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氏顿时讪讪,慌忙赔笑答应。

不想,陆小暑却是歪打正着,陆文珲是真的关在了刑部的大牢中,虽然不是被荣郡王抓获。

戚管家悬着的心一下子着了地:这下子好了!

赵嬷嬷同样,脸色惨白,神情惊慌,两人回了府,戚管家先去了景明堂,之后随着赵嬷嬷一同又去了明清苑。

不多时,明清苑中便有一名婆子来到景明堂,陪笑着道:“老太太吩咐小厨房做了好些菜,请侯爷、夫人和三老爷、三夫人两房今晚过去用晚饭呢!”

穆晴一听见就头疼,勉强应了下来。

从小受的教育令她没法反抗那大山压顶般的一个“孝”字,每每面对陆老太太难免缩手缩脚。

不一会儿,毛氏又来了,陪着笑说了几句闲话,便问穆晴道:“娘请咱们两房人今晚吃饭,定是为了二伯的事儿。我们老爷让我来问问大嫂,究竟是个什么主意?”

对于陆文轼来说,因为陆文珲是他嫡亲的二哥,他比大房的人更加害怕被牵连,听到母亲的邀请,比穆晴还要烦恼。

什么主意?穆晴苦笑:“老太太的心的确是太偏了!咱们妇道人家那里知道外边的事情,只好看他们男人家怎么说、怎么看了!”

说了等于没说,毛氏忍不住有点失望,再一想也的确如此,再说了,大哥还没有回来呢,大嫂哪儿能知道大哥的意思?是自己太心急了!

335.第335章 见死不救

想了想,毛氏便苦笑道:“若是别的什么事儿,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到底是一家人是不是?不然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可是,这是谋逆的大罪啊,谁能奈何呢?实不相瞒,如今我这心还提在嗓子眼呢!就怕睡梦中有人踹门进来拿人抄家,把咱们都算在里头!娘真是老糊涂了,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穆晴听见这话便知三房的态度了,虽然事实如此,想到亲情凉薄仍忍不住暗暗叹息,点点头道:“谁说不是!无论如何,咱们今晚先看着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再说吧!”

“这样也好!”毛氏亦点头,苦笑道:“这么浅显的道理老太太怎么可能不知道?唉,也不知她究竟怎么想的!这擂台啊,怕是有的打!”

穆晴也默然。的确,陆老太太不可能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可仍然摆出这副阵势,还真有点“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味道了。

然则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而是全家人的事啊!

可是,她若存了心真要闹腾起来,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小暑那孩子机灵,不如叫她来,听听她怎么说?”毛氏忍不住又道。

穆晴不由“扑哧”笑了起来,笑道:“这成何体统呢!三弟妹你也别太担心,到了今晚上再说吧!”

毛氏也觉得自己这提议有点儿滑稽,讪讪的笑了笑,略坐一坐便告辞了。

陆文轩原本忙着没法回家用晚饭,听了穆晴打发来的人说了之后,微微冷笑,改变了主意,将事情交代给其他人,估摸着快到晚饭时就回家了。

两房人前后脚来到明清苑,饭菜已经备好,陆老太太已经等候多时了。

“你们都来了!要是再不来啊,我就要叫人再去请了,饭菜都要凉了!”

陆老太太含着笑,一身暗枣红色缠枝葡萄纹的宁绸袄裙显得十分富态温和,梳着简单大方的团鬓,鬓上插着一支简单的五福捧寿金钗。配上了神情语气,倒颇有三四分慈母的样。

只可惜看在陆文轩、陆小暑等的眼里,终究不过是表面假象罢了。

“让母亲久等了!”

“是啊是啊,没想到竟耽搁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勉强笑道,略显疏离。

闲话一阵,便都入席。

席间,众人正襟危坐,认为陆老太太会说些什么,谁知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味的笑着让“多吃”,又叫人拿出了珍藏了十几年的好酒,吩咐丫鬟斟上。

直到用过晚饭,偏厅里喝茶时,她方慢慢将话题引到了陆文珲身上。

先是感叹今晚缺了二房,又叹说二房可怜,然后,终于说到了陆文轩头上。

“老大,我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今儿这老脸我也舍下了!老二再有不是,那也是陆家的子孙、你爹的儿子,看在你爹的份上,你救救他吧!你可是皇后的大恩人,帮着求求情,饶他一命吧!哪怕罢官也好,挨上一顿打也罢!只要救他一命就好!哦,将来,将来也不用麻烦你,我自有体己的银子养活他……我只求让他活着!”

