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重新上朝,照例的站在群臣之前,看到祥庆帝进来,便朝父皇讨好一笑。

祥庆帝见了,心中却更觉厌恶,若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只怕当场又要给他小鞋穿了。

他假装没有看见,如常上朝。该奏事的奏事,该干站着发呆的就发呆。

眼看朝政议得差不多,正到了“有事奏事,无事退朝”的时候,太子忽然出列:他有事要奏。

众臣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原本就十分安静的朝堂突然间更是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父皇,”太子拱手垂眸,尽量用一种遗憾而怜悯的语气说道:“没想到四皇弟这么糊涂,竟然就——这么去了!人死万事空,还请父皇准许厚葬四皇弟,将其葬入皇陵吧!”

太子此言一出,众臣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完全傻住了。

有那太子一党的心腹,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栽倒。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子爷这当口会提起这事儿!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闭门思过几天,非但没有思过,反而变笨了呢?

周释之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也是暗暗摇头,太子自以为这么说是表现自己大度,有容人之度量,表现他的手足情深。

可惜啊,这一下子只怕要打错算盘了!

他该不会是忘记了四皇子是因为什么而获罪的吧?

祥庆帝最不愿意的就是有人再提起那件令他丢尽了颜面的是,可太子却偏要当着众人戳他的伤疤,这不是存心的让他难堪、让他不好过吗?

“哈!”半响,祥庆帝冷冷一笑,冷声道:“你倒是手足情深!”

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夸奖和顺水推舟,太子听到祥庆帝这般的语气,心中也是“咯噔”一下,不过话已经出口想改口已经不可能了,况且他也并不想改口,因为他并不认为他做错了什么。

于是,他勉强笑了笑,硬着头皮仍旧陪笑道:“父皇谬赞了,这是……儿臣应该做的……”

“谬赞?”祥庆帝气得简直要七窍生烟,冷冷道:“怎么你觉着朕这是在赞你吗?嗯?”

太子终于察觉到不对了,他惊愕的抬起头,这才发现祥庆帝的脸色有多么可怕!

他顿时大惊,脊梁骨上一片冷汗!

动了动唇,太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不过,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说错了。

祥庆帝却是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冷冷道:“你说要将老四葬入皇陵?既然你如此手足情深,朕便派你去皇陵陪他几年,如何?”

“父、父皇……”太子差点没魂飞魄散,额上冒出了一层密汗,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往下流,惊慌失措的看向祥庆帝。心里似乎隐约有一点儿明白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了!

“哼!”祥庆帝冷笑,猛然起身扬长而去。

福海慌忙跟上,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

众朝臣呆若木鸡,听了这一声退朝,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低着头无声的退下。跟太子亲密的亲信,便故意放慢了脚步落后众人,待出得殿后,方靠近太子身边。

想要劝解,想要劝谏,这话却不好开口。不然就是离间人家“手足情深”了。

皇上虽然没有答应太子的请求,但是想必他也不会愿意看到众人离间皇家的手足情深。

最后这下亲信只得打着哈哈用别的话岔开去,以免太子太过尴尬。

太子其实已经很尴尬了,他的父皇从来没有让他如此难堪过。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反而表现得更加随意,强打着精神同众人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各自走开。

太子越想越郁闷,跟从前一样,进宫寻他的母后诉苦恼。

况且,他刚刚获得自由,也应该去给母后请个安。

皇后听说太子求见,勾唇淡淡一笑,瞟了一眼晴姑姑笑道:“你瞧,本宫说的没错吧?他果然学会自作主张了!去吧,给太子爷准备他爱喝的碧螺春!要最上好的那种!”

“是,娘娘……”晴姑姑勉强笑了笑,强忍着心中的不忍。

太子见到皇后,情不自禁的便心中一宽,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这种感觉,从小到大只有皇后给过他,除此之外从无旁人。

他向皇后请了安,跟着又请了罪。

然后便是一大通的解释,解释他为何没有听皇后的话安安心心的闭门思过而是向他的父皇上了折子,还说请母后千万不要因此而难过,以后他还是会好好孝敬母后的。

皇后的反应却在他的意料之外,皇后非但没有伤心、没有怪他,反而笑道:“皇儿大可不必如此诚惶诚恐,本宫怎么会怪皇儿呢!如今看来是本宫太小心谨慎了些,皇儿的作法才是正确的!不然,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太子听皇后这么说不由心中大喜,更暗暗感激。为了这事儿,他可是一直不安该如何面对母后的,不想母后竟如此体贴他,反而令他心中下意识的生出些许的愧疚来。

到底是母后啊,什么都向着自己、宽容自己,不像父皇……

想到祥庆帝,太子的眼中又是一黯,那种后脊梁上冷飕飕的感觉似乎还在一般!

