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幺双手高举着圣旨,突然用力抖个不停,张嬷嬷见李小幺神情不对,忙和卢嬷嬷、紫藤等人赶走旁边侍立着的半亩园之外的几个丫头婆子仆夫,自己带着紫藤、淡月等人一头盯着别有人偷看,一头惊恐的看着脸色青白的李小幺,李小幺用力抖了半晌,又将圣旨对着阳光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一遍,突然转头看着张嬷嬷和紫藤、淡月等人,冲着她们抖着圣旨叫道:“我的金子!金子呢?!”

“姑娘!姑娘醒醒!这从三品淑人,比金子值钱多了,姑娘想想,金银易得,这诰封可是求也求不得的,这可不是金子银子能买得来的,姑娘!”张嬷嬷忙上前抱着李小幺,心疼的安慰宽解着她,李小幺轻轻推开张嬷嬷,垂头丧气的呆站了半晌,才慢慢转头看向海棠和淡月手里捧着的蒙着黄绸的从三品淑人衣饰、金册印章等物,圣旨一端被李小幺拖在手里,另一端拖在地上随着李小幺的转动而在地上拖动着,卢嬷嬷惶恐的看着拖在地上的圣旨,想跪下托起,可看着神情古怪的李小幺,又不敢挪动,紫藤小心翼翼的上前半步,掀起淡月托着的衣饰上的黄绸,陪笑道:“姑娘看,今儿这一诰封,姑娘就是三品的诰命了,别说开平府,就是整个北平,也没几个呢!”

李小幺眯着眼睛看着那些金灿灿的衣饰金册,慢慢错着牙,心底的火气一阵阵往上涌,呆了片刻,李小幺突然举起手里的圣旨扔出去,抬手掀飞了淡月和海棠手里托着的衣饰,淡月和海棠吓的几乎要尖叫出声,那些金灿灿的衣服饰品金册玉印飞的到处都是,李小幺弯起拣起圣旨,又举起用力摔在地上,跳起来踩了几脚,还不过瘾,干脆提着裙子挨个又踩又跺着那些衣饰册印。

张嬷嬷吓得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的往后连退了两三步,靠在已经吓傻了的青橙身上才算停住步子,青橙伸出僵直的胳膊扶住几乎要晕过去的张嬷嬷,眼睛却只直直的盯着李小幺,卢嬷嬷嘴巴眼睛都睁得溜圆,扎着手,泥塑般呆站着,紫藤两只手紧紧捂着嘴,生生把那声尖叫捂了回去,淡月和海棠惊恐的看着暴怒的李小幺,两只手依旧托着,仿佛还在托着那些贵重的不能再贵重的东西。

李小幺踩着她的从三品淑人官服径直冲进正堂,又从后厅冲了出去,奔了十来步,突然停住,转身又往正厅奔回去,从紧跟其后的紫藤和淡月中间穿过,一头扑倒在榻上,有气无力的胡乱挥着手吩咐道:“都别说话!让我静静,让我歇歇,让我想想。”紫藤和淡月大气不敢出,小心的垂手侍立在榻前,全神贯注的留意着死了般伏在榻上的李小幺。

前面,张嬷嬷、卢嬷嬷和海棠、青橙颤抖着手一件件拣着地上的衣服饰物、金册玉印,张嬷嬷弯腰拣起玉印,细细查看了一遍,见居然棱角俱全,没有丝毫损伤,脚一软长舒了口气,忙将玉印紧紧握在手中,转头看着卢嬷嬷和海棠、青橙厉声交待道:“今天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以后别说提,就是想也不能想!谁若将今天这事漏出一星半点,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卢嬷嬷急忙点着头,转头看着海棠和青橙低声交待道:“张嬷嬷这都是为了你们好!这事……姑娘纵然有些不是,可咱们……却是死罪!说出去了,今天在的,除了姑娘,大家都是死路一条!千万记牢靠了,唉,若再往大了说,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听到没有?”

青橙和海棠紧紧抱着肮脏不堪的从三品衣服,恐慌的拼命点着头,张嬷嬷长长舒了口气,四人将地上散乱的衣饰拣干净,张嬷嬷和卢嬷嬷又一前一后细细过了一遍,确定没有漏掉什么了,才和青橙、海棠到了正堂廊下,四个人将衣饰物品细细过了一遍,张嬷嬷看着卢嬷嬷商量道:“这衣服踩成这样,穿是没法穿了,得赶紧再绣一套出来,可万一这几天就要用上……我看,晚上你亲自跑一趟绣锦坊,不拘多少银子,先买一套回来备着,还有这些首饰,都得拿去修,首饰我拿去修,千万小心,若有人问,只说皇上赐的那套太贵重,总得备套平常穿的,唉,好在玉印好好儿的,这衣服都能再做再买……出去说话千万小心,无论如何不能让姑娘吃了亏,你看看这步摇,断成这样,也没法修了,也得赶紧买一件回来,唉!姑娘这么好的人,就是这脾气……往后……这可怎么得了?!”张嬷嬷抱着衣服长吁短叹,卢嬷嬷和她对着长吁短叹不已,青橙和海棠对视一眼,一起看着两人你一声我一声的叹气。

李小幺直挺挺的趴在榻上,一点点压着心里的愤怒和烦乱,是自己大意了,他说过那句‘不过先听听你的意思’,当时若不是一时高兴过了,何至于听不出来这话里的不对!算了,人在屋檐下,生气、懊恼、抱怨、发脾气都没有用,好好想想眼前的困境,落雁看中了宅子,定金也付了,这一笔就是八千两,后头还要修房子,收拢那些歌舞伎们,还有丝绸铺子,无论如何得开出来,罗大他们织的丝绸不比太平府的差,这一处眼看着就能挣钱,得赶紧开出来,她的丝绸若想卖出大价线,那铺子的门脸就不能寒酸了,粗算算,少说也要两万银子才能挡过去这一关,两万银子,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对!找水岩借这笔银子去!

李小幺支着胳膊坐起来,淡月忙递了杯热茶上来,李小幺长长吐出口气,压着性子慢慢喝了茶吩咐道:“叫张狗子进来,要快!”淡月提着裙子急奔出去叫人,李小幺示意紫藤寻了几个靠垫垫在自己身后,没多大会儿,张狗子就跟着淡月急匆匆进来,不等他长揖起来,李小幺就吩咐道:“你赶紧去趟靖江侯府上,寻水二爷,就说我有点急事找他,看他方不方便,若靖江侯府没有,就去梁王府上看看。”张狗子答应一声,忙奔出去寻人了。李小幺靠在榻上出了一会儿神,站起来拖着脚步回到半亩园,换下身上的吉服,挑了身极素净的衣裙穿了,拿了本书,坐在廊下的摇椅上慢慢摇着似看非看。

张嬷嬷在廊下犹豫迟疑了半晌,到底没敢上前和李小幺说各家送贺礼的要如何赏赐、如何处置的事,只悄悄退下去,和卢嬷嬷嘀嘀咕咕商量了,寻紫藤要了荷包银子,顾自去张罗了。

没多大会儿,小丫头喜容过来禀报,张大爷说水二爷来了,正在正堂等姑娘,李小幺一下子跳了起来,将书扔到摇椅上,沿着抄手游廊,急步往外院正堂奔去,水岩肯这样的殷勤,这两万银子就容易了。

淡月和海棠一路紧跟着李小幺进了外院正堂,水岩正跷着腿,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端着杯茶慢慢喝着,张狗子垂手陪在旁边,带着笑说着些闲话,见李小幺过来,张狗子急忙迎上前见礼,水岩放下杯子,起身拱手笑道:“五爷如今可是有诰封的了,在下人先来恭贺,贺礼随后就到!真是该好好恭喜五爷!这样的荣耀,满天下也没几个!”李小幺深吸了口气,根本不搭理水岩的恭贺,只带着笑抬手让道:“水二爷请坐,这样的繁华荣耀,连过眼云烟都不如,有什么好恭喜的?往常看二爷倒不象这样的俗人哪!”

第二百三四章 借钱

水岩被李小幺的话呛得脸色微红,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又让五爷见笑了,五爷这么急着让人寻我,有什么急事?”李小幺迟疑了下,转头示意张狗子等人退下,只留了淡月和海棠垂手侍候在旁边,这才笑道:“在我是大事,在二爷这里,只怕算不得什么,我准备做几样生意,如今缺些本钱,想跟二爷借上两万银子,一年为期,十分的利,我知道二爷不在乎这利钱,可这规矩得做好。”李小幺也不转弯,干脆直接的说了借钱的事,水岩松了口气笑道:“是不算大事,五爷要做什么生意?还是织坊?”