陆老太太说着忍不住低泣起来,掏出帕子拭泪。

这个儿子最得她心,两人从前一起谋算陆文轩一房的时候尤其合拍。

陆文轩一言不发,手中握着茶杯,透过雾气缭绕的茶水,他的眸中一片冷清和淡然。

他是个没有同情心的人,尤其是对待曾经害过自己的敌人。

他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话,且也没有必要说。

偏厅中鸦雀无声,除了陆老太太的低泣。

哭了一阵,陆老太太含泪道:“老大,我知道我从来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今儿当着众人,我便向你陪个不是!况且,说句不客气的话,若没有我当年那样,也没有你的今天!你的一切苦难都过去了,如今还好好的在这儿!看在咱们到底是一家人的份上,你便揭过这一页吧!”

说着又向陆文轼道:“老三,那可是你亲二哥呀,你快求求你大哥,求求他帮帮忙!”

陆文轩嘴角微微勾出一抹冷笑,冷冷盯向陆文轼。

陆文轼只求自保哪儿肯趟这浑水,见母亲和大哥都盯向自己,便讪讪一笑,垂着头小声道:“娘说什么便是什么,儿子没用,让娘失望了……”

他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投机取巧,若是平日,陆老太太早变脸训斥出来了,此刻心头暗气,却也忍着,又恳求陆文轩:“老大,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行吗!”

陆文轩依旧不说话,甚至,连眼角也不向她斜一斜。

陆老太太这独角戏唱得好不尴尬,想起监狱中的儿子,忍不住又心头大痛,一咬牙,道:“好,你说吧!你说你究竟要怎样才肯帮这个忙?只要你说,只要我做得到,我必定做到!你,你要我给你跪下——我也情愿!”

“娘!”陆文轼不由变色,吃惊的看向陆老太太,心里头怔怔的不知是何滋味。

“您不能!”陆文轼脱口而出。他只知道,如果自己的亲娘真的这么做了,在这个府上今后自己还有何脸面见人?如何还能抬得起头来!

陆老太太心里冷笑,恨恨瞪了陆文轼一眼,仍旧含泪道:“老大,我,我这就给你跪下!”

陆文轼猛的站了起来,气得脸色发白。毛氏也不是所措站了起来,茫茫然看向丈夫。

陆文轼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怨恨,他知道,陆老太太这是在逼他,逼他同她一起向陆文轩求情,逼他为了二哥不要尊严的去求陆文轩甚至跪在他面前磕头!

可是,他凭什么要这么做?

“娘!您也太偏心了吧!”陆文轼满心悲愤、失望,恨声道:“为了二哥,您真是良苦用心!您为什么不为我们想一想?二哥犯的是谋逆大罪,哪有那么容易脱罪!你不说担心我们无辜的人受牵连,反倒逼着我们往那火坑里跳!天底下有你这么狠毒的母亲吗!”

“你在说什么!”陆老太太心上如同挨了重重一击,脸色苍白的瞪向陆文轼,颤声道:“你知不知道这话是拿刀子在捅我的心呐!你说的我能不知道吗?可如今你们并没有受牵连,也就说明你二哥的罪其实不重,他一定是冤枉的,就算不是冤枉也必定是无辜受牵连的!为什么连你也不肯帮他说句话,他可是你亲兄!”

陆文轼连连冷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也有冤枉的!昨天晚上二嫂闹的那一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这你还认为他是冤枉的?”

陆老太太一怔,一下子没了话说,却是啼哭不已,斥责陆文轼没有良心。陆文轼忍了许多年母亲的偏心也忍到了头,一句一句的回嘴,越说越激动,越激动越停不下来!一片嘈杂!

