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我没答应!这事,我哪里管得了?这事得你做主。”苏子诚断然否认后,言语就有些虚浮,李小幺重重叹了口气:“我都没法子一口回掉,想着你也开不了口,那现在怎么办?”

“你的意思?”苏子诚探究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仰着头,坦诚的看着他说道:“你象阿若这个年纪,到现在,脾气性格再有什么大变没有?”苏子诚苦笑着摊着手道:“我自小就这个性子,从来也没变过。”

“就是啊,本性难移,那咱们有什么法子?”李小幺重重答道,苏子诚心沉了沉,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问道:“你回了?”

“怎么回?你都加不了,我能怎么回?”李小幺叹着气道,苏子诚眨了眨笑起来:“你讨了什么管用的了?”

“哪有什么管用的?若有管用的东西,也不用把人交给咱们了,我跟大嫂说了,一,改是改不了了,二,好也好不哪儿去了,咱们能做的,就是让她知道,哪怕贵为公主,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大嫂答应了,这一条,倒还能试一试。”李小幺一边走一边答道,苏子诚没等听完就笑起来:“这倒是,她一个小姑娘,吓住她还不容易,实在不行,我带她看人行刑去。”

李小幺‘噗’的一声咳出来,咳了好一会儿,才咽了口气道:“现在,有两个麻烦了,得把吕丰请上,三郎还好,若对付阿若,他是上佳之选,能不把阿若这公主身份放眼里的,也就他了,再说,他会玩,功夫又好。”苏子诚眉头拧着,半晌没有说话,让吕丰跟着,虽说……他还是不想看到他,他除了给他添堵,就没别的事了!

“要不然,你寻个跟他差不多的也行,人要靠得住,功夫不要多好,有什么事,得能护得住三郎和阿若,阿若要是过份了,得能压得住她……”李小幺瞄着苏子诚,转了口风说道,苏子诚长呼了口气,烦恼的点了点头道:“就让他跟着吧。”李小幺暗暗松了口气,和苏子诚一起出了宫门,上车回去。

傍晚,李小幺刚收拾了准备回去正院,婆子急步进来禀道:“英惠公主在二门里呢,说有急事要见王妃。”李小幺心里莫名其妙升起股祸不单行的兆头来,忙披了斗篷出来,一路迎了出去。

李小幺让着苏玉如进了玉德堂,两人在炕上左右坐了,苏玉如抿了两口茶,放下杯子,殷勤的笑道:“太妃这一阵子天天念叨着要来谢谢你,我给拦住了,这份大恩只好记在心里,倒谢不得。”

“这可算不得什么恩,大姐过奖了,说起来,应该我和王爷常过去开宝寺看望太妃才是。”李小幺忙客气道,苏玉如心不在焉的笑应着,端起杯子又抿了几口茶,放下杯子,看着李小幺笑问道:“听说你要带阿若一块儿去淮南路?”李小幺心里跳了几下,也只好笑着点了点头:“皇后吩咐了,就带阿若去淮南路见识一二。”苏玉如紧盯着李小幺笑道:“若真这么着,我也厚着脸皮求上一求,你把阿丰也一块带上,也去见识见识。”

李小幺一口气堵在喉咙间,果然,祸不单行!

“大姐,这……”

“阿丰跟着你和二郎,万事只随你,你放心,我放心得很,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我和公婆都商量过了,能跟着你二郎到淮南路见识一番,这是阿丰的大福气,这事,你无论如何得答应了!”苏玉如打断李小幺的话说道,李小幺深吸了一口气,也是,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反正债多不愁,祸害多了不怕,干脆的点头道:“大姐要是放心,我也不多推辞,只是一样,若要成才什么的,只怕不能,我只能护得他们周全,不让闯出大祸,大姐若只求个平安,我就能答应下。”

“成!”苏玉如比李小幺更干脆:“人交给你就都随你,我也没打算着他成才,生在咱们这样的人家,不闯祸就是成才了!”李小幺想笑又有些闷气,只重重叹了口气道:“大姐是真正的明白人。”苏玉如办成了事,满脸轻松的笑着站起来告辞道:“好了,我也不多耽误你时候,你这里里外外的事儿多着呢,若有什么事我能帮得上的,只管打发人去说一声,我这就回去给阿丰收拾行李,还得选几个稳妥的长随伴当。”

李小幺也不多留,站起来将苏玉如送到玉德堂门口,苏玉如笑着止住她:“别多送,咱们之间不用这些个虚客气,赶紧回去歇着吧。”李小幺笑着说着话,一直将她送到二门,看着她上了车,才转回正院。

苏子诚已经回去了,见李小幺进来,微微直起身子笑问道:“是大姐来了?”

“嗯,”李小幺由着紫藤等人去了斗篷,又接过湿帕子净了手脸,才转头看着苏子诚说道:“咱们又添了一只麻烦,大姐要让阿丰跟咱们去淮南路见识见识去。”苏子诚高高的挑着眉梢,半晌才说出话来:“你答应了?”

“嗯!反正也不差他一个了,往后再有人送孩子过来,咱们统统都收了!”李小幺干脆异常,苏子诚那只要飞出去的眉梢又坚持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落下来,一边摇头一边笑一边叹气道:“这算什么事儿?!当咱们是包治百病的大仙儿了?阿丰和阿若一向看不对眼,从小到现在,就不能放一处,最多不过一刻钟,必定打起来,这一路上,得多少热闹?”

