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起身子,看到男子身后跟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狼狗,也终于看清男子的面目。

轮廓深邃身板笔挺,眉头深锁的模样很是俊郎,只是太过不修边幅,身上的衣裳略显脏乱,胡子拉碴,一股若隐若现的汗味儿。

瑾瑜粗犷的形象平添几分男人味,让珠儿面颊有些羞红,赶紧下床福了福身。

“敢问这位恩人姓甚名谁?”

瑾瑜转头四处打量,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走吧,去远房亲戚家躲躲或者随便怎么样,别再让他们抓到你。”

珠儿欲言又止,踌躇了片刻才道:“恩人大恩大德,如同再造,珠儿无以为报,还请恩人告知姓名…”

珠儿话音没落,瑾瑜赶紧摆手,“别,我家有娇妻,用不上你以身相许,也不缺什么,你赶紧躲好保全自身就行。”

“唉?”

瑾瑜的话倒把珠儿弄得呆愣当场,“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啊?不是吗?”瑾瑜摸摸鼻子,他下意识的以为,无以为报下一句就要接以身相许…

珠儿愣了几个呼吸,接着道:“还请恩人告知姓名住址,日后有机会珠儿一定登门道谢。”

“硬要个姓名啊?那就叫我雷锋吧。”瑾瑜目光停在珠儿散了一半的腰带上。

珠儿感受到瑾瑜的目光,脸上一热,立刻整理衣装。

瑾瑜笑道:“你不是要感谢我吗?把腰带解下来。”

“什,什么?!”

珠儿一惊,前一刻不是还说家有娇妻用不上她以身相许?这后一刻让她解下腰带?

“这破屋子连根绳子都没有,腰带权当你给我的谢礼,我把这家伙捆在椅子上。”

瑾瑜伸着手,“快点,一会儿他该醒了。”

跟了整整五天,终于找到机会,当然不想节外生枝。

珠儿只得把腰带解给瑾瑜,心里嘀嘀咕咕,为什么这个雷锋不用自己的腰带,非要她一个女子把腰带解下来捆这个无赖!

瑾瑜接过腰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的腰带要是没了,回家怎么跟冬青交代?

顿了顿,一拍脑门,又把腰带还给珠儿,喃喃自语,“睡眠不足害人不浅啊…忘了这家伙也有腰带…”

把赖头提到椅子上,抽了赖头的腰带,手脚麻利捆起来。

珠儿拿回腰带:“…”

瑾瑜看着赖头,沉下脸握了握拳头,提起桌上的冷茶水,转脸却看到珠儿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只好又挂起笑容,“啧…你还不走?赶紧走,往南边走,哪边是南知道吧?我还有点私事,怕吓到你。”

“快走,喏,从那边一直走,你就能回到家里,抓紧时间去躲躲。”

瑾瑜把珠儿推出门外,看着珠儿走远,转身从里面把门插起来,进到耳房一壶凉水就泼在赖头脸上。

赖头两眼茫然,他正准备整治那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结果两眼一黑就没了意识。

几个呼吸后,赖头恢复清明,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一个魁梧的男子站在身前,挡了大片的光,阴影让他看不清男子的脸,一时气急败坏。

“你是谁?知道我是谁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管我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是谁雇你去南巷砸点心摊的场子?”

闻言赖头顿了顿,突然笑起来,“哈哈哈你要为那两个农妇出头?别傻了,我不会透露雇主姓名的,只能告诉你,胳膊拧不过大腿。”

瑾瑜思索一瞬,看样子,雇了赖头的人在明山镇有几分.身份,至少跟他的等级差距很大。

明山镇有几个称得上大腿的人?瑾瑜心里有了些谱。

不过,他费心费力可不是为了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是吗?”瑾瑜阴笑一声,顺手摔碎了桌上的茶壶,成功获得一地碎片。

捡起一块裂口很薄的碎片,绕到赖头身后。

赖头不由得心里一慌,色厉内荏,“你想做什么?要是我出什么事,我手下的人不会放过你,从此你别想在明山镇过活!”

“哈…你出什么事,你的手下难道不是应该忙着争这个老大的位置?”

说着,手上用劲,瓷片薄薄的裂口顺着赖头指甲缝嵌进去,顿时赖头哭嚎得像一头一百八十多斤待宰的猪。

瑾瑜慢悠悠往里面推瓷片,慢慢的往上挑,挪一点,赖头的叫声更甚。

“你想好了吗?左右这里独门独户的,又没人能听见你的嚎叫,你的手下以为你正在温柔乡里欲死欲仙,我们可以像这样玩上几天,十个手指甲,还有十个脚趾甲,还有近三十颗牙齿,我们一个个来,不急。”

赖头平息了些许哭嚎,却咬着牙不见开口。

“哦,我知道了,看来你没玩够。”

瑾瑜面无表情,手上越发用劲,“你知道我为了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吗?我连续四五天跟着你,知道你家在哪里,知道你常去哪里。”

“还有啊…我身边这头是狼,为了跟踪你,好几天没好好吃肉了,等我玩够了,就把你的肉一点点片下来,给我的狼做口粮,你看着它吃。”

“住手!”赖头直喘粗气,指尖疼得抽搐,一刻不停。

如果不说,身后这个疯子可能真的会说到做到,毕竟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瑾瑜果然停下了手,笑道:“怎么?你想明白了?”

