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鹅黄女子媚眼如丝,既娇且羞的掩口吃吃笑了起来,嗔了陆小暑一眼微微倾身向旁,欲拒还迎。

“公子,这是我们南京城里有名的大樱桃,甜得到人心里呢!”另一旁着海棠红衣裳女子不甘示弱,亦娇笑着伸出削葱根似的纤细素指,优雅的捏了一颗红润饱满的大樱桃,送到陆小暑嘴边。

若是个花丛中过的风流好手,这时就该张嘴吃下美人递来的果子,顺便连美人漂亮的手指头也调戏调戏。可是陆小暑实在受不了这份美人恩,她不在乎对方身份如何,单单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么喂她吃东西,光是想想她都恶寒,哪里能够吃得下去?

陆小暑嘻嘻一笑,抬手挡开了海棠红衣女子递来的樱桃,笑道:“这玩意娘们吃的,爷不好这一口!酒呢?给爷斟上!”

海棠红衣女子一怔,随即吃吃笑了起来,便笑道:“长夜漫漫,爷不必急,酒菜还在小厨房里备着呢!等会儿上来保管爷满意!”

陆小暑勉强笑笑,只得东拉西扯同她们敷衍起来。

下意识朝周释之那边看过去,陆小暑差点儿没把鼻子给气歪!那两个女人恨不得整个贴在周释之身上同他调笑着,周释之居然也满脸是笑同她们说话,陆小暑只觉气得浑身发凉,趁身边两女不注意,恨恨一眼瞪了过去。

其实周释之哪儿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当着她的面,他只有比她更加觉得别扭的!可搁不住花楼里的姐儿们都爱既单纯又年轻俊美的小生啊!那俩女子见周释之越是不自在越认定他是个雏,也就越发来了兴致缠着他逗趣……

于是周释之悲剧了!

陆小暑忍无可忍,身子斜签,伸脚朝那边用力踢了一下,正中周释之小腿肚子。周释之猝不及防“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下意识朝陆小暑看过来。

陆小暑眸子半眯,有些危险的朝他瞪了过去,心道:就是我干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先装作不知道,回头再好好解释呗!周释之暗暗苦笑,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解释的。

“公子,怎么了!”

周释之那一声惊叫成功吸引了四个女子的目光,不光是他身边那两人,陆小暑身边这两人也不禁关切。

陆小暑见了,忍不住更加气闷了些。

“没,没有什么!”周释之笑了笑,说道:“我的腿突然抽筋了!没事,没事!”

“腿抽筋了!”桃红衣裳女子惊呼一声,漂亮的瓜子脸上满是心疼和意外,忙道:“都抽筋了还说没事,一定很痛的!妾身给公子揉揉!”

“是啊公子,咱们到那边榻上去吧!妾身姐妹的按摩功夫极好的,保管公子舒服……”橘红衣裳的女子也笑得殷勤,两人不由分说,便欲扶着周释之到旁边铺着锦绣软垫的榻上去。

要上下其手,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这周公子一看就是没来过风月之地的雏儿,豆腐不吃白不吃,好久好久都没遇上这么有趣的人儿了!

两名女子两眼放光,跃跃欲试,大有化身虎狼将周释之扑倒的架势。

她们早就想寻个借口离开陆小暑身旁了,虽然这两位爷都没有明着说,但干这一行的佼佼者,哪一个没有几分察言观色的好本事?她们已经敏锐的感觉到,周公子之所以不自在,很大原因就是因为旁边这位陆公子。

果然是个雏啊……有“外人”在便放不开!

“不用、不用!”周释之吓了一跳,离开她的视线,回头这污点就要背在他身上终身了,浑身是嘴也没法解释。

“公子!”两女娇声不依,哪里将他的反对放在眼中,快到嘴的羊肉还能让跑了?

周释之暗暗苦笑,下意识朝陆小暑瞥了求救的一眼。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才不会生气,既如此索性让她来解决吧!