在皇后面前太子向来是什么都不需要隐瞒的,于是便将方才朝堂上之事一五一十的向皇后细说了来,少不得向皇后诉诉委屈:到了这时候,他还是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皇后听毕却是脸色一变,跌足道:“你这事儿真是做得不对,怨不得你父皇生气!幸好你父皇向来疼你,要不然,就不止是这样了!只怕,唉,只怕这时候已经给下到大牢了!”

太子顿时吃惊的睁大眼睛,忍不住道:“不会吧!这怎么可能!儿臣,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呀,真是糊涂!”皇后嗔了他一眼,便叹道:“你父皇在那日的寿宴上因为你四皇弟丢尽了颜面,他最不愿意听到有人再提起他了!你呀,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他能开心吗?”

太子怔了怔,脸色突然一白,情不自禁擦拭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心有余悸道:“这、这,儿臣当时没有想到,儿臣只想讨父皇的欢心——母后,儿臣要不要去向父皇请罪?”

皇后又好笑又好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却在暗道“饭桶!”

434.第434章 毛氏的如意算盘

“那就不用了!”皇后瞪他道:“你要是真去了,那岂不是越描越黑!这事儿过去了就最好,越是提起反而越尴尬!你放心吧,你父皇那里还有母后呢!”

“对、对,母后说得很对!”太子这才放心,笑道:“万一父皇生儿臣的气,母后一定要帮儿臣说几句好话。”

“那还用说嘛!”皇后一笑。

这时候晴姑姑已经端了茶上来,皇后便含笑道:“别说这个了,你可有一阵子没到母后这儿来了,尝尝这茶可还是原来的味道!”

太子心情越发放松,顿时眉开眼笑的道:“母后这儿的茶,永远都是一个味道,都是儿臣喜欢的味道,百吃不厌!”

“你呀,也会讨母后的欢心了!”皇后掩面咯咯的笑了起来,心中却忍不住一阵叹息:谁叫你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呢?为了本宫的亲生儿子,也只好牺牲你了!本宫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再说昌平侯府,陆怡慧回去当天晚上被陆小暑一句话一挡,倒是平安过去了。

第二天脚上的伤已经明显的好了许多,毛氏再三的问过大夫,大夫保证说只要养十天半个月就能好,绝对不会落下病根,更不会变成瘸子。

毛氏便彻底的放了心。

放了心之后,她又开始算账了!将陆怡慧好好的教训了一顿,逼问着她当时的情形,尤其是怎么跟那个钟玉楼撞上的?钟玉楼有没有占她的便宜等等,问得陆怡慧又羞又气又尴尬,两眼泪汪汪的。

最后招架不住,伏在枕头上又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看到她哭,毛氏更是恼火,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哭!我告诉你,你最好祈求老天爷,那姓钟的是个说话算话的,不会把你的事儿往外头说去!要不然,哼,你这辈子都给毁了!”

她说着又眉头一蹙,喃喃说道:“看来,得赶紧给你找门亲事,赶紧把你嫁出去是正经!”

“娘!”伏枕呜咽的陆怡慧听到这话身子一震,失态的抬起头急忙道:“不、不要啊!娘,我还不想,不想……嫁人……”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说了这句话,她脸上不觉一热,臊得通红。好在刚在伏在枕头上哭,脸颊上本来就红,不然这时候肯定要叫毛氏看出端倪来。

她不想嫁人,是因为……心里有人。

她心里有的,正是昨夜再次偶遇的钟玉楼。

少女情怀总是诗,哪怕她胆子再小,也不表示便没有梦。

再次相遇,钟玉楼又等于是救了她,她如何能够忘得了他的温柔和善良。况且,正如母亲所言,他们已经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她还能嫁给谁?万一将来夫家得知昨天晚上的事儿,她还有活路吗?

她以为母亲很快就会想清楚这一点,然后会将她嫁给钟玉楼。

当然,母亲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肯定还会好好的教训骂她一顿,但是她认为值得!

可她没有想到,母亲到了这时候还没有放弃给她找个“好人家”的想法!