“不全是,”李小幺迟疑了下,既找人借钱,自己这做生意的事,就该坦诚:“织坊那边这会儿用不了多少银子,就是买铺子要些银两,也不多,我是想开家勾栏,做成天下技艺最精最好的勾栏。”水岩手里的折扇僵在半空,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小幺,半晌才缓过口气,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李小幺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水岩,等他反应过来,水岩手里的折扇收起又打开,飞快的摇着,脸上尴尬的笑着含糊道:“五爷真是……真是……两万银子的事……这银子不多,只是……五爷且等等,我回去看看……看看帐上有没有现银,五爷知道,两万现银也不是小数目,五爷且等片刻,等一会儿,我去看了帐,看了帐再说……再说。”

李小幺失望的垂下眼帘,慢慢将杯子放到旁边几上,再抬起头,脸色如常的笑道:“那就请水二爷费心了,有多余的银子就罢了,若没有,水二爷也不必勉强,水二爷闻得小幺有急事肯匆匆赶来,小幺心里已经感激不尽,小幺先谢过二爷!”李小幺说着,站起来深曲膝致着谢,水岩急忙站起来,拱手长揖还着礼:“不敢当不敢当,这是五爷体谅,五爷放心,我这就去看,这就去看看,一会儿就给五爷回话。”李小幺微笑着曲了曲膝算是谢了,扬声叫了张狗子进来,自己将水岩送到正堂门口,看着他出了二门,才失落的长长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拖着脚步慢腾腾的往后院回去。

水岩这是去讨苏子诚的示下了,自己开勾栏,水岩没得了苏子诚的首肯,断不敢借一两银子给自己,不是钱的事,是这勾栏的事。李小幺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气,还到哪里筹银子呢?吕丰不在开平府,他就是在也没用,还有哪里能借银子?唉,要是象后世那样,有银行就好了,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两万银难倒李小幺。李小幺拖着脚步回到半亩园,院子里已经摆了半院子贺礼,李小幺顿住步子,弯腰抚着匹榴绽百子的织锦缎料子,这些贺礼,若是都能打包卖了,加上自己的首饰,许是能卖个两万银子,唉!可惜卖不得,自己哪怕卖一件这样的贺礼和苏子诚送的那些件件都刻着内造御用字样的首饰摆设,这事就得成了开平府最大的新闻,自己穷的要卖贺礼首饰,谁还敢跟自己做生意?哪个歌舞伎敢到自己开的勾栏里来?落雁就是说破嘴皮子,也请不来一个人!

李小幺烦躁的直起身子,在院子里各式各样的大红礼盒中间呆站了半晌,突然转身出了院子,径直往沈婆子居住的小院急步走去,淡月和海棠急忙又跟上,李小幺也不回头,只摆着手吩咐道:“我去寻沈阿婆说话,你们不用跟过去,去忙吧。”淡月和海棠顿住步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淡月低声说道:“嬷嬷交待过,咱们两个,眼睛一直得盯住姑娘,远着点吧。”

“嗯嗯!”海棠急忙点头赞同着,两人远远缀在李小幺后面,跟到小院门口,沈婆子正坐在东厢廊下的扶手椅上,指点着樱桃做针线,见李小幺进来,樱桃急忙放下针线站起来见礼,李小幺一边示意沈婆子不必起来,一边吩咐樱桃道:“给我搬张椅子来,我和阿婆说会儿话,你去忙你的就行。”樱桃忙进去搬了把扶手椅过来,淡月和海棠跟进来,帮着又抬了张高几出来,泡了茶,李小幺看着淡月和海棠低头忙碌,没有说话。

三人远远退到院门廊下做针线说话,沈婆子满脸笑容的看着李小幺说道:“听说你得了诰封,这是大喜的事,你怎么倒不高兴?”李小幺看着沈婆子苦笑道:“高兴什么?原本梁王爷和我说,为酬我的功,要赏我黄金万两,如今万两黄金竟老母鸡变鸭,成了什么淑人!我有什么高兴的?”李小幺一句话说出来,仿佛吐出了些心头闷气,生气的拍着椅子扶手接着说道:“赏银也好,诰封也好,自然是随他,可不该这么言而无信!落雁的宅子,狗子的铺子,还有织坊,到处都要银子,若早说是诰封,我就照诰封的打算,这算什么?!”沈婆子听的有些意外也有些怔神,呆了半晌才明白李小幺抱怨的意思,也跟着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拍了拍李小幺的手背,低声问道:“小幺啊,你跟阿婆实说,这婚姻大事,你到底是怎么个打算法?”

“阿婆怎么问起这个来?”李小幺皱着眉头反问道,沈婆子仔细看着她低声答道:“这些天我也听到了些闲话,那梁王爷对你极好?”

“张嬷嬷和卢嬷嬷说的?”李小幺敏感的问道,沈婆子笑着摇着头:“不是,你那两个嬷嬷,猴精猴精的,说起话来滴水不漏,只有她们打听我的,我可没本事从她们话里听出一星半点闲话出来,是这几个小丫头,到底年纪还小,阿婆仗着吃的盐多,还能套套话。”李小幺被沈婆子说的露出笑容,看着沈婆子,直截了当的答道:“不是真好,他想抬我进府,阿婆从前跟我说过,这样的,都不是真好!我不当妾,别说王爷,就是皇帝的妾我也不当。”沈婆子长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李小幺的鬓角叹息道:“你这孩子,阿婆不劝你,好好的孩子,谁愿意去当妾?可就怕……”

“没人敢娶我。”李小幺笑着接道,沈婆子忙点着头,李小幺轻轻‘哼’了一声:“我也没打算嫁人,也没人配得上我!”沈婆子怔怔的看着李小幺,突然笑起来:“阿婆倒是嫁了人了,还不如不嫁,这一辈子过的最苦最难的那几年,都是在婆家过的,自己个一个人过日子,倒都好好儿的了!那嫁的不好的,我看倒还真不如不嫁!”李小幺赞同的叹了口气摊手道:“阿婆看,我又不进梁王府,又不想嫁人,这个什么淑人,哪有黄金万两有用?我若是个男人,得了这从三品的衔,还能封妻荫子,泽被乡邻子弟,还淑人除了好看,还能有什么用?早知这样,还不如给大哥和水生哥他们换点什么呢!”

“算啦,人在屋檐下,这不是屋檐下,那是皇家,天家,我也不会说,算啦,有个诰封也是好事,往后你出去见客什么的,一般人见了都得给你见礼,请你坐上座,你脾气傲,这不正好?”李小幺被沈婆子劝得简直哭笑不得,只好叹着气倒了杯茶递给沈婆子,自己也倒了杯喝了,两人沉默了片刻,李小幺才接着说道:“唉,阿婆看,这满院虽说都是人,可我也只敢跟阿婆说说这样的话,这日子真是闷气,我就想赶紧多挣钱,买个自己的院子,用自己的人,好歹说话行事什么的,也能想怎样就怎样,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院子的人不妥当?”沈婆子一下子紧张起来,李小幺忙安慰着她:“也不算不妥当,我这院子里的人,从张嬷嬷起,不是梁王府送过来的,就是靖江侯府过来的,不是我自己买,自己挑的人。”沈婆子吁了口气:“吓我一跳,你自己买、自己挑的就能放心了?你知道你买的人、挑的人从哪儿出来的?这事你想多了,我看你院子里的这些婆子丫头,对你都心服口服,都是打心眼里愿意跟着你、侍候你的,这样的,怎么信不过?”沈婆子的话说的李小幺心里微微一动,今天上午接旨的事……那是要杀头的,李小幺出了半天神,看着沈婆子突然问道:“阿婆当年在林府当什么差?怎么被打发出来了?”

“这事,说起来话长。”沈婆子被李小幺问的怔了怔才长叹了口气,拍着椅子扶手感慨万千:“你就见过那样的肖夫人,你没见过年青时候的肖夫人,就你这样的,比她也不如,我头一趟进府,远远看到她,肖夫人白衣长裙,真跟神仙一样,谁见了没有不爱的,你看看,后头竟是……那样!”

第二百三五章 柳暗花明

李小幺耐心的听着沈婆子的话,沈婆子仿佛想起什么,带着丝神秘接着说道:“当年肖夫人突然病故后不过一两个月,林丞相就定下了杨家姑娘,下定那天出了件事,就是这事,府里才遣了不少人出来,我就是那回遣出来的,这会儿想想,还真跟薛华喊的一样,满府就没个明白人!你听我说,这事得从头说起,”李小幺忙端了杯茶递给准备长篇大论的沈婆子,沈婆子接过杯子喝了两口茶,接着说道:“薛华跟我差不多大,和我一起进的府,都是针线上人,我是穷出身,她不是,她父亲原是个五品官,后来犯了事,反正这中间周折很多,她生的极普通,好在做的一手好针线,只好靠着手好针线做针线人养活自己,平时爱看看书读个诗什么的,有一回让肖夫人看到了,两人就聊那书,聊了好长时候,肖夫人怜惜她,把她从针线房调出来去看书房,闲了还常常寻她说话儿,后来,林丞相定亲那天,正热闹着,薛华突然冲进正堂大闹,叫着林丞相为攀附权贵、欺心灭妻,说要拼死为肖夫人说句公道话。”

李小幺听的动容,忙追问道:“这薛华后来怎么样了?活下来没有?”

“没有!你想能活下来吗?她这么冲上去,就没打算活着回来,当场就用剪刀刺了喉,血溅的满堂都是,这事隔天,林丞相就把我们这批人全打发了,唉!这会儿才知道,薛华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这读过书的人,就是明白,你看看,肖夫人从娘家带了那么多陪嫁婆子丫头,末了,拼死替她说句公道话的,竟然就一个薛华,所以我跟你说,这丫头婆子可信不可信,可用不可用,不能看出身,得看跟你贴不贴心,是不是打心眼里敬你服你,我看你的丫头都好,那两个嬷嬷也好,比我明白多了。”沈婆子话锋突转,李小幺听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推着沈婆子嗔怪道:“原来阿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是要教训我呢!”

“哪是教训你,我是想起了薛华和肖夫人,伤心呢!”沈婆子被李小幺推的摇晃着笑起来,两人正说笑间,外面一个小丫头探头和淡月说了几句,淡月忙上前禀报道:“姑娘,紫藤姐姐让人禀报说,那个俞远山送了贺礼过来,这会儿又在外头请见了。”

“就说我没在家!”李小幺头也不回的摆手道,淡月曲膝退下,刚走了几步,又被李小幺叫了回去:“慢!你先等等。”李小幺一根指头顶着眉间,仔细想了想,抬头看着淡月吩咐道:“请他到正堂候着,我一会儿就到。”淡月答应一声出去传话了,李小幺长长叹了口气,看着沈婆子叹息道:“我本来只想挣些钱,过几年抽身退步,逍遥天下,可这会儿看,本来要独善其身,结果倒成了孤家寡人,连借个银子都没地方借去,原来这结党,都是没法子的事!”李小幺边说边叹着气站起来,沈婆子莫名其妙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的话,她听不大明白,这借银子跟结党怎么扯到一起去了?结党?什么叫结党?