算你识趣!陆小暑心中略略舒服了一些,突然跳了起来惊叫道:“哎呀老鼠!老鼠!”

“啊!”

“在哪儿!”

“救命呀!”

几个女子花容失色,跟着也跳了起来,紧张的四下张望,其惶惶然之神情毫不遮掩。

212.第212章 喝醋

陆小暑暗暗好笑,胡乱指着道:“刚才就在桌子底下,明明碰到了我的脚,好像跑那边去了!哎呀你们看,在那,就在那儿!”

几个女子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惊叫着慌忙躲避不已。

“这,这是谁打扫的屋子!怎么会这样!”一人气急败坏。

“就是,冲撞了贵客,瞧她们谁当得起!”一人义愤填膺。

“两位爷,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屋子吧!”胆小的怯怯道。

“是啊是啊,今儿扫了两位爷的雅兴,真正该死!回头一定向两位爷赔罪!下次——”一人大方得体,娇羞的瞥了他们一眼,眸光最后深深定格在周释之的脸上,螓首微垂,笑得娇美而暧昧:“一定好好的伺候两位爷……”

陆小暑暗暗翻了个白眼,只觉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真正可恶,周释之那个混蛋!

她忍不住朝周释之瞅了过去,周释之回以一记颇为无辜的眼神,轻咳了一下道:“那便赶紧换间屋子吧!各处都打理干净了,我不想再遇上同样的事情!”

他眸光徒然一凛,俊朗入鬓的长眉微微一挑,整个人的气质徒然一变,变得有几分居高临下、盛气临人。

四名女子俱是一怔,一瞬间有些呆愣,回过神来一人慌忙陪笑答应,出去吩咐人。

周释之眸光一睨,又道:“我们是来欣赏歌舞的,去催催准备好了没有!”

“是!”另一人亦恭恭敬敬的施礼答应去了。

陆小暑只觉胸中一口恶气终于扫去了大半,心道早这样不就结了!我叫你装!

不一会儿来到另一间同样布置精美、陈设精致的雅致房间,两人落座,四名女子依旧相陪。

随着一名三十出头的美妇人进来笑禀,便有手持琴箫古筝琵琶的少女进来施礼,迈着轻盈的步子在角落里自觉安顿好。

铮铮两声起调调开,女子们素手拨动,美妙的音符从各种乐器中流淌而出,相互协调融合,汇聚成优雅动听的曲子。

踏着音乐的节奏,一队穿着银红纱衣的女子舞了进来,屋子里顿时活色生香,一片鲜艳亮丽。

据周释之说,那位碧清姑娘如今就在这醉春楼中做歌舞教习,改了名字叫做柳三娘。他们今日来观赏的,便是她编排的歌舞中最出名的一支,叫做:轻嫣流风。

除此还有绿袖折腰、陌上柘枝、胡璇盘鼓、春莺啼啭等,使得醉春楼在同行间声名鹊起,独具一枝。

碧清姑娘果然非同凡响,这歌舞一起,即便是陆小暑这样没有什么欣赏细胞的人也忍不住看着看着就入了迷,那四名女子也没有那么聒噪勾人了,相比之前规矩了不少。

陆小暑颇感满意。

将近两刻钟,一舞完毕。

周释之抚掌叫好,吩咐大赏,四女亦凑趣笑着鼓掌叫好,陆小暑也只好鼓了掌。准师娘编排的歌舞她本来是很喜欢的,可是看到这混蛋那副样子,倒像是对载歌载舞的美人们更有兴趣似的,她心里忍不住又添堵……

此时酒菜已摆了上来,一样样用甜白瓷的小碟盛着,样样透着精致,碧色的执壶泛着莹润的光泽。

四女便含笑主动伺候着。

“不必你们动手,我们自己来!”不等陆小暑做出反应,周释之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停手,抬头道:“第二出歌舞呢?怎的还不开始?”

四女一怔,心中不觉暗道:难道这两位爷真的是单纯来看歌舞的?

