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不简单!”周释之抑制着狂跳的心,皱眉道:“有人很巧妙的利用了这次事故,故意将事情引导向贪墨案而去……”

陆小暑顺口接道:“最终目的就是……太子?”

周释之轻轻道:“八成就是!经此一事,不说东宫后宅那一摊子烂事对太子的影响,最要紧的是太子已经失去了皇上的欢心!这背后之人,好敏锐的目光、好高超的手段!”

“这么说来,我倒是被人利用了一把?”陆小暑脑中灵光一闪,吃惊道:“难道,难道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四皇子……”

周释之沉思片刻,道:“据我所知,四皇子还未必有这么老辣的手段!除非是他背后另有高人指点。可是除了四皇子,又有谁还有能力和资格争这太子之位呢?”

“就是啊,论四皇子和太子的出身,皇后和孙贵妃算是旗鼓相当了!”陆小暑道:“一定是他错不了了!他下手倒是准的很,这阵子恐怕欢喜得紧吧!”

陆小暑话音刚落,周广便在外头禀道:“王爷,四皇子那儿来了个小太监,说是有张帖子要亲自交给您。”

两人相视一眼,陆小暑便起身往屏风后回避,周释之坐正了身体,扬声道:“请他进来!”

周广答应一声去了。不一会儿领了个穿着半新不旧竹青色短褐、戴着方帽的年轻白净小太监进来。

那小太监尖声尖气的笑着给周释之请了安,将帖子从怀中抽出双手高举过顶奉上,一边笑道:“我们王爷说了,妙春楼新来了一队西域歌舞伎,那歌舞瞧着甚是新鲜,特约靠山王四月初五前往妙春楼一同欣赏,还请靠山王给个面子。”

周释之心微微跳了两下,忍着没往屏风后看,命周广将帖子接了过来,点头笑道:“小公公回去回禀四王爷,在下一定去!”

“那么奴才便告辞了!”小太监欢喜答应一声,躬身施礼。

“小公公这边请!”周广抬手,送那小太监出去,顺便塞了个红包。

陆小暑悠悠从屏风后出来,偏头睨着周释之,淡淡笑道:“四月初五,就是后天啊!西域歌舞伎?你可真有福气!”

周释之将那请帖随意的往旁边一扔,忙笑道:“正好我正想着要寻个机会好好的去探一探四皇子的底呢!这么巧机会就来了!”

陆小暑“哼”了一声,有些悻悻然说道:“是啊,一边看着异域美人表演一边探底,多好啊!为了跟四皇子更有共同语言,你是不是要——”

“不会不会!”周释之苦笑:“我怎么敢!”

“怎么敢?”陆小暑挑眉。

“不、不,我说错了!”周释之忙又道:“我怎么会呢?如今我可是天天寻思着咱们的亲事,哪儿还有别的心思!”

陆小暑“扑哧”一笑,道:“我说着玩罢了,瞧你急的!不过呢,你最好是没有,若教我发现有什么心思,我可不饶你!永远没有第二次机会,这种事情上,我从不会说‘原谅’二字。”

“你放心!”周释之轻轻一叹,柔声道:“哪怕不要这个劳什子爵位,咱们俩远走高飞回麒麟山庄快活去,我也绝不负你!”

陆小暑心中一甜,眉目间亦显出几分笑意。

周释之瞅着她傻笑,四目相对,他不自觉的朝她靠过去。

两人亲昵一阵,陆小暑便起身准备离去,笑道:“我和廖姐姐、我姐姐约好了一块儿上廖姐姐家里玩呢,我该走了!”

“我送你出去!”周释之笑道。二人一道往外去。

“小暑,”她正要上了马车,周释之忽然叫住她,淡淡问道:“那个陆怡清,你想要她死吗?”

“什么?”周释之冷不丁问她这个,倒令她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周释之低声道:“如今太子妃可顾不上她了,她从前害过你那么多次,你想不想她死?”

