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梨和王四儿对过帐,端了盏薄荷蜂蜜茶给他,待四儿喝了茶,这才又问他:“四儿,你去见过买卖土地的经纪没有?”
王四儿点了点头:“我见了好几个,只是如今京城四周都没有超过一百亩的整块土地要卖,我预备过几日再去尉氏县看看。”
素梨点了点头,道:“像蔷薇玫瑰月季这样的花到处都是,有些花却还是罕见,咱们得自己大量种植,买地这件事一定得抓紧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四儿忽然道:“姐姐,我去谈生意的时候,在运河码头那边的金家酒楼里遇到秦四姐了。”
素梨浑不在意道:“理她呢!”
像秦四姐这样的人,素梨曾经恨之入骨,可是如今秦四姐已经把她自己一步步给作死了,素梨提都懒得提她了。
王四儿吞吞吐吐道:“姐姐,秦四姐如今在酒楼里做了娼妓,专门陪酒楼的客人......”
他在运河码头的金家酒楼请祥符县几个有名的土地经纪吃酒,有两个抱了琵琶弹唱的娼妓进了雅间伺候。
王四儿年纪小,又得了素梨的叮嘱,因此不耐烦地挥手让这两个娼妓出去。
谁知一个红衣绿裙搽了满脸粉的娼妓忽然跪下抱住了王四儿的腿:“四儿,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王四儿定睛一看,这才认出是秦四姐,心中一惊——秦四姐何时沦落风尘了?
他素来机警,虽然认出了秦四姐,却装作没认出来,喊了跑堂的过来:“我们要谈事情,不要粉-头侍候,把她们都撵出去!”
离开酒楼时,王四儿给了跑堂的二钱银子,悄悄打听秦四姐的情形,这才得知秦四姐的娘秦老太一病死了,她无处存身,只得投奔她三姐,谁知却与她三姐夫勾搭上了,被她三姐偷卖给了在京郊运河码头开私窠子的无赖刘二做了私娼,如今日日在酒楼里弹唱拉客。
素梨听了,心里既欢喜,又有些怅然。
过了一会儿方道:“四儿,这件事你以后忘了吧,不要再提起了。”
四儿认真地点了点头,道:“姐姐,你放心,我晓的。”
他又道:“这世上的事,就该‘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若都像戏词里唱的‘修桥铺路无尸骸,杀人放火金腰带’,那还有什么公道?就让秦四姐烂在私窠子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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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夜探
金明池行宫内春光明媚, 和风细细, 临水的藕香榭外立着好几个侍候连贵妃的宫女和太监。
专门为赵舒调养身子的太医沈寒之离开后,连贵妃坐在榻边, 左手握着赵舒的手,右手拿着锦帕拭泪。
泰和帝昨日与文皇后的凤驾一起回宫了,今日又过来金明池看赵舒。
见连贵妃拭泪, 他忙问道:“阿舒怎么样了?”
连贵妃起身施礼罢,这才道:“阿舒服了药, 刚睡着了。”
泰和帝走过去,探身去看赵舒,见他果真睡着了, 不过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便叹了口气,道:“都两日了, 还不见好转......”
连贵妃瞅了他一眼, 忍不住道:“就阿舒这身子骨,皇后娘娘还想往他身边塞人, 这是嫌他活太久了么?!”
泰和帝默然片刻,叹了口气道:“朕已经给阿舒和秦氏赐婚了, 婚期就定在五月初六。”
连贵妃听了, 总算是好受了些:“阿舒实在是欢喜秦氏, 早些成亲也好,总有人日夜陪伴他照顾他了。”
泰和帝又沉默了片刻,道:“朕也留下陪阿舒几日吧!”
连贵妃正要说话, 赵舒却醒了过来。
见泰和帝也在,他轻轻叫了声“父皇”,声音沙哑干涩。
泰和帝见赵舒才好了几日,就又病弱成这样了,心里颇不好受,便道:“你以后要多保养身子,皇后那边......朕已经说好了,她不会再张罗着给你选侧妃了。”
赵舒眼神带着祈求看着泰和帝:“父皇,儿子这身子......不争气,经不起折腾了,只盼着以后与秦氏长相厮守,将养身子......”
