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许灵这五房艳妾的时候,玉芝把许灵当做好哥们;见了许灵这五房艳妾,玉芝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看透许灵——谁知瞧着光风霁月的许灵,居然如此重口味!

除了秀兰之外,玉芝觉得许灵这些妾都挺可怕。

王氏深以为然,连连点头:“嗯,我记住了。不过,秀兰居然也——”

玉芝沉吟一下,道:“娘,秀兰等一会儿若是来了,你让她先等等我!”

回了自己的屋子,玉芝打开放胭脂水粉的檀木箱子,取出一盒桃红色的香膏放进了袖袋里,预备等一会儿秀兰来了送给秀兰。

毕竟曾是好朋友。

她刚过去,秀兰也来了。

秀兰和玉芝在竹榻上坐下,抬眼看了一圈,这才道:“没想到你家居然也在甘州安家了…看来卖卤肉还真挺赚钱!”

玉芝想了想,道:“我们那个家,没法呆,我只能带着我娘往外走。”

秀兰也想起了她娘,眼睛顿时湿润了,半晌方道:“我也想我娘了…”

她摆弄着腕上的金镯子,忽然道:“玉芝,你在我们大人隔壁住,见没见我们大人与什么女人来往?”

玉芝想了想,道:“还真没见过。”

除了家有五个艳妾,许灵平时在女色上颇为自律,也许是因为太忙,玉芝认识他这么久,好像没见过他同女人狗扯羊皮。

秀兰看了正在向顾客介绍卤肉的王氏一眼,凑近玉芝,用蚊蚋般的声音低声道:“那有没有歌童或者小倌和我们大人来往?”

玉芝在记忆中搜集了一番,想了想,道:“没见过。”

有的男人会在应酬的时候叫上歌童小倌递酒陪睡,许灵好像从来都是喝酒就是喝酒,没有玩弄歌童小倌之类。

秀兰听了,一脸愁容:“唉,那我们大人喜欢什么呀!”

她看向玉芝,脑洞打大开:“我们大人养驴子或者羊没有?我听甄细细说天神教有些人爱抬羊抬驴子,我们大人莫不是也学他们了!”

玉芝听了,目瞪口呆,半日方道:“你们大人倒是爱吃撒了孜然和辣椒面的炙羊肉,驴肉火烧也可以吃,对羊或者驴应该没别的爱好!”

秀兰捂住嘴笑了起来,一双丹凤眼亮晶晶:“我开玩笑呢!哈哈哈哈哈!”

玉芝刚才被秀兰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儿也笑了起来,道:“别胡乱猜疑了,你在许府呆着,平日低调一些,手里多攒些银子傍身,这才是正理!”

秀兰答应了一声,知道玉芝是真心劝自己,便道:“我晓得,你看我腕上的镶宝石金镯子,就是我们大姑奶奶送我的!”

玉芝赏鉴了一会儿秀兰的金镯子,脑子里有些糊涂——为何许府的大姑奶奶许敏要赏秀兰贵重的镶宝石金镯子?

她想不通就不想,拿出那盒桃红色香膏给了秀兰,笑眯眯道:“你我难得见面,送你个礼物!”

秀兰果真很喜欢,当即拿了靶镜抹了唇,搂着玉芝感谢了一番。

玉芝被秀兰身上得脂粉气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忙推开了秀兰,道:“秀兰,我真心觉得许大人应该更喜欢清雅些的女子,你别老弄得香喷喷满脸粉!”

秀兰咯咯直笑:“可大姑奶奶喜欢啊!”

玉芝:“…”

送走秀兰,玉芝半日回不过神来,总觉得许府神秘之极,宛如盘丝洞一般可怕,她这辈子都不想进去!

王氏也是一样,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道:“秀兰好好的女孩子,怎么进了许府,就跟变成了妖精一般…”

玉芝道:“…”

这时候外面传来陌生的妇人声音:“王娘子,在家么?”

王氏忙上前招呼:“杨娘子,你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玉芝抬头一看,见王氏带着一个青年妇人进来了,忙笑着上前。

王氏忙介绍道:“玉芝,这是南边不远豆腐坊的老板娘杨娘子!”

又道:“杨娘子,这是我闺女玉芝!”

玉芝含笑屈膝行礼。

那杨娘子生得甜净温柔,得知是王氏的女儿,忙扶起了玉芝,含笑看向王氏:“王娘子,原来是你家玉芝啊,却原来生得这么高挑,这么美丽!”

玉芝去后面拿点心去了。

她端了盛点心的拣妆过来,恰好听到杨娘子的声音:“王娘子,你家玉芝今年十四岁,我家小叔子今年十五岁,恰好年龄相对,你觉得怎么样?”