“嗯,郭家跟三郎的人定下来没有?”李小幺没答苏子诚的话,苏子诚点了点头道:“定下来了,让郭讷为去,也没旁的人好选了,郭讷为老实本份,这一个,倒能是个省心的。”

“那也看跟谁一处,阿若和阿丰一处,打起来各不相让,让吕丰看着,只要别打出事,倒没旁的事,若是郭讷为这样的,被阿若、阿丰打烂头也不敢如何,也一样不省心!”李小幺不客气的说道,苏子诚眨了眨眼睛,怔了片刻笑道:“反正有你呢,有你怕什么?嗯,还有件事,我原本已经回了,这会儿看来,也不必回了,反正也嫌多了。”

苏子诚一边说一边伸手揽过李小幺:“靖江侯今天过来寻我,吞吞吐吐了半天,原来是想让他那个小儿子跟咱们去淮南路,我正烦着,就一口回了,要不,干脆一起带上,水四倒是个聪明懂事的。”

李小幺抬手捂着额头,往后仰着倒进苏子诚怀里笑道:“好啊,带了这么一群公子爷,除了太医,还得从国子监挑两个博学好脾气的先生带上,真是不得了了!”苏子诚也跟着大笑起来:“不用好脾气,让东平过去看着,敢不听话,鞭子侍候。”

水家四爷水砇和英惠公主长子曹元丰,以秦王伴当身份加入了赴淮南路的队伍中。吕丰在天师府发了两天呆,径往梁王府寻李小幺,想辞了前往淮南路的事,可见了李小幺,呆了半晌,半个‘不’字没说出来,倒被李小幺交待了一堆差使,吕丰垂头从梁王府出来,信步晃到绿翠院,闷闷的呆看了半天歌舞,垂头回到天师府,吩咐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刘秀云暗暗松了口气,转而又很是悲哀,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师弟,只怕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四月启程,李小幺和苏子诚的祸害队伍总算没再多出一个谁来,两人那支原本就浩荡的队伍再加上苏子信、苏碧若等人庞大的行李和从人队伍,这一行人,足足绵延出好几里路。

正文第三百二四章 太子少师

头一天一早启程,直到夜幕垂落,才不过走了三十来里路,好在总算赶到了离开平府最近的临京驿。

长远、东平等人这一天只累到人仰马翻,苏碧若出城时几乎哭死过去,一路上闹腾不止,半个时辰一件小事,一个时辰一件大事,随行的太医一天跑过去七八趟,这会儿进了驿站,苏碧若却坐在车上,冲着迎出来的紫藤和淡月大发脾气:“……人呢?一个个都是没用的奴才!”

“大姑娘要找谁?”紫藤带着笑、心平气和的问道。

“你是谁?我是公主!不是大姑娘!”苏碧若怒气冲冲,紫藤好笑不已,一边笑一边答道:“大姑娘叫我阿紫好了,我是王妃院里的管事丫头,王妃吩咐了,只要出了开平府城门,就不能再称公主,要叫大姑娘大姑娘了,大姑娘赶了一天路辛苦了,屋里热汤热水已经备好,大姑娘沐浴洗漱好,就能吃饭了。”

“你们王妃呢?她到哪儿去了?”苏碧若被紫藤一句一个大姑娘叫的脸色红涨,恼怒的指着紫藤,气势汹汹的问道,紫藤好脾气的笑答道:“早上出了城,王爷就带着王妃去明山寺赏桃花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苏碧若圆瞪着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紫藤叫道:“她去赏桃花?!她竟敢……”敢情她闹了这一天,正主儿压根就没在车队里!她竟然压根没把她放心里!

苏碧若满肚皮的不适意和委屈又直冲上来,直着上身呆了片刻,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院门口暴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苏碧若猛的转过头,院门口,一身明蓝缂丝长衫、壮实非常的曹元丰最显眼,双手衩着腰,正‘哈哈哈’笑得不见眼睛,苏子信站在曹元丰旁边,用扇子掩着嘴也笑个不停,见苏碧若怒目而视过来,不安的挪了挪,伸手不停的拉着曹元丰,郭讷为紧张的脸色发白,扎着手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水砇离三人远了半步,眼睛莹亮看看苏碧若和曹元丰,再瞄瞄越拉越用力的苏子信和不知所措的郭讷为,一幅坐等热闹看的模样。

苏碧若狠狠的抹了两把眼泪,转身从车厢里抽出自己那根缠金嵌宝的鞭子出来,跳下车冲到门口,正要扬起鞭子,一眼看到吕丰背着手、阴沉着脸上了台阶。苏碧若猛的停住步子,扬到一半的鞭子硬生生转到了背后,水砇反应最快,已经冲着吕丰恭敬的长揖见礼了,郭讷为也忙转身,一边见礼,一边长舒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苏子信急切的推着还在傻笑的曹元丰,忙不迭的给吕丰见礼。

临出京前,为了让吕丰这个祸害头儿名正而言顺,李小幺进宫给吕丰讨了个太子少师的名誉官职,这太子少师位列三公,虽是极品之职,可吕丰身为天师幼子,又领着苏子信代师父的活,当这个少师也不算太过,能官封天师嫡子,苏子义更是求之不得。

吕丰错着牙瞄着众人,水砇陪着笑,悄悄拉了拉紧挨他站着的苏子信,脚下一点点往外挪,苏子信也是个明白人,也忙跟着往外溜去,郭讷为瞄着对面越溜越远的两人,捅了捅曹元丰,两人也挪开几步,溜之大吉。

苏碧若梗着脖子直瞪着吕丰,她不信他敢怎么着她!吕丰眼角扫着苏子信等人溜没影了,理也没理苏碧若,竟施施然转身走了。苏碧若半张着嘴,一时傻在了院子里。

紫藤过来,离苏碧若两三步远站住笑道:“大姑娘进去歇歇吧。”