泰和帝见赵舒说得可怜,心里难受,伸手摸了摸赵舒的脸颊,温声道:“放心吧,有父皇为你做主。”
得了泰和帝的保证,赵舒的病情终于开始好转了,第二天就能下地了,第三天气色就好多了,恢复了昔日风致。
泰和帝又让太医给赵舒看了脉息,确定赵舒已经恢复,这才带着连贵妃回宫了。
送走天子銮驾,赵舒又开始紧锣密鼓安排成亲之事。
刚安排妥当,吏部尚书薛琛却又带着新任兵部尚书姜石到了。
最近吏部在分派新科进士,兵部在辽东学霍扬建立军屯,薛琛和姜石有许多事要与赵舒商议。
赵舒送走薛琛姜石,又召来亲信幕僚商议政务,一直忙到了深夜才散了。
赵舒起身送幕僚出去,这才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雨倒是不大,也不密,廊外的地面虽然湿了,却还未汇成水流。
赵舒立在廊下,听着雨滴落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的声响,心里甚是思念素梨。
阿保和阿寿立在一侧。
阿保觑了赵舒一眼,低声道:“王爷,我上次去向秦姑娘回话的时候,她还问起您呢!”
赵舒原本就想着要去看素梨,听了阿保的话,当即吩咐道:“吩咐人准备马车,我回皇庄那边住。”
阿保答了声“是”,忙安排去了。
这日王四儿要进城去见土地经纪,素梨便让他捎十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回来。
傍晚时分,素梨正在看欣悦带着人把制好的货物装箱,王四儿从外面回来了——他相中了京城东边东明县的一个庄园。
王四儿蹲在地上,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给素梨看:“这个庄园有三百五十亩,距离黄河不远,而且庄园内有一个大大的湖泊,咱们可以用来种莲花。庄园内是沙土地,种麦子是不大好,却适合咱们养花。还有这边,这边就是通明渠的码头,方便咱们用船运货......”
素梨认真地听着,最后问王四儿:“你和经纪约好再看的时间没有?”
王四儿随着土地经纪看了好些时候的地,才相中了这个庄园,有些兴奋道:“我想着得看你的时间,所以没给经纪准信,只说回来商量好了,再去寻他!”
素梨算了算时间,道:“三月十五那日,若是天晴,咱们就过去吧!”
谈罢买地之事,素梨起身,笑着问王四儿:“我让你买的松江阔机尖素白绫,你买到没有?”
王四儿也扶着膝盖起身。
他蹲得太久,腿有些麻,一边晃腿,一边道:“总共十匹,都送到干娘那儿了。”
他如今正式拜了素梨的娘陈二姐做干娘,彼此更亲近了。
素梨当下道:“我看看去!”
王四儿随着素梨往外走,口中央求道:“姐姐,你给二白做衣服时,也给我做一套吧!”
素梨想了想,道:“我难得动针线,就怕等我做好了,你又长高了,衣服都不合身了,还是让我娘给你做吧!”
王四儿原本还要继续恳求的,可是想到素梨做针线活的速度,只得退而求其次:“姐姐,那你给我绣个荷包,好不好?”
素梨只顾往前走,依旧拒绝了:“我给你买个荷包算了!”
她想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没有耐心坐下来绣荷包。
王四儿被拒绝了两次,不好再开口了,只得悻悻随着素梨去了前院。
天已经黑透了,前院廊下挂了两盏灯笼,院子里还算亮堂。
陈二姐正在堂屋看新买回的松江阔机尖素白绫,见素梨进来,忙道:“素梨,你买这么多白绫做什么?”
素梨走过去看了看,道:“送给姨妈两匹,送给姥姥两匹,我拿走两匹,其实也就剩下四匹了,不算多呀!娘,这料子实在是好,又密实,又轻软,又透气,做衣服穿最舒服了!”
陈二姐便让玉秀拿了两匹松江阔机尖素白绫,吩咐道:“这种布,一匹重三斤多,倒也不算重,让玉秀给你送到后面小楼去吧!”
素梨见新来的扬眉哄着二白在罗汉床上坐着玩,也过去坐下,逗二白玩。
用罢晚饭,扬眉带着二白睡去了。
素梨也不急着回去,陪着陈二姐坐着,看着她做针线,有一句没一句陪她说话。
陈二姐难得见素梨如此悠闲,便悄悄和素梨说道:“素梨,今日这白绫还不错,你给阿舒做套中衣,也显得你贤惠。”
素梨其实正有此打算,笑嘻嘻道:“娘,我也正打算呢,待我再见了阿舒,用软尺量了他的身量,我就开始剪裁。”
陈二姐正要说话,听到外面传来风吹树枝的声音,便起身去看,见外面刮起了大风,她担心要下雨,忙催促素梨:“你快些回去吧,一会儿要下雨了!”