第92章

听了杨娘子的话,王氏不禁有些心动——她见过几次杨娘子的小叔子,小伙子生得白白净净,现如今在甘州知州身边当差,机灵得很,倒也配得上玉芝…

只是这婚姻之事,实在是人生大事,她这辈子就嫁错了人,受了无数的苦楚,也带挈着女儿玉芝跟着受罪…

玉芝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忙轻咳了一声,端着拣妆进去,笑盈盈道:“杨婶婶,吃点心吧!”

把点心放在小炕桌上之后,玉芝给王氏使了个眼色,缓缓摇了摇头。

王氏会意,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自己明白。

杨娘子是个精细人,怕当面说玉芝不好意思,便不再提攀亲家的事,又和韩氏说起了邻里之间的八卦。

玉芝怕自己的娘答应了杨娘子什么,便不再离开,坐在卖卤肉的窗口做起了买卖。

杨娘子到最后都没得到机会同王氏再谈这件事,索性先放下了,反正她小叔子才十五岁,陈玉芝也才十四岁,也不急在这一时,等过几日她小叔子孟钰回来,相看相看玉芝再说。

待杨娘子离开,玉芝便和王氏说道:“娘,你可别给我定什么亲事,我想自己慢慢相看,不想随随便便嫁人成亲!”

王氏闻言笑了:“哎,咱们甘州讲究的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亲事,自然得我和你爹做主了!”

玉芝抬眼看向王氏,大眼睛暗沉沉的:“娘,你的婚事可是我外祖母做的主?”

王氏过了一会儿才道:“是我自己看上你爹的…那时候年少不懂事…”

那时她才十五岁,她娘疼她,让她亲自相看,她见陈耀祖生得浓眉大眼高大英俊,当下一见钟情,当时就同意了。

成亲后,她才知道自己错了。

十多年难熬的日子,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

玉芝听了,不由翘起了嘴角:“娘,你看你自己眼光不好吧?你眼光这样差,居然还想当我的家!依我看,我还是先挣钱,待咱家富裕了,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王氏一听,觉得玉芝说的似乎很有道理,一时有些痴了。

玉芝趁机道:“娘,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要我说,我宁可晚些成亲,也不要胡乱嫁人!”

又道:“你和我爹也说一声,他若是敢胡乱给我定亲,我就敢离了甘州,千山万水走得远远的,让你们再也见不到我!”

她真怕陈耀祖和王氏随口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后半生,因此故意说重话吓王氏。

王氏一听,脸都白了,当即抬手要打玉芝:“你这死丫头!”

到底是亲闺女,舍不得弹一根手指头,她没舍得打下去,反而揽住了玉芝,柔声道:“我知道你这孩子是有气性的,不愿像娘以前那样窝囊地活着…娘都依你,你去哪儿,娘就去哪儿!”

玉芝这才开心起来,依偎在王氏怀里,美滋滋道:“咱家卤肉还得继续做,桶子鸡也得接着卖,人手不够,得先去买个丫鬟回来帮忙!”

王氏想了想,忙道:“别买太美的,得买个能干活人实在的!”

玉芝扭头眼睛亮晶晶看着王氏,扑哧一声笑了:“娘,我又不傻!”

又道:“等爹爹回来,我先把爹爹手里银子弄过来再说!”

她算了算账,觉得她爹手里差不多有三十两银子。

王氏闻言,不由笑了——这是她一辈子都没做到的事,倒是要看看闺女有没有这个本事!

玉芝心事重重想了半日,最后交代王氏:“娘,你得空去问问杨娘子,这附近有没有靠谱的牙婆!”

王氏答应了下来。

陈耀祖在石家酒肆前面摆摊卖卤肉。

他的卤肉味道好,分量足,一向卖得快,今日傍晚到了晚饭时候,他的卤肉摊又挤满了买卤肉的人。

石家酒肆的石老板在窗内看着,心里很是羡慕,当即眼珠子一转,有了一个主意。

陈耀祖卖完了卤肉,把钱匣子收好,正在拾掇摊子,却听到身后传来石老板的声音:“陈兄弟,卤肉卖完了?进来吃杯酒吧,我请客!”

听到有酒,陈耀祖腹中的馋虫就被勾引得蠢蠢欲动,当即拿了钱匣子,进了石家酒肆。

石老板命伙计摆上了四个佐酒小菜,又温了一壶甘州烈酒西河春,亲自斟上,先敬了陈耀祖三杯。

陈耀祖连喝了三杯,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

又哄着陈耀祖吃了几杯之后,石老板笑着道:“陈兄弟,你这卤肉怎么做的啊?我们酒肆也做卤肉,和你做的味道怎么不一样?”