“阿婆好好歇着,我去见个人,阿婆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跟张嬷嬷她们说,谁敢不恭敬,你偷偷跟我说,在这里可不能让阿婆受了半分委屈!”李小幺站起来交待道,沈婆子也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一边送李小幺往院外去,一边笑道:“放心吧,你对我好,这府里上上下下就没人敢委屈我,巴接还要不及呢!”

李小幺告辞沈婆子回来,先回半亩园换了身衣服,带着紫藤、淡月出来往正堂过去。

俞远山正襟危坐在正堂右手椅子上,见李小幺进来,急忙站起来拱手长揖见礼,李小幺往旁边让了半步笑道:“俞大人客气了,快请坐。”俞远山客气着,垂手站在旁边,看着李小幺在上首落了座,才小心的侧着身子坐下,拱手恭喜道:“恭喜五爷。”

“一个诰封罢了,倒是俞大人如今深得王爷依重,打理梁地财赋,我倒要恭喜俞大人才是。”李小幺笑盈盈的客气道,俞远山忙欠着身子笑道:“多亏五爷当初教导,若不是五爷教导我等体会百姓生活之不易,我等也不能得悟兼济天下之真义,都是五爷的教导。”

“俞大人言重了……”李小幺不紧不慢的和俞远山客气来客气去,聊了一刻多钟,李小幺才将话题转到自己想说的事上:“……说起这生意,我倒想起件事来,这几天我正想筹几两银子做几笔大生意,不知道俞大人有没有合适的人家介绍,不过,我这生意可不打算让人入股,这银子就是借,也就一年,年息十也行,十五也行,若是和俞大人相熟的人家,就高些给人家。”俞远山看着李小幺,目光里带着探究之意,李小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淡然的解释道:“你也知道,我们兄妹也不是只身到开平府的,来的时候带着不少兄弟,如今虽说都成了家,可这业还没立起来,兄弟们既跟了我,自然要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带着他们寻个长久的挣钱之道,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事,都是要银子的,我手头的银子一直不怎么够用,这才打起了要做生意的主意,可做生意就得有本钱不是。”李小幺和俞远山说着家常般,俞远山忙欠身笑道:“这是五爷重义之处,也是我等的福份,这银子若是多了倒不敢说,两万银子倒不算大数目,五爷不知道,虽说我和钱谦钱大人都是精穷,唐公孙唐大人家境也不过小康,可安在海安大人可是豪富,安家人口不多,供了三代,才出了安大人一个功名,安大人从龙后,家人就给他在开平府置了宅院,放了老管家在这里,若要用银子极方便,我这就去寻安大管家。”

“安大人不是还在梁地么?”李小幺奇怪的问道,俞远山带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答道:“他们几位虽都在梁地,可来前都托付过我,不管什么事,只管听五爷差遣。”李小幺轻轻‘噢’了一声,端起杯子,一边喝茶一边笑着点了点头:“那就烦劳俞大人了。”俞远山面容松缓中带着喜悦,站起来拱手道:“那在下先告退了,早则今天晚些,迟就明天一早,在下就回来复命。”李小幺跟着站起来,客气的送了两步,吩咐门口侍立的婆子将俞远山送出了大门。

水岩急匆匆到了梁王府门口,见苏子义的车驾正停在门口,急奔进去,果然苏子义正和苏子诚带着几位将军关门议事,水岩只好进到垂花门外的花厅里,耐着性子喝茶等着,直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垂花门才从里面打开,不大会儿,苏子诚陪着苏子义出了垂花门,水岩急忙迎出去见着礼,苏子义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看着水岩笑道:“寻二爷有事?这趟差使可要用心,别丢了你家老爷的脸面。”

“谢大爷教导,大爷放心!”水岩躬着身子,恭敬的答应道,苏子义用折扇轻轻拍了拍水岩的肩膀,转头和苏子诚说着话往外走去,水岩忙恭谨的跟在后面,送苏子义上了车,才跟在苏子诚后面转回来,进了垂花门,水岩转头看了看,往前凑了半步,低声说道:“二爷,刚五爷说有急事,我就过去了一趟。”苏子诚脚步一下子停住,转头盯着水岩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不早点说?”

“爷别急,没什么急事,不是大事,就是银子的事。”水岩急忙解释道,苏子诚一听银子,有些不自在的转了转头,仿佛松了口气般问道:“银子怎么啦?她还缺银子用?”

“可不就是缺银子用,这急事就是要跟我借两万银子……”

“不过两万银子,这事还要跟我说?”苏子诚微微皱着眉头打断了水岩的话,水岩苦恼的咽了口口水解释道:“若就两万银子的事,哪还用跟爷说,我立时就让帐房提银票子给她了,可她说……她说她要做生意。”

“嗯,做生意的事我听她说过。”苏子诚背着手淡然的说道,水岩狐疑的看着苏子诚低声问道:“那她要开勾栏的事,爷也知道了?”

“什么?开什么?”苏子诚一下子叫起来,水岩忙往后退了半步,看着满脸不敢置信的苏子诚,肯定的点了点头:“爷没听错,五爷,她要开间勾栏,还说要做成天下技艺最精,最好的勾栏,我只好来请爷的示下。”几句话说的苏子诚胸口急促的起伏着,脸上涨的通红,一个姑娘家,开勾栏!她到底想干什么?

“不准借她银子!一两也不借!”苏子诚咬牙切齿的点着水岩吩咐道,水岩忙一脸苦笑的点着头,来前他就猜到了这个话。

第二百三六章 收拢人心

“来人!”苏子诚猛的吼道,东平和南宁两步跃到面前,躬身等着听吩咐,苏子诚点着两人:“给我看着……”苏子诚硬生生咽回了后面的话,‘你许过我自由自在!’他答应过她,苏子诚手指僵直的点在半空,一时落不下去,水岩瞄着他,心思转的飞快,鼓足勇气低声嘀咕道:“爷不是许过她自由自在?”苏子诚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台阶,点着水岩吼道:“看样子没你不知道的?爷还要你提醒?你知道爷要说什么?爷想什么?啊?”水岩缩了缩脖子,垂着头一声不敢答,苏子诚喘了几口粗气,困兽转着圈,水岩咽了口口水宽解道:“爷别急,她没银子,还不就是说说……”

“没银子?你以为她是你这样没脑子的?银子能难得住她?说不定……”说不定她就是借他给自己传个话,她还知道要跟自己说一声,她也知道开勾栏这事不敢亲自和自己开口?她到底想干什么?一个姑娘家开勾栏!天下奇闻!她还想不想进府啦?自己苦心为她筹划,她居然……难道她真打算一个人?不会!怎么可能?她一个姑娘家……‘我是个异数’苏子诚胸口仿佛塞进了无数冰石般堵得痛的透不过气来,她确实是个异数……

“你出去!”苏子诚脸色由红而青白,挥着手,看也不看水岩吩咐道,水岩忙长揖退了两步,看着苏子诚背着手、微微仰着头也不知道看向哪里,呆了好大一会儿,才突然大步进了正屋。水岩垂头丧气的垂手站在游廊里,长吁短叹了十七八声,才苦恼的出了垂花门,还得去给那位回话,那位倒客气,就是……这脑子里打的都是什么主意哪?这大发脾气的,他还能估个七七八八,那客客气气的,却连边也摸不着,回头真进了府,爷这后院,还有前院……不对!她竟要开勾栏?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开勾栏的事一传出去,她这名声就算彻底坏了,还怎么进府?别说皇家,就是自己这样的人家,也断不能容媳妇家人做这样的营生,佛祖啊!这丫头到底到干什么?水岩抬手拍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满头满脑都是浆糊。

傍晚,水岩蹭进柳树胡同,和李小幺见了礼,目视着屋里的丫头婆子含糊道:“五爷,有几句话想给你说说。”李小幺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侍立在旁边的淡月和青橙笑道:“二爷有什么话只管说好了,这两个都是我心腹极信得过的丫头。”水岩微微怔了怔神,想了想笑道:“五爷是个明白人,这银子的事,不在银子?????”