素梨又磨蹭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带着琼花离开了。
赵舒这几日一直没有回皇庄,她心里着实牵挂得很,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素梨回到小楼,闲来无事,就又洗了个澡。
她刚洗罢澡,外面就下起了雨。
素梨躺在床上,听着外面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啪啪声,想着赵舒,不知不觉睡着了。
素梨睡得正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当即睁开了眼睛,却见帐子外亮着灯,忙道:“谁?”
“素梨,是我。”赵舒走了过来,把烛台放在了床前小几上,撩起帐子,挂在了玉钩上。
素梨坐了起来,看着烛光中的赵舒,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赵舒见她呆呆看着自己,大眼睛似蒙了一层水雾,心里一慌,忙伸手握住素梨的手:“素梨,怎么了?”
素梨忽然扑过去,紧紧抱住了赵舒:“阿舒,我好想你!”
赵舒紧紧抱着素梨,只觉得有些空的心一下子被填满了,胸臆间温暖满足。
素梨与赵舒紧紧相拥,发现赵舒长发微湿,散发着薄荷的清香,身上也凉阴阴的,忙松开了赵舒:“你淋雨了?”
赵舒微微有些羞涩,俊脸透出些红来,移开视线道:“我洗过澡来的......”
他自己都不知道刚才怎么想的,一想到要夜探素梨,心里骨头缝里就作痒,回到皇庄后非要洗了澡才过来。
素梨却没想那么多,马上下了床:“被窝里暖和,你快把衣服脱了,到被窝里来吧!”
赵舒心中欢喜,面上却保持镇定,配合着素梨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脱了衣服,只穿着中衣钻进了素梨的被窝。
素梨的被窝果真温暖馨香,赵舒一躺下,就觉得整个人被暖意包围了。
素梨吹灭烛台,放下帐子,在外侧躺下了。
她刚进去,赵舒就抱住了她。
素梨窝在赵舒怀里,得意洋洋道:“你抱着我睡吧,我做你的汤婆子!”
赵舒在素梨头顶亲了一下,道:“到了夏天,我做你的竹夫人。”
天气冷时素梨身上暖和,不过她夏天怕热,他夏天体温较低,夏天还是可以抱着素梨睡的。
素梨听了,不由笑了起来:“汤婆子对竹夫人,倒也算工整了!”
她笑着笑着,忽然觉得不对,伸手隔着衣服握住了赵舒那里,轻声道:“咦?阿舒,你不累么?”
那一处被素梨紧紧握在了手里,赵舒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何为心里骨头缝里作痒了。
他默然片刻,忽然道:“素梨,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试试我到底......怎样么?要不,咱们今夜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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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问道
素梨把脸埋在赵舒胸前, 笑了起来。
赵舒说出那句话后, 心中紧张极了,屏住呼吸, 一动不动。
察觉到赵舒的紧张,素梨心中满是怜惜,紧紧贴着赵舒, 温暖着他,过了一会儿方道:“好。”
赵舒更紧张了, 身子僵直,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素梨起身,在赵舒唇上吻了一下, 柔声道:“阿舒,你平躺着。”
赵舒因为紧张,依旧保持着侧躺。
素梨轻笑一声, 把赵舒推成平躺的姿势, 自己在外侧侧身躺下......
赵舒一直在告诫自己,要坚持住, 一定要坚持住,不然太丢脸了, 可是那件事实在是太快活了, 这一次他也没比上次坚持更久。
从极乐中回归现实后, 赵舒发现自己再次没脸了。
素梨用香胰子洗了手过来,见赵舒用手遮住脸,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 不禁莞尔,她麻利地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赵舒,自言自语道:“和上次比,其实已经好多了呀!”
赵舒面红耳赤,心如死灰,半日方闷闷道:“一日有十二时辰,一时辰有四刻,一刻有三盏茶,一盏茶有两柱香,一柱香有五分,一分有六弹指,一弹指有十刹那——上次是一弹指,这次是一分,也就是六弹指,好多了么?五十步和一百步谁比谁强?《金屋梦》里尹大郎每次都是一两个时辰!”