想吗?陆小暑有点儿茫然,心里头忽然有点儿空荡荡的感觉。

陆怡清的确是害过自己很多次,曾经一度自己也想要她的命。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堂堂的嫡女沦为人家的妾室,好不容易巴上太子妃这棵大树,原本以为可以奉承倚为依靠,一辈子高枕无忧,谁知却被太子妃推了出去当替罪羊,这名声可以说是败坏殆尽,一辈子也休想好转得来了!

而且那李府虽然没有废除她平妻的名分,可听说已经被软禁了起来,比个三等的丫鬟还不如。

“她已经得到她该得的惩罚了!而且,我觉得她如今这样比杀了她更好!”陆小暑说道,抬眼一瞟他:“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随口问问罢了!”周释之笑道:“我知道了,你不想杀她了是不是?”

“嗯,毕竟,她也是我们陆家的人。”陆小暑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这血缘关系尽管单薄,可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陆怡清、陆文珲他们可以做到置之不顾,但陆小暑做不到。

因为如果这样的话,她跟他们有何分别?人总得讲点礼仪廉耻!

瞧瞧二房那一家子,遭到报应了吧?

“哦……”周释之笑笑点了点头,不再提这事儿,看着陆小暑离开。

陆小暑离开之后,周释之的目光变得有些深沉,随即一黯。

关于东宫捉奸这件事情,唯一知道跟陆小暑有关的就是陆怡清。要想真正的高枕无忧,当然是杀了陆怡清的好。

若是别的人,周释之直接就派人去动手了,根本不会再问陆小暑。可是正如陆小暑所言,陆怡清好歹是陆家的人,他不能不问一声。

不想,陆小暑果然不忍杀她……

周释之在心中默默盘算,横竖如今陆怡清已经成为弃子,只怕想要再见天日也难。如果她聪明的话,就该从此以往夹起尾巴老老实实的做人,再也别折腾什么幺蛾子,否则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罢了,饶她一命吧!

四月初五,周释之前往赴四皇子所约,原本还以为四皇子会说什么跟这事儿有关的事,可谁知他半个字也没有说,只是一味笑着招呼他饮酒观舞。所言也仅限于风月之事。

周释之只得笑着随口敷衍,心中却更加摸不透四皇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靠山王年纪也不小了,你那靠山王府也该有个女主人了!呵呵,不知要怎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了靠山王的眼呢?靠山王若不嫌弃,本王倒是有几句话说说。”

酒过三巡,四皇子忽然笑道。

周释之不由有些烦:他成不成亲,关这些人什么事?怎么人人都盯着他王府中女主人的位置?难道他们都天真的以为,一桩不情不愿、不得已而为之的婚姻就能把他绑上贼船吗?那也太小看他周释之了!

“在下现在还没有这个意思,”周释之淡淡一笑,道:“浪迹天涯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只想清清静静过一阵子再说。”

“是吗?”四皇子哈哈笑了起来,道:“那么靠山王觉得昌平侯府上的二姑娘如何啊?”

周释之正端着酒杯饮酒,差一点杯中酒就泼了出来,诧异的抬头看向四皇子,随即又释然一笑。

他与陆小暑交往说秘密也秘密,可有心人想要知道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就是不知四皇子如此有心,究竟想干什么?

四皇子淡淡笑道:“本王是听林放说了几句,这才知道靠山王早已心有所属,呵呵!靠山王真是好牙口,那陆家的二姑娘可不是个好惹的!”

这话略显轻佻,周释之微微皱眉,却又笑道:“叫四王爷见笑了!我和小暑认识也有好些年了,在下就是喜欢她。原本想着向昌平侯府提亲,可总有各种事情耽搁了,说起来真是惭愧,再这么拖下去,在下可真就对不起小暑了!”

“这也容易,”四皇子淡淡一笑,不紧不慢道:“六月就是万寿节,到时候靠山王总会有合适的机会提这事的。”

周释之拱手笑道:“若果真如此,可就借四王爷吉言了!”