“滚!”苏碧若的失落和怒火总算寻到了出口,转身冲着紫藤怒吼道,紫藤微微皱了皱眉头,曲膝淡笑道:“是!”说着,招了招手,带着淡月等人,竟真的转身退回去了,只余下苏碧若和随行的众丫头、婆子们。

苏碧若半张着嘴,直直的傻在了院子里。逃跑数次未果后,苏碧若坐在床上直哭的天昏地暗,一直哭得睡着了。

李小幺和苏子诚一天逍遥,赏了山寺桃花,又到附近的镇子听了曲儿吃了饭回到驿站,驿站已经灯火稀落安歇下了。

东平等几个小厮远远接出来,苏子诚跳下车,回身扶着李小幺下来,李小幺裹了裹了斗篷笑问道:“那几位呢,都歇下了?”

“回王妃,算是都歇下了。”东平一脸苦相道,李小幺笑起来:“今天还好?”

“回王妃,一点也不好,秦王还有三位爷还算好,大姑娘这一路上……不是哭就是病,刚一会儿功夫跑了七八趟,无论如何要回去寻尉皇后和皇上去,这有小半个时辰没出动静了,大概睡着了。”东平低声答道,苏子诚挑了挑眉梢,想说什么,低头看了看李小幺,笑着又将话咽了回去,李小幺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吩咐道:“让人过去看看睡着了没有。”

苏子诚和李小幺进到驿站,紫藤跟在南宁后面,急步迎出来曲膝道:“回爷,回王妃,大姑娘哭累了,这会儿已经睡沉了,淡月今晚上在大姑娘屋里值夜。”

“嗯,让人点支静神香,叫黄太医过来诊诊脉,我们过去看看?”李小幺吩咐了紫藤,最后一句却是对着苏子诚说道,苏子诚点了点头,两人跟着紫藤,轻手轻脚的进了苏碧若的院子,正屋床上,苏碧若紧裹着被子团成一团,脸上还残留着几道泪痕,面朝外睡得很沉。

两人静悄无声的看着黄太医诊了脉,悄悄退到院子里,黄太医躬身低声笑禀道:“王爷王妃放心,大姑娘底子极好,这会儿脉象安稳有力,都好。”

苏子诚松了口气,李小幺低低嘱咐了紫藤两句,出了院门,又往苏子信等人处看了,才回去院子。

“带这么一群孩子,真是麻烦!”苏子诚沐浴洗漱出来,穿了身淡黄短衣裤,舒展着身子歪在床上抱怨道。

“嗯,”李小幺将手里的书收起递给苏子诚放到几上,挪了挪挤进苏子诚怀里笑道:“麻烦还在后头呢。”

“嗯,”苏子诚心不在焉,低头吻在李小幺额头,一边往下滑,一边含糊道:“有太子少师……你头发有股香味,用的什么?这味道好。”

李小幺又往苏子诚怀里挤了挤,转个身,又往苏子诚怀里挪了挪,紧靠着他,打着呵欠道:“我累了,你……”

“我给你揉揉。”苏子诚接的飞快,两只手伸进李小幺衣服里,一路往胸前揉上去,李小幺干脆转过身,伸手挽在苏子诚脖颈间,微微用力,扑过去堵在了苏子诚正笑个不停的唇间……

第二天日光,天边刚透出一丝曙光,李小幺打着呵欠被苏子诚拖起来,匆匆洗漱了换了衣服,喝了半碗粥,就放下筷子,苏子诚伸手托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头也不回的吩咐海棠道:“等会儿熬点核桃酪给王妃吃,多加点红枣,你等会上车就歇着,诸事别管,有我呢,你放心,保证让他们服服帖帖,累到让他们连吃饭的力气也没有!”

李小幺一边笑一边点头:“你别多出面,你是叔叔,是兄长,管教有吕丰,至于别的,交给南宁他们就行。”苏子诚点头答应了,看着李小幺穿了斗篷,送她在院门口上了车,才转身上马,叫过长远,冷着脸吩咐道:“传令下去,自今天起,以军法从事,卯正启程,申末到留阳驿,酉初一刻点卯,所有未到者,不论是谁,押送南大营操练,什么时候练好了,什么时候送回来!告诉太子少师,他那里,若有人点卯不到,他就陪着去南大营吧。”

长远利落的答应一声,飞奔下去传令去了,片刻功夫,整个驿站一片鸡飞狗跳,李小幺的车子已经出了驿站四五里路,驿站里,苏碧若、苏子信和曹元丰等人那庞大的随身日用车辆,连东西还没收拾齐全。

苏碧若的随从和行装,是尉氏打点的,苏子信的,自然是郭太后打点,曹元丰别说英惠公主,就是父亲曹远侯,也不知行军打仗为何物,郭讷为就更不用提了,一家门也没一个带过兵、上过战场的,只水砇,来前寻兄长水砡和水岩讨教过,好歹想到了一星半点,带了几个放过马、出过兵的随从、可一通急乱下,也早失了方寸,南宁和西安照着李小幺的吩咐,暗中通了气,一帮人躲的远远的袖手旁观,看着那些内侍、长随、丫头、婆子们急得没头苍蝇般四下乱撞,照游山玩水装备出来的公主公子团,就这么越忙越乱,乱成一团。

眼看着时辰将到,吕丰根本不理会那些行李、随从诸乱七八糟人和事,命人拉出苏碧若和苏子信等人和他们的车辆,赶着五人上了车,几个人的贴身丫头、小厮总算跌撞着还知道跟到车上,还没坐稳,吕丰就挥着鞭子,骑着马,押着一行五辆车子往留阳驿一路奔狂。

到留阳驿还有将近一百五十里路,这帮人的车子根本跑不快,不紧着赶路,他就得去南大营了!他倒不是怕去南大营,连这点路都赶不出来,他丢不起这人!

