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他再说下去,陆小暑已经明白了。

由此,他们动了寻找白墨先生的心思,可惜啊,碧藤山人行踪不定,这个世上就没有人见过他的面!

那么,由这画看来分明跟白墨先生有关系的碧藤山人也不是那么好找的。

没准,他们其实在暗中找过碧藤山人呢,可哪儿能想得到就是她呀!直到她自己傻乎乎的在周释之面前得意洋洋的说出来……

难怪那天在湖上,他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

“你师父这么多年都没有成亲,而且当年他离家之后,是曾经寻找过他那位恋人一阵子的,只是后来始终没有着落这才放弃了!既然我无意中得知了那位姑娘的下落,总要送个人情给你师父。”

陆小暑叹道:“其实我倒挺我师父无意中提过两次他那位恋人,看样子他是真的还想着人家的!如果真把人找到了,你这份大礼算是送对了!”

周释之笑道:“是吗?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有两分把握了!我本来打算明天咱们就出发,可是如今,再缓上两三天也不要紧,你跟你小舅母好好说一声。”

“知道了!”陆小暑撇撇嘴,说道:“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跟你去?”

“那可是你师父昔日恋人,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就算不好奇吧,你身为徒儿,就不想在这事上帮上师父一把?”周释之笑道。

陆小暑不由得心动,若真帮着师父把准师娘寻了回去,师父一定会很欢喜的吧?其实她一直挺尊敬师父的,想到能讨师父欢心……

“好,我跟你一起去!我也想瞧瞧准师娘生得如何呢!”陆小暑说道:“有我在,跟准师娘搭讪起来也更方便些——哦,你早就打着这个主意吧?”说着向他一瞪眼。

“也算是吧!”周释之笑笑。

听他说得这么干脆直接,陆小暑原本有些些憋屈的心顿时也放了开去,“扑哧”一笑说道:“你倒老实,知晓欺骗我可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我何尝还敢欺骗你?”周释之笑道:“你要是再恼了我,我要怎么哄你回转呢!”

“你知道就好!”想起武功侯府那事儿陆小暑就觉得忿忿。

只是她很快就将这事儿丢开,转而兴致勃勃的缠着周释之,问起师父和准师娘“在当年”的八卦来。

周释之一个大男人,如何懂得说这些?越说反倒可疑之处越多了起来,越发显得不清不楚猛料很多。陆小暑更来了兴致,不停的问着,问的周释之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才将话题转移到她小舅母的病上,这才堵住了她的嘴。

第二天,陆小暑跟佟玉儿说起要上南京一事,佟玉儿脸色立刻就变了,颇有些紧张而惴惴。好不容易才遇上亲人,紧张忐忑的心才刚刚落地,不想陆小暑突然间就说要走,她心中岂能平静?

事关周释之的大事,陆小暑也不便跟佟玉儿细说,只随意编了个理由,舌灿莲花好不容易将佟玉儿哄得安心了。佟玉儿听她答应一两个月回来之后便带自己上京城寻找丈夫,心中有了寄托,这才缓了下来,叮嘱了她几句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等语。

陆小暑一一答应,留下杜鹃和小竹照顾她,带了红萼跟着周释之一道前去,除此还有方渺渺、关黎等数人随行。

光看这阵势,陆小暑便知自己那位准师娘对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了,或者应该说是师父。

十来人车轻马快,十一二天之后,便进入了江宁府地界。细算算,再行两天旱路便可弃岸登船,长江中行二三天便可直达南京城。

据周释之的确切消息,她的那位准师娘就在南京秦淮河上。咳,陆小暑不用问也能猜到,在秦淮河这么香艳的地方,她如今的身份会是什么。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陆小暑坚信,师父看上的人绝对不会是自甘堕落之人,准师娘当年被人强行带走既然能不从逃跑,即便流落烟花之地,定然也是一代奇女子。