陈耀祖得意地笑了,道:“自然是卤水不一样了!我这卤肉之所以好吃,全仗卤水好!”

石老板小眼睛发亮:“你的卤水有什么好啊,不过是些八角小茴香!”

陈耀祖道:“我家卤水是我闺女调制的,我不知道怎么调制,可是卤出的肉就是比外面的好吃!”

这些情况石老板早知道了,当下就笑着道:“陈兄弟,我和你一见投缘,说不出的喜欢,这几日一直在想着和你攀亲。你有一个女儿,早晚得嫁出去;我有两个儿子,随便你挑选。”

陈耀祖喝了酒,太阳穴一跳一跳,酒意上涌,却依旧保持着几分理智:“我家没儿子,只有玉芝一个闺女,我早就答应玉芝了,说亲得让她亲自相看,她若是同意了,再提亲事。”

石老板一听,笑了起来,又让着陈耀祖喝了几杯酒,这才凑近陈耀祖,低声道:“那咱们就找个日子,让你家闺女相看相看我儿子呗!”

等陈家姑娘嫁进他家,这做卤肉的方子岂不是到了他家?

陈家能凭着姑娘的方子发了财,从尉氏县搬到甘州城,不就是靠着这卤肉方子?

等他石家得了这卤肉方子,开着酒肆卖着卤肉,不但要在甘州城开店,还要把酒肆开到京城和江南去呢!

陈耀祖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石老板怕陈耀祖怕卤肉方子流出,舍不得嫁女儿,顿时小眼睛一眨,又有了一个主意。

他敬陈耀祖又饮了一杯酒,这才道:“陈兄弟,你不是没有儿子么?想不想生儿子接香火?”

陈耀祖一听,原本喝得似睁非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想,怎么不想?可惜我家那母老虎自从生了闺女,肚子十几年没动静了!”

石老板笑眯眯凑近陈耀祖,低声道:“我有一个法子…”

陈耀祖竖着耳朵,把石老板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禁有些心动——按照尉氏县老家的风俗,他没有儿子,可是要断了香火,怎能对得起黄泉之下陈家的列祖列宗?

再说了,玉芝没有兄弟,将来成亲后被人欺负了,谁来替她出气?

石老板抬手在陈耀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眯眯道:“你若是有意,明日带三十两银子过来,哥哥带你去开开眼,保证你明晚就能带着美娇娘回家,夜里就能搂着美娇娘睡觉,过完年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陈耀祖也不用让,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竭力思索着。

玉芝不在家这两个多月,他确实攒了三十五两银子的私房钱,虽然没有明说,其实心里打算的就是买个妾回家生儿子接香火…

下午的时候,王氏果真和杨娘子说了,找到了常在这边行走的牙婆温大娘。

温大娘性子急,得了杨娘子的信,风风火火就带着家里现放着的三个女孩子和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去了陈娘子卤肉铺,让陈家母女俩挑选。

王氏知道玉芝做事妥当,考虑问题周全,便让玉芝选人,自己都听玉芝的。

玉芝细细相看了一番,又一一问了话,最后花了八两银子,买了一个右脸脸颊有一大块红记的丫鬟,名叫姜四儿。

反正她的想法是,这个四儿若是好也罢了,若是不好,叫了牙婆来卖了就是。

前世她待身边的大丫鬟那样好,可是最后替章婕送上毒茶毒死她的人,正是她当年从火坑里救出来青兰。

经历了前世,玉芝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会再轻易信任别人了。

买了四儿后,玉芝又拿了一两银子给了牙婆温大娘做谢礼。

王氏打量着四儿,发现四儿骨架有些大,眼睛倒是清澈,只是黑些,而且脸上有一大块红记,却不是那轻狂的人,心里也很满意,就问起了四儿家里的事。

四儿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干巴巴回了几句。

王氏这才知道四儿今年十五岁,家乡闹天神教,全家都被天神教给烧死了,只有她在姑母家做客,这才逃过了一劫,却被姑母姑父给卖了,心里不由同情,眼睛都湿了,道:“你以后好好干活,就把我家当自己的家吧!”