正文第三百二五章 拉练

这一路跟昨天简直是天渊之别,别说苏碧若,就是最强壮的曹元丰,跑了半个时辰不到,就颠的趴在车厢口呕个不停,无力的挥着手,跟随车警戒的虎翼军护卫求着要骑马。

苏碧若哪受过这样的苦,嚎哭着拼死跳下车,提着裙子往反方向狂奔,无论如何,也得逃回开平府,逃回母亲和父亲身边去。吕丰纵马追上,弯腰抓住苏碧若后面的衣领提起来,挑着眉梢瞄着挥手踢脚、乱舞不停的苏碧若欣赏了片刻,放好鞭子,扬手砍在苏碧若脖颈间,苏碧若头手脚齐齐垂下,吕丰拎着晕迷的苏碧若扔回车上,贴身侍女和奶嬷嬷守着晕迷不醒的苏碧若,张着嘴,干哭不敢发声。

苏子信、曹元丰等人吓的面面相觑,眼前这个,绝对是北平开国以来,最威风凛凛的太子少师!

西安过去看了两趟,赶在正午吃饭前,苏碧若总算悠悠醒来,直直的躺在车上盯着车顶上那些雕刻精美华丽、却晃得根本看不清楚的纹饰,总算有一点点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怪不得她们都说梁王妃心狠手辣不是常人,怪不得母亲说,出了宫门就要听话……

苏碧若眼泪流个不停,奶嬷嬷看着她,试探着小心劝道:“大姑娘,就……就收收脾气,二爷是个暴躁性子,可到底是大姑娘嫡亲的叔叔,都是为了大姑娘好,大姑娘这脾气……”

苏碧若张了张嘴想发脾气,满腔委屈和无助涌上来,转头看着奶嬷嬷,抽泣的上气不接下气:“……呃!嬷嬷……嬷嬷……父亲……呃!母亲……不要我了!”奶嬷嬷眼泪涌的比苏碧若还多,上回大姑娘跟她拆委屈,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中午的饭菜是前面车队用食盒提过来的,苏碧若哭的哪里吃得下东西,奶嬷嬷和大丫头千劝万哄,才勉强喝了半碗汤。

在称职的太子少师吕丰的鞭策下,一行五六辆车跑得东倒西歪,却赶在申正前就到了留阳驿,吕丰跳下马,用马鞭指着苏碧若等人和车冲南宁努了努嘴道:“你查好了,先应卯,跟西安说,那几个得泡泡药,都交给你了,一群没用的东西!”吕丰最后一句却是回头冲着刚挪下马,正扶着小厮腿抖的站不住的曹元丰说的,曹元丰哭丧着脸,别说反驳,连眼神都不敢对上吕丰。

南宁忙叫了几个小厮将苏碧若的车拉进二门,又半扶半抱着曹元丰等人送进屋,留阳驿是个小驿站,没有那么多院子能分到一人一个,苏子信、曹元丰、郭讷为和水砇就只好挤在一个院子里,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极小的三间东屋,左右各一小间厢房。苏碧若则被安置在李小幺院子后面的三间朝南房间里。

至于几个人那庞大的随从及行李队伍,在苏子诚的时辰里总算陆陆续续赶过来了十几辆车,其余的车和人就被长远直接差人分了两拨,车送淮南路,人送南大营,苏碧若等人只好在到淮南后前,才能看到用上那些晚到车上的东西。

紫藤让人取来了王妃的衣服、王妃的妆奁匣子、王妃的茶杯茶碗、王妃的铺盖枕头……苏碧若已经没有力气发怒暴跳折腾,泡在药汤里,没等泡好就睡着了。

隔壁院子里,曹元丰大腿内侧破开的皮肉泡在药汤里,只痛得他哭嚎不止,郭讷为也骑了一阵子马,虽说骑的时候短,大腿内侧只是淤青肿胀,可经药一泡,也一样痛彻心骨,郭讷为咬牙强忍着,他不敢象曹元丰那么肆无忌惮。苏子信和水砇虽说颠得吐了一路,这会儿泡药汤却舒服多了。

四人洗好澡,一起吃了饭,却默契的没有立即散去,坐在炕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水砇轻轻咳了一声先开了口:“刚我让人去问了东平,说王爷吩咐过了,明天还要多赶五十里路。”苏子信的脸一下子哭丧下来,曹元丰一声哀号,郭讷为一张脸苦得揉不开,四个人悲摧的面面相看了半晌,苏子信带着哭腔问道:“那怎么办?”

“三爷别急,要不,跟王爷说说,若这么赶,三爷身子吃不消,请他将行程缓一缓?”郭讷为忙安慰苏子信道,水砇瞄了他一眼:“你没觉得王爷这是……咳咳咳!”水砇一阵咳嗽,曹元丰重重的捶着矮几叫道:“我也这么觉得!二舅这是故意折磨咱们!”水砇又是一阵咳嗽,郭讷为一脸苦相的看着苏子信,苏子信扁了扁嘴,左右转着看着众人:“那怎么办?我也想回去,我不想去淮南路!原来就不想去。”

“三爷别急,王爷也不是什么故意折磨咱们,王爷不过让咱们磨练磨练,长长见识。”水砇忙笑着安慰道,曹元丰‘哼’了一声:“这不还是折磨咱们!我也想回去。”曹元丰尾声低落下去,郭讷为轻轻叹了口气,屋里静默的落针可闻。

门口传来几声轻缓合宜的敲门声,南宁的声音响起:“三爷在没在屋里?”