“这我知道,二爷不必放在心上,银子的事都是小事。”李小幺声音平静温婉的笑道,水岩舒了口气,又扫了淡月和青橙一眼,稍稍犹豫了下低声说道:“五爷别怪我多话,这勾栏,还是算了,不是银子的事,别说五爷是姑娘家,就是男子,一般的良家子弟也不好做这样的营生,五爷还是想远些,五爷如今有了诰封,往后的荣华富贵,不过一步之遥,这名声可比银子要紧,五爷要是缺银子用,不过一句话,就是往后的嫁妆,哪怕十里红妆,不过二爷一句话,五爷可别做糊涂事。”

李小幺仔细听了水岩的话,站起来郑重的冲着水岩深曲膝,水岩急忙起来长揖还着礼,李小幺行了礼径自坐回去,直视着水岩坦白的说道:“水二爷这番话,句句都是为了我好,小幺是个知道好歹的,所以才谢过二爷,只是。”李小幺顿住话,长长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我知道水二爷的意思,可那不是我的想法,王爷是极有眼力、雄才大略之人,也是这样,如今小幺才有了这和男人一样施展的机会,小幺打心眼感激王爷和北平国,也要竭心尽力报答王爷的知遇之恩,这勾栏之处,藏污纳垢,可也是消息流通最快之处,是销金窝也是最挣钱的营生,这两样,与北平都是极有好处的事,小幺既和男人一般出来报效朝廷,就没打算着再嫁人,这名声,”李小幺轻轻笑出了声:“我一个山匪,就是不开勾栏,这名声也就那样了。”

水岩先是动容,又被李小幺说的哭笑不得,呆了半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二爷要是知道她不打算嫁人这话……算了,这话他就当没听到,他可不打算再去触这个霉头了,往后这两个人的事,他还是一概糊涂着的好,明白不得!水岩跟着叹了口气,看着李小幺,也不知道是劝还是伤感的说道:“五爷这份心……五爷还是多替自己打算打算,这个……五爷是个明白人,这次这事,是我对不住五爷,唉!我也不多说了,五爷的丝绸铺子开起来,我就让管家过去采买,往后我们府上丝绸用度,就烦劳五爷了,别的几家,我也去说说,还有军里的官服,能做的,五爷只管放心。”李小幺眼里闪过丝亮光,忙笑盈盈的谢道:“那就多谢水二爷了!水二爷有这个心,小幺就感激不尽了,旁的,倒在其次。”水岩见天色渐晚,又说了两句,就起身告辞回去了。

李小幺送走了水岩,悠悠哉哉往半亩园晃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停住步子,转头看着满眼担忧看着自己的淡月和青橙吩咐道:“去叫张狗子来,要快,我有急事。”青橙提着裙子转身跑了出去,淡月犹豫了下,上前半步,轻轻拉了拉李小幺,低声问道:“姑娘真要开勾栏?落雁姑娘就忙这个呢?姑娘,您真不嫁人了?”

“嗯,都是,都是真的,姑娘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李小幺悠闲的甩着手,笑盈盈的答道,淡月一时倒闷住了,李小幺转过身,一边倒退着往回走,一边笑道:“开勾栏怎么不好?又有用又挣钱快,还不用我操心,落雁是个能干的,你看吧,她肯定能把咱们的勾栏做成天下最好的勾栏,到时候咱们也能常常看个舞听个曲儿什么的,还有杂剧,现在这杂剧不好,就是个折子戏,不成个故事,回头咱们改改,好歹也能听听戏,聊胜于无,又挣钱,咱们又能自己乐哈,有什么不好?”

淡月听的不停的眨着眼睛,呆了半晌,突然长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嫁人了,跟着姑娘乐哈吧。”

“你不一样,反正这也随你,你看中了,想嫁了,我就先把那人锁来,让他写下不纳妾、不收通房、不赌不嫖、万事由你当家的文书,然后备上十里红妆打发你出嫁,你放心,他若敢辜负你,我打的他满地找牙!”

淡月听的先是目瞪口呆,呆了片刻,倒抹起眼泪来:“看姑娘说的,这不象嫁人,倒象打劫的。”

“打劫就打劫,凭什么女人就要万事委屈?别人我管不了,也懒得管,反正你们几个跟了我,我没本事也就算了,只要管得了,就不让你们受委屈!”李小幺悠然甩着手里的帕子说道,淡月歪头看着李小幺,突然说道:“姑娘,前儿我回家,如月姑娘特意过来看我,净打听您了。”李小幺手里的帕子也顿也没顿一下,只懒洋洋的说道:“她打听错了,正经应该往郭府打听去,不过这也不用打听,郭三娘子么,满开平府谁不知道,她聪明点,也别打听谁,一门心思侍候好她家爷才是正事。”

淡月暗暗松了口气,接着自己的话头往下说道:“我们几个都是她挑过来的,只怕她不光跟我打听,紫藤……比我明白事儿,对姑娘也好,可那些小丫头,要不我和张嬷嬷说说这事?”李小幺将手里的帕子甩向一朵盛开的兰花,然后提起帕子闻了闻,没有答淡月的话,淡月瞄着李小幺,也不再多提,两个人点着路两边盛开的花儿,说着闲话,刚到半亩园门口,张狗子就跟着青橙气喘吁吁的奔进来,李小幺站在门口先吩咐淡月道:“去找紫藤要五十两银子过来。”吩咐完淡月,才看着张狗子吩咐道:“有点晚了,你敲开家金银铺子,让他们赶紧给我打样东西,哪,就这个样,”李小幺蹲在地上拣了根树枝画着形状,张狗子看得直咧嘴,五爷画别的不象,画这个,还真是画得好!李小幺扔了树枝站起来,拍了拍手笑道:“打空心的,最好大一点,就这么大吧,”李小幺用比划着:“能打几个就打几个,越象越好,明天一早我出门前一定要的。”张狗子无语的看着李小幺,半晌才问出话来:“五爷打这么恶心的东西……”

“我有大用!你别多问,哪,拿着银票子,快去,记着,可别打出个四不象来!”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挥手吩咐道,张狗子从淡月手里接过银票子,拧着眉头奔了出去,唉!五爷的差使一向让人想不通。

第二百三七章 名列前茅

第二天一早,李小幺换了长衫,在铜镜前转着看了看,吩咐取了把折扇出来,自己拿在手里装模作样摇了摇,海棠笑不可支:“姑娘别摇了,再怎么摇看着都是姑娘家!”李小幺白了她一眼,‘啪’的收了折扇,点着海棠几个转头吩咐紫藤道:“给她们几个一人备两身小厮衣服,要干净好看,往后好跟着我出门!”紫藤眉头挑得老高,青橙兴奋的拍着手叫道:“这主意好!姑娘就是姑娘!”

淡月将张狗子送进来的那几个怪模怪样的金锞子装在只玲珑的黄花梨匣子里,托到李小幺面前,李小幺用折扇敲了敲匣子,伸手接过来托在手里,弯着眼睛笑眯眯的出了门。

李小幺刚在梁王府二门里下了车,东平和南宁几个就忙迎上来,排成一队长揖到底说着吉利话儿:“恭喜五爷!贺喜五爷!……”

“好了好了!当不得当不得!同喜同贺!”李小幺忙一边笑一边胡乱还着礼,南宁看着李小幺嘻笑道:“五爷可不能糊弄小的们,这回一定得放赏,这样的大喜事,五爷可不能小气了!”李小幺看着站成一排伸手讨赏的东平等人,往后退了半步,郑重的长揖谢道:“这都是大家伙儿厚爱,只是一个‘赏’字小幺可当不起,都是伙伴,谁赏谁的?要不咱们一块乐一乐,晚上我请大家到丰乐楼喜庆喜庆如何?”东平和南宁几个对视了一眼,忙点头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南宁上前半步,伸手要接李小幺手里捧着的匣子,李小幺忙往后缩了缩,神秘的笑道:“这是我给爷准备的礼物,得亲自托过去才恭敬,嘿嘿,你就别沾手了,免得……”李小幺瞄着手里的匣子,一脸的坏笑,南宁看看李小幺,又转头看看西安,忙往后退去,看姑娘这笑,这匣子里准不是什么好东西。

东平和北庆当值,东平引着李小幺进了院子,过了垂花门,李小幺止住东平,一手托着匣子,一手抖开折扇摇着,一路往正屋进去,正屋门口的小厮见李小幺过来,也不禀报,只径直打起了帘子,李小幺微微怔了下,脚步并不迟疑,依旧一手托着匣子,一手摇着折扇进了屋。

苏子诚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着李小幺,李小幺在离几案四五步处停住,‘啪’的收了折扇,一手握着扇子,一手托着匣子长揖见礼,苏子诚抬了抬手,看看李小幺手里的折扇,又看看她另一只手里托着的匣子,李小幺举着匣子放到案上,满脸笑容的说道:“这是我特意给王爷带的礼物,王爷不知道,我看到这东西,头一个就想到了王爷,真是太合适了!王爷看看?”苏子诚狐疑的看着李小幺,又看了看匣子,伸手按住匣子刚要打开,却又停住,抬手指着李小幺手里的折扇淡淡的说道:“这扇子粗糙了,跟你这衣服也不配,东平!”苏子诚扬声叫了东平进来吩咐道:“去把我屋里百宝格上那匣子古扇拿来给五爷配衣服。”东平干脆的答应了,几步退出去取扇子了,李小幺抖开折扇,一边有些闷气的扇着,一边努着嘴示意苏子诚:“王爷不看看?”

“嗯。”苏子诚看着李小幺,慢慢打开了匣子,匣子并排放着四个金灿灿盘成粪便形状的不知道算是什么东西,苏子诚急忙移开目光,拼命压下心里涌起的恶心,看着李小幺半晌才说出话来:“昨晚上让人现赶着打出来的?”李小幺紧盯着苏子诚,笑容灿烂却不答话,苏子诚推开匣子,站起来走到李小幺旁边,低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深吸深吐了口气说道:“你想做生意,要多少银子?我给你,想做什么生意?盐茶马都随你,在北平,你想做什么不容易?”李小幺往后退了半步,仰头看着苏子诚,认真而郑重的说道:“我要自由自在,你许给我的自由自在,银子我自己会挣,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努力,我做你的幕僚臣子,我尽臣子的本份,你尽为君者的本份,所谓君君、臣臣,你不能把幕僚臣子又当成后院姬妾看待,你梁王府的幕僚,都能得你这句话么?”