她不愿意,但是她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不但因为她从来没有违逆过母亲的话,也是因为身为一个合格的闺阁女子,这种话是不应该也不能够说的。

不敢说,不代表她的心里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

于是,两下煎熬之下,陆怡慧一面愁苦一面烦恼,整日里便精神恹恹的,无心梳洗,日渐消瘦,人也变得比以往更加的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呆呆的出神,做什么也提不起精神。

毛氏先前只当是她挨了自己的骂觉得羞愧,所以才会如此,心中不觉也有两分心疼和后悔,后悔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重了些。

其实毛氏心里头还是很疼陆怡慧的,毕竟这是她的女儿。

可是她用错了疼爱的方法,自以为的对陆怡慧好,完全不顾她的想法。其实这样的“疼爱”是最可怕、也最令人心酸无奈的,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双方都受到深深的伤害。

可是毛氏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陆怡慧虽然对母亲诸多的所作所为不满,但是却不敢说出来。

毛氏虽然心疼后悔,但身为母亲,她也是不可能向陆怡慧道歉的。反而心中又是生气又是心疼的想道:该!谁叫她不知轻重,一个女孩儿家,能随随便便叫个陌生男人送回家吗?要是碰上个无赖、下三滥的骗子,这辈子可就毁了!就该让她受点儿教训,过两日自然便回转过来了!

毛氏存了这样的心思,非但没有去安抚陆怡慧,反而索性懒得理会她,只是细细的叮嘱了陆怡慧的贴身丫鬟香草和秋菱好生伺候着,又叫宫嬷嬷让小厨房天天变着花样多给她做好吃的。

可陆怡慧满腔的心思和苦闷,便是龙肝凤脑吃到嘴里,也吃不出来什么滋味,更不会意识到毛氏的苦心的。

过得两三天,毛氏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陆怡慧非但没有好转过来,反而更加恹恹的,仿佛要生病似的。

毛氏吃了一惊,然后认为她多半是那天晚上被吓着了,忙又请了大夫来诊治,大夫说是心中郁结,应开舒缓理肝之药,毛氏却坚持让大夫再开一副安神定惊的方子。

大夫莫名其妙,先是不肯最后被毛氏缠得无法,也只好给她开了。

陆怡慧原本心中就烦得要命,见母亲又逼着自己吃这些难吃难闻得要命的药,不吃还不行,于是给搅得更是几欲崩溃,她终于忍不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想到自己心底那不能对人言的痛苦,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到了最后哭得是声咽气堵,肝肠寸断,令人不忍听闻。

毛氏听了也是心疼不已,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抱着,拍抚着她的背后柔声安慰着,又咬牙切齿的恨道:“四丫头乖,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了!可你放心,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那天晚上的事儿绝对不会再有人提起的,不会因此对你有什么影响!那天你也听见了,那个男人发了誓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的对不对?快别难过了!”

陆怡慧一怔,回过神来听明白毛氏的话,知道她不但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而且误会得离谱!完全是相反了!

她不是不要人绝对不再提起,而是心念那人不能忘啊!

于是,她哭得更加伤心、更加肝肠寸断了。

有这样一个母亲,真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总之眼下很不好就对了。

“四丫头、四丫头!”毛氏见自己越是安慰女儿反倒哭得更加伤心,不由更恼,认定是自己说中了女儿的心事,因此她才会被牵动得更加伤心的。

“你快别哭了!快别哭了!你哭得娘的心都要碎了!”她也是越想越气,咬着牙恨道:“都怪你二姐姐,如果不是因为她,也不会弄出这么多事儿来!不行!我得找你大伯母去!这件事儿他们大房必须要负责,怎么着你大伯父也得给你找个好人家!”

陆怡慧一怔,心顿时就凉了大半截,差一点心就死了!

因为她非常清楚,母亲所谓的“好人家”是指什么样的人家,那样的人家是她绝对不想要去招惹的。

陆怡慧伏在枕头上,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了。她是真的绝望了!

母亲根本半点也不懂她的心,分明是要把她往死路上逼啊!

毛氏似乎也感觉到了女儿此刻的心境,心中是又气又恼,忽的起身跺脚道:“四丫头你放心,我这就给你讨回公道!这就找你大伯母去!”

看到毛氏站起来就要走,陆怡慧这下子可是着急了,急忙一把扯住她的袖子,含泪恳求道:“娘、娘!不要去,不要去啊!求求您了,不要去啊!”

陆怡慧心中着急得要命,满腔的话想要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反反复复的只是求着毛氏“不要去!”