“靠山王客气!”四皇子呵呵一笑,道:“你二人有情,且共过患难,难得彼此心心相印,本王甚是羡慕佩服,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这也是,积德的好事呀!”

周释之一怔,与四皇子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是夜宾主尽欢而散。

419.第419章 黄河水患

临走的时候四皇子笑着拍了拍周释之的肩膀半真半假的笑道:“这能歌善舞又生得极美极妖娆的西域歌舞伎可不多见,本王原本想买下几个送给靠山王,可想想还是算了!省得连累靠山王吃排头!靠山王不会怪本王吝啬吧?”

周释之大笑,“四王爷真会说笑话!我这点儿事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

四皇子闻言淡淡一笑,与他相互道别。

马车上,周释之面色微沉,这四皇子果然温文尔雅、善解人意,温和体贴人意得不得了,只是越是这样,却越令人不安。

难道他真的就是那幕后之人吗?太子碰上这样以柔克刚的对手,不倒霉都没有天理了……

万寿节……

看来四皇子也等不及了!这个万寿节将注定不会太平!

还没有等到万寿节,河南开封一带便发生了水患,决堤溃之千里,淹没村庄良田无数,上百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两岸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消息传到京城,祥庆帝心中十分恼火:这眼看就是万寿节了,偏偏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了这么大的灾难,难道这是上天对他这个天子的警告吗?

他自认继位以来忧国忧民,从未有过苛刻苛待之政,何以上天如此的不给面子?

可他没有闲空去考虑这事,眼下最要紧的是派人赈灾。

六部衙门差不多的人都被调用为万寿节大寿做准备,剩下的官员勉强维持本机构的正常运作,是抽不出什么人了。

随着万寿节越来越近,还会有更多的外地官员进京,这安排接待事宜也不能乱了套,谁该做什么,六部早已安排妥当,此时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不好动。

便有臣子建议,此事莫若派遣皇子为钦差大臣前往赈灾最为合适,也更能代表皇上一片拳拳为民之心。

祥庆帝一听有理,便准奏照做。

可眼下太子软禁,他是不可能这么快就放他出来的,那么就只有四皇子了。

四皇子暗暗叫苦,赈灾这种事就是纯粹的吃力不讨好!况且马上就要到万寿节了,到时候还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回京城呢!错过了这么大的场面,那岂不是亏大了?况且他早已安排妥当到时候要有所表现,这时候离开京城,绝对不是他愿意的。

不等祥庆帝的旨意下来,四皇子便发了高烧病倒了。太医院的御医连夜前往诊断,开了药命人熬制,亲看着四皇子喝了下去,又在王府中等到天亮他渐渐退烧,这才交代叮嘱了一番离开。

四皇子便惭愧的上了折子表示自己有心无力,请父皇恕罪。若实在不行,自己过两日好转了便启程赶往灾区也是可以的。

祥庆帝自然不会逼迫他一个生了病的儿子去赈灾,别灾没赈好,反倒令儿子伤了身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没奈何之下,他只好把目光转向了皇室宗亲们。

可这也麻烦,皇室宗亲们有能耐的,都已经派了为万寿节准备的差事,没能耐的,他也不放心将这天大的一件事交出去办。

自古以来赈灾之事猫腻最多,一个不好很容易酿成民变。别的时候也就罢了,倘若偏偏在万寿节的时候闹出什么变故来,这个生日可就过得尴尬了!

祥庆帝为这事儿正伤透了脑筋,皇后恰好求见。

祥庆帝以为她是为太子说好话来了,还没见人便皱起了眉头,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皇后怎么说,他都不会答应的。

皇后施礼之后,果然便含笑问道:“皇上可是为了赈灾人选的问题头疼?”

“嗯。”祥庆帝瞧了皇后一眼,半响才点了点头答应一声,淡淡说道:“不知皇后有何高见啊?”