苏子诚恼怒中又有些狼狈,紧盯着李小幺一时说不出话来,李小幺又退了半步,迎着苏子诚的目光笑容灿烂的接着说道:“我是个笨人,只能做好幕僚这一件事,王爷是不是也该只看我这幕僚做的好不好?王爷的差使我做好了,回到家里,我是寄情山水还是游戏花丛,是读书吟诗还是走鸡斗狗,只要谨守法度,王爷是不是也该由我过自己的日子?”苏子诚直直的看着李小幺,心里如油煎般翻腾不停,一时说不出话来。

“爷,扇子取来了。”东平小心翼翼的在帘外禀报道,李小幺看着直着眼盯着自己的苏子诚,指了指门口笑道:“你的扇子来了,叫他进来?”见苏子诚还是直直的看着自己,李小幺不自在的挪了挪,又挪了挪,干脆替苏子诚扬声答道:“拿进来吧。”东平托着匣子进来,苏子诚这才恍过神来,往后退了几步跌坐到椅子上,东平将匣子放到案上,扫了眼苏子诚,不等吩咐就赶紧小心的退了出去,李小幺打开匣子,取了几把折扇抖开看了,打着呵呵说道:“这哪叫扇子,分明就是古董,这样的扇子拿在手里,连扇也不敢扇了,算了,还是我这扇子好,五个大钱一个,扇坏了也不心疼,王爷这扇子一般人用不了。”李小幺说着,将折扇依旧放回去,合上匣子,拱手着告辞道:“多谢王爷,扇子不敢当,在下那里必定积了不少事务,在下告退!”

不等苏子诚答话,李小幺脚步轻快的倒退几步出了屋,几步转进东厢自己屋里,放下帘子,长长的舒了口气,两个丫头忙沏了茶,送了点心上来,李小幺舒展了下胳膊,跳到榻上,对付榻几上堆成堆的公文和折子去了。

晚上接了魏水生出龙门,回到柳树胡同,张嬷嬷早就备好了酒菜,张大姐和孙大娘子也早早伸长脖子等在二门里了,李小幺又让人叫了张狗子等几个人过来,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

隔一天,武举策论就出了榜,魏水生名列第十,李小幺大喜过望,靖江侯兴奋得意非常,特意让水岩过来请魏水生过府,水岩和魏水生陪着他,靖江侯左一杯右一杯,喝的大醉,靖江侯自小自负有才,一心想在科举上扬个名,可惜没等下场就封了爵,之后虽说都捧他大才,可到底没谁敢把自家要下场科举的儿郎交给他教导指点,科举上头,还是请个有经验会作文的老夫子更稳妥可靠些,这魏水生说起来算是靖江侯教导的头一个下场科举的弟子,头一个弟子头一次下场,就名列前十,虽说是武举,可到底只教导了两三个月,自己怎么说也算是名师!这简直跟自己名列第十没什么分别!

李小幺将送进梁王府的那些过了策论考的众武举们偷偷一一过了一遍,心里微定,下一场武试就简单的多了,不过骑射、步射、刀马三项,骑射和步射和九中三、九中五都极容易,必定多数都是全中的,水生的骑射和步射就是在虎威营也是数得着的,说不定全中之余还能玩出点花样来,至于刀马,以水生的功夫,得个中等那是稳稳妥妥的,加上这个策论前十,一个二甲是稳的了,李小幺盘算了又盘算,心里大定,这一头不用忧心了,那看棚的事还没个着落,自己那天那话都说到那份上了,再去寻苏子诚开口借看棚,这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的,说了岂不是自打嘴巴?算了,还是想别的法子吧,实在不行,就在自己那个遥远的看棚里,就当寻地方喝茶说话了。

没等李小幺拿定主意,水岩往东厢寻了李小幺笑道:“爷交待了差使,武试那天,咱们也得好好看着,看看那些武举人里有没有合用的人,这分两头,他们取武进士归他们取,咱们归咱们看,正好,我这边押运粮草辎重也要些有功夫、细心耐劳的人,五爷这边,若有机巧灵变的,寻几个补到谍报里去,这是二爷的交待,二爷说了,咱们就在梁王府的看棚里挑人,二爷那天要和大爷一处看武试,不跟咱们一处。”李小幺心里微微一动,想了想笑道:“唉呀,真是……我还约了水莲和水桐大/奶奶一起看武试呢,这真是……”

“叫她们跟咱们一处看就是,梁王府的看棚宽敞,再多几个也不嫌挤,再说,正好是我们府上的姐妹。”水岩笑着截过话说道,

“那也好!”李小幺干脆的一口答应道:“我让人跟水莲和水桐大/奶奶说一声,就这么定了。”

第二百三八章 武试

范宅范大娘子屋里,月亭正缠着范大娘子说第二天去看武试的事:“……魏二哥要下场考试,姐姐怎么能不去看着呢?李大哥不在家,姐姐再不去,李家岂不是没人了?”

“有小幺呢。”范大娘子有些闷闷不乐的低声说道,这些天,隔壁的热闹天天传过来,李小幺得了诰封,直到现在也没有遣个人过来说一声,魏二爷出场那天,那边府里叫了那么多人宴饮,也没打发人过来她这里说一声,虽说她在孝中,可从前她也在孝中,那时候可不是这样,那边和这边,仿佛越来越远,越来越没关系了,她这样,也没人出来说个话,唉,谁出来说呢?父亲和大爷都远在军中,这开平府的,都是她的人,连张大姐……她们是一窝的山匪,范大娘子郁闷而伤感,头垂得更低着,只顾埋头做针线,月亭上前夺过她手里的针线嗔怪道:“姐姐!我和你说话呢!你是长嫂,长嫂如母,这李家,就得你当家作主撑着呢!”

“好了!我拿什么撑着?再说,我还没嫁过去呢,你少乱说!”范大娘子从月亭手里夺回针线,烦恼的说道,贾婆子看看闷闷不乐的范大娘子,又瞄着一脸怒气的月亭,忙上前劝道:“月亭姑娘说的有道理,大娘子这话更有道理!虽说没嫁过去,一来订者定也,二为,那府上不也没个当家主事的人吗,虽说那边有个五姑娘,可五姑娘到底年纪小,大娘子也不好因为守着孝,就诸事不管,回头李大爷回来,这也说不过去,魏二爷明天武试,这可是天大的事,大娘子可真是不好不露面。”月亭赞同的连连点头:“就是,你看看,连贾嬷嬷也这么说,这回不是我瞎出主意吧?我早就说过,你要是听我的……”

“月亭姑娘,大娘子到底是长姐,见多识广,你看看咱们大娘子为人做事,可能挑出半点不是来不能?月亭姑娘有这样的好姐姐真是福气哟,有这样的长姐在姑娘在前头引路,是姑娘的大福气!”贾婆子打断月亭的话,话里有话的敲打着月亭,月亭脸上泛起层红晕,恼怒的看着贾婆子正要发作,贾婆子转头看着范大娘子劝道:“大娘子现在是范家的当家娘子,明年嫁到李家,就是李家的当家主妇,大娘子凡事得有自己的主意才是,对家里的妹妹弟弟,要疼爱照顾,有不是处,也要出声说一说才是,没个姐姐处处听妹妹教导的理儿不是。”月亭脸色紫涨,抬手点着贾婆子张口骂道:“死虔婆!你这是要挑拨我们姐妹之情……”

“好了,贾嬷嬷也是为了你好。”范大娘子烦躁的扔下手里的针线,看着月亭截断了她的话,贾婆子看也不看月亭,只看着范大娘子笑着劝道:“大娘子,明天这武试,大娘子若不去,于情于礼上都说不过去,当家之人须大度,可不能赌气,明天去必是要去的,我陪大娘子去吧,把我那两个侄子也带上,万一有什么事,也有个跑腿的使唤人,大娘子看呢?”范大娘子蹙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看着贾婆子低声说道:“嬷嬷是个知礼懂事的,嬷嬷若早些来就好了。”

“这会儿也不晚!正是时候呢。”贾婆子眉宇间轻松下来,话里带着笑答道,月亭傻怔怔的呆站在一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从那院里得了诰封,范大娘子对自己就骤然大变,不就是个从三品的诰封!不就是攀上了位王爷!不就是……连这帮奴才也变了脸,一帮攀高踩低的狗东西!就敢这么狗眼看人低,自己往后……自己不如谁来?月亭愤闷难当,直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贾婆子扫了她一眼,迟疑了下,陪着满脸笑容,亲热的推了推月亭笑道:“月亭姑娘细想想,嬷嬷这么说,可都是为了你好,大娘子是你姐姐,又是读书识礼的,你哪能天天嘴上挂着‘你要是听我的’这样的话?这要是让外人听到,知道的还好,还能说一句你们姐妹情深不拘礼,那不知道,还不得说姑娘不知礼,以小欺大,这在大家可是大忌讳!往往有因为这个不肯说亲的,姑娘可别因小失了大。”

贾婆子一番话说的月亭心气仿佛平下来不少,贾婆子瞄着她,亲热的拉着她坐下,一幅满脸爱怜的样子接着劝道:“姑娘是个直脾气,可这脾气有时候也得收一收,那院的五姑娘,如今可是贵人,姑娘要想结识贵家,往后攀门好亲,还少不得五姑娘提携,姑娘若有等大娘子嫁进李家,李大爷再加官进爵能帮姑娘攀到好亲,少说也得两三年吧,那姑娘得多大了?姑娘要耍性子,也得等攀了好亲再说不是?姑娘可别犯傻。”月亭听的满脸不服气,却又反驳不了半句,鼓着嘴气了半晌,仿佛想通了什么事,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贾婆子也没大有心思多和她说话,只围着范大娘子,细细商量着明天去看魏水生武试的种种细节,要穿什么衣服,准备什么吃食点心,会不会备赏钱……把能想到的都细细商量妥当了,才出来转进李府,将范大娘子和月亭等人第二天也要到看棚给魏水生助阵助威的事跟张嬷嬷说了,回去又回了话,出了柳树胡同,急忙往林先生处回话了。

第二天一早,月亭细细打扮了,穿了那条新做的细绫十二幅裙子,在铜镜在连转了几圈,四下看满意了,才仔仔细细挑了只绣工精细的帕子拿了,随着范大娘子出门上了车,往武试场子赶去,一路上,月亭挑着车帘子,兴奋的往后看着热闹,这大半年她哪也没去过,能出来逛逛真让人兴奋。

李家的看棚果然离场极远,贾婆子失望的站在远离武场的看棚下呆了半晌,慢慢往后挪了几步,和跟过来的两个长随打扮的‘侄子’低声说道:“小心些,我上去看看,再想想法子。”两个恭敬的垂头答应一声,贾婆子提着裙子上了看棚,正碰到玉砚端着托盘奉茶,贾婆子忙从玉砚手里接过托盘笑道:“我来吧,玉砚姑娘只管随身侍候着大娘子就是。”玉砚嘴角往下扯了扯,将茶盘塞到贾婆子手里,她要献殷勤就让她好好献去,这样奉承拍马到无耻的人,她能远多少就远多少!