想想自这两位爷进门这么久都没有将人家搞定,四女心里也忍不住有些犹豫起来,不太敢如先前放肆,忙陪笑答应,叫人去催歌舞。

陆小暑和周释之又看了一场歌舞,放了重赏,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周释之撂下话明儿还来,四女眼中一亮,眉开眼笑的送了他们出去。年轻俊美又出手大方的客人,在花楼中一向来是很受欢迎的。

上了马车,使出醉春楼。陆小暑心里头仍旧憋着气没消,毫不客气的挪了挪屁股往旁边去,不要离周释之太近。

周释之笑着凑过去,伸手去拉她的手,“小暑!”

“哼!”陆小暑甩开他,扭了脸往一旁去,气呼呼的不看他。

“生气了?”周释之锲而不舍仍旧去拉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中,好笑道:“我又没怎么样,你生什么气呢!”

“你倒是想呢!只怕嫌着我在旁边碍眼!”陆小暑没好气道。

“怎么会!”周释之十分无辜道:“你看,我说了叫你别来吧,你偏要来,来了你又生气——”

陆小暑忽然回过头来瞪着他,上下打量一番,气得推他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不跟着来你便可放开了玩儿是吧!走开别碰我,讨厌死了!身上那么一股子味!”

“……”周释之苦笑道:“那儿本来就是这种味儿,只要进去了什么都不做也是这种味儿啊,就凭这个你也怪我岂不是太冤枉我了些……”

“不信你闻闻你自己身上?”周释之又道。

陆小暑果然抬起自己袖子闻了闻,一股说不出的脂粉味窜入鼻中,她嫌恶的放下,脸上更加挂不住了,俏脸一沉跺脚道:“我要下车!”

“又怎么了!”周释之忙拉住她:“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陆小暑恼火道:“我以前倒看不出来,你可真是个行家!一进了那道门,样样精通啊!”

“……小暑,”周释之忙分辨道:“我去之前自然事事要打听周全,省得露了馅,这些年我都在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会是那儿的行家呢!你别胡思乱想了!”

“你鬼心眼儿多的很,我才不信你呢!”陆小暑忿忿嚷着要下车,一想起在醉春楼中他的笑容和那两个女子娇态毕露缠着他的神情,即使知晓他是做戏,可她却没法子压下心中的火。

“别闹了小暑!”两人在车厢中拉扯起来,外头赶车的随从很自觉的掏出棉花塞住了耳朵,只是放慢了赶车的速度。

两人心中不由暗道:还是少主英明神武啊,早就吩咐他们准备了塞耳朵的棉花,看看,果然用得上了。

“小暑!”周释之猛的将她拉入怀中,不由分说吻住了她的唇。

陆小暑一下子惊呆住了,挣扎了片刻反倒被他攫取得更深、更多,她终究敌不过他,无力放弃了抵抗,软软的倒在他的怀中。

“傻丫头,你闹什么呢!我心里怎么想的你还不知吗?你不是说过要无论前路多难都要陪着我,这点小事也信不过我了?”周释之拥着依偎在怀中的女子,低头俯身凝着她道。

他的眸子如黑翟石般明亮,如潭般深不见底,目光仿若编织成一张交错的网,牢牢的将她笼着。暖暖的气息忽长忽短,若有似无喷触在她的肌肤上,一凉一温,痒痒麻麻的。

陆小暑的心“咚”的跳了起来,慌忙别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从他怀中挣扎着起来,咬着唇道:“其实,你既然知道我准师娘在醉春楼,直接去找她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

周释之摇摇头,说道:“那可不行,柳三娘这些年深居简出,根本不见外人,我不想令她反感。况且,时隔这么多年,我也想试探试探她有没有改变……”

他可不想给白先生找回去一个早已不是当年那人的碧清姑娘回去,若今时今日的柳三娘已经不是当初高洁出尘的碧清姑娘,他不会让她就这么出现在白先生面前,最好就是——死去!