“臣妾倒是有个人选,正想为皇上排忧解难呢!”皇后便笑道。

祥庆帝心中的不痛快更深了两分,不动声色挑了挑眉,道:“哦?是吗?不知道皇后的人选是谁啊?不妨说来让朕听听。”

皇后便道:“皇上难道忘了吗?除了太子和四皇子,皇上还有一个儿子啊!”

祥庆帝一愣,大感意外。他没有想到皇后会这么说。

皇后见状眼中一黯,苦笑道:“臣妾岂是那般不识大体之人?太子虽是臣妾所出,可他做出那种事,臣妾只有比皇上更加痛心的,又怎会帮他求情?说句心里话,他也该好好的闭门思过一场了……”

“皇后也不必难过,”祥庆帝见状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便温言说道:“太子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朕就是关他禁闭让他好好的闭门思过,过一阵子他悔改了,也就无事了!”

祥庆帝这话是安慰皇后,为了让皇后放心,却不想皇后听了这话反倒心里头“咯噔”一下:这可不是她要的。

“皇上向来心里有数,臣妾并不担心的!”皇后只得恭谦说道。

祥庆帝微笑着点点头,眉头微蹙,道:“皇后说的人选是三皇子吗?你不说,朕几乎都忘了这个儿子了!他?他从来不声不响的,也没有办过什么差事,他去,能行吗?”

皇后听了这话真正是心如刀绞,这才是她的嫡亲儿子啊,不想在皇上的心中却如此的毫无地位!

“他能行的,”皇后微微一笑,柔声道:“因为他是皇上的儿子,是皇上的血脉!岂会连这点儿能耐都没有?不瞒皇上说,臣妾跟皇上一样,也几乎忘记了三皇子的存在,那日偶然见着,这才惊觉他竟已经这么大了!他自幼痛失母妃,这些年臣妾也是疏于照顾,想起来真是——臣妾欠他颇多啊!皇上,您就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试试吧!您若是不放心,这也简单,派宫中得用之人跟随,叫飞骑来回传递消息,您随时指点便是!”

祥庆帝仍然有点犹豫,沉吟不决。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他可不能感情用事。三皇子,他真的没有什么印象,唯一的影响便是沉默不语。

皇后忽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见祥庆帝望过来,她便笑道:“皇上说三皇子向来闷声不响、畏畏缩缩,其实不然!三皇子平日里不声不响那是因为宫中向来祥和,他从无与人争执,自然便没什么在皇上面前表现的。前一阵子发生了一件事……”

皇后便将三皇子从太子妃手里护下陆小暑之事说了一遍。

祥庆帝听了也有些诧异,挑眉笑道:“竟有这事?只怕当时太子妃大感意外吧!”

“可不是!”皇后笑道:“别说太子妃,宫女太监一干奴才们都吓了一跳呢!都说再也想不到三殿下也有脾气的!”

祥庆帝又皱皱眉头,道:“别的也就罢了,偏偏为了个女人发作,这也真是!哼!”

“皇上此言差矣,”皇后低低一叹,柔声说道:“陆二姑娘是昌平侯的嫡女,太子妃——唉,一言不合就要把人扔太液池中。别说那么大冷的天会出人命的,就算平日她也不能那么做啊!幸亏三皇子给拦住了,要不然这么荒唐的事儿传了出去,皇室颜面何存?怎么跟昌平侯交待呢?照臣妾说,三皇子是心里头明白呢!”

“皇后这么说来,倒也在理儿!”祥庆帝缓缓点头,道:“这么看来,三皇子倒果然是个心里头清楚的!”