毛氏却再次误会了她的意思,认为她是担心自己过去了会不被穆晴待见甚至被景明堂的人给赶出来。

“放心!”毛氏轻轻拍了拍陆怡慧的手背,将她的手轻轻的拉了开去,说道:“这件事儿是她们理亏,她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说毕杀气腾腾唤了一声“宫嬷嬷”,主仆大步的去了。

“母亲!母亲!”陆怡慧急了,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拉住毛氏,却不提防起的猛的,脑门一阵眩晕眼前一黑,低呼一声身不由己晃了晃。慌得香草、秋菱两个惊叫“四姑娘”忙扶住她。

这么一耽搁,毛氏早已出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呀!”陆怡慧呆呆的,任由香草和秋菱扶着她躺靠了下去,眼眶一红,泪水又流了下来。

秋菱憨厚老实,见陆怡慧伤心忍不住安慰道:“姑娘快别这样了,伤了身子多不好啊,三夫人向来疼惜姑娘,肯定会帮姑娘讨个公道的……”

陆怡慧听了这话不语,脸色却是更白了两分。

香草虽然也不明白,但是隐约的感觉到了陆怡慧的两三分心意,那就是自家姑娘心中所想跟三夫人所做肯定不是一回事儿。

435.第435章 忧心

香草闻言便向秋菱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再说了,借着为陆怡慧掖被子的时机小声赔笑道:“姑娘您这么闷躺着也不是法子,何不请二姑娘过来说说话解解闷儿呢?”

陆怡慧眼睛一亮,顿时多了两分神采,可是随即便是一黯,迟疑道:“二姐姐……她肯来陪我说话解闷吗……”

自己的娘说话有多难听她可是没有忘记。二姐姐那个脾气也不是好惹的——至少她不会容忍人那样骂她的,她不会生自己的气吗?

“当然肯,当然肯啦!”香草忙笑道:“二姑娘跟四姑娘您向来要好的,她怎么会不肯来呢?再说了,若二姑娘不肯来,就不会天天打发杜鹃姐姐来看望姑娘了!”

陆怡慧听了便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得也是!那么你替我去一趟景明堂……去请二姐姐来陪陪我吧!”

香草便柔声笑道:“今儿姑娘您折腾了这一上午还不累么?您先好好歇着吧,明儿、后儿再请二姑娘也不迟啊!”

陆怡慧猛然醒悟过来,此刻自己这副模样怎么好见人?按说二姐姐不是客人,原本也不需要讲究这些。但是这件事情却是跟二姐姐有关,自己再这副模样,再请她来,倒像是故意让她来看自己这模样,借此表示无声的谴责一般。

再者,娘去了景明堂,还不知道会怎样跟大伯母说呢,万一又说僵了,等她回来见到二姐姐,只怕又有一场闹,那么今后自己真是没脸见人了!

“你说的是,明儿再去请二姐姐吧,是我太心急了!”陆怡慧笑笑,没有怪罪香草僭越说那话,反而十分感激。

这也是香草敢说的缘故,她家姑娘是个性情极其温柔和气的。

香草便笑着答应,又笑道:“姑娘想必也累了吧?不如躺下好好的歇一会儿?姑娘身子要紧,总得爱惜一些儿。”

陆怡慧听毕心中一暖,不觉好笑道:“你啊,倒是像个管家婆了!”

她口内说着,却是同意了香草所言,便往床榻上躺下去。

香草和秋菱连忙上前小心扶她躺下。

香草不由心中暗叹:姑娘如此好性儿,将来的夫君若不是个知冷知热可心人,若待姑娘没有几分真心,就凭姑娘这样的心性,就算有昌平侯府撑腰,只怕也会被人欺负得团团转……

香草想着既叹不觉又有几分烦:她和秋菱作为姑娘的贴身大丫环,将来是必定要作为陪嫁丫头跟着姑娘一块儿出阁的。若姑娘受人欺负,她们做奴婢的,又能好过得到哪里去?

再想到三夫人兴兴头头一门心思的要给姑娘找个高门大户,香草的心就更乱了起来。

再说毛氏带着宫嬷嬷一阵风来到景明堂,陆小暑正和穆晴娘儿两个在说笑,看到毛氏,陆小暑便直觉的一阵头疼,有点儿后悔自己干嘛此刻要出现在这儿。

这些天她都没敢去景秀堂看望四妹妹,生怕去了会挨极品三婶的骂,每次威逼着杜鹃或者红萼去了,那两个每次回来脸色都不是好的。

“三婶……”陆小暑笑着叫了一声。

穆晴也含笑道:“三弟妹来了,快坐!秋儿,给三夫人沏一杯好茶!”