以他安排的方式死去。而他会作为好心收敛她的形象,出现在白先生面前。

只有死去,才能在热恋时惨遭分离的恋人心中留下最震撼、最不可磨灭、最刻骨铭心的印象。

相信到时候,白先生定会感激他。

当然,这是不得已的下下策,他是不会告诉陆小暑的。不该她知晓背负的东西,他不想让她知道。

“你可真够麻烦的!”陆小暑撇撇嘴。

周释之微微一笑,忍不住伸臂仍旧揽着她的肩头,柔声笑道:“不生气了,嗯?”

陆小暑装模作样推了推他,见纹丝不动也不再坚持,“扑哧”一笑抬起眼角撩了他一眼,笑着嗔他道:“你这个人——,我这副模样,你也亲的下来,不嫌恶心……”

周释之眸光紧紧黏在她的脸上,微笑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总是我的小暑,我怎么亲不下来?要不要再试试——”

说着手臂一揽一抬,索性将她拉过去抱着坐在自己腿上,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

“不要、不要!”陆小暑扭着身子咯咯笑了起来,捂着脸笑道:“你、你,叫人看见你名声都要全部毁了!两个大男人这么样,真叫人看不下去!”

陆小暑看看自己的打扮,再看看他,忍不住直笑。

周释之也笑了起来。

“我想去玄武湖。”陆小暑忽然说道。

见周释之嘴唇微动,她立刻又加了一句:“就现在!”

周释之见她一双乌漆漆的眸子望向自己,不忍拒绝,下意识便点点头笑道:“好,去玄武湖,今晚夜色很好,咱们玩玩再回去!”

“嗯!”陆小暑灿然一笑。

周释之便隔着车帘吩咐那两名随从调转车头加快速度往玄武湖去。谁知方向、车速仍然照旧,人家置若罔闻。

怎么回事?陆小暑挑了挑眉。

213.第213章 反正没人认识我们

周释之却是立刻想到了来之前自己的吩咐,忙向陆小暑吱唔笑道:“你等等,我去看看。”

周释之放下她,撩起帘子弯腰伸手在他二人肩头各自拍了一下,倒吓得那两人见了鬼似的“啊!”一声尖叫,回头见是自家少主,一怔慌忙掏出耳中的棉花,陪着笑脸道:“还有一会儿就就到客栈了!”

“去玄武湖,快一点。”周释之瞟了两人一眼说道。

两人怔了怔,忙陪笑答应。

回了车厢,陆小暑狐疑道:“他们俩是怎么了啊?怎么叫那么大声,吓死人了!”

“不成器的东西,胆子小呗!”周释之说道。心道那俩家伙塞着耳朵,哪儿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不过,乍一听还真挺吓人的。

陆小暑眨了眨眼睛,有点不太相信。胆子小……

“一会儿就到了,”周释之微笑道:“不知道玄武湖旁边有没有卖各种小吃的地方,咱们正好也可以逛逛。”

“应该会有的!就算湖边没有,也不会离得太远吧!”陆小暑眼睛一亮饶有兴致说道。

“嗯,会有的,咱们找找。”周释之微微笑着附和。

很快便到了玄武湖旁边,掀开帘子往外看,湖面上一片暗黑,湖畔风舞杨柳飒飒作响,潮湿的水汽随风而来,带着微微的凉意。

远远的,可见湖面上有数点游动的光源,那是在湖中飘荡的画舫游船。

两人下了车,周围出乎意料的清净,几乎没见什么人影,唯有湖水拍打岸边的沙石发出唰唰的轻响,摇篮曲般的温馨。

“过几日咱们也趁夜游一回湖好不好?”陆小暑来至岸边远眺湖面,忽然回头朝他笑道。

“当然好!”周释之望着她,笑道:“只要你喜欢,什么都好。”

“嗯,”陆小暑点点头,说道:“什么玄武湖、什么栖霞山、什么这个寺那个寺的,你先前说过的统统都得带我去玩儿!你说那些地方景致好呢!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对不对?”