这日行到午间,天空突然乌云盖顶,风势突变,吹刮得枝桠扭曲变形,满地飞沙走石,显然是要下大雨了。

南边庙宇颇多,破落颓败废弃的庙宇更多,众人四下张望,隐隐见前方左侧小丘陵上露出一角屋檐瓦顶,便连忙往那边赶去。

众人虽然急切,却不惊慌担忧。即便这雨下得不停,江南人烟密集,十里一村,不比西北往往行上半日也可能见不到半户人家。就算错过了宿头,料想不远处就会有人家可以寄住的。

刚刚踏进破庙,就听得“轰隆隆”的响雷滚过天际,漂泊大雨骤然从天而降,溅起满地的雾气水汽。

“差点儿可成落汤鸡了!”陆小暑撩了撩额上微有些乱的发丝,扶着门沿朝外看着。

周释之便过来拉她:“小心衣裳打湿了着凉,快上里边坐下吧!”

陆小暑吐吐舌头,与他转身一同坐下。

众人各自三三两两寻了地方或坐或靠,鸦雀无声。周释之掌控山庄之后御下甚严,在他面前除了陆小暑没有几个不怕的。就是红萼、方渺渺,也小心翼翼的循规蹈矩。

这庙宇大殿上供奉的神像已经看不出来是一尊什么造像了,整个斑驳脱落,五官模糊,全身落满灰尘蛛网老鼠屎等杂秽之物。

陆小暑百无聊赖,便盯着那神像一个劲的瞧,眼睛都不眨一下。周释之见了好笑,便凑过去逗她玩道:“看出什么古怪了?”

“我在想,这究竟是个什么像?你看看像什么!”陆小暑摇了摇周释之的胳膊,笑道:“不如咱们来猜上一猜!输了的今晚请客喝酒!”

“又胡来!”周释之笑道:“要喝酒也得等回去之后,路上哪儿能胡闹。”这丫头,不把他手下人带坏好像很不甘心。

“那就今晚下厨,如何?”陆小暑顺口又笑道。

周释之微微靠近她,轻轻笑道:“行,不过,这个赌仅限于你和我之间。”

陆小暑一笑,起身道:“好啊,你的手艺那么烂,我就勉强吃点儿亏也罢了!”说着朝那塑像走去。

“还不知谁输谁赢呢!”周释之好笑。她还敢嫌弃他的手艺,好像跟她比至少强那么一点吧?她除了烤鱼,他不知道她还会什么“厨艺”。

陆小暑对着那塑像轻轻一吹,灰尘顿时漫天飞舞,呛得她连忙捂嘴扭头一旁轻咳了起来。

“小心!”周释之将她往后拉了一拉。

“你可看出来什么了?”陆小暑偏头看他笑问。

周释之笑道:“既然是你提议,当然你先猜,这样才显得公平!”

陆小暑便笑道:“那你不能跟我猜的一样,我先猜出来了,你就输了!”

“好,依你。”周释之也不知是存心哄着她玩还是胸有成竹她没这样的本事,想也没想就笑着点头答应了。

陆小暑仿佛觉得受到了轻视,哼道:“那你可输定啦!”

她细细观察着这尊残破的佛像,绞尽脑汁的在脑海中还原图像,恨不得立刻从脑袋中蹦出一个正确无比的名字来,令周释之心服口服、甘拜下风,可惜,这方面她肚子里压根没有料……

端详了半响,胡乱猜道:“我看是文殊菩萨,要不然就是普贤!”话说,观世音肯定不是,她识得的菩萨有限,好像就这两尊了。

209.第209章 打赌惹出来的意外

“我看不像,”周释之却摇摇头,说道:“文殊菩萨一手持慧剑,一手持莲花上的般若经书,乘骑狮子,发梳五髻,这塑像再不清晰也不见有狮子啊!至于普贤嘛——”

“我知道啦,骑大象嘛!这怎么看也没有大象是不是?”陆小暑打断周释之的话,想了想便道:“那还有谁呢?佛祖?罗汉?金刚?城隍爷?土地公?关二爷?”

