都有,可这会儿吴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形?人是不是清醒?是病危了拖着?还是中风偏瘫却病情稳定,那中风偏瘫的,拖个三年五年,哪怕十年八年都是常事!李小幺烦恼的挪了挪身子,得想法子弄清楚吴皇的确切病情!若真是偏瘫稳定下来了,自己也就不用再在这太平府多耽误时辰了。

午饭吃了半碗薄粥,又吃了一遍药,西安进来诊了一回脉,说是好些了,李小幺心下安定,午后沉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自觉身子清爽了不少,海棠送了碗莲子粥进来,看着李小幺吃了,才笑着禀报道:“姑娘睡着的时候,长远进来过一趟,说等姑娘醒了再求见。”

“让他进来!”李小幺忙吩咐道,海棠出去,片刻功夫就引了长远进来,长远瞄了眼屋角的滴漏,低声禀报道:“姑娘,刚打听明白了,如今太医院给皇上诊病的五位太医,年前一直住在宫里,从出了十五,医正黄太医、孙太医和金太医就开始十日一回,胡太医和蒋太医是十五日一回,今天是蒋太医回来休沐的日子,可守在宫门口的人到现在也没看到蒋太医出来。”

“蒋太医府上有人看着没有?”

“有!”

“蒋府上有没有遣人到宫门口接着的?”李小幺接着问道,长远怔了怔,李小幺皱了皱眉头责备道:“怎么这么不用心?这蒋府上若有人到宫门口接着,那就是说蒋太医没传信说这趟休沐不回来,不过晚些出来,蒋府若根本没遣人接着,那就是这趟休沐不回来了,那守在宫门口的人也就不用再守着了!”长远忙站起来,垂手听着教训,脸上泛起丝红意,正要说话,李小幺支起身子吩咐道:“出去备车,我去看看。”长远抬头看着瘦弱不堪的李小幺,张嘴想劝,却被李小幺一脸的不容商量把话堵了回去,垂手答应一声,出去备车了。

李小幺叫了海棠和淡月进来,换了身极普通的素绸衣裙,披了件靛蓝素绸面丝棉斗篷,戴上斗篷帽子,海棠又烧了只手炉送到李小幺怀里,将李小幺送到前院门口上了车。

车子是一辆最普通不过的半旧桐木犊车,围着靛蓝格子,西安一身黑粗布棉袄棉裤,拎着只鞭子,牵着拉车的走骡出了门,长远袖着手,背着个褡裢,仿佛哪家出门采买的仆从般走在车前引着路,南宁也是一身黑粗布棉袄裤,两只手袖在胸前,缩着脖子跟在车后,一行三人一车转出僻静的巷子,就融入太平府的熙熙攘攘中。

李小幺将车帘掀起条缝,透过车帘看着远处黄昏的夕阳,吴地休沐的规矩一向是早上回家,第二天一早就赶回当值处,是什么事能让蒋太医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或是干脆不能休沐了?除了吴皇的病有了变化,而且是不好的变化,不会是什么别的事了。李小幺轻轻呼了口气,有变化就好,不管是风眩还是中风,这个年纪,有变化就极少有好事,太平府的和宫里的变化、不停的变化和大变化,才是自己的机会所在。

“姑娘,那边府里有人等在宫门口。”西安掀起车门帘子,低声禀报道,李小幺‘嗯’了一声,心神微定,想了想吩咐道:“在蒋府门口寻处合适的地方等着。”西安答应一声,李小幺往后靠在靠枕上,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车子走了小半个时辰,轻轻顿了顿停下来,西安掀帘探头进来看了看,见李小幺脸色还好,笑着禀报道:“姑娘,前面就是蒋府,那条巷子只有两三户人家,咱们停在那里不合适,这里有几家南北货铺子和分茶铺子,人来人往的不显眼,咱们就在这一处等等,等看到了人,我再赶着车进来。”

“你想的周到。”李小幺赞了一句,往车窗处挪了挪,头抵着车厢板,将厚厚的粗布车帘子掀起条缝,往外看去。远处的夕阳没入地平线,天色一点点晕暗下来,旁边的分茶铺子和南北货铺子里的伙计关好铺子门,提了只灯笼出来挑起挂到门口,李小幺皱了皱眉头,她这辆车子再在这里耽误下去,只怕要引人注目了,正犹豫间,南宁从后面轻轻敲了敲车厢板,李小幺忙凝神看着车外。