贾婆子托着茶盘,半躬着身子,殷勤的依次给范大娘子、张大姐、孙大娘子和月亭、明婉等人献了茶,连明婉的弟弟明经也是恭恭敬敬的半躬了身子递上茶去,倒把明经恭敬的有些不自在。月亭坐的离明婉远远的,一脸的气不顺,可碍着张大姐和孙大娘子,也只好一脸气不顺着,倒不敢做别的。李小幺在家,说什么她也不敢惹了她去。

贾婆子献了一遍茶,垂手侍立在旁边,转头看了看,拣着话缝,陪着满脸笑容说道:“五姑娘也快来了吧?眼看着要开始了。”

“小五怎么能在这棚里?”张大姐瞥着贾婆子,微微抬着下巴努力要带出些与有荣焉的得意来:“小五那是有公务的,怎么能在咱们家看棚里?她跟水二爷在梁王府看棚呢!”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手搭着眼上,往远处看着,孙大娘子站到张大姐边上,指着远处正中考官那座扎得鲜艳无比的大棚说道:“看到了吧,左边第一个棚子,就在那儿呢,说起来魏二爷这一场武试,有小五看着就足够了,咱们都是来助个人场!”

“唉哟!那可是最上首的座子了,真是哟……啧啧啧……羡慕死个人了!”贾婆子赞不绝口,范大娘子也跟着站起来,带着笑和张大姐、孙大娘子站到一处,客气温婉的攀着话,指点着远处场子里说起了闲话,明婉气定神闲的端着杯茶站起来,示意着明经,两人站在离三个人两三步处,低声说笑着也看起热闹来,月亭一个人端坐着闷气不已。

梁王府看棚里,李小幺和水莲、水桐坐在看棚靠前处,喝着茶,说笑着等着武举们进场比试,水岩站在看棚栏杆前,探头往外看了看,转头看着三人笑道:“我看把这绡纱帘子撤了好,咱们北平没那么多讲究,你看,对面郭家就没下帘子。”李小幺看着水莲,水莲歪头看着水岩笑道:“二哥觉得该撤,那就撤了。”水岩忙笑着示意侍立在台子两边的婆子,将薄薄的绡纱帘往两边拉开来。

水桐远望着对面的看棚笑道:“郭家三娘子也来了。”水莲忙伸长脖子看了看,转头瞄了眼李小幺讥笑道:“大约一会儿又要赋诗了,最厌烦这个了,不管做什么,连赴个宴请,也必要赋诗填词的,好没意思!”

第二百三九章 暗潮

水岩听了水莲的话,瞄了李小幺一眼笑道:“空心之穗头朝天,那真正诗词精绝的,你天天跟她在一处也不一定知道。”李小幺顺着水桐和水莲的话扫了眼对面郭家看台,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只顾看着正面的考官看台,看台上,考官们相互谦让着正在往台上走,被让着走在最前的,是宁意侯郭敏达,紧跟其后的,是礼部尚书、兵部尚书和两位封了爵的护国大将军,李小幺微微皱了皱眉头,怎么让郭敏达做了这场的主考了?他一个文人,又不懂功夫,台子另一侧,苏子义和吕华说笑着一起上来,苏子诚牵着苏子信跟在后面,郭敏达忙带着众人上前见礼,躬身垂手看着苏氏兄弟和吕华等人在台子左手侧面落了座,才带着众考依次坐到了正中几把椅子上。

李小幺轻轻舒了口气,有这两兄弟压着,其实谁做主考官都无所谓了,这一阵子她一来避嫌武举,二来也不好多找苏子诚打听份外之事,就是水岩这里,也不好多问,这谁做武举考官,还真是到现在才知道。

台下响起几声响亮的净鞭声,一阵号角后,武试正式开始了,头一场的骑射和步射都是中规中矩,都是考过两场过来的,这骑射上头自然都是过关的,到第二场刀马互打,场上就热闹无比起来,北平之人尚武,各个看棚上下和供平民观看武试的围栏外挤满了好事者,个个兴奋不已,为各自看的入眼的武举们鼓掌喝采,或是喝倒采,鼓掌声和嘘声、叫好声和叫骂声此起彼伏,一时热闹非凡。

李小幺兴致十足的看着场中的争斗,那些武举们组队、摆阵,再到单打独斗,也确实热闹得很,魏水生是一群人中的佼佼者,李小幺悄悄瞄着看的眼睛亮亮的闪着光、脸色泛红、已经忘乎所以的水莲,抖开折扇,悠悠闲闲、笃笃定定的看起热闹的打斗来,这一场武试,场内场外都很让人满意。

经过之前数次考试,这一场武试的人数并不是太多,两个多时辰后,武试尘埃落定,魏水生骑射、步射、刀马阵法件件出色,眼看着必定名列在前了,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和水岩商量着挑定了人,转过来,和水桐、水莲喝着茶、吃着点心,说笑着议论起刚才武试来。

远远的李府看棚上,众人远远看着热闹,实在看不大清楚哪个和哪个,贾婆子提裙子,满脸喜悦的奔上楼禀报道:“各位奶奶、姑娘,咱们家二爷差不多能得了头几名呢,真是威风!”众人一片欢喜声,月亭挤在范大娘子身边,挽着她往前面眺望着遗憾道:“唉呀,要是能近前些看看该多好!”

“可不是!这时候,大娘子要是能给二爷道个喜,二爷得多欢喜多感动!咱们五姑娘就在前头梁王爷看棚上,我远远看到了一眼,听说水家七娘子,还有位奶奶也在,大娘子不是和水家七娘子也相熟的,不如过去打个招呼,这也是咱们知礼处不是。”贾婆子眼底带着浓烈的渴望,极力怂恿着范大娘子,张大姐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不是添乱吗!水家跟小五熟,跟咱们有什么熟的?这话也好意思说?!”范大娘子脸上一下红涨起来,月亭脸色青红不定,死挽着范大娘子,看着张大姐恨恨的嘀咕道:“她跟你是不熟,你怎么知道跟姐姐就不熟的?!哼!你当是你啊!五姑娘可就一个哥哥,这谁不知道的?那些沾着沾不着的死皮赖脸硬往上贴的,人家当然跟你不熟!”

“你!”张大姐气的脸通红,指着月亭几乎要抡巴掌,范大娘子忙往前挡了挡劝道:“月亭这嘴是直了点,回去我说她,你比她大,多担待吧。”孙大娘子急忙上前拉住张大姐,一边把她往后拖一边低声劝道:“大姐平一平气,你也是多管闲事,有五爷在,轮得着哪个张狂?平常连府门都不让进的呢,你就多担待吧,跟她有什么计较的?咱们跟五爷这么些年了,出生入死的,什么人什么事心里不明白的?再说了,五爷几个兄长,那得五爷说了算!”

“孙大/奶奶这话说的多明白,大姐别降了身份,这会儿武试结了,咱们还得赶紧回去呢,今天晚上必定又要热闹一番了,五爷事多,这事又得大姐去张罗,明儿放了榜,那事儿多得说也说不清了,大姐忙还忙不完呢,可没时候跟小人计较,走吧,咱们赶紧回去,前天五爷抱怨好长时候没吃到大姐烧的那品鸭子了,大姐不是说今天魏二爷若考的好了,就烧给五爷和二爷吃的么?我侍候大姐烧这品鸭子,跟大姐偷份手艺。”明婉上前挽着张大姐另一只手,一边夹枪带棍的劝着,一边拉着她往看棚下去,明经机灵的上前两步,仿佛引路般先下了看棚,孙大娘子嘴角往下撇着,用眼角扫了范大娘子和月亭一眼,接着明婉的话,连说带笑的说着今晚上要烧什么菜,明天要备哪些东西,几个人一路下了看棚。

贾婆子看着几人下了看棚,想想智静先生说的命数,感慨的有些发怔,呆了呆才反应过来,忙陪着满脸笑容上前劝着脸色青灰的范大娘子:“大娘子别跟她们计较,一帮乡下人,乡下人就这点不好,眼皮子浅见识短,还是月亭姑娘明白,说到底,就这血脉之亲断不了,俗话说打断骨头连着筋,大娘子如今还在孝中,只宜静守,那吃吃喝喝的热闹去处怎么去得?五姑娘这才真正是为了大娘子好呢,大娘子想想,往后这可都是连着家声的事,说起来,这五姑娘真让人佩服,事事想的周全,细细一思量,五姑娘对大娘子才是掏心掏肺的真好!”月亭狠狠的瞪了贾婆子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贾婆子也不理她,用帕子轻柔的给范大娘子掸着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放低了声音接着劝道:“月亭姑娘说的极是,说起来,大娘子才是五姑娘嫡亲的嫂子,五姑娘对大娘子不同一般,大娘子行事自然也不能跟她们比。”贾婆子仔细瞄着范大娘子的脸色,见她面色缓和了许多,才顺着话意接着说道:“说句打嘴不该说的话,那些人,认真计较起来,不过是李家的门下之人,那什么张狗子,连门下之人也算不上,顶天跟老婆子一样,是侍候主家的下人罢了,她们要做的事,跟大娘子要做的事,差着天地呢,照大娘子的话说,叫什么天渊之别。”