“在,进来吧。”苏子信清了清喉咙应道,南宁托着只红漆圆盒推门进来,团团见了礼,将圆盒放到四人中间的几上笑道:“真巧,几位爷都在,这里头有四粒药丸,去乏安神最好,几位爷泡了药汤,再配上这药吃了,再赶路就不怕了,去年王妃只用了五天就从开平府赶到汝城,就是用的这个药。”

水砇目光闪烁了几下,微微直起身子,好奇的笑问道:“说到这个,正要问问南哥,听说去年王妃到太平府主持军务,从开平府赶过去,只用二十天?真的假的?”

“是真的,还有淡月和海棠姑娘,我们只比明大爷他们晚了三五天,后来从太平府回来,因为这个,明大爷觉得很没面子。”南宁满脸笑容的说笑道,曹元丰惊讶的圆睁着眼睛叫道道:“那不得日夜在马上狂奔?”

“也还好,一天还能歇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若是跟着爷急行军,一来马速得比这个快,二来,连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也没有的。”南宁浑不在意的笑答道,仿佛这事再平常不过。

苏子信连连眨着眼睛,半晌才惊叹道:“怪不得从前父亲跟我说,两个哥哥行军打仗吃的苦,我想都想不出来!真了不起!”

“是,皇上说过,北平儿郎没有孬种,别说这行军有那么一星半点不自在,就是冲锋上阵,头掉了也得往前再冲几步。”南宁笑道,水砇挑了挑眉梢,无语的看着南宁,曹元丰脸涨得通红,忙重重点着头道:“就是!这跑点路算什么?咱北平都是英雄好汉!”郭讷为瞥着曹元丰,脸上表情极是丰富,苏子信咽了口口水,勉强笑道:“我也是北平儿郎,我跟大哥、二哥学。”

南宁扫了水砇一眼,打开圆盒,恭敬殷勤的让着四人吃了药,又叫了小厮进来,侍候四人回去歇下了。

驿站正院,上房还亮着暖暖的灯光,李小幺歪在炕上,背靠着苏子诚,正凝神看着这两天积下的折子。苏子诚拿着本兵书,目光透过书本,正拧着眉头出神。

“你看这个,”李小幺将折子拍到苏子诚手里:“郭敏锐的折子,要给三郎请王爵实封。”苏子诚接过折子一目十行扫了几眼,随手扔到几上不屑道:“净帮倒忙!”

“唉!”李小幺叹了口气:“可不是,若照我的意思,这个开府建衙的王爵,当时就该推了,十来岁的孩子,寸功未建,多好的理由,我不喜欢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苏子诚放下手里的书,搂着李小幺大笑起来:“这个我知道,你喜欢黄金万两!”李小幺被他一句话说得也笑不可支:“你不喜欢?”

“嗯,你说,今年淮南路能有多少收益?你说的那个战例,我想了这几天了,极有道理,咱们也可以这么来,就是太烧钱,要不,咱们出趟海?我觉得你说的那个海贼的事也有道理,当海贼挣银子最快。”苏子诚一边想一边和李小幺商量道,李小幺无语的看着他,呆了片刻才说出话来:“你还不如蒙了面,把淮南路抢上一遍,这样来银子更快。”

苏子诚连声咳了起来:“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就商量商量,刚才吃饭前,你说有事要跟我说,什么事?”

“长明送来了个池州府的……算暗谍吧,默记了南吴皇帝的书信,这信,是给我的。”李小幺伸手摸过炕几一角的小匣子,打开取了封信递给苏子诚:“我已经让人抄了一份急递给皇上了,你看看,又要打仗了,唉,树欲静而风不止。”

苏子诚看了信,目光谨慎中带着丝探究,看着李小幺笑道:“李家村被屠这事,宋公升驻守池州府,南越却能千里奔袭再全身而退,我当时也觉得绝无可能。”

“这件事,当时宋公升在太平府被斩时,我和水生哥就想到了,再早一些,我和大哥他们刚逃进池州府时,池州府的百姓也都明明白白的,那屠村杀人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越人,朝廷里狗咬狗,伤及的都是无辜。”李小幺叹着气伤感道。

第三百二六章 患难与共

苏子诚舒了口气,伸手取过匣子将信放回去,看着李小幺问道:“你的意思?”

“这封信,明面上看是反间计,再细想想,南吴只怕是要探探咱们的虚实,今天开了春到现在,李家村一带滴雨未下,要是我,必要让人到池州一带散布南吴裂国逆祖以招天谴的话去,我能想到,吴太后必定也能想到,说不定人已经去了,南越一直重兵铺阵、虎视眈眈,淮南路还有咱们,你我这又启程驻守淮南路,大皇子……这会儿称帝了,南吴皇帝为人谨慎有余,思虑太过,这日子必定艰难,这会儿,自然希望外面也乱,越乱越好,最好再有几场战事,可咱们……”李小幺仰头看着苏子诚笑道:“这事听皇上的,若论纵横捭阖、智慧谋算,天下没谁比得过皇上,等皇上定了大略,咱们再布细局。”

“嗯,”苏子诚打量着李小幺,想了想,贴近她低声问道:“你,不想报仇?”