一辆围着墨绿绸围子、四角挂着明亮的琉璃盏的华丽车子由两匹马拉着,快捷的跑过李小幺的车子,往前面的巷子奔进去,西安轻轻抖动缰绳,利落的赶着走骡不远不近的跟在墨绿围子的车子后面进了巷子。巷子不算太宽敞,蒋太医的车子堵了大半条巷子,西安的车子仿佛只好等在后面,蒋府门前一片忙碌,仆从、小厮、管事和一个二十来岁的锦衣公子急步迎到车前,锦衣公子伸手扶着个干瘦的老者下了车,这就是蒋太医了,李小幺凝神看着蒋太医,明亮的灯光下,蒋太医看起来疲惫憔悴异常,扶着锦衣公子的手下来,转身示意锦衣公子,锦衣公子从车里小心的取了只包袱出来,一只手抱着包袱,一只手虚扶着蒋太医进了府门。

西安赶着车不紧不慢的出了巷子,李小幺放下车帘,轻轻舒了口气,这蒋太医虽疲惫憔悴,神情还算安稳,看来皇上这病至少是稳在可以接受的程度里,这样也好,自己初来乍到,诸事都还没理出头绪,再说又病着,若是情形能稳定一阵子,自己也能有个喘息的空儿,先好好养好病再说,这个世间,一个破伤风都能要人命,可千万病不得。李小幺想明白了,身子也跟着舒缓放松下来,往后靠在厚厚的靠枕上,闭着眼睛,由着车子一路颠簸回去,扶着淡月回去好好歇下了。

孙掌柜来过又走了,留了几根老山参,说是严大人送过来的,又留了句话,这两天严府许是有人过来探病,李小幺忙吩咐赵五哥和南宁仔细检查各处,凡来自北平,不合吴地规矩之处皆要改之,万不能让人看出不对来,淡月和海棠商量了半天,决定万事从俭,她们两个只知道开平府的规矩风俗,哪知道这太平府的规矩风俗的?既是这样,那干脆什么也放,不做总归不错,李小幺听了两人的打算,笑不可支的夸赞道:“果然聪明!也不必太放心上,咱们是郑城来的,郑城一来靠近北平,说话习俗和北平接近也不奇怪,二来,郑城小地方,当然比不得太平府,你们若是时时请教那些婆子,想必人家也极愿意指点你们。”

果然,第二天辰末刚过,两个严府的婆子就带着人参肉桂等物,上门探病李小幺了,李小幺虚弱的半躺在东厢榻上,柔弱胆怯的和两个婆子说了一会儿话,吩咐淡月用上等封儿赏了两个婆子,两个婆子捏着沉甸甸的荷包,矜持的谢了赏,出来抽开荷包,倒出来的竟是锭金灿灿的金锭子!两人惊喜异常的面面相对了片刻,急忙小心收好荷包,回到府里,这一通又是懂事又是知礼的好话自不消说。

李小幺让人传了话,孙掌柜忙备了厚礼赶到严府,求见了严大人嫡母南老太太,恭敬客气的致了谢意,又陪着说了半天市井坊间的闲话古事,南老太太对这位木家五姑娘的懂事和知礼赞不绝口。

第一百六八章 脾气

梁地元丰城,水岩一只手扶着腰,一只手按在小厮肩上,半边身子靠着小厮,满脸的痛楚,一边哼哼着往苏子诚居住的山涛园里挪着,一边和东平说着话:“……真是要了爷的老命了!从开平府赶到这里,爷只花了七天!七天哪!怎么样?赶上你们急行军了吧?唉哟,慢点!爷的腿!”水岩脸皱成一团,扶着小厮停下,连声‘哼哼’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挪,东平陪着满脸嘿嘿嘿的笑容只不答话,这还算急行军?别说跟他们比,就是跟五爷……五爷也够狠的,一个姑娘家,从开平府赶到汝城,只花了五天……难怪爷心情不好。

“爷的腿!唉哟!爷的腰!爷的屁股!等会儿让西安给我诊诊,给我配幅药好好泡泡,还有那什么油,唉哟,爷得好好涂涂,浑身上下涂个遍!只怕没好地方了!唉哟!”东平听提到西安,咽了口口水,还是没有接话,若是平时还能透透西安这会儿给水二爷诊不了脉的事,现在……还是算了,爷这些日子就没有过好声气,他可不敢偏了一星半点出去!