周释之“扑哧”一笑,笑道:“小暑,你这是要将所有的菩萨神佛挨个都数上一遍吗?”你数完了,我自然也不必再猜了。

陆小暑自己也不禁好笑了起来,便笑道:“你再让我数,我也数不出来啦!难道,你真看得出来这是谁?”

周释之笑道:“咱们先前的赌约还作数吧?”

“当然、当然!”陆小暑点头。

周释之便点头笑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一尊药王菩萨像。”

“药王菩萨?哪里像了?”陆小暑自然不会这么轻易便叫他忽悠住了。

周释之便一一指给她看,笑道:“你看他头上的断痕,显而易见先前是戴着发冠的;再看他的左手,虽然手指头掉了两个,但也能看出来是握着拳头放置在腰间的位置;还有右手,曲臂放置胸前,手中握着药树,喏,看见了吧,这儿还有半截树枝形状的呢!这是最典型的药王造像!我岂会骗你。”

陆小暑依着他所言一一看去,果然都不错,她心中却是不服气,便道:“你分明先看了塑像,再牵强附会出这许多东西!反正这塑像残一半留一半,正好有你随意想象发挥的空间!说来说去,你还是在糊弄我呢!”

周释之淡然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似的,胸有成竹笑道:“我还有一样可称杀手锏的证据,说出来保管你再无多话,你信不?”

陆小暑哪里肯信?摇头道:“我才不轻易上你的当呢!”

周释之便咳了一下,一本正经指了指外头,说道:“这大殿门梁匾额上,大大书写着‘药王祠’三个大字呢!这算不算铁证如山?”

“……”陆小暑呆了呆,叫道:“周释之,你欺负人!”说着挥掌朝他打过去。

周释之哈哈一笑侧身避开,笑道:“是你自己没注意看,怎能怨我?”

他避得快,陆小暑那一掌便打在供桌台案上,这药王祠也许真的很年久失修了,台案震动,药王像也晃动起来,那项上脑袋更是摇啊摇仿佛就要掉下来。

“小心!”周释之见了连忙将陆小暑一拉,两人急切往后避去。

只听得“咕咚”一声,那药王像头居然真的断了下来,向台案后方滚落下去。

“好险!”陆小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些惊魂未定。

周释之却是将她往身侧一拉,眸光骤然冷厉,盯着那台案后方冷冷道:“什么人?出来?”

陆小暑顿时愣住,不由也朝那后边望去。而红萼、关黎等众人则无不神情一凛,凝神戒备起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果然从那台案后爬出两个人来,两人俱是灰头土脸,满身满头满脸的泥灰,乍一看像是从泥堆里冒出来的。

不用说,定是刚才那泥塑头像砸下去的功劳了。

这两个人,一个五十来岁,长着花白长胡子,瘦高个儿,古铜色的脸上半是皱纹,穿一身灰褐色暗纹的直裾袍子。另一人三十来岁,宽脸盘,方额头,一双眼睛偏又小似绿豆,看似低眉顺眼、待人客气毕恭毕敬,可那双眼睛却显得太灵活了,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便滴溜溜的四处乱转。

两人一身的狼狈令陆小暑有些想笑,只是场景不对,便绷住了脸。

那宽脸盘小眼睛扶着老头出来,冲着周释之、陆小暑点头哈腰陪笑道:“对不住,对不住了!小人该死,冲撞了两位贵人,真对不住!”

周释之神色仍旧冷冷的,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甚至仿佛连听也没有听见他的话一样,冷冰冰道:“你们躲在那后边做什么?”