“就是!嬷嬷就这句话说的在理!”月亭急忙接了一句,范大娘子面色缓和了许多,慢慢叹了口气,贾婆子殷勤的倒了杯茶奉上来,接着劝道:“譬如这会儿,她们是该回去准备庆贺的酒席,打点明儿要散要赏的吉利物事儿,这事,本就是门下之人,下人仆从要做的事儿,大娘子是主家,这会儿就该和那些夫人、奶奶们应酬敷衍,迎来送往,说起来,回头魏二爷这亲事,也得大娘子操办,大娘子这来来往往应酬中,还得留意着哪家有合适的姑娘家,这才是大娘子该做的事。”

月亭一会儿欢喜一会儿焦躁一会儿生气的听着贾婆子的话,怔神间,竟来不及接话,贾婆子见范大娘子气色已平,暗暗松了口气,接入了正题:“大娘子看,今儿个魏二爷考的这样好,大娘子就该过去看看,一来魏二爷看到自家人,这心里得多温暖,二来,魏二爷眼看着也跟大爷一样,要出仕为官了,他如今没有媳妇儿,这内宅一头,大娘子就得替他多打点着些,大娘子可别小看这夫人之间的你来我往,要紧的很呢,再说句不该说的话,这当官讲究声气相通,彼此照应,大爷这头,往后有二爷相互呼应照料着,这为官之路就宽了,大娘子要做贤内助,那大爷想不到的,大娘子就得想到,就冲着这个,大娘子也该过去给二爷道一声贺不是。”一番话说的范大娘子茅塞顿开,脸上露出丝笑意,看着贾婆子谢道:“还是嬷嬷凡事明白,嬷嬷看,是这会儿就过去,还是再等一会儿?”

“还等什么?这会儿过去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了!”贾婆子满脸笑容,轻松的答道,范大娘子点了点头,站起来理了理衣裙,月亭紧跟起来,死挽着她说道:“我陪姐姐去!”贾婆子眼底闪过丝怜悯和无奈,带笑说道:“月亭姑娘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还是先回去吧。”月亭恼的脸色发青,冲着贾婆子狠狠的啐了一口,死挽着范大娘子跺脚叫道:“我陪姐姐去!都是一家人,什么云英不云英的!我就不能给二哥道声贺了?!什么留意不留意的!呸!二哥的亲事要你个老虔婆多管!”

第二百四十章 变生

范大娘子拍了拍月亭的手责备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姑娘家,这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怎么能这么说话?你看看你!”月亭气恨恨的扭过头,贾婆子根本没心思理会她,只是恭恭敬敬的让着范大娘子:“大娘子,我侍候您过去吧,再晚就不好了。”

“嗯。”范大娘子笑应了,气度大方的跟在贾婆子后头,由着贾婆子前头引着下了看棚,月亭紧紧挽着范大娘子的胳膊,紧紧贴着她一起挤下狭窄的楼梯,玉砚烦恼的跟在后面,踢着步子下了楼。贾婆子紧走几步,挥手吩咐着她那两个精壮利落异常的‘侄子’:“好好侍候着大娘子过去,这儿人多又乱,可千万不能让闲杂人等冲撞了大娘子和姑娘。”两人垂头答应一声,一前一后,极有章法的护着范大娘子和月亭往梁王府看棚方向过去。

一行人从各家看棚后绕过,离梁王府看棚十几丈处,被外围护卫伸手拦下,贾婆子忙上前陪笑道:“几位军爷,这位是李五娘子嫡亲的嫂子,过来看望五姑娘,说说话儿的。”

“这儿没有什么五姑娘、六姑娘的,你找错地方了!这哪是你们能来的地儿?赶紧走!”护卫不客气的伸手往外赶着一行人,贾婆子两个‘侄子’悄悄往边上退了退,贾婆子也忙往后退了半步,仿佛对着范大娘子般安慰道:“不急,不用急。”两个‘侄子’垂手垂头、仿佛胆怯般重又侍立住,月亭往范大娘子身边挤了挤,瞄着护卫们的鞋子不敢抬头,范大娘子看着贾婆子温声吩咐道:“小幺在他们这儿都是称五爷的,你就说五爷他们才知道。”贾婆子忙上前转了话,几个护卫嘀咕了两句,一个护卫转身过去,寻到在下面当值的南宁禀报了,南宁探头看了看,一眼看到嘟着嘴跟在后面的玉砚,冲护卫点头应允道:“是五爷没过门的嫂子,让她上去吧。”护卫答应了回来,示意众护卫往旁边让开了一条路,贾婆子暗暗念了句佛,忙上前虚扶着范大娘子,不紧不慢的到了梁王府看棚下,看棚下的婆子上去禀报了,李小幺正专心的看着魏水生等几个武试成绩优异的武举跪在郭侯爷等几位考官面前答话,得了禀报,也不好多说,只挥手示意引她们上来。

贾婆子那两个‘侄子’紧跟在贾婆子后面就要上看棚,梯子口的两个婆子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拦住,正要说话,贾婆子已经抢先训斥道:“不懂规矩的东西,上头都是女眷,侍候主子是你们这么个侍候法的?平时教的规矩哪儿去了?好好在下面听着动静!”两人会意,垂手退下,仿佛要看清楚考官主台上的热闹般,沿着看棚下悄悄往考官主台下挪去。

月亭畏畏缩缩的紧紧贴着范大娘子,又是一挨在一处、挤挤挨挨的上了楼梯,贾婆子思量了下,让过玉砚,落到最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上了看棚。

李小幺转头看着范大娘子和紧贴着她的月亭,水岩已经避到了苏子义、苏子诚处,水莲和水桐笑着站起来,客气的和范大娘子见着礼,月亭眼睛里闪着光,急忙松开范大娘子,直扑到水莲和水桐旁边,一手拉了一个,亲亲热热的叫道:“莲姐姐,桐姐姐,我想死你们了!你们也不接我过去玩了!”水桐有些愣神的看着月亭,她实在记不得这是哪一位了,水莲瞄了李小幺一眼,轻轻从月亭手里抽出胳膊,往旁边闪了半步,客气的让着范大娘子:“好一阵子没见大娘子了,大娘子倒象是清减了些,大娘子快请坐。”水桐也不动声色的推开月亭笑道:“这位妹妹也坐吧。”范大娘子忙和水莲客气应酬着,只不敢迎向李小幺的目光,别扭的转着头,顺着水莲的示意走到旁边空着的扶手椅前,伸手拉过月亭笑道:“桐大/奶奶好,七娘子安好。”

水莲和水桐不时瞄着靠在扶手椅上,脸上带着笑容,慢慢摇着团扇看着范大娘子和月亭的李小幺,又转头看向拧着脖子,不看也不理李小幺的范大娘子和月亭,一时只觉得哭笑不得,五爷这位长嫂,也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旁边这位,看来是她妹子,更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怎么结了这样的亲家,可见一家子里头,总是这样长短不齐。

一片尴尬和混乱中,谁也没再去留意贾婆子,贾婆子先是慢慢靠到看棚边上,再一点点往考官主台那边挪过去,梁王府看棚和主台搭在一处,不过用一道帘子隔着,贾婆子渐渐挪到帘子边上,悄悄掀起帘子,谨慎的往那边扫了几眼,放下帘子,微微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突然从怀里摸出柄泛着蓝光的弯刀,暴跃而起,一边啸叫着一边冲着帘子那边的苏氏兄弟猛扑过去。

蓝光刺痛了李小幺的眼,李小幺尖叫一声,跳起来直扑过去,却扑到余下一半的帘子上,帘子被她扑下来,绊着她、裹着她扑倒在台子上往旁边滚去,水莲眼睛睁的溜圆,张着嘴傻的如同泥塑,水桐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范大娘子和月亭茫然的看着猛虎般扑过去的贾婆子,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整个看棚里里的时光仿佛瞬间凝固住了,除了李小幺还在挣扎着往前扑。

贾婆子的啸叫联络了台下的同伙,却也惊动了苏氏兄弟和周围的小厮护卫,西安侍立在苏子诚身后,正迎着贾婆子,扫见蓝光的同时,已经如箭一般冲着贾婆子疾射而出,人在半空剑已出鞘,明珠正站在靠近梁王府看棚处,背对着扑出来的贾婆子正和水岩低声说着话,见西安纵身跃起,下意识的推开水岩,另一只手疾如闪电般拔出佩刀,反手往后便砍,东平托着茶盘正给苏子诚奉茶,急蹲身让过西安,反手将茶盘砸向贾婆子的同时,刀已出鞘刺了过去,贾婆子扑到一半,一条小腿先被明珠斩下飞出去,迎面又被西安刺中,与西安的长剑相比,她的弯刀太短了,东平那把薄如蝉翼的长刀不过晚了一瞬,斩断了贾婆子握刀的胳膊。

苏子义端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茶杯纹丝不动,依旧缀着茶,微微眯着眼睛,神情冷漠淡然的看着贾婆子在自己面前两三尺处被瞬间斩杀,那些激射四溅的血肉,吓的苏子信抱着头,不停的尖叫,吕华忙还刀入鞘,上前把他抱在怀里,按着他的头别到别一边,轻声安慰着他,苏子诚眼里却只扫见了被帘子绊着裹着扑倒在地往这边挣扎的李小幺,纵身跃起,避过地上的血泊,一把抱起李小幺,将那片溅满了血污的帘子解开扔出去,飞快的上下看了一遍,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安慰道:“没事,一个蠢到极处的刺客罢了,下次躲远些,别吓着你。”

李小幺死死揪着苏子诚的衣服,惊恐的看着前面的主台,主台上,两个长随打扮的刺客舞着同样蓝汪汪的短刀,纵身跃起往主台扑去,跃在后面的刺客扑到一半,就被四处飞来的枪剑穿成了刺猬,可另一个,在身后同伴的掩护下,却安然跃到了台上,悍不畏死的直扑向宁意侯郭敏达,郭敏达眼珠几乎要突出来,却全身僵直不能动,离郭敏达最近处跪着的魏水生甚至来不及站起来,赤手空拳的迎着刺客直扑上去,李小幺惊恐的叫也叫不出来,那一刀迎上去,水生哥,就再也没有水生哥了!