祥庆帝叫皇后说得对这个素来不上心的儿子也有了两分兴趣,当即便命人去将三皇子传来,他要亲自考校一番。

三皇子正在自己宫里头看书,听见父皇传召,一下子愣在了当地,竟有些不知所措。

从小到大,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直到近侍欢天喜地的提醒,他这才回过神来,由近侍服侍匆匆更衣。换了一套姜黄色圆领团莽长袍去见祥庆帝,玉簪束发,腰间缠着白玉腰带,却也是清贵无比,儒雅之气顿现。

祥庆帝看着面前站着的、微微有些拘束的儿子,心里顿时不觉涌上一些伤感来,暗暗一叹,柔声问了他些日常生活的话。

三皇子心中越发摸不着底,没来由的有些忐忑起来,若非皇后含笑温柔的在旁注视着,他几乎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皇后这阵子突然对他极好,极是关心。也正因为这份关心,令他心中感激不尽,看到她,便平白的安定几分。

祥庆帝见他回话总有些战战兢兢、磕磕绊绊的,跟这儒雅清贵的外表浑然不配,一开口便将整个人的气质拉下去了许多,祥庆帝便有几分不喜,只是碍于皇后在旁,不好说什么,神情一下子又冷淡了下去。

皇后立刻察觉到了,便向三皇子柔声笑道:“老三啊,当着父皇和母后你紧张什么?虽然这么多年都不曾传召你觐见,可到底是骨肉啊!”

三皇子勉强笑了笑,神色越发的强作镇定,想说什么发觉嘴里似乎有千斤重,他难过的微微垂下了头。

他情不自禁想起太子和四皇子,他曾经远远的看见过他们在父皇面前谈笑自若,神情好不潇洒,那时候他还暗暗羡慕,心说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够有机会让父皇传召问话该有多好……

可是,今天当他被父皇传召、真正的站在父皇面前了的时候,他才沮丧的发现,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别说主动说什么了,便是回答父皇的问话,他都心慌意乱。

420.第420章 三皇子赈灾

祥庆帝听皇后这么说,不觉有有些心软,想想其他两个儿子,再想想这一个。他变成这样、这么怕自己何尝没有自己的责任?都是从小忽略了他的缘故啊!

“你母后说得很对,”祥庆帝温和的注视着他淡淡说道:“本来就是父子骨肉,又不是外人,你有什么好紧张的?”

“是,父皇!”三皇子心中一暖,眼眶竟然都湿润了,他忍着心中澎湃的激荡之情,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哽咽着道:“儿臣,儿臣不是紧张,是,是欢喜,是欢喜……儿臣这么多年都不曾在父皇面前说过一句话、尽过儿子该有的孝道,儿臣一直以为是父皇您不喜儿臣!原来,原来不是,您这父子骨肉四个字,儿臣……儿臣真是惭愧……”

祥庆帝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会让他激动感动到如此地步!

他当了几十年的皇帝,看人识相自有一套,谁是发自内心、谁是假装,极少有道行高深到能够瞒得过他的。

此刻,这个站在他面前的他的儿子的表情,他能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

祥庆帝心中微微有点酸涩,舌尖上慢慢的涌上一股不是滋味的滋味来:三个儿子之中,他最亏待的就是这一个,可是真正心里头有“父子”两个字的,也唯有他!

他无法想象,那两个儿子会因为他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便感动成这样!

他看着他,心中叹道:纵然他有千般的不是,唯独孝心这一点上,也比那两个好太多了!

“行了,”祥庆帝再开口时,声音不自觉的便温柔了许多,他瞧着三皇子,淡淡说道:“河南发生了水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朕想派你前往赈灾,你意下如何?会怎么做?”

三皇子一怔,下意识的朝皇后看了过去,心中暗暗吃惊。

就在前天,皇后身边的晴姑姑悄悄的去找他,给了他两张纸命他背熟了之后烧掉,且不能跟任何人说。

那纸上写的便是水患灾区赈灾的对策!

他就算再老实没心眼儿,此刻也明白了皇后这是在帮自己。可是,她为什么要帮自己呢?三皇子顿时不安起来。

皇后见他这么看向自己心中便不由暗叹:这些年在她的暗中庇护之下,他远离各种纷争,安全倒是安全了,可是却这么没心眼儿!

皇后便轻轻咳了一下,含笑柔声道:“老三,你父皇在问你话呢,你有何主意直说便是了!放心,就算说错了,也没人会怪罪你的!”