宽脸盘忙道:“小人和叔叔在这儿歇脚,听到脚步声,看见是贵人们小人生怕一身腌臜冲撞了贵人们,所以,呵呵,就避了开去。哪曾想——呵呵,呵呵……”

“贵人们别生气,小人马上就走!马上就走!”宽脸盘仿佛十分惧怕周释之等会发火,也顾不得外头还是泼天大雨,点头哈腰的拉扯着他那位叔叔便往外走。

他那位叔叔却像是不太肯走,反而向周释之频频望去,目光有些闪烁。

“站住,”周释之淡淡道:“外边这么大的雨,等等再走吧!”

“不了、不了,”宽脸盘陪笑道:“小人们皮糙肉厚,比不得贵人们,这一点雨算不了什么!小人们不敢——”

“你可真够啰嗦的!”陆小暑毫不客气冲他瞪道:“叫你留下便留下,哪儿那么多废话呢?难道我们像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不、不,小人没有这个意思——”

“那就别啰嗦!”陆小暑似笑非笑打量着他,又打量那老头,笑道:“你皮糙肉厚倒是不假,可是你这位叔叔面皮白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还这么瘦弱,他哪儿能禁得起这么大的风雨?你这个做侄子的,也太狠心了点吧?万一他有点什么事,这儿可有菩萨在看着呢!菩萨怪罪下来,就算是我们也有不是!”

宽脸盘顿时一梗,心道奶奶的,菩萨脑袋都掉了,还看见个屁!

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意,却不敢同陆小暑争执。他那叔叔更加不敢,便征询的看向他,显然是征求他的意见。

“那,那就多谢贵人们了!”宽脸盘无可奈何,只好做出一副感激欢喜的样子,向陆小暑、周释之点头陪笑。

宽脸盘虽然留下不走了,却也始终与陆小暑他们保持着距离,拉着自家叔叔远远的靠坐在一处角落里,不时向这边看一眼。

陆小暑和周释之相视交换了个眼神,便没再搭理他们,自顾自坐下小声说着话。

突然那宽脸盘痛苦的惨叫一声,只见他那位斯文的叔叔连滚带爬的逃离他,朝着陆小暑和周释之这边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叫道:“救命!救命!这位爷、姑娘,救救老夫,那是劫持老夫的歹人,不是亲人!”

宽脸盘抖着手,手上一只手指红肿紫涨了起来,地上是他一脚搓死的蜈蚣。

他倒是当机立断,不辩解、不解释,也顾不上手上的疼痛,毫不犹豫便朝门口冲去,欲夺门而出。

周释之带来的人哪儿能这么轻易便让他走了?一名做家仆打扮的侍卫轻而易举便将他踹翻在地,一脚踩在他的腰上。

“你们!”宽脸盘扑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未果,气急败坏道:“与你们何干?快放开我!”

“别放,不能放!”那老人见状稍稍松了口气,随意向周释之拱手道:“在下姓胡,乃江宁知府衙门刑名师爷,此次回家探亲,谁知回江宁路上在这儿歇脚被此人劫持,若非公子一行恰好经过,只怕老夫此刻已经没了命在了!此人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行此歹毒之事,还请公子帮忙帮到底,将他送往就近衙门,交由地方官员按律处置!”

宽脸盘闻言顿时脸色大变,瘫软在地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过是赌钱赌得精光输红了眼,正满心琢磨着如何弄来本钱去扳本,恰好就看见了这老头一个人赶路。

见他穿着的衣裳布料不错,人也斯文秀气,料想身上肯定有不少银钱,便一路跟踪。见他进了这破庙歇脚,他心中大乐,正暗叫“天助我也”,谁知道跟了进来刚刚挟持住了他还没来得及行凶,周释之和陆小暑一行人便朝这边来了。

听到马蹄车轮声,看到人影,宽脸盘吓了一跳,想要离开已然来不及,这庙中唯一能够藏身躲避的只有那佛像背后,情急之下他便拉扯着胡师爷躲了进去。

原本是不会有事的,谁知道那一男一女这么无聊,猜什么狗屁菩萨!他们两个走近前来的时候,他已经吓得心都揪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出,谁知他们还不消停,居然不留神将那药王菩萨的脑袋给打下来了!