“想倒是想,可,跟谁去报?是拿刀那只手?领兵那个人?还是幕后那个主谋?”李小幺重重叹了口气,将脸贴在苏子诚怀里,又叹了几口气,才悠然而伤感的说道:“等吴国灭了,你跟我回去祭祖,也算是报仇了。”苏子诚睁大眼睛呆了片刻,失笑出声:“你真是……得罪不得!这也要不了几年。”

李小幺却怔怔的呆了半晌,才转头看着苏子诚苦笑道:“大哥他们带着我杀出血路逃出来,从那起再没回去过,满村人的尸骨……这些年,都不知道在哪里。”苏子诚一时怔住了,下意识的搂紧李小幺,半晌,李小幺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总想着,大哥好好儿的,二槐哥他们好好儿的,我和水生哥也好好儿的,父亲、母亲、二哥、三哥就必定是高高兴兴的,唉,都说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若能结了这乱世就好了。”

“嗯,别难过,明天我让人去一趟李家村,去看看,若……就收葬入土。”苏子诚低声安慰道,李小幺想了想苦笑道:“不用了,南吴皇帝既然递了这信来,这事,他还能不做?”

苏子诚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这安慰开解人的事,他还从来没做过,呆了半晌笑道:“离这不远的泾县也有樱桃和杏,大嫂年年让人过去采买樱桃酒,说是极好,咱们明天过去逛逛去?买几车樱桃回来咱们自己酿酒?”李小幺破颜而笑,路上酿什么酒?酿醋还差不多!她那回又不是为了酿酒,不过这话可犯不着说,李小幺一边笑一边点头:“好!那咱们明天一早就去,嗯,你明天还让他们跑一天?”

“再跑两天,连跑上三天,大后天那一段就进了曹州境内,曹州富庶繁华,放他们舒舒服服玩一天,你放心,进淮南路前,非煞下他们这股子娇气脾气,要是没磨好,就绕上几百里,什么磨的差不多了,什么时候进淮南路,你放心,爷还对付不了几个毛孩子了?!”苏子诚错着牙阴笑着又加了一句:“就算先拿他们练练手。”

李小幺瞄着苏子诚笑不可支,伸手拍着他的胸口笑道:“抱我进去,脚酸,走不动。”苏子诚抱着李小幺从炕上站起,大笑着跳下炕,往屋里歇息去了。

第二天,苏子信和曹元丰四个一半坐车,一半骑马,虽说多赶了几十里路,反倒没前一天那么苦累,中午停下来吃饭,苏子信瞄着脸色灰淡、看起来可怜巴巴的苏碧若,苏碧若垂头缩肩,独自坐在块厚毡垫边上,双手端着碗汤,也不知道是喝还是看,苏子信犹豫了一会儿,往曹元丰身边挪了挪,捅了捅他低声道:“阿若怪可怜的。”

“嗯?谁?”曹元丰正香甜的咬着只韭菜蒌子,忙几口咽了,转过头,疑惑的看着苏子信,苏子信小心的用手指点了点苏碧若:“我说阿若,你看,从来没这样过。”曹元丰转头看着苏碧若,幸灾乐祸的咧嘴笑起来,笑到一半,突然觉得极是无趣,水砇和郭讷为也转头看向苏碧若,水砇站起来挪到苏子信身边低声道:“要不,二爷过去……送只点心给她?”

苏子信迟疑犹豫间,曹元丰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韭菜蒌子,探身取了那碟子没剩几只的韭菜蒌子,跳起来道:“我去送!这韭菜蒌子最好吃。”说着,几步跨到苏碧若坐着的毡垫边,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将手里的碟子径直放到苏碧若面前笑道:“这个好吃,你吃这个!”

苏碧若转头对着曹元丰怒目而视,张了张嘴,那个往常说得顺溜的不能再顺溜的‘滚’字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曹元丰浑不在意她的怒目,咬了口手里的韭菜蒌子,指着碟子又让道:“你尝尝,真好吃!”

苏子信被水砇推着,也端着碟子咸菜过来,放到苏碧若面前,陪着小心笑道:“阿若尝尝这个。”水砇从后面探头过来笑道:“大姑娘昨天歇的好不好?你不知道,曹大郎昨晚上叫得惨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人杀了呢。”

苏碧若满腔的委屈又猛冲上来,转头环顾着众人,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眼泪却象山洪暴发般,抽泣哽咽的一个字也说出来。苏碧若这哭势把曹元丰吓坏了,上身往后极力倾着,连连摆着手:“别哭!唉!别哭!唉!”苏子信忙将自己的帕子塞到苏碧若手里,嘴里喃喃着不知道说的什么,那点子安慰全淹在苏碧若的号啕大哭里了,水砇惶恐不安的转头四望,这事真不怪他,郭讷为吓得脸色发白。

远远的,吕丰歪在辆车上,拿着壶酒,出神的看着天际的白云自斟自饮,仿佛压根没听到苏碧若的哭声,他只管把人平安带到,至于哭还是不哭,他才懒得管。

苏碧若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抹干了脸上泪水,环顾着众人委屈道:“我要回家!回咱们开平府!”一句话说的众人齐齐垂头丧气,曹元丰看着她,声音低落道:“我也想,比你还想,要是能回去,我宁可再也不跟你打架,上回,早知道这样,我就让着你。”曹元丰后面的话越说越低落,苏子信难过的叹了口气,水砇忙笑着开解道:“咱别想这些没用的,既来之则安之,往好处想想,反正,都来了不是,总能想出好处。”

“四郎这话……跟没说一样!”郭讷为忍不住失笑道,曹元丰伸手拿了只韭菜蒌子,狠狠的咬了一口道:“阿若,别想了!谁怕谁!二舅行,咱也行,哼!谁怕谁?!”苏碧若眼泪又几乎汪出来,转头看着曹元丰问道:“二叔……还有那个王妃,他们哪儿去了?”