“是!”三皇子答应一声,有些慌乱的收回了目光。他抬头看了祥庆帝一眼,暗暗想了想皇后所给的纸条上是怎么说的,便如实的说了一遍。

祥庆帝听得频频点头:很是中规中矩,他很满意!对从来没有办过差的他来说,能说出这样的主意,已经很难得了!

“好!”祥庆帝满意的笑着点头,道:“那么朕就派你前往,你能担任起来吗?这可是要紧事,出不得错!”

三皇子心内不由一阵激动,这些年来他默默无闻,但是这并不表示他没有一颗向上的努力的心!父皇这是在肯定他啊!

“儿臣愿意竭尽全力为父皇分忧!只是儿臣从没有办过这些事,也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还请父皇指点。”三皇子很老实的说道:“儿臣按照父皇指点的去做,总不会出错的。”

他这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话,却令刚刚吃了自作主张的儿子大亏的祥庆帝心中十分受用,脸上的神情不由更缓和了几分,点头含笑道:“你很谦虚,这很好!那么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吧!你回去好好的准备准备,到时候,朕会细细的交待于你,也会派妥当的奴才跟着去。你若有什么拿不了主意的,便命人飞骑回报于朕。差不多的事儿自己看着办便可,或者跟地方官员一块商量。他们都是做了多年的,经验丰富,定有法子。”

“是,父皇,儿臣遵旨!”三皇子心中一阵阵激动,几乎有点不敢相信。

“嗯!退下吧!”祥庆帝含笑点点头,与皇后相视。

三皇子答应一声,却没有立刻就退下,而是倒退了两步,一撩袍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向祥庆帝磕了三个响头。

“你这是——”祥庆帝微微一笑,抬手道:“好了,父子之间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回去准备吧!好好的办差,别让父皇失望!”

念及太子,祥庆帝心中一黯。

三皇子却是抬头说道:“眼看就要到父皇万寿的好日子了,儿臣这时候离京而去,也不知道到时候来不来得及赶回来!儿臣先给父皇磕三个头,权当贺寿。祝父皇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祥庆帝顿时愣住。

是啊,没有多久就是他的寿诞了。他吩咐差事的时候根本就没记得这件事。

一下子,他便想到了太子和四皇子……

他还觉得纳闷呢,太子怎么没有主动请缨请求将功折罪,皇后推荐的人选是三皇子而不是太子!

还有老四,偏偏就在这当口“病”了,亏他还特意的派遣了太医诊治、派了身边的总管太监前去探视!恐怕,这病也正是时候吧?

祥庆帝心中暗暗冷笑,脸色微沉,沉默的打量着三皇子。他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这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企图从三皇子的神情中看出点什么来,但是很快就释然了。因为这个儿子满脸的茫然,见他面色突然转冷,还有点惴惴,仿佛以为他自己做错了什么。就是没有心机和故作的孝顺之意。

想想也是,若非皇后提及,他根本不会想到他,今日传召他也是没有任何预兆的,他不可能是那等心机深沉之人,要不然也不会寂寂无闻这么多年了!

看来,倒是自己多心了!

祥庆帝暗叹,忍不住对他更多了两分怜惜和亲近,对这些年对他的冷落更感到内疚与过意不去。

他忽略了他这么多年,可却只有他将他放在心上。

“嗯,你倒是有孝心了!好了,下去吧!”祥庆帝温和的笑笑。

三皇子顿时又愣住了,父皇竟然会如此这般的对他笑,这不是——他眼睛花了吗?