那么大一个东西砸下来,他和胡师爷都吓了一跳,自然便弄出了声响,于是,于是就悲剧了!

此刻再知道了胡师爷的身份,宽脸盘更加心惊肉跳。江宁知府衙门的师爷,对他来说那就是天字号上的人,这一回只怕是有进无出了……

周释之和陆小暑一听这老头自报家门是江宁知府衙门的师爷,两人心中均是一阵暗喜。要在南京城中办事,有熟人自然更方便些。

“原来是位师爷,失敬失敬!”周释之朝胡师爷拱了拱手,笑道:“这可真是有缘,正好我们也是往江宁府去,师爷若不嫌弃咱们结伴同行如何?至于这人,”周释之轻描淡写道:“等会儿雨停了我就叫人送往衙门,得快一点,要不然他这手可就废了!”

胡师爷闻言大喜,连忙拱手还礼道:“如此叨扰了!老夫正心有余悸,与诸位同行,倒是老夫占了便宜了!”

“哪里哪里!胡师爷客气了!”周释之笑道。

210.第210章 乔装逛楼

于是有人将那倒霉的宽脸盘拖了出去,这厢周释之请胡师爷坐下,双方亲切的交谈起来。

胡师爷听说他们一行是去南京城里游玩,顺便看看是否有什么生意可做的,便滔滔不绝的向他们介绍起南京城的名胜古迹、名肴名吃起来,还慷慨留言,到了南京城如果有什么难事尽管去找他。

周释之笑着谢过。

三日之后到达南京城,周释之一行将胡师爷送到了府衙后门,双方这才相互道别。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几日,周释之的谈吐风度和慷慨大方却给胡师爷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乍然分别居然还生出了几分不舍之情,临别一再叮嘱,有事定要来找自己!离开南京之前一定别忘了来和自己告别。

周释之结交他本身就另有目的,怎么会忘记这个?便点头笑着答应,心下已经琢磨着明日就叫人备一份厚礼送过来。

周释之一行人在离秦淮河不远的剪子巷一所客栈中落脚,包了一整个后院。这儿够清净,不会有什么人打扰。

“南京城风景不错,玄武湖、莫愁湖、栖霞山、鸡鸣寺、灵谷寺、朝天宫、燕子矶、舍利塔……,还有许许多多好吃的、好玩的各种玩意儿,明天让红萼和渺渺陪你各处转转吧!你有什么喜欢的便买了!对了,南京的云锦很有名,可以给你小舅母也带些回去!”

安顿下来,周释之便向陆小暑笑着说道。

陆小暑眨巴眨巴眼睛,说道:“还有秦淮河呢,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听着就美得冒泡,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漏了?”

周释之扶额道:“小暑,我是要去办正经事儿的,你一个姑娘家怎能出入那种地方!”

美得冒泡?他觉得他要气得冒泡了。那地儿脂浓粉香,是一处男人们普遍都喜欢的欢乐之地。但是,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自家的女人跟那个地方有所牵连。在这点上,他跟天下所有的男人一样。

当然,不一样的是,他并不喜欢那儿的享乐。

“我准师娘都能出去,我怎么不能去嘛!”陆小暑不服气道:“你少假装清高了,别忘了将来你还得敬着我师父呢,难道还敢瞧不起我师娘?”

“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既然如此还不许我去,是不是怕我碍着你的好事啊?”陆小暑眼睛半眯,偏头似笑非笑打量着周释之。

开玩笑,秦淮河这么香艳、这么有意思的地方他居然想一个人吃独食?怎么可能嘛!

还好心的给她介绍那么多南京的景致……

若要逞口舌之快,周释之一向来不是她的对手,沉默片刻只得叹道:“罢了!你便随我一块儿去吧!不过先说好了,到了那儿你一切都得听我的,不许自作主张。否则的话——”

“放心、放心!”陆小暑眉开眼笑连连点头道:“我当然听你的啦,你是正主儿嘛,我不过陪太子读书罢了!我哪里敢招惹你呢!”