陆文轩和穆晴、陆小暑一家人反倒成了局外人,安安静静的在那冷眼瞧着好戏。

“你们母子的账如果没算清楚,就继续算吧!我们没有什么兴趣再听了!似乎应该告辞了!”

陆文轩优雅起身,冷冷说道。

“你——”陆老太太一怔,生生忍住了跟陆文轼的口水仗,这才想起今日的正事,又欲向陆文轩求情,被陆文轩抬手打断。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救他!有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不会不知道吧?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

陆文轩说着冷笑,冷冷道:“顺便告诉你,之所以我们没有被牵连,那是因为满京城里人人都知道咱们之间的恩怨,加上我在皇后面前的功劳,以及小暑这孩子昨天晚上无意中立了一大功!我要说的就是这样,我们走吧!”

陆文轩冷冷瞅了陆老太太一眼,招呼妻儿。

陆老太太气结,满腔求情的话在他冷若冰霜、面若嘲讽的神情下竟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毛氏想起自家跟二哥家可没有那么大到足以划清界限的恩怨,心中一急,忙问道:“大哥,大哥!那我们家呢?我们家也不会受到牵连的对不对?我们,”

她瞅了陆老太太一眼,将心一横,说道:“我们跟二房也向来不合,恩怨多着呢!”

陆文轼如惊弓之鸟,心早已又提了起来。妻子这话正问出了他的心里话,遂亦敛神屏息紧张的看向陆文轩。

“呵呵!”陆文轩嘲讽的瞟了陆老太太一眼,心里头突然替她感到悲哀,这就是她的儿子啊!

他曾经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以消心头之恨,如今却什么恨、什么怨都消失了,心中一片平和。

用不着他再做什么,她已经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报复。

没有什么比疼爱的亲生儿女的反目更令人难过,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反目更叫人痛心!也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儿子就要死去却无能为力更为痛苦!

这些滋味,她同时都尝到了。

“这就要看你自己怎么做了!”陆文轩淡淡说道。

“多谢大哥,多谢大哥!”陆文轼眼睛放光,连连道谢。尽管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显而易见陆文轩是知道的。回头,他自然会再去求他……

336.第336章 皇帝召见

“你、你这个逆子!你这个逆子!”陆老太太彻底失控,痛哭流涕的捶打着陆文轼,一边打一边骂。

陆文轼也是好几十岁的人了,叫老母亲这样追着打狼狈不堪,甚是恼羞,一边躲闪一边嚷嚷着道:“娘!您还说您不偏心,您自己看看这心都快偏到天边了!您是不是要把我们全家人逼死才善罢甘休……”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陆老太太更怒,气得直喘着气训斥,毛氏、赵嬷嬷等丫鬟婆子们慌忙拉的拉、劝的劝,乱成一团!

陆小暑瞧着这场闹剧,忍不住“扑哧”一笑,同父母幼弟一道离去。

“爹,二叔真的在刑部大牢里吗?如今怎么样了?”回到景明堂,陆小暑忍不住问道。

穆晴见问,也看向陆文轩。

陆文轩眸色一黯,说道:“这事儿迟早瞒不住人,告诉你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他已经死了,在刑部大牢里畏罪自杀!”

陆小暑变色,穆晴忍不住低低惊呼出声。

“这也好,不然他横竖也逃不过去的!”陆文轩道。其实,陆文珲不是自杀,而是被刑部尚书体察上意命人弄死了。

留着他,无论如何总会牵连到陆文轩,皇后面上岂不是过不去?终究是麻烦,倒不如让他这么死了,大家伙好糊弄过去,不了了之。

穆晴低低轻叹:“真没想到,他会这么糊涂!”

陆小暑忍不住插嘴道:“他是自作自受,咱们不受牵连真是万分侥幸了!娘,这阵子您可得叫人看好明清苑那位主儿,只怕她知道了还要闹呢!别弄出什么大事来才好!还有二婶,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疯了还是装疯!总之啊,小心点总不会错!”

对于秦氏昨晚就那样被自己吓疯了的事实,陆小暑总感到匪夷所思:这胆子也太小了点吧!

不过,如果她是真的疯了,这说明这女人的运气还真是不错!疯了总比死了好,她倒能够保全一条性命了!