“……对。”周释之笑着点头,他真不该多嘴。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陆小暑欢然笑着,蹲了下去,捧起清凉的湖水朝脸上搓洗,顶着这张脸她可受够了。

周释之忍不住笑道:“大晚上又没人看得见!等回去叫渺渺帮你弄吧,也不怕把皮给搓破了!”

“才不会呢!”陆小暑扮个鬼脸,仍旧努力的搓洗着脸,话说,渺渺到底给她弄了什么东西上去,搓了半天也没觉得消融掉。那脸上的肌肤摸起来的感觉,分明就不是她自己的嘛!

“小暑!”周释之看不过去了,笑着将她拉了起来,轻轻抚上她的脸,微笑道:“再搓下去真的要破皮了!你明天晚上还要不要陪我去醉春楼了?”

“啊?还要去吗!”陆小暑顾不上关心脸皮,连忙问道。

“是啊,!”周释之点点头,淡淡笑道:“还要去好些天,去到柳三娘愿意见咱们为止。”

“……”陆小暑立刻不搓了,偏头看他玩笑道:“我自己无所谓的,还不是怕你见了不习惯嘛!人家说女卫悦己者容,我好不容易想要悦你一下,你反倒不领情!”

周释之听得心头一热,忍不住咬牙笑骂道:“你就是胡闹,故意消遣我不是?平日里也没见你悦我,偏偏今天来了兴致了?”

陆小暑大笑,咯咯说道:“兴致这种东西说来就来!谁说得准呢!”

“是这样吗?”周释之却深深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说道:“我怎么就不会?我对你……可是一直都有兴致的!”

陆小暑面上一热,忍不住轻轻啐道:“什么时候你也这么不正经了!”

“我说真的,”周释之一把拉住她的手,清朗温润如玉般的声音略显暗哑低沉,也许是月色太美好,也许是湖水唰岸的声音太温柔,陆小暑被他尽而温柔的握着手,被他那样比月光还要明亮的眸子凝着,心有些娇羞的柔软了下来。

周释之拉着她近前,忍不住伸手捧住她的脸,凑过去轻轻吻住了红润的菱唇。

陆小暑低低娇吟一声,脑子里有点发白,有点傻愣愣的,任由他的亲吻。

夜风轻轻过,撩起发丝掠过面庞,温柔得不像样的夜晚啊……

一时情浓陶醉沉浸浑然忘我的两人被一阵路过的脚步声和路过行人的惊呼声打断惊醒。

陆小暑猛然推开周释之,朝几乎称得上狼狈离开的两道背影瞧去,忍不住道:“这两个人有毛病啊!”

这么宽的玄武湖,这么黑灯瞎火的,约会怎么了?碍着谁了?他们自己闯了过来,还好意思慌张惊呼,真正岂有此理!

“就是,别理会他们,媳妇儿,咱们再来!”周释之意犹未尽将佳人揽入怀中,同样甚是不满。

陆小暑冲他甜甜一笑,抬手圈住他的脖子,正欲凑上前去亲他,目光无意中瞥见自己宽大的直裾袖子,“啊!”的惊呼一声,一把推开了周释之。

“怎么了?”周释之吓了一跳,忙关切道要去扶她。

“别、别碰我!”陆小暑气急败坏往后退了两步甩开他,瞪着他结结巴巴道:“离我远点儿,不准碰我!”

亏得是黑灯瞎火,可她也够窘的了!那两人难怪被他们狼狈的吓走了,谁大晚上的看见两个男人搂在一起亲吻亲热能不狼狈暴走……

换了是她她也一样暴走啊!

真是的,刚才居然还好意思怪别人,分明就是她自己——

周释之一怔回过神来,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陆小暑更加恼羞成怒,气得跺脚道:“不许笑,不准笑!都是你惹出来的,你还好意思笑!还好天黑……”

“既然天黑你怕什么呀!”周释之满不在乎的凑过去,笑道:“再说了,旁人又不认识咱们,就算看见了又怎样?断袖古已有之——”

“歪理!”陆小暑没好气道:“自个觉得腻歪!”一边说一边往回道:“走啦,不玩了!”