玉芝听温大娘说四儿针线很好,见四儿身上衣服都又旧又短,便拿了一匹毛青布、一匹白绫和一匹鹦哥绿绸子给了四儿,让她自己做两身衣服穿。

四儿原本没什么衣物,听了玉芝的话,眼睛一下子有些湿润,忙谢了玉芝,自去拿了布匹裁剪缝制。

阿宝下学的时候,路过石家酒肆,顺便把醉醺醺的陈耀祖搀扶回了家。

见爹爹醉得东倒西歪,玉芝不由笑了,便没让四儿露面,让四儿先回房歇下。

韩氏扶了陈耀祖回房躺下。

玉芝沏了一盏茶给陈耀祖送去,喂陈耀祖把茶喝了,便开始忽悠陈耀祖:“爹爹,我今日买了个丫鬟,今年已经十五岁了!”

陈耀祖闻言,忙问道:“十五岁了?长得怎么样?”

玉芝神情平静:“眼睛很好看,杏眼,水汪汪的。”

四儿眼睛确实很好看,是那种水汪汪的杏眼。

陈耀祖心里一动,轻声哄玉芝:“玉芝,你花了多少两银子?爹给你,你把她的身契给我,好不好?”

玉芝一脸不情愿:“爹爹,我花了三十两银子呢!”

陈耀祖一想到玉芝形容的“水汪汪的”杏眼,就很是心动,当即起身,摇摇晃晃站在床上,拿出了藏在床顶上的装私房钱的匣子,把匣子给了玉芝:“三十五两银子,全给你,你把她的身契给我!”

玉芝笑眯眯拿走了陈耀祖的钱匣子,很快就拿了一张纸给了陈耀祖。

陈耀祖不识字,瞧着像是身契,就收了起来。

第93章

这天晚上四儿就在玉芝住的东厢房的南暗间安顿了下来。

床褥枕头都是玉芝给她安排的,带着阳光的气息,又厚又暖和,是四儿从来未曾享受过的。

她很快就睡熟了,并不知道这天晚上陈家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天不亮,玉芝就被王氏叫醒了——给她家送猪肉的屠户送肉来了,陈耀祖还没醒酒,正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而阿宝如今在学堂里读书,也够辛苦了,不能太早叫他起床。

玉芝和四儿洗漱罢,系上围裙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四儿是第一次做这些活,不过她做事很是麻利,眼睛一直瞅着玉芝,玉芝怎么做,她就跟着怎么做。

家里的水井在后院。

王氏在前面忙碌,玉芝和四儿整整跑了三趟,抬了三大竹筐剁好的新鲜猪肉、排骨和大筒骨去了井边,打了水,用木盆盛了水清洗干净,这才又一筐筐抬回了灶屋。

灶屋里热气蒸腾,肉香浓郁。

靠东墙一溜摆了是个炭炉,上面坐着的大砂锅里面咕嘟着卤着肉——这些是今日要卖的!

玉芝把锅里咕嘟的肉一一捞了出来,放进了专门放卤好的肉的缸子里,全都捞出来之后,才开始把洗好的新鲜猪肉、排骨和大筒骨放进砂锅里卤——这些是明日要卖的!

待一切齐备,天已经大亮了,王氏也把早饭做好了。

阿宝刚刚洗漱罢,小脸上还留着水痕,正在和王氏一起往正房堂屋摆饭,见玉芝带了四儿进来,不由笑了起来,叫了声“姐姐”。

玉芝看见阿宝就高兴,笑眯眯道:“你得去上学,不用等咱爹了,先吃吧!”

先生很严厉,最烦学生迟到,因此阿宝也不推辞,匆匆吃罢早饭,就背着他那个书箧去学堂读书了。

玉芝估计着陈耀祖该醒了,便压低声音交代王氏和四儿:“等一下我爹起来,你们不用多说,我来说就是!”

王氏和四儿自然都答应了。

陈耀祖醒来之后,没有立即起来。

他躺在床上,想着昨夜之事,总觉得像是梦境——玉芝给他买了一个生了一双水汪汪杏眼的好看丫鬟?

她最烦男子纳妾了,怎么可能!

陈耀祖想了一会儿,忽然翻身趴在床上,把手伸到枕头下掏摸了几下,果真摸出了一张叠好的纸。

展开纸后,看着上面鲜红的手指印,陈耀祖放下心来——原来昨夜不是一场梦啊!

想到快有儿子了,陈耀祖顿时有了盼头,当即起床穿衣。

还没掀开卧室门上的帘子,陈耀祖就闻到了堂屋的饭菜香,不由饥肠辘辘,忙掀开帘子探头去看。

方桌上围坐了三个人——王氏、玉芝和一个陌生女孩子,这三个人听到动静,也都看了过去。

陈耀祖自然先去看玉芝给他买的丫鬟,不过他先看到的不是水汪汪的杏眼,而是脸颊上几乎占了半个脸颊的红记。

陈耀祖:“…”

他觉得脑袋有些眩晕,忙扶着门框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