穆晴如此客气,再想到自己是有求于人——虽然是人家欠自己的(毛氏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可还是把态度放软和一点的好,总不会有坏处的。

而且,陆小暑那嘴巴刀子似的丫头也在,她就更加得客气一点儿了,不然被她翻脸不认人三两句话弄得下不来台,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陆小暑可不知道,她忌惮毛氏,毛氏也很忌惮她呢!

“大嫂客气了!”毛氏笑了笑,依言坐下,秋儿斟上茶来,她也笑着接过道了谢。

“四丫头还好吗?三弟妹过来,不知有何事?”穆晴笑问道。

毛氏原本还正踌躇着怎样开口呢,穆晴这话无异于瞌睡送来的枕头,当下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就是为了四丫头的事儿特特来找大嫂呢!还求大嫂也疼一疼我们四丫头吧!”

毛氏说着,为了形求逼真,还特意掏出帕子往眼睛上拭了拭。

穆晴听了她这话不由一惊,忙问道:“三弟妹你先别着急,四丫头究竟怎么了!”

陆小暑不由也关切起来认真听着:陆怡慧跟她可不一样,不会真的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怎么怎么了吧……

“还不是那天晚上,”毛氏说着下意识朝陆小暑瞟了一眼。

陆小暑嘴角抽抽,垂下眼眸借喝茶没有看毛氏。说来说去,果然绕不开这个啊。

毛氏见她没有跳起来同自己争辩之类的,这才继续道:“那天晚上,四丫头受惊可是不小!唉,那丫头虽然性情好,可心里头却是个执拗的,我怎么劝、怎么开解都不管用!这两天我瞧着,她精神也差了下去,整个人没精打采、伤心欲绝的!今儿早上我才刚请了大夫呢!唉,这么下去可怎么办!”

毛氏是真的担心陆怡慧,说到这里不由眼眶真的湿润了起来。

“这——”穆晴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片刻方轻轻道:“也难怪她!那晚定是受了惊吓了!”

“惊吓犹在其次,”毛氏便道:“她一个姑娘家,大晚上的被一个陌生男子送回府,她心里能好受吗?当然,她肯定也是受了惊吓的!”

穆晴沉默不语,好一会才轻轻的叹了一声。

“三弟妹,四丫头是个好姑娘,我相信,她是个知礼数的,定不会做出——”

“她当然不会!可是保不齐旁人万一知道了会怎么想!还有那个姓钟的,谁知道他会不会信守承诺呢?”毛氏打断穆晴的话,忙道:“除非——我们四丫头赶紧许了人家成了亲!这样那人就再也没了机会,知道就算说什么也于事无补,想来便会知难而退!毕竟,咱们家不是普通人家,他没有必要冒这么大风险来得罪咱们家啊!”

“弟妹说得也没错,”穆晴点头道:“弟妹的意思是,早点把四丫头嫁出去?嫁妆好说,咱们陆府必定不会薄了她的!”

毛氏心道这还用说?我家女儿受你女儿连累,这嫁妆理所当然该你们出!

“可是,”毛氏顿时有些为难,说道:“一时之间上哪里找合适的人家去呢?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得?我们老爷又无官无职,跟京城中各家各户也没有什么来往……”

穆晴顿时便明白了:毛氏是想让他们夫妇帮陆怡慧寻个婆家。

穆晴不由头疼,寻婆家当然不仅仅是寻婆家这么简单,而是要寻一个毛氏满意的好人家!

难得的是要毛氏满意。

陆小暑也有点心疼母亲:都是自己惹的祸连累了母亲,三婶这要求太有难度了!

让她满意的人家可不好找。因为她满意的是范府那样的人家!毕竟范府曾经跟陆怡慧提过亲,毛氏并不知道范家向她们三房提亲的真实原因,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很好,人家看上的是自己的女儿!

这么好的女儿,要嫁的人家当然也得不一般才行。就算不能超过范家,也不能比范家差啊!

原本想要找到这样的人家毛氏是有点儿头疼的,但是,眼下明显可以理直气壮的将此事扔给大房解决,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就很好办了!毕竟,大哥是昌平侯啊。

穆晴勉强笑问道:“不知三弟妹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毛氏等的就是这句话,顿时来了精神头,便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要求说了起来。

不等她说完,不光是穆晴,花嬷嬷、秋儿等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陆小暑没有皱眉,却是替毛氏感到不好意思——她真是好意思提啊!