周释之一笑,微微摇了摇头。

次日临近傍晚,两人便准备出门。周释之穿着月白底银色竹叶暗纹的圆领长袍,碧青的玉簪束发,腰间系着美玉,金黄的流苏映着白色的衣裳,带来一抹耀眼的亮色。

陆小暑也拌了男装,方渺渺是这方面的好手,手中一边动作口中一边指挥着红萼拿递东西,很快便将陆小暑收拾妥当。连男人才有的喉结都给她弄了个以假乱真的上去。

随着方渺渺拍拍手轻轻松松的一声“好了!”,陆小暑迫不及待奔去照镜子,然后便是“啊!”的一声尖叫。

她愤怒的拉着方渺渺过去,指着铜镜里的人质问道:“这个是我吗?真的是我吗?”

铜镜中的男子身形甚是瘦弱,穿着银蓝色的交领直裾,皮肤略黑,五官平淡无奇中透着平淡无奇的气质,双目无神,嘴唇无光,就连鼻子,也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跟她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了,她陆小暑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吧,但是起码也是眉清目秀好不好——要不然只能说周释之那家伙眼光太差劲,还皇室出身呢!没的玷污了那高贵的血统和眼光!

她喜滋滋的预备着瞧见一唇红齿白的翩翩少年郎,谁知道这效果,拉出去给周释之做跟班还差不多!

方渺渺心中暗抽抽,心道少主本来就是这么吩咐的,您走的就是跟班捧哏的路线嘛……

“姑娘,我觉得挺好的呀!”方渺渺连忙陪笑道:“这样不显眼,一点儿都不显眼!也省得那些姑娘们会缠着姑娘,万一露馅了就不好了!”

“不行不行!这样子我可没法儿出去见人啦!”陆小暑连连摇头坚决反对,无比坚决的说道:“你再给我换一换!”

真是的,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呢?方渺渺居然还有这一手,不但容貌,连气质都给她变了……

“小暑,还没好吗?”周释之听到里边的说话撩起帘子进来催促。

“你别进来!”陆小暑慌忙抬手想要捂住脸,却已经直直的对上了周释之的目光。看到他眸中的呆愣惊讶之色,情知他已经看见了自己这副怪模样,陆小暑沮丧的放下了手,不快的瞪向他。

周释之情不自禁身上一个冷颤,那个,他是吩咐方渺渺把她易容得普通一点、不显眼一点,省得到时候有人缠她露了馅,可是这个,这个,也太——

他自己都有点儿看不下去。

“你满意了!”陆小暑冲他瞪眼,气呼呼道。

周释之鸡皮疙瘩“唰”的一下迅速布满全身,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原谅他的想象力着实有限,他没法儿将眼前这个又瘦又矮又挫的小男人当做自己心爱的那个女人,见她这样跟自己半撒娇的说话,他,咳,他其实也别扭得浑身不自在……

方渺渺一脸的若无其事站在一旁,因为微微咬唇而显得面上肌肉有些绷,心里头在狂笑。

“你先出去!渺渺,快点给我改!”陆小暑转向方渺渺道。

方渺渺口内吱唔着,眼角余光下意识朝周释之瞥去。

“稍微改一改,动作利索点!”周释之也道。向方渺渺使了个眼色:至少,得让他看得顺眼……

“是,少主!姑娘!”方渺渺连忙答应,一把拉着陆小暑在旁边坐下,手上眉笔、各种粉末膏浆不停变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停下了手,笑道:“姑娘,好了!”

说着主动拉着她站到镜子前,笑道:“姑娘瞧着还满意吗?”忙又笑着解释道:“姑娘底子好,皮肤又白又细腻,是那地儿的女子最喜欢的模样了,一定得掩去本色才行,不然到时候岂不是让姑娘难堪?”