“小暑说得对!”陆文轩点点头,道:“这些事你交给花嬷嬷她们处理便是!”

穆晴也知此事非同小可,连忙点头。

果然,陆老太太很快便知道了陆文珲死在了刑部大牢中,也不知她是不是伤心傻了还是豁出去拼了,竟哭着喊着闹着要去告御状伸冤,幸亏花嬷嬷见机得快,立刻将明清苑陆老太太能使唤的心腹下人全部打发处置了,重新换了下人服侍。

陆老太太想要出明清苑半步都不能。

秦氏那边,是真的疯了,在景芳堂中疯疯癫癫的说着胡话,“妖女、妖孽”的嚷嚷个不停。

花嬷嬷嫌她说话难听,便禀了穆晴,将她挪移至府中一处偏远的院落,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真正麻烦的是陆靖武和陆靖环,这两人原本肯定是要受陆文珲牵连的。但只刑部那边为了保全陆文轩,始终没有给陆文珲定罪,即便他死在刑部大牢中,罪名也是含含糊糊的,此事知道内情的人也寥寥。

这一来,实际上作为逆贼之子的陆靖武和陆靖环,身份就变得尴尬而棘手起来了。

最后还是陆文轩出面,将他兄弟二人托付给从前的朋友带着出京远远的离开,隐姓埋名今后都别再回来。

陆靖武已经成年懂事,能得到这样的下场已经喜出望外、感激不尽了,陆靖环只有陆靖安一般大小,尚未懂事,心中难免存了些怨怼,好在有陆靖武看着,兄弟二人总算是被平平静静的送走了。

其实,陆文轩大可以将这兄弟俩一并害了,只是他到底下不了手。冤有头债有主,大人罪有应得,他们确是无辜的。

陆小暑不由暗暗感慨:但愿不要上演狗血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戏码,那就令人郁闷了!

不过,假如她有处置这兄弟俩的决定权,她同样也做不到斩草除根……

在太医院的精心诊治和各种珍贵药材流水似的治疗下,八九天之后,周释之的伤基本上痊愈了。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问清楚,祥庆帝便迫不及待的传召他进宫觐见。

等这一天等得太久,真正临到跟前,周释之的心情反而十分的平静。

一袭湖绿长衫,青玉簪子束发,足上是简单的粉底皂靴,却遮掩不住由内而外散发的天生贵气与翩然风度。

祥庆帝命他抬起头来,细细端详,少年面色平和,神情恬淡,五官清秀,轮廓分明,狭长的眸子波光淡淡,如同敛了一湖碧水,随时可能掀起滔天巨浪。

看似平淡,实则内敛沉稳。

不知这些年受了多少苦楚,忍耐了多少艰辛,方能做到如此收放自如、浑然一体。

“你与你父王,的确很像!”祥庆帝轻叹,尤其听到周释之自称“草民”,心中感慨更甚。

周释之身侧的握着的拳不由微紧,悲愤怨恨之情油然而生:他的父王,何其无辜!

“皇上,父王冤枉,还请皇上做主,还父王清白,以慰父王在天之灵!”周释之趁机叩首,略带哭腔。

“你先起来吧!”祥庆帝长长轻叹,却没有回答周释之这话,而是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武功侯谋反?”

周释之心中微微冷笑:白先生所料不错,皇帝最关心的是这个。迫不及待传召自己前来,也是要问这个!若一个回答不好,叫他起了疑心,别说为父王伸冤,只怕自己今日也走不出这乾清宫!

“回皇上,”周释之不假思索,略带几分咬牙切齿和悲愤说道:“当年靠山王府毁于一旦,父王临终前告诉草民和两名护着草民离开的家将,说这一切都是武功侯的阴谋,让草民有朝一日一定要为他报仇伸冤!草民时刻谨记在心,这些年来,一直暗中注意着武功侯的动向,想要寻找机会杀了他报仇。但只这人警惕狡猾非常,侯府又戒备森严,草民想要杀他谈何容易!直到一年前,草民无意中发现他竟有造反的心思——”

祥庆帝微微颔首,这倒是说得过去。武功侯府也的确守卫森严,想要杀他报仇,当然不会那么容易!不过——

“一年前,你便发现了他有造反的心思?”祥庆帝反问。

周释之神色一滞,片刻略带迟疑说道:“当时草民并不确定,而且,没有证据……”

祥庆帝眸中升起的光芒又隐了下去,轻轻点头。武功侯若是那么轻易就叫人找到他谋反的证据,他就不是武功侯了!此人心机极深,这才隐瞒了自己、隐瞒了朝廷这么多年!