毛氏说完之后,还来了一句“我就这么点要求,其他的都没有了!”

“……”所有人瞬间石化,厅中一片寂静无声,空气仿佛凝住了一般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她还真是敢说……似乎该说的、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陆小暑忍不住在脑子里寻思一遍,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的”没有说了。

“大嫂,四丫头如今那样叫人见了就心疼,您可不能不管她啊!”毛氏见穆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便又说道。

穆晴下意识朝陆小暑望去,瞪了她一眼,意思说:都是你干出来的好事。

陆小暑回以无辜一望:其实跟她有关,但也不能全部怪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吧?再说了,那是个意外啊!

“三弟妹,这么大的事儿,还是等侯爷回来再说吧,这可是大事儿,马虎不得!我跟你一样只是个妇道人家,这外边的事情,我也不懂。什么样的人家合适,我就更不了解了……”

毛氏很痛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反正只要大房肯认下这件事就好。至于什么时候,现在大可不比着急,可以先等上一等,若是他们迟迟不见行动,她再催也不迟。

那时候催起来也更占理儿不是?

毛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留下一屋子的面面相觑。

“娘,您就别老看我了,看我也没用啊……”陆小暑有点儿头疼,也有点儿头大。

436.第436章 姐妹

若陆怡慧是陆怡清那样的人,她早就不知道想出多少个主意来对付她了,保管把她给整治得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再来纠缠她家。

可问题是陆怡慧跟陆怡清不一样啊!

陆小暑还是真心有两分喜欢她的,偏偏她又摊上那样的一个母亲……

“你养父的儿子……不知可订亲了?”穆晴看着陆小暑,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陆小暑在喝茶,一口茶当即就喷了出来,呛住了咳个不住。

她一边咳一边摇手,等咳完了,忙道:“娘您可千万不要啊!我哥哥不会娶四妹妹的!”

“为什么!”穆晴微微蹙眉。她听出来了,陆琦是还没有订亲的。

“他们根本不合适,四妹妹不是我哥哥喜欢的那种姑娘。”陆小暑想也没想张口就道。

穆晴听了这话越发蹙眉,而且怀疑的瞪着陆小暑:我说你哥哥的亲事,你紧张个什么?莫非你——

“娘!”陆小暑看出了她那神情的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也有些恼羞,没好气道:“反正就是不合适,娘您可千万别打这个主意!”

“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穆晴皱了皱眉头,说道:“你只需告诉我陆家公子不曾订亲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和你爹自然是找你养父母商量去!”

穆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不错,自家跟陆小暑养父母家可以说是门当户对,而且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将来四丫头嫁过去了也必定会受到善待的。

“娘,您就听我的吧!就算您问我养父母去,他们也会问我哥的主意的!我哥不喜欢,也是白搭!我都说了我哥不会喜欢的,您怎么就不信呢!”陆小暑撇撇嘴说道。

再说了,陆琦一心想要做天下第一捕头,如今跟着刑部的办案高手整日研究案子用心着呢,哪里还有心思成亲?而且养父母似乎也不着急抱孙子,很有再过二三年再说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看到了陆怡慧跟那个钟玉楼两人之间的神情,陆小暑隐隐有了点儿猜测。她当然不可能让哥哥娶一个心里头没他的女子,而这样对陆怡慧其实也不公平。

“浑说!”穆晴显然很不爱听陆小暑这话,便道:“婚姻之事哪一个不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有得问小辈的意思的?若小辈不喜欢就作罢,那还了得?小辈懂什么?喜欢不喜欢不过是一时的心思,那里知道父母哪一个不疼爱自己的子女,自然会为子女挑选一个最合适的夫婿!”

陆小暑听见穆晴这话似乎说歪了,分明就是借题发挥在说教自己啊。

她于是有点儿不乐意了,便一句顶了回去:“父母再疼爱子女,毕竟不能替代子女。即便挑的人再好,不是子女喜欢的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一辈子的怨偶罢了!反正我养父母肯定不会胡乱替我哥做主的!”

“你!”穆晴气得够呛,嗔她道:“你这丫头,难不成我和你爹什么时候替你胡乱做主了?”

陆小暑撅着嘴不吱声。

“你,你可真不知好歹!”穆晴是真有两分生气了。

花嬷嬷见她们母女两个为了陆怡慧的事情这就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慌忙赔笑打岔,将话题又拉了回去。母女两个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