这话听着还算舒坦,陆小暑眉目间松动了些,朝镜中瞥去,好吧,虽然不如她想象中的翩翩美少年,但比起刚才来好了许多了。啧,看起来还是平淡无奇啊!不过这样也好,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这样吧!”陆小暑点点头。

出了屋子,周释之见了,目光终于也缓了下来——有了先前那惊鸿一瞥的惊吓和对比,其实这会儿看上去真的顺眼了许多,虽然依旧与她本人相差甚远……

“咱们走吧,时候不早了!”周释之微微一笑,习以为常的下意识伸手去牵她。

陆小暑却是轻巧的后退一步避开,白他一眼道:“你打算牵着我的手去那地儿?”

周释之一怔,呵呵笑道:“说的也是哦!你跟着我,别走丢了!”

陆小暑“哦”了一声连忙跟上,虽然心里在不服气的嘀咕:凭什么是我跟着你而不是你跟着我……

想了想,自己也觉得自己这副样儿不可能有周释之那副样儿的人跟着,忍不住又有点儿小小的不甘和气闷起来。心中报复的想道:等这事儿过去了,非要同他换过来扮演一回不可……

这么想着,心中才舒服了些。

两人带着两名青衣打扮的年轻随从乘着马车径直来到一处叫做醉春楼的高大门楼前停下,三层的高大建筑组楼阁巍峨,飞檐展翅破空,梁栋雕镂彩绘,挂着缀着金黄流苏的红色灯笼,透着暧昧的柔红的光。

楼上、门口站着许多花枝招展、手持团扇的漂亮姑娘们。姑娘们的娇声说笑和着环佩叮当、以及那或清淡素雅或浓郁甜香的各种脂粉味儿扑面而来,如层层海潮般将人包围着。

姑娘们见他二人,正笑吟吟的欲抢上前来,只见那两名随从不动声色抢先一步挡在前方,不知说了两句什么,姑娘们便娇笑着潮水般退了下去,媚眼儿乱飞却没有人再围拥上来,反而上来了一名三四十岁、梳着扁平如意髻、穿着枣红绣花交领褙子的妇人上前,客气的陪笑引了他们进去。

陆小暑忍不住用肘弯碰了碰周释之,好奇低问道:“她们怎么又退下了呢?”

周释之瞧了她一眼,说道:“咱们已经约了人了,她们自然不会歪缠,这是行规。”

“你懂得还挺多!”陆小暑有些悻悻白了他一眼。

211.第211章 你懂得可真多

周释之一怔,顿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回过神来她已经往前去了。他不禁苦笑:他早该知道的,女人就是小心眼……所以他才不肯让她跟着来……

“两位公子这边请!”那衣着光鲜、打扮干净利落的仆妇笑吟吟的将他们往后边院落里引。

这醉春楼看样子规模不小,不但临街的主建筑高大气派,不想后边还有这么宽大深远的地方。越往里去,越有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两边花木葱茏,淡淡的花香随风而来,沁人心脾。耳中似乎还隐隐听得到汩汩清脆的流水声,越发引人精神一振。

“两位爷,到了!”那仆妇打开了一处门,笑吟吟将他们引了进去。

周释之朝她点点头,一名随从便递了个红包过去,那仆妇笑着收下,屈膝施礼而退。两名随从也退了出去,一左一右守着门口

“坐下吧!”周释之抬手想拉陆小暑,最后只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放下了,朝她笑着点了点头。

陆小暑便也坐下,俏丽袅娜、发间簪着珠翠鲜花的两名漂亮丫鬟上前奉茶,娇笑道:“两位公子稍候,一会儿姐姐们就来了!”