“听说去泾县吃新鲜樱桃、杏去了。”苏子信凑过来答道。

“他们倒自在!”苏碧若气的叫起来,水砇瞄着她,想了想笑道:“听说早上比咱们早半个时辰就出发了,绕到泾县,回头再赶到鹿头驿,比咱们一天多走了上百里路。”苏碧若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呆了半晌,耷拉着肩膀。

“王爷是行军打仗惯了的,王妃真让人佩服。”郭讷为小心的接了一句。

“她一个山……”苏碧若话说到一半,硬生生又咽了回去,苏子信忙转头四看,曹元丰往苏碧若身边凑了凑,低低的嘀咕道:“母亲说,她是世上最厉害的山匪,说二舅老在她手上吃亏,最后把自己亏进去了。”苏碧若‘噗’的笑出了声,撇了撇嘴,抬手掩了嘴,和曹元丰嘀咕道:“二叔真没出息!”

苏子信见苏碧若笑出了声,长长的舒了口气,一屁股坐踏实了,看着苏碧若笑道:“再歇一会儿又得赶路了,阿若,你别光坐车上,坐一会儿车,骑一会儿马最舒服,你骑术又好。”

“对对对,我正要跟你说,骑马比坐车舒服,咱们跑跑马、看看景,比坐车好!”曹元丰忙点头极力赞同道,几个半大孩子说笑着又吃喝了些,就到了启程的时辰,苏碧若要了马,五个人赛了一回马,又回车上喝了茶歇了歇,这一下午的路程竟没怎么觉得就过去了。

开平府,文德殿,苏子义盘膝坐在炕上,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尉后宫里的头领内侍躬身垂手侍立在炕前,半晌,苏子义长长叹了口气,他不是没想过李小幺的手段,可这样,一上来就军法治之……苏子义苦笑不已,他是从小熬下的筋骨,二郎当初练功时,要不是有师父在,那个苦哪是常人能受的?阿若那样的娇生惯养,这个好,连行李仆从也跑没了!还有曹家大郎、三郎……

苏子义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了几趟,站住长长透过口气,二郎不是个莽撞的,李小幺更是心细如发,一天也不过百十里,事一关到阿若,自己就糊涂了,苏子义抬手拍了拍额头,转头看着内侍,声音平和的吩咐道:“跟皇后说,阿若很好,让她不用掂记,嗯,先去趟荣懿宫跟太后说一声,三郎和郭讷为都好,不必挂心,再跟皇后说一声,让她打发人到英惠公主府上和水家、郭家说一声。”

内侍恭谨的答应了,将苏子义的话重复了一遍,见他没有异议,才悄声退出去传话了。

第三百二七章 横行不得

连赶了三天路,一进曹州境内,行程松泛下来,曹元丰兴奋舒服的怪叫不已,苏碧若也是坐在车上挂起帘子看景,这样缓缓前行的车,坐着真是舒服!连带着曹州城在几个人眼里也显得分外可爱有趣。

隅中前后,大队人马就进了曹州驿,不等吃午饭,苏碧若、曹元丰等人就寻吕丰告了假,往曹州城内闲逛玩耍去了,吕丰远望着曹州城,呆怔怔的驿站门口站了大半天,上回他经过曹州城是什么时候?那么多浓亮的胭脂香粉污在一处,贴在每一处繁华城镇,他早就忘了每一片胭脂水粉,可合在一处,却刺得心上没个完整处。

吕丰垂着头、拖着脚转回驿站,吩咐小厮送了酒进来,这一天,连门都没出,他不愿意经州过县,每一个州县都让他刺痛,那年在郑城,他就应该收拾起风流……他怎么就没想到过?要是能重活一遍就好了,吕丰悲伤的喝着闷酒,她就在同一个驿站里,却隔得天远海阔。

苏碧若等人直玩到城门关闭前一刻,才急奔出城,一路打马狂奔回到驿站,已经离苏子诚的规定晚了大半个时辰,五个人心惊胆寒,屏着气溜进驿站,驿站门口当值的南宁悠悠然转了个身,踱开几步,对沿着门边溜进去的众人视而不见,驿站里,吕丰已经喝得大醉而睡,五人如蒙大赦,极其庆幸逃过了这一劫,还好还好,若是让那两位知道了,不用明天,今晚上就不知道怎么整治他们几个了!

驿站正院,紫藤在门外禀报苏碧若等五人已经回来了,李小幺‘嗯’了一声答应了,笑着摇了摇头,没多说话,苏子诚‘哼’了一声恨恨道:“算了,放过他们这一回。”李小幺转头看着苏子诚笑道:“年少时代,哪有不淘气的?该装看不见就得看不到。”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里的密信接着刚才的话说道:“我也觉得皇上这样的决策最好,这会儿,其实是咱们最需要休养生息,淮南路刚经战乱,再说又是初归版图,这三五年,宜缓不宜紧,还不能大用,北平和梁地连年强征,也是强弩之末,再征要民变了,这议和最好,北吴、南吴,南越,再加上咱们,一共四家盟个誓,就能得个三五年的缓冲,有这三五年,就足够了。”

“嗯,我也这么想,盟誓的事既放在扬州城,咱们得尽早赶过去,只一样,这盟誓也不能白盟了,你不是说四家通商之事最要紧?一定得压着他们照你的想法应下这事!你去扬州跟他们周旋,我赶去郑城,打几场漂亮的突袭,压一压南越,再放放话,就说我要平了南越!若是南越归了咱们,嘿嘿,北吴和南吴的君臣就真睡不着觉了,一仗压三家!明天咱们分头走,让南宁和西安跟着你去扬州,东平和北庆跟我去郑城,留长远和吕丰护着三郎和阿若他们慢慢走。”苏子诚一边想一边兴奋道,李小幺笑着点了点头:“虎翼军、虎威军都跟你走,我和三郎、阿若这边,调汝城守军护卫就成,还有,要不,你带上曹大郎?”