周释之若不是满心想要报仇,时时刻刻的死盯着他,料想也不可能会察觉。

周释之又道:“虽然没有证据,但世上许多事情不用证据同样能确定。草民自打发现他这份天理不容的心思之后,便改了主意,不想杀他了!”

“哦?这是为何?”祥庆帝不由好奇,含笑问道。

周释之冷冷的道:“杀了他,他照样还是武功侯,风光大葬、声名仍在,他的后人也继续享受着高高在上的荣华富贵。这,太便宜了他!”

他咬牙切齿,恨道:“草民要等他的野心暴露的那一天,要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成为大周的千古罪人!”

祥庆帝闻言不觉轻轻叹息,看向周释之的目光温和了几分:“你倒是有心了!此人,也的确该死!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发觉他中秋谋反的?”

“皇上恕罪!草民无能!”周释之不觉苦笑,说道:“草民虽然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在他府邸中安插了自己人,然而仍然没有多大用处,核心机密的事情根本探听不到!草民得到消息恰恰就在中秋那天早上,但仍然不敢十分肯定,也不敢乱向人说,即便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草民!可若不说,草民心里却又不安。左思右想之下,草民与荣郡王有过一面之缘,便只隐晦向荣郡王提了几句,提醒他中秋佳节灯火过盛,多多注意九城兵马司衙门,万一发生什么事好能够及时掌控!入夜的时候,草民派在武功侯府周围监视的属下回禀,说侯府中有极大的异动,草民心里突然不安起来,便亲自带人过去一探究竟,正好看到武功侯亲自带人出府……”

之后的事情,不用他说,祥庆帝也能猜测出个大概了。

祥庆帝又不动声色、看似随口的盘问了他一些细节,周释之来之前早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安排,与白先生反复推敲。应付起来毫不费劲、对答如流。

一番盘查下来,祥庆帝终于万全相信了他。

“原来是这样!”祥庆帝点头轻叹,感慨万千道:“那奸贼倒是很会挑选日子,偏偏挑在那天晚上发难!那天晚上如果没有你及时出现,朕和太后、皇后以及众皇子公主们恐怕都要遭了秧!你立了大功,有胆有识,朕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草民谢主隆恩!”周释之拱手深深的弯腰施礼,道:“草民身为大周子民,为皇上尽忠乃天经地义,草民不敢居功!草民只求皇上为父王平冤昭雪,父王,他是冤枉的!”

祥庆帝久久不语,半响方轻叹道:“你心里头,怨恨朕吗?”

337.第337章 金殿应对

毕竟,当年下旨覆灭了靠山王府的可是他这个皇帝。

周释之有片刻的沉默,之后方道:“草民不敢欺瞒皇上,早些年,草民心里头是怨过皇上的。怨皇上连一个申诉的机会都不给父王,让父王白白冤死!可冤有头债有主,若不是武功侯这奸佞小人从中作祟玩弄阴谋,事情也不会如此!说起来,皇上也是被这奸人蒙蔽了!”

“这话明白!”祥庆帝听了这番话心中十分受用,点头叹赞道:“可见你不是个糊涂人!至于你父王一事,只要有证据,朕一定会替他做主。可是,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找到证据,恐怕也不容易!”

周释之精神一振,忙道:“启禀皇上,草民手里头虽然没有现成的证据,但是草民知道该如何找到证据!出事那时候父王跟草民说过,草民时刻谨记于心,不敢忘记!”

周释之殷切的看向祥庆帝,欲言又止。

祥庆帝不禁被他说得有点好奇,挑眉道:“这么说你父王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劫?你说说,这证据该怎么找!若是有经得住推敲、光明正大的证据,朕必定为你做主!”