“我那儿有瓶活络油,正月里刚寻西安讨的,等会儿就给二爷送去,二爷用了指定能轻快许多。”东平陪笑说道,一边说一边往水岩身边凑了凑,声音压的低低的说道:“二爷,等会儿见了爷,您哪,小心着点,爷这两天脾气不好。”

“出什么事了?”水岩忙站住问道,东平一脸的苦恼笑容,从小厮手里接过水岩扶着,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脾气不好。”

“没什么事怎么脾气不好了?没请五爷过去劝劝?”水岩疑惑的问道,东平喉咙里吭吭咳咳了一会儿,含糊的说道:“五爷这会儿没在,二爷也别多问,千万小心些就成,前儿凤翔知州跟爷进了几句什么无后不无后的话,被爷劈头砸了一毛笔,伤倒没倒着,淋了一头一脸墨汁出去了,反正二爷小心些就是。”水岩惊奇的停住步子,挥手示意身后的小厮退后远离,看着东平低声问道:“爷跟五爷吵架了?”东平重重咽了口气,斜了水岩一眼,闷声答道:“五爷压根就不在,再说,五爷怎么会跟爷吵架?看二爷说的!”

“你别跟我吱吱唔唔!痛快点说!五爷干嘛去了?爷这脾气不好,是不是就因为五爷没在?”水岩手指点着东平直问道,东平忙用手指按住水岩的嘴,低低的说道:“好二爷!轻点说!五爷有要紧的事,是爷派她出去的,西安和南宁都跟着去了,爷的脾气原本就不好,又没好过,我哪知道?!”水岩惊讶的看着东平,东平陪着笑,一边拖着水岩往院子里走,一边低声说道:“二爷就别问了,都是国家大事,不是我们这些小的能说的,二爷要是……就自己问爷去,反正爷脾气大归大,手下还有分寸,就是砸,不是用笔就是拿书,还没扔过砚台什么的,二爷等会儿自己问爷就是,左右不过一头墨汁。”

东平连扶带拖着水岩,一路进了书房院子,左右门房里坐满了等着候见的梁地官员,见水岩进来,虽不认识,可见东平恭敬的扶着,忙站起来,乱乱的长揖见着礼,水岩摆出一脸谦虚客气的笑容,脚下却半分不停,扶着东平,穿过门房,沿着抄手游廊进了垂花门,一路往正屋进去。

刚走近正屋门口,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清脆的瓷器落地声,水岩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向东平,东平缩了缩脖子,忙松开水岩,屏声静气的往后让了让,低低的说道:“二爷小心,爷今天脾气更大,都砸上杯子了。”水岩往旁边让了让,看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红袍官员狼狈的从屋里退出来,那红袍湿了半边,衣襟上还沾着茶叶,红袍官员出了屋,抬手用衣袖抹着满头满脸的冷汗,胡乱冲东平拱着手,东平忙客气的半揖让着官员出去。

侍立在门口的小厮已经禀报了,水岩深吸了口气,调均了呼吸,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带着十二分的小心进了屋。

苏子诚阴沉着脸坐在宽阔厚大的长案后,盯着水岩皱着眉头问道:“你来干什么?”水岩忙笑着答道:“大爷让我过来看看二爷,还有几件事得请了二爷的示下。”苏子诚紧抿着嘴,脸色又阴下来一层,水岩心里突突跳了两下,突然觉得这会儿好象不是说那几件事的时候,可话都说到这儿了,也不能不往下说了,水岩舌头打着转,只好勉强往下说道:“大爷说,大爷让我过来问问爷,这会儿也进二月了,那事……大爷跟二爷说的事,也该准备准备,这来来往往的礼数多如牛毛……来来往往,也就下半年了,爷过了年都二十三了……”水岩顶着苏子诚越来越阴冷的目光,吱唔着说不下去了,干脆住了嘴,轻轻往旁边挪了挪,又挪了挪,苏子诚盯着水岩,突然暴跳起来,猛的伸手将案上的东西推了一地,在一片乒啪叮咣中,大步出了屋,往后院奔去。

水岩目瞪口呆的看着满地狼籍,眨着眼睛呆了片刻,忙轻手轻脚的退出来,见东平满脸苦恼的从门口看着屋里,忙几步过去,拉着东平往边上闪了闪,低声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五爷到底哪去了?你老实说!”