魏水生人在低处,干脆蹲着身子,冲着刺客怀里由下往上直扑过去,头顶冲着刺客的下巴猛的顶上去,左手击向刺客的小腹,右手去夺刺客手中那柄蓝莹莹的短刀,东平和苏子义身边的小厮护卫也已经疾冲过来,刀剑几乎一齐刺过去,刺客疾冲的身子在郭敏达面前两三尺处被魏水生猛的撞上挡回去,后面刀剑已到,西安紧盯着魏水生,见他伸手要去夺刺客手里的短刀,急的失声惊叫:“有毒!小心!”

“留活口!”几乎同时,苏子义冷声吩咐道,小厮护卫手里的刀剑急忙硬生生往回收,刺客被魏水生迎面撞的口里喷着血,人萎成一团往前扑倒的同时,将那柄短刀狠狠的刺向魏水生,郭敏达被喷了满头满身的鲜血,血雾淋得魏水生一时看不清周围,那柄蓝汪汪的短刀划破魏水生的手掌,扑落到台子上。

李小幺眼睛死死盯着魏水生,见他手被刺中,急忙推开苏子诚就要奔过去,苏子诚一把拉回她,头也不回的叫道:“西安!”西安一边答应一边急扑过去,东平跃过来顶上西安的位置护卫着苏子诚。苏子诚半抱半拖着李小幺几步奔过去,不过片刻功夫,魏水生已经痛楚的满脸都是黄豆大的汗珠,单膝跪在地上,另一只手死命握着被刺穿的右手手腕,西安半跪在魏水生面前,上前闻了闻,转头看着苏子诚和李小幺摇了摇头。

第二百四一章 纷乱

苏子义半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地上落着的那柄蓝莹莹的短刀,吕华挨着他蹲下,接过西安递过的鹿皮手套戴上,拣起短刀闻了闻,和苏子义对视了一眼,两人怜惜的看着魏水生,齐齐叹了口气,这么片刻功夫,魏水生半只手掌已经泛起层浓浓的黑气,苏子义站起来,伸手拔出旁边小厮的鞘里的长剑,手起剑落,将魏水生已经迅速发黑的右手齐腕斩下,西安利落的伸手紧紧捏住魏水生的手腕,一只手从荷包里取了只瓷瓶出来,将里面的药粉全部倾倒在断腕处,喷涌的血水冲掉了大部分的药粉,东平和明珠忙将自己荷包里的药瓶递过去,西安不停的倒上去,吕华上前按了魏水生身上几处大穴,血才渐渐流得慢了,东平帮着西安将魏水生断腕紧紧裹住。

李小幺喉咙干的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只呆呆的看着魏水生断在地上,转眼间就腐烂了的右手,眼泪如滚珠般连成串的滴落,都怪她,这都怪她,眼高于顶,太过大意,她要是时时关注着那个院子,时时关注着她该关注的人,关注着两家新冒出来的生面孔,水生哥的手,就不会这样没了!是她!她害了最疼她爱她的水生哥!

李小幺一只手痉挛般死死抠着苏子诚的胳膊,另一只手五指无意识的动着,伸向地上的那只断手,身子软软的往下塌去,苏子诚紧紧抱着她,贴在她耳边安慰着:“别怕,没事了,手斩去就好了,你看,流出来的血是鲜红的,没事了。”魏水生依旧单膝跪在地上,脸上白的没有半分血色,勉强抬头看着李小幺,嘴唇苍白的看不见轮廓,笑着安慰她:“幺妹别怕,没事,你看,我好好儿……的!”李小幺突然抬手塞在嘴里,头跌撞在苏子诚胳膊上,咬着自己的手,闷声哭的浑身抖如筛糠,苏子诚紧紧抱着她,吓得脸色青白。

苏子义看着紧紧抱着李小幺,满脸心疼、全幅心神贯注于李小幺,对其它人和事仿佛已经茫然不觉的苏子诚,眉头越皱越紧,眼底浮起层浓浓的郁闷和烦恼来,他竟没留意,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郭敏达已经恍过神来,呆怔怔的看着紧紧抱着李小幺的苏子诚,下意识的看向斜对面的郭府看棚,东平和明珠换了个眼神,一左一右,不动声色的挡在了苏子诚两边,将不知道哪儿来的探究的视线挡在外面。

水莲和水桐相互扶着往主台跌扑过去,后面,范大娘子和月亭总算醒过神来,惶恐无措、茫然无知的紧跟在两人后面,月亭死命拉着范大娘子挤在她身上,恨不能钻到她身子里面躲着才好,两人刚站起来,两边护卫上前拦住,面无表情的伸手脱了两人的下颌,利落的将两人双手折到背后,提着双手一路提到了看棚下,玉砚也被一样提到下面,和那个只余了半条命的刺客押到了一处。月亭恐惧的圆瞪着眼睛,拼命要往范大娘子身上挤,玉砚恨得咬着嘴唇,几步过去,抬脚就往月亭身上狠命的踹,范大娘子面如死灰,如一堆软泥般一动不动的瘫软在地上,仿佛已经死了大半。

水莲一眼看到魏水生包成一团、还在渗着血的断手,腿一软往前跌扑过去,东平急忙转身用背抵住,若是扑到地上的断手上,连她也要中毒,水岩脸色灰白的没半分血色,这是他头一回经历这样的行刺场面,见水莲扑倒在东平背上,忙挪着虚浮的脚步过去,和水桐一起用力架起水莲,水莲眼睛死死盯着魏水生和那只断手,被水岩和水桐架着木木的直起身子,呆了片刻,突然用力甩开两人,直直的扑跪在魏水生面前,呆怔怔的看着那团往下滴着血,明显已经没有手的布包,手指抖动着伸出去,想抚却又不敢,魏水生一只手撑着地,勉强往后挪了挪,看着水莲,声音虚弱喘息的低语道:“都是血,别脏了……你的衣服。”

苏子义大睁着眼睛,看看水莲,看看水岩,又直直的盯着苏子诚和苏子诚怀里的李小幺,水岩躲闪着苏子义的目光,想上前架水莲,又迟迟疑疑的不知道在犹豫什么,吕华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目光从紧抱着李小幺的苏子诚身上移到直直盯着魏水生、浑身散发着痛楚的水莲身上,又再移回到李小幺身上,眼底满是感叹和佩服。

片刻功夫,小厮们已经抬了软兜过来,水岩忙拉了拉水桐,挤过众人,上前架起水莲,水莲眼神木木的、悲伤的盯着魏水生,由着水岩和水桐架起,呆呆的看着几个小厮轻手轻脚的抬起魏水生放到软兜上,水岩和水桐拖着水莲跌撞着退后两步,几个小厮抬起软兜看着苏子义和苏子诚等着听吩咐,李小幺用力拉着苏子诚的衣服立住脚跟,苏子诚松了口气,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先送到我府上。”

“不!我们回家。”李小幺声音低的几不可闻,苏子诚皱着眉头,李小幺闭了闭眼睛,深吸了口气,轻轻从苏子诚怀里挣脱出来,看着小厮吩咐道:“慢些轻些,送到柳树胡同李家。”说着,慢慢转过身,看着西安问道:“水生哥这手多长时候换一次药?是请大夫还是用你的药?”

“这会儿一个时辰就要换一次药,用小的药好些,还要……”西安忙拱手答道,苏子诚打断了西安的话吩咐道:“你跟过去侍候着,要用心。”西安干脆的答应一声,忙站到了软兜前方,吕华仔细的瞄着苏子诚和苏子义,听了苏子诚的吩咐,伸手解下自己的荷包,取了只极精致、极小的玉匣子出来递给西安道:“把这个拿上,里面有两粒药丸,是我们上清门救生续命用的,有些奇效,回去温水给魏二爷服下,另一粒十二个时辰后服下。”苏子诚舒了口气,指着玉匣子,看着李小幺温和的解释道:“这是上清门的圣药,有起死回生之效,平常一粒就极难得,有这两粒,魏水生身子很快就能康复,你别过于担忧了。”

李小幺冲着吕华郑重的深曲膝谢了,又团团曲膝谢了众人,低着头,扶着魏水生的软兜示意小厮下去,苏子诚下意识的跟了两步,苏子义伸手拉住他,皱着眉头低声说道:“你去无益。”郭敏达焦躁而急切担忧的盯着苏子诚,见苏子义伸手拉住苏子诚,掩饰不住的松了口气,满眼希冀的看向苏子义。

水岩和水桐拖着依旧直直盯着魏水生的水莲,踩着血泊退到梁王府看台,水岩用力拍打了几下水莲的后背,低声责备道:“莲妹!醒醒!你看看!”水莲喉咙里咯咯作响,死死拉着水岩哭问道:“他不会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