祥庆帝心中其实仍旧有点儿打鼓,说话有些含含糊糊。

毕竟当初处死靠山王全家的是他,如今他又来翻案,岂不是成了自打嘴巴?就算周释之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已经死去的武功侯身上,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

若是那证据对自己有不利的地方——

说不得,只好委屈周释之了……

周释之这些年早已将他摸了个通透,如何不晓他心中在打着什么算盘?暗暗冷笑,却是恭敬而急切的说道:“启禀皇上,此事只要找到先陆相爷的独子,一切便可真相大白!父王说,他已经将证据暗暗交给了陆相爷,原本是恳请陆相爷帮忙说句公道话,不想走漏了风声,陆相爷也遭了武功侯陷害致死。草民后来得知,陆相爷的独子逃脱了去,草民想,那证据定是在他的手中……”

祥庆帝闻言一黯,叹息道:“陆相向来廉洁无私,当年被牵扯进黄河水患赈灾贪墨案中,朕也非常吃惊!不想,还没等朕派钦差彻查,他便畏罪自尽,原来,也是武功侯的杰作!”

祥庆帝一时大恨:“此人真正阴险!残害了朕多少肱骨良才!那陆相独子,的确逃脱了去,这些年来,却不知究竟在何处。你知道他的下落?”

周释之摇摇头,苦笑道:“草民不敢欺瞒皇上!这些年草民除了盯着武功侯之外,也在寻找陆相之子,可是,一直都没有消息……”

祥庆帝点点头,叹道:“这也难怪!陆相想必早有准备,他的儿子自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找到!”祥庆帝略一沉吟,便点头道:“这件事朕记下了,你就不用管了!朕会派人去找他!如今武功侯已经伏诛,只要朕露出点要为当初冤案平反的风声,相信他一定会主动出现,要不了多久便会有结果。”

周释之不得不佩服,到底是做皇帝的人,脑子转的就是快!

这是最好、也最直接的办法!

“是,草民感激不尽!”周释之重新跪下,伏地叩首。

祥庆帝微微一笑,道:“这是朕应做的,你快起来,无需多礼!”

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迅速的做出了决断。

陆相之子,他是必定要第一时间内控制在手的。在公诸于世之前,他必须先看看周释之所说的他手中的“证据”是什么,会不会危害到自己的名声!

若是有碍,自然要改一改或者干脆销毁另外做一份假的;若是无恙,那便罢了!他也乐得顺水推舟,做个惩处奸恶、为忠臣伸冤昭雪的明君。

周释之饶是再聪明过人,到底阅历不够,此时尚未想到这一层。然则即便他想到了,也没法阻止。

对他来说,只要父亲冤屈得伸,全家人在天之灵得以告慰,那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朕一向来赏罚分明,你立了那么大的功,朕该赏你些什么好呢?”打定了万全主意的祥庆帝心情甚是愉悦,含笑着向周释之说道。

周释之一愣,诧异道:“皇上为草民一家伸冤,这不是已经赏了草民吗?”

祥庆帝不觉哈哈大笑起来,笑道:“这个不算!这是朕应该应分的!唔,朕应该赏你个一官半职才行,不然,太埋没了!”

他略一沉吟,又笑道:“就做个御前三等侍卫吧!等你父王的冤屈昭雪了,那时再说那时的事!”

大周惯例,御前侍卫大多从皇亲国戚子弟中甄选,祥庆帝封周释之三等侍卫,其中意思不言而喻,相当于承认了他的身份。只等靠山王平反之后再公布天下。

靠山王若是冤枉,为示恩典,爵位自然是要放还的。

“草民谢主隆恩!”周释之赶紧跪下谢恩。

“平身吧!”祥庆帝呵呵一笑,道:“该改口了,不是草民,该称‘臣’了!”

“是,微沉遵旨!”周释之从善如流,恭恭敬敬起身,陪笑答应。

祥庆帝见他不骄不躁,礼数周全,心中甚喜。问道:“你身上的伤势怎样了?还要不要紧?”