不认识便不打紧?被人当做断袖,总不会是好事!还古已有之?他思想倒挺开放!

周释之见她气忿忿的朝岸上走去,忍不住又是一阵轻笑,一边叫着“小暑”抬脚追了上去……

连着六天,两人每天雷打不动去醉春楼点柳三娘编排的歌舞欣赏,出手的赏银更是大方无比,仿佛赏的不是银票而是废纸。在醉春楼中很快便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

就连掌楼的连妈妈也纳闷不已,在第四天的时候还亲自过来陪着说了一回话。

她是想探出点什么来的,但周释之没有如她的愿,轻描淡写寥寥几句便将话题溜了开去,随即将她打发了去。

连妈妈心中虽然纳闷,不过瞧这两位公子又不像是闹事的主儿,也没有赖过账,给赏银更是爽快无比,她没有将财神爷往门外撵的道理,也就不再理论了,只吩咐众人好生伺候,别怠慢得罪了。

可是柳三娘编排的舞蹈对舞技要求十分苛刻,除了技巧,更重要的是灵气,选出一队合格的舞姬来练她的舞蹈可是不容易的。醉春楼即便规模再大,也就是一间花楼,上哪儿挑那么多合格的姑娘们练舞?

因此,醉春楼的歌舞要价一向来不低,更多表演的场合是有钱老爷们的宴会聚会或者逢年过节朋友相邀,一个月通常只上演五六场。

可周释之和陆小暑已经连接来了六天了,而且一天比一天早,原本只捡其中一段欣赏,现在要看三段、四段甚至全场,仿佛陶醉其中不能自拔。跳舞的姑娘们苦不堪言。

但搁不住两人出手大方,别说连妈妈舍不得,就是跳舞的姑娘们也舍不得放弃,无不咬牙坚持着。

这日,已经是第八日了,太阳才刚刚下山,周释之和陆小暑便到了醉春楼,照例来到预定的雅间小阁,等着伺候。

“两位公子!”多日不见的连妈妈甩着银红的绣花手绢走了进来,笑吟吟上前施礼。

“连妈妈有事?”周释之挑了挑眉,淡淡一笑。

“没什么,就是随便看看!”连妈妈陪着笑脸,道:“这几日两位公子可还满意?”

“还不错,可准备好了?快开始吧!”周释之又是一笑。

连妈妈忙笑道:“俗话说,这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味,两位公子看了这么多天的歌舞难道不腻吗?这歌舞虽好,可天天看着也没趣呀!不如,今儿小一班小戏两位公子换个口味好好乐呵乐呵?两位公子放心,我们这儿请的是最好的金花小班,昆戏最是拿手不过,整个南京城里都出名的!”

“谁爱听那咿咿呀呀的?哪有歌舞好看?连妈妈好意我们心领了,快叫跳舞的姑娘们开始吧!”陆小暑笑嘻嘻说道。

周释之便朝连妈妈瞧了一眼,微微一笑,那神情意思再明白不过,是在请她出去。

连妈妈嘴唇动了动,颇为无奈。做这一行的,客人就是财神爷,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财神爷口袋里的银票啊!那分明就是断自己财路!

214.第214章 柳三娘

可想到柳三娘的话,连妈妈只得咬了咬牙又陪笑道:“两位公子可知,这些歌舞都是我们这儿的柳三娘编排的,两位如此喜欢,不如,老身请柳三娘前来与两位一见?”

柳三娘脾气古怪,靠着她编排的歌舞,醉春楼才能够在众同行中别具一格,这么多年始终屹立不倒。看到那些舞姬们一个个折腾成那副模样,柳三娘顿时面色就沉了下来,撂下不快的话,连妈妈也不好忽视的。

也罢,既然柳三娘说了,如果客人不依她亲自来会一会,那便让她自己来解决罢了!