素梨忍住笑,道:“可是,书中的尹大郎都快三十岁了,我十五岁,你十六岁,咱俩都还小呢,等咱俩到了三十岁,想必就和尹大郎差不多了。”
赵舒可不敢画这个大饼送给素梨,没有出声。
素梨见赵舒还纠结上了,当下便道:“阿舒,这种事,不是时间长就好的——我知道一本书,讲的是男子如何让女子快活,等成亲了,咱俩一起研究,好不好?”
赵舒从床上起来,目光炯炯看着素梨:“真有这样的书?”
素梨眼睛里满是笑意:“真的有,不骗你,听说还是道家经典,讲的是双修之术。等咱们成亲了,我寻来咱俩一起看。”
赵舒将信将疑,心中很快有了一个主意。
他侧身躺下,转移了话题,道:“素梨,明晚你去清波楼吧,我新从蜀州调了个厨子过来,善烹蜀味。”
素梨对吃最有兴趣了,忙问道:“阿舒,你从哪儿找到这么多好厨子?”
赵舒伸手抚摸素梨身前,口中道:“我在各地都有酒楼,有了好厨子就调到京城试一试。”
他对吃不怎么有兴趣,一两天不吃饭都可以,不过因为素梨爱好美食,赵舒就命人从各地的酒楼调好厨子过来,一一做给素梨吃。
等素梨吃得快要絮烦了,他就另换新厨子,原先的厨子赏了银两送回去。
素梨原本被赵舒摸得蠢蠢欲动,听到赵舒这句话,眼睛一亮:“阿舒,我听说杭州菜和鲁州菜都很有特色,能不能调这两地的厨子过来试试?”
赵舒笑了:“杭州来的厨子已经上路了,鲁州的厨子我明日就让人调来。”
素梨和赵舒聊了一会儿,越聊越饿,索性起身拿了些桂花饼吃了。
赵舒不肯吃,却也随着素梨起来了。
待素梨吃完,他递了一盏茶过去,让素梨漱口,口中道:“素梨,以后你嫁过去,我给你备下小厨房,你夜里想吃什么,就让人去做。”
素梨觉得赵舒的主意甚好:“那我吃成大胖子了怎么办呀?”
赵舒揽了素梨躺下:“胖了的话,抱着更舒服。”
素梨故意逗他:“那苗条就不好么?”
赵舒在素梨头顶心吻了一下,道:“只要是你,怎样都好。”
他是喜欢素梨,又不是喜欢素梨胖或瘦,无论她怎么样,他都觉得好。
素梨没想到赵舒还会说情话,心里美滋滋的,窝在赵舒怀里闭上了眼睛,睡意朦胧,却依旧坚持问道:“阿舒,婚期定在五月初六,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嫁妆?”
赵舒拥着她,柔声道:“你是从皇庄发嫁,什么都不用准备,我都让人准备了。”
素梨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嘟嘟囔囔道:“那我给你做几件贴身衣服......”
她很快就睡着了。
赵舒抱着素梨,又亲了她几下,也很快睡着了。
早上赵舒离开的时候,素梨还睡得正香。
每月逢五逢十是素梨作坊里的休息日,做活的女孩子们都不用过来的,所以这会儿秦家的园子里静悄悄的。
今日是休沐日,百官不用上朝,大事自有内阁,泰和帝便专心致志在紫宸殿后殿静室内诵经打坐,力求进入天人合一之境。
正当泰和帝快要进入境界之际,帐幔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下子把泰和帝的心境给扰乱了,他顿时大怒:“谁?”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居然敢来打扰朕静修?
外面传来大太监蔡旭惶急的声音:“启禀真君,福王求见!”
一听说是赵舒来了,泰和帝的怒气顿时“哧”的一声全消了,忙道:“快宣阿舒进来!”
赵舒行罢礼,在一边的锦缎蒲团上坐了下来。
泰和帝细细打量了赵舒一番,见他肌肤白皙润泽,双眼清亮,唇红齿白,比上次见面气色好了许多,心中大慰,道:“阿舒,你来看朕,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他这个儿子,可是一向喜静不喜动,若非有事,一般不会主动进宫的。
赵舒看向泰和帝,清俊脸上带着丝腼腆:“父皇,你修道多年,对道家经典想必耳熟能详了......”
泰和帝:“......”
想到赵舒一向反对他修道,他很怀疑赵舒这是欲擒故纵,因此斟酌着道:“还行吧......”
赵舒一听,便知自己这父皇对道家经典熟悉得很,当下轻咳了一声,正了正身子:“父皇,我听说有一本道家经典,讲的是......”
他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