“谢皇上关心!有太医院太医们悉心诊治,又用了那么多名贵的药材,微臣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周释之垂首应道。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无限嘲讽。

这话若是在他一进殿来祥庆帝便问,那么他心中便会真心感激几分,如今才问了这句早就该问的话,未免叫人心寒!

“那就好!”祥庆帝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朕索性放你的长假,什么时候伤势完全痊愈了,再来当值吧!”

这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待诏”:回去好好听候传召吧,什么时候叫你来值班你再来!

周释之自然又是一番感激,感激谢过。

祥庆帝又问了他几句这些年的状况,好一阵方放他离去。

出宫的路上,竟意外的,,碰上了陆小暑和廖媛媛,两人都是一怔。

此处不便说话,陆小暑朝他眨眨眼拌了个鬼脸,周释之无声一笑,暗暗朝她使了个眼色,用口型告诉她在宫外等她,陆小暑不动声色点点头,两人别过。

今日,皇后恰好也召见了陆小暑和廖媛媛,为的自然是武功侯叛乱那天晚上她二人通风报信有人欲炸毁乾清宫的功劳。

叛乱事变之后宫里宫外忙做一团,太后受了惊吓又病倒了,皇后日日侍奉在侧,直到近日太后已经渐渐调理了过来,她方抽出空传召她二人。

皇后好好的褒奖夸赞了两人一番,又赏赐了每人一套点翠嵌宝的首饰、楠木十八子手串一对、四端御用各色时兴花样的锦缎、宫制胭脂水粉一套,俱用青玉盒子装着,以及白银千两。

东西倒不见得多么稀罕,难得的是这份体面!这些东西将来用来做嫁妆,一辈子在婆家都能昂首挺胸。

廖媛媛深知其中含义,心中十分欣喜。陆小暑却是兴致淡淡,她更感兴趣的是皇宫一日游!可惜,没有人会搭理她的这个心愿,而她也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

男女有别,出宫时虽然碰上周释之仍未曾一路,别过周释之,两人仍旧由引着出去的小宫女领路。

不想,打横里不知从哪儿忽然窜出个小太监来,将三个人唬了一大跳!

“小李公公,可是有事?”那领路的宫女含笑问道,又向陆小暑、廖媛媛二人笑道:“这是太子妃宫里头的小李公公。”

小李公公笑眯眯道:“太子妃想要见见这位陆姑娘和廖姑娘呢,把人交给我就行了!你先回去吧!”

那宫女巴不得,便笑着道了声“生受”,向陆小暑、廖媛媛笑道:“两位姑娘真是哪辈子里修来的福气,投了皇后娘娘的缘,又投了太子妃娘娘的缘!既是太子妃娘娘召见,两位姑娘快些去吧!这位小李公公是太子妃娘娘身边得用之人,事事妥当,末了自会好生送你们出宫的!”

陆小暑和廖媛媛哪儿有说“不”的权力?两人只得笑着答应。

“如此,那就走罢!别叫太子妃娘娘等得急了!”小李公公拂尘潇洒一甩,尖声尖气说道。

“有劳公公带路!”两人笑着,跟在小李公公身后。

走了没有多远,廖媛媛瞟了一眼前边带路的小李公公,见他一心带路并没有注意后边,便轻轻扯了扯陆小暑的袖子,小小声说道:“等会儿见了太子妃娘娘,说话举止要小心些……”

陆小暑不觉好奇,忙也小声问道:“你跟她有过节吗?”

她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太子妃娘娘的,因此并不觉得什么。

“没有!反正,你听我的错不了!”廖媛媛轻轻摇头,心道有过节?这京城中的年轻女子哪一个敢跟太子妃有过节呢?

陆小暑更加好奇了,不过此时交谈不便,她也没有细问,当即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廖媛媛似乎微微松了口气,见陆小暑神情困惑,生怕她心里忐忑,忙又小声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也许,太子妃娘娘只不过好奇那天晚上的事情想要问问咱们而已。咱们如实说了便是!”

338.第338章 太子妃有请

“嗯!”陆小暑一笑,点了点头。

太子妃此时正在御花园中赏花,当经过一片花木高低错落之地,远远的便可看见前方不远处的临水亭阁上有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