苏子诚高挑着眉梢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好吧,曹家本是武勋之家,这两代也确实文弱的过了,大郎倒有几分姐姐的脾气,我试试,看看能不能带出来。”

两人商量定了,第二天刚进五更,曹元丰就被东平从被窝里提出来,飞快的给他套上衣服,提到了苏子诚面前,一听要上前线战场,曹元丰被东平一路提出来的愤怒散的干干净净,兴奋的满脸通红,做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是他天天做的美梦!

苏碧若起来梳洗时,曹元丰早就跟着苏子诚赶往郑城了,李小幺一行也早就启程赶往扬州,苏碧若拎着曹元丰留的字条闷气不已,看曹元丰这字,舞得简直要飞出纸条去,哼,有什么好得意的?!还打仗去也!呸!

没了曹元丰,这一路上的热闹直去了十之八九,这一天的路程,几个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只顾闷头赶行程,不过,没过几天,几个人就除了累,顾不得其它了,太子少师吕丰的刻薄比苏子诚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苏子诚的打算还是让他们三天一歇,到吕丰手里直接改成了五天一歇,原本歇一天,改成了歇半天,没几天,又改成十天一歇,当然,到后面,苏碧若和苏子信也累疲了,吕丰押着众人一路紧赶,一个多月就赶到了扬州城。

南宁带着众小厮、随从直接出四五十里远,引着众人绕过扬州城北门,就背着扬州城方向一路往外走,直走了七八里,到了一处景色极好的湖边,沿着湖走没多远,在一处青瓦白墙,朴实非常、秀美安静的庄子前停下。

苏碧若跳下马,扎着腰站在离大门二三十步远处打量着庄子,又转身看了遍四周,指着南宁叫道:“怎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了?二叔呢?二叔住哪儿了?不是,是王妃,王妃住哪儿了?怎么把我们带到这么……野地里?”

“大姑娘,这里就是王爷和王妃新置办的宅院,这可不算野地,这一处叫烟雨园,是扬州城最有名的景致之一,哪,烟雨园就离这不远,在湖那一边,再说,这里离扬州城也不远,不过七八里路,骑了马一气就能跑过去,大姑娘赶紧进去歇一歇吧,大姑娘的行李早好些天就到了,紫藤姑娘也替姑娘收拾过一回了,大姑娘先进去歇歇再说。”南宁笑着,连哄再劝,苏碧若一听苏子诚和李小幺也住在这里,扁着嘴委屈了半晌,却不敢再闹腾,虽说肚皮里一万个不适意,也只好别别扭扭的进了院子。

院子里树林荫翳、花森繁盛,鸟雀鸣叫的欢快非常,各个楼台亭阁精致而干净,与北平府的园林建筑相比,透着浓浓的婉约和雅致,苏碧若心里稍稍平缓了些,虽说偏了些,园子还不错。

几个小厮引着苏子信等人往外院方向去,紫藤早就带着众丫头婆子等在了二门里,见苏碧若进来,微笑着曲膝见了礼,引着苏碧若穿花拂柳,进了一处依山傍水、宽敞精致的两进院子。

几个人辛苦奔波了一个来月,总算能舒舒服服、安安稳稳的吃好睡好,只舒服的谁也不愿意起来,这一天,说是王妃不在府里,也没人打扰他们,几个晕天暗地直睡了一整天,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就睁开眼睛睡不着了。

几个人吃了早饭聚到一处,一打听,王妃还没回来,太子少师吕丰一早上就要了船,说是游湖去了,四个人忙出了院门,小厮远远指着湖中间的一条船,说是吕先生就带了两个小厮,说中午不回来吃饭,四人心下大定,嘀咕了半天,决定进扬州城逛逛去,反正,也没人跟他们说不能进城,更没什么规矩说不能进城逛逛,四个人商量定了,要了马,带着丫头、小厮、护卫,果然就一口气,就跑进了扬州城北门。

离城门口老远,就看到进进出出的人群络绎不绝,几个人勒着马慢慢进了城,没走几步,骑马就不便当了,这扬州城果然名不虚传,这份繁华热闹,开平府根本是远远不如,一行人干脆下了马,将马寄在一家脚店里,留人看着,余下人溜溜达达信步乱逛,哪儿热闹往哪儿挤。

苏碧若越逛越兴奋,一路逛一路惊喜不断,路两边店铺之多不说,那绸缎、首饰之精美,式样之时新,开平府最好的铺子,连这个一半都不如!这一路上,不管有用没用,只要看中的,只管买进来,苏子信几个也不客气,什么笔墨纸砚、新出的话本、新鲜样的玩具,连带着还买了几张字画,买完了,也不知道怎么就买了,很快就买了一堆东西,小厮们只好连往回送了好几趟,不然实在拿不下了。

这一路直逛到时过正午,几个人才饥肠辘辘发现自己饿了,都是阔气的主儿,吩咐小厮打听了,直奔扬州府最奢华热闹的酒肆----摘星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