周释之本想随口调笑敷衍两句,想到陆小暑那句“你懂得还挺多!”便什么都没说,只冲那俩漂亮丫鬟微微点头。

俩漂亮丫鬟相视一眼,掩口吃吃偷笑轻盈退下侍立一旁。

花楼本就是男人们找乐子寻开心的地方,要是就是一种脂浓粉香、轻松香艳的气氛,即便是小丫鬟们,举止之间也多是风流袅娜、不拘常礼的。

这俩漂亮丫鬟见这俊俏公子光是笑,连一句话也不会说,只当他是个未曾踏足过这种地方的雏儿,所以便忍不住娇娇的偷笑起来,心中大感兴奋有趣。

要说,这么俊俏出尘、气质不俗的贵公子,还是个雏儿,这年头可真是难得一见呢!虽说轮不到自己这等人什么好处,不过就是看看过过眼瘾,小小的调戏一下,也挺有趣的不是?

陆小暑忍不住暗暗气闷,光芒都叫这家伙给夺了去了……

光是俩丫头,便都嫌弃的懒得看她一眼,光奔着他去了!大家都是客人好不好?有这么欺负人的么……

不过,非常不情愿的说句良心话,如果换做她是她们,她也不愿意看她这样的而是看他那样的……

不一会儿,只听得门口一阵嘻嘻哈哈甜腻的娇笑声,门被轻轻推开,四名衣饰各异、发髻各异、但同样年轻貌美、光鲜亮丽的姑娘扭动着纤细的腰肢从外头进来,嘻嘻哈哈行礼娇笑着“公子!”、“爷!”、“让公子久等了!”等语朝他们身边来。

陆小暑分明看到,四名漂亮姑娘跟那俩丫鬟一样,目光在扫过她的时候连点儿光彩都没有,唇畔的笑意仍在,可是不达眼底。

却在瞧着周释之的时候仿佛灯火一下子被点着了,眼睛猛的亮了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光彩。

能到这儿后院小阁中伺候客人的,都是楼中第一等的姑娘,容貌出挑那是必然的,专业技能和专业素质那也是千里挑一的!

别的不说,如果同时来的是两位客人,肯定不会只顾着一个而冷落另一个。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四名姑娘虽然没有恶狗扑食般抢向周释之身边的位置,陆小暑仍然感觉得到她们之间的竞争。

结果一轮暗暗的较劲之后,一名穿着桃红衣裳梳着飞仙鬓和一名穿着橘红裙装梳着朝云近香鬓的少女笑吟吟不动声色分别抢占了周释之左右的位置。剩下一着鹅黄、一着海棠红衣裳的女子只得笑着依偎在陆小暑左右坐下。

“公子喝茶,这是我们这儿有名的香片,鲜爽醇香,最是熨帖肺腑了,公子请!”鹅黄衣裳的漂亮姑娘用那莹白如玉的纤纤素手轻轻执起桌上豆青色的莲花盏,笑吟吟的递到陆小暑唇边,柔若无骨的身子也有意无意、似有还无的往她身上微微靠了过去。

陆小暑不由偏头瞥了她一眼,那女子眸子晶亮,微微仰着头,露出光洁小巧的下巴,朱唇微启浅笑盈盈,一副脉脉含情的模样儿,就好像一开始她就没把俊美如神邸的周释之放在眼中而是满心里只看见平淡无奇的陆小暑一个。

真够专业啊!陆小暑不由得在心中感慨,只要是个男人,恐怕见了她这样儿都忍不住心花怒放飘飘然,觉得自己压过了周释之得美人青睐吧?

可惜,她是个假男人,还是坐在旁边不远的那个真男人的心上人……

“公子,尝尝嘛!”鹅黄女子娇笑着微微扭了扭身,仿佛不依。随着她的动作,发髻上的珠钏泠泠轻响,淡淡的香味也从她身上飘了过来,如兰似麝。

“最难消受美人恩呐!”陆小暑嘻嘻一笑,抬手便在那女子嫩滑白腻的脸上轻轻捏了一把,张嘴便饮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