其实说到底,连妈妈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屑的,舞姬就是舞姬,有银子赚累一点又怎么了?又不可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是这样!

说到底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可矜贵的?偏那柳三娘假慈悲……

周释之与陆小暑不动声色相视一眼,两人这些天又是消遣又是砸银子,等的可不就是这一刻吗?

“也好,”周释之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能编排出如此歌舞,想必那柳三娘绝非普通人物,能得一见也是我们的福气,那就请她过来吧!”

“好,两位公子稍候!”连妈妈笑眯眯答应一声,施礼退下。

不多会儿,门口响起了脚步声,陆小暑和周释之下意识朝那门口看去,只觉眼睛一眨,一道曼妙的身影顿时映入眼帘。

此女子身姿挺拔而独立,穿着一身豆青色的对襟广袖褙子,白色鱼鳞细褶裙,如同一竿修长的青竹,姿态高洁。

头上青玉簪束发,挽着发髻向后披垂在肩上,面上蒙着白纱,看不清面容,唯见一双眸子井水般清凌凌的,瞳仁中天生带着一点寒光,清澈透骨,令人不敢逼视。

陆小暑心中一凛,情不自禁起了几分尊敬之心,面上的表情情不自禁的凝重谦逊了起来。周释之也下意识面色一正,不敢以寻常姿态待之。

二人情不自禁起身,正欲招呼,柳三娘已经从容上前,朝他二人屈膝福身道:“妾身见过两位公子!”

“柳姑娘不必多礼!”周释之抬了抬手,连忙说道。

柳三娘抬眸,淡淡瞥了他二人一眼,点点头道:“既然两位公子如此爽快,在下也不拐弯抹角了,两位处心积虑要见三娘,究竟目的何在?”

“准——”

陆小暑才刚刚开口吐了一个字就被周释之一顿响亮的咳嗽给拦住了,陆小暑如梦初醒,不甚好意思干笑了笑,改口笑道:“柳——姑娘真是聪明啊!”

柳三娘眸光微微一闪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向他们等着他们说。

“的确有事与姑娘说,只不过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能不能换个地方再说?”周释之道。

原本,他是打算试探一番之后再说白先生的事的,可是见了柳三娘之后,他改变了主意。像柳三娘这样风姿绰绰的人,绝对不是自甘堕落、堕入风尘的俗女子。她既聪慧性子分明爽快,既如此他若再拐弯抹角反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且不够坦诚了。

柳三娘微微一滞,随即带了点轻笑的意味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这醉春楼不便说话?那么公子想去哪里说呢?”

“柳姑娘真正聪慧过人,”周释之轻轻一叹,笑道:“明日玄武湖东岸白柳码头,我们在哪儿等柳姑娘,如何?”

柳三娘没有立即就答应,微微垂眸沉吟。

这些年安定下来之后,除了每年正月初一、八月十五和腊月二十二去鸡鸣寺上香,她几乎从未出过门。

“在下有件礼物,要送给柳姑娘,请柳姑娘观赏。”周释之说着,将这几日一直带着却从未拆过的玉色长包袱打开,取出里头的一幅画轴,双手递给柳三娘。

柳三娘那清水似的眸子中终于泛起了微微的波澜,略显困惑。她心下迟疑着,也许是被周释之诚恳的态度所动,双手却情不自禁的伸了出去,将那画轴接了过去。

这是一幅长轴,轻轻展开,只看了几眼,柳三娘便身子一颤,眸子一睁瞳孔骤然放大。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呼吸也凌乱了两分,忙将那画轴整个展开,铺呈在桌案上,细细的看去。

越看,她的目光闪烁变化得越快,眸底的疑惑之色也越来越深,越来越不解。

陆小暑和周释之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她,陆小暑心中暗暗得意,心道:看来我是真得了师父几分真传啊!嘻嘻,瞧把准师娘给闹得糊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