“儿臣、儿臣应该的!儿臣告退!”三皇子激动得说话都有些颤抖,起身都有些不稳,退了出去。

祥庆帝再看皇后的时候,便忍不住暗暗的多了两分失望,复又伤感:这也难怪她,太子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

“朕有些乏了,皇后也回去吧!”祥庆帝淡淡说道。

“臣妾告退,皇上也别太忙了,多多休息。”皇后起身温柔说道,施礼带着晴姑姑退了出去。

“娘娘,皇上似乎,待娘娘有点儿不快呢……”回到了坤宁宫,晴姑姑向皇后说道。

皇后摆摆手,却是半点也不在乎,反而眼睛放光,满脸的喜悦之色,笑吟吟向晴姑姑道:“你没有瞧见吗?皇上对三皇子十分满意呢!就算是太子,本宫也从没见过他用那么温和的言语说过话,可见他是真的对三皇子不同的!至于本宫?呵呵,只怕他心里头认定本宫是为了太子才举荐的三皇子,自然会有不快了!这是小事,无伤大雅!”

晴姑姑听皇后这么一说,也替她欢喜起来,忙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娘娘这些年的隐忍和谋划总算没有白费!”

“那是自然,”皇后笑得十分欢畅和欣慰:“本宫没有想到,皇儿他竟这么中用,你瞧他在皇上面前应对之辞,本宫可没教过他,可是皇上却受用的很呢!”

晴姑姑便笑道:“那是自然,殿下是娘娘您的骨肉,岂能差了?”

两人说着相视笑了起来。

三皇子自己也很开心,回到了寝宫脸上的笑容还止不住。

他身边伺候的元丰、小意子等也无不欢欣鼓舞,从没这么开心过,向他恭喜奉承不已。他们都知道,三殿下的好日子这就来了!

“殿下,您好好歇着,奴才这就叫人收拾东西去,保管一点儿不拉,绝不会误了殿下的事!”元丰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三皇子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直到此刻,他还有点儿回不过神来犹在梦中。胸膈之间洋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激荡之情,令他气血翻涌、坐卧不宁,好像非要有什么东西从胸口发泄出来才能安宁似的。

三皇子猛然起身,道:“你们收拾着,我要出宫一趟!”

元丰一怔,忙陪笑道:“是,殿下您忙您的!晚膳不知您想吃什么,奴才好提前吩咐下去!”

“不用这么麻烦,”三皇子皱了皱眉,说道:“跟往常一样,御膳房送什么来便吃什么。”

“这——”元丰忍不住提醒道:“可是如今殿下您跟以往不一样了,咱们可以——”

“不可!”三皇子脸色微微有点沉了下来,说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麻烦,你们也别多事!父皇不过吩咐我外出办差而已,算不得什么!你们收敛些,别惹麻烦。”

421.第421章 道别

“瞧奴才这德性,一点也不长进!”元丰闻言自己扇了自己一个嘴巴,陪笑道:“还是殿下说的是,这会儿咱们更要低调,低调才能叫皇上更看重殿下,觉得殿下稳重!殿下放心,奴才知道怎么做了!”

三皇子的眉头又微微的皱了皱,他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他也没有辩解,他们只要知道不惹事就好,明不明白他的意思并不重要。

三皇子匆匆出宫拦了辆马车,想想就要见到的人,他的心情立刻又好了些,嘴角微微的扬了起来。

只是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昌平侯府,三皇子的心却又变得忐忑不安了起来。

是的,他想去见陆小暑,想要告诉她这个消息,他唯一能想到的可以跟自己分享这个好消息的人就是她了。

可他又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这样贸然去找她合适不合适?还有,她会见自己吗?

马车到了昌平侯府门口,他还在犹豫不决。打起车帘怔怔的望着昌平侯府的侧门,不知道要不要下去敲门……

直到车夫有些不耐烦的催促,他无声轻叹,道:“走罢,我不下去了!”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勇气去找她。

不想,就在他欲放下车帘的那一刹那,一个带着困惑的女音脆脆的传来:“周三公子?是你吗?”

三皇子心中顿时涌出一阵狂喜:是小暑!是她!

“是、是我!”三皇子心中一热大喜过望,想也不想就跳下了车,向陆小暑笑笑。

陆小暑正从苗翠兰那边回来,上前忍不住好笑道:“你怎么在这里?是来找——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