“没出什么事,五爷……这事您得问爷,真没事,爷就是脾气不好,从开平府出来脾气就不好,前一阵子接了五爷的信儿脾气一天比一天不好,昨天接了信,脾气就更不好了,二爷和爷从小玩大的交情,我看,还是您想法子劝劝爷吧?”东平看着水岩请求道,水岩顾左右而言它:“唉哟,我这腰!这腿!你刚才说的那油呢?不用你送,你忙你的,爷身边离不了你,我晚上让人去你那儿取就行,唉哟!我的腰!”水岩一边痛苦的唉哟着,一边抬手扶在腰上,一瘸一拐的急步出去了。

李小幺静养了两三天,身子就好了很多,这天阳光灿烂,李小幺让人搬了把摇椅放到檐廊下,自己坐在摇椅上,腿上盖了条薄夹被,懒懒洋洋的眯着眼睛晒太阳,海棠端了盘风干栗子过来,笑着说道:“姑娘尝尝这个,是咱们那边过来的,又香又甜。”李小幺掂起只栗子扔到嘴里,果然,香甜糯俱全,海棠拿了只小杌子过来,一边剥着核桃皮,一边和李小幺说着做核桃酪是用沙铫子好,还是用小炖盅好,两人正说的兴致勃勃,垂花门外一个小丫头小跑进来叫道:“姑娘!常大爷有事要见您!”海棠看着跑得一路咚咚的小丫头,皱着眉头刚要训斥,李小幺轻轻拉了拉她,看着小丫头吩咐道:“请常大爷进来吧。”小丫头清脆的‘哎’了一声,转身奔出去传话了。

“不过临时寻过来的佣工,别计较太多,随她去,再说,小门小户的人家,规矩太多,岂不是太不寻常了?”李小幺看着小丫头跑远了,才低声和海棠说道,海棠点了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姑娘进屋吧,这檐廊下说话只怕不便当。”

“不必,就在这里,四处看的清楚,倒更好。”李小幺又掂了只栗子放到嘴里,有些含糊的说道,海棠见小丫头已经殷勤的引着长远进来,忙站起来冲长远曲膝见了礼,转头看着傻笑着看着长远的小丫头温和的吩咐道:“你去趟厨房,跟陶妈妈说一声,孙掌柜送过来的那只狍子,晚上别一顿吃完了,留下两三斤用盐腌一腌,过两天蒸了配粥吃。”小丫头答应一声,依依不舍的又看了长远两眼,才挪着脚步出去,李小幺皱着眉头看着小丫头出了垂花门,冷声的吩咐道:“今晚给她结了工钱,多给半个月的,这个丫头不能再用了。”海棠干脆的答应一声,收了核桃碗,轻悄的退到旁边倒座间守着去了。

长远又揖了半礼,低声禀报道:“回姑娘,今天祭圣贤一切如常,陪六皇子主祭的是吴贵妃长兄、吴侯爷嫡长子吴世承,吴世承今天一早是从玉翠楼妙音那儿直接启程去祭圣贤的。”李小幺高挑着眉梢失笑道:“这吴家男人,是不是个个都是色中饿鬼?”

“几乎个个好色,吴侯爷中和节那天又纳了名小妾,听说是个十五岁的清倌人,这吴世承成亲不过两年,已经抬进家六房姬妾了,外面勾栏里还有无数相好。”长远笑着说道,李小幺听的连连摇头,长远接着说道:“还一件,林丞相原本极早就赶到了太学先贤堂,后来不知为何又匆匆出去,直到分胙肉时才回来,回来时面色不好。”

第一百六九章 富丽严家

李小幺听的直起了身子,祭圣贤是国家大事,是什么事能让林丞相扔下这样的大事,匆匆忙忙离去?长远看着李小幺,只等她发话,李小幺凝神想了半晌,低声吩咐道:“林丞相处多加人手,盯紧了,再有今天这样的事,一定要看明白他去了哪里,还有,要小心,那也是个极警觉的,第二件,太平府二三月里节日多,正是热闹时候,让人看着白云山下,想法子和落雁那个别院里的丫头婆子多聊聊,下人们眼睛最毒,从她们嘴里最容易听到实信儿。”长远答应了告退出去。李小幺往后靠到摇椅上,慢慢晃着盘算了一会儿,扬声叫了淡月过来吩咐道:“去跟赵五哥说,让他备份厚礼,明天我和孙掌柜去严府看安老太太去,你陪我过去,海棠看家。”

第二天辰末刚过,李小幺扶着淡月的手在严府二门里下了车,两个穿戴华丽的婆子陪着满脸笑容迎上来,热情里带着居高临下的客气道:“木姑娘来了,我们老太太刚还掂记着呢!听说姑娘前一阵子病了,如今好些没有?要不要抬个轿子来给姑娘用?我们府里地方大,怕累着姑娘!”

“多谢嬷嬷体贴,”李小幺一边低眉顺目的谢着两个管事婆子,一边给淡月使了个眼色,淡月袖出两个荷包,不露声色的上前塞到两个婆子手里,两个婆子接过沉沉的荷包,笑容里立时添了许多亲热:“姑娘身子若还好,不如慢些走着看看我们这园子,我们老太太最讲究规矩礼法,这园子打点的也好,姑娘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