“是林员外,东边的林孟远,就是前段时间死了的林老二他哥,这下行了吧?放开我。”

瑾瑜垂下眼皮,停了片刻,将手里带血的瓷片一丢,“放开你,你当我傻啊?”

硬比起来,他根本没有这个赖头壮实,放开赖头还得了?

“三狼,我们走吧。”

瑾瑜抓起赖头的衣裳擦了擦手,带着三狼往外走,背后传来赖头的咒骂声。

“你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瑾瑜默默翻个白眼,把赖头的声音抛到脑后,赖头这种人居然好意思指责他的人品?

不过刚刚真是演技爆发,他都快要相信自己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子了,可能是跟冬青学的,诓起人来不带脸红的。

他在地上留了那么多瓷片,赖头要是想走,半天时间就能用瓷片割开那根腰带。

如果赖头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那还是饿死算了吧,这智商活着也只能蠢死。

或者,赖头手底下的某个小喽啰发现他们老大好几天不见踪影,过来找找。

瑾瑜一路回到家,冬青不顾瑾瑜一身臭味儿,抱住就不撒手。

“好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先让我去洗漱一下,我快被自己熏死了。”

为了跟踪赖头,瑾瑜连续五天没有洗漱,除了衣裳不破,基本跟乞丐没有差别。

冬青眼眶红红的,心里又气又庆幸,抬手捶了瑾瑜一拳。

“下次再也不许这样!”

瑾瑜握住冬青的手,轻声哄道:“好好好,再也不会有下次,等我收拾干净再做计较,不出意外没几天我们就能出摊了。”

第44章 牵制

瑾瑜烧了两大桶水, 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刷一遍。

换上干净的衣裳, 长吁一口气,浑身舒爽。

“还是家里好, 做什么都方便。”

冬青将瑾瑜的脏衣裳拿出去, 从里面掉出一本装订书, 冬青好奇的拿起来, 却是一本大黎简史。

“你买了新书?”

瑾瑜伸手接过,“盯梢时无聊得紧, 忘了带书过去,就买来消磨时间的, 事迹记载还挺全面的。”

“应该与我说的没太大出入,只是细节部分我记不大清楚, 你看书就能看到我遗漏的部分。”冬青拿着衣裳出了门。

瑾瑜看了看手里的书,没想到自己妻子接触过的事会记载在史书里,这感觉有些微妙。

黎国自开国到现在, 只有一百一十七年,算上太.祖一共经历四代君主,算不上时间长。

开国以来天下都还挺太平,没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能算得上大事的, 就是十七年前幽州之主南阳王造反一事。

黎国自始只有两位有封地的王爷,一个是南阳王, 封地幽州;另一个是湘王, 封地廊州。

最初的两个王爷是开国功臣, 立国之后太.祖皇帝将二人封王,各赐一洲,永久世袭。

过了这么多年,皇位还是皇位,王爷封号也未变,但承接的人不再是当年的开国铁三角,终究生了间隙。

现今已故的先皇意图收回封地,导致南阳王谋反,还未正面开战南阳王便遭到围杀,南阳王满门尽灭,幽州被收回,封号废黜。

老湘王协助先皇斩杀了南阳王一族,平反有功,所以依然是廊州之主。

只不过多了许多限制,不允许拥有军队,一经发现按谋反之罪论处。

地方官员也由朝廷统一配备管理,湘王名存实亡,有封地却没有实权,相当于一个闲散王爷。

不过,这个闲散王爷并不是一无是处,好在家底丰厚,廊州之内大小事宜都是经他之手上报朝廷。

这事之前冬青有跟瑾瑜说过,说现在的湘王一表人才,老湘王有意与柳知府结亲,只不过人选一开始是柳家大姑娘。

二姑娘十分中意湘王,冬青就与二姑娘设计把大姑娘挤了下去。

湘王与柳家结亲,其中缘由,只不过是因为看中柳知府的权利与地位。

朝廷的官员,本来为了起到牵制作用,但结亲后两厢合作,是双赢的局面。

王妃换个人选也无伤大雅,柳二姑娘顺理成章嫁过去成了湘王妃。

瑾瑜叹口气,高门大户的事还真是复杂,过去的十年,真是辛苦冬青了。

洗干净了的瑾瑜神清气爽,放下简史取了纸张,提笔书信。

冬青从外面回来,歪着头看瑾瑜写些什么,只看了两行就觉得太出乎意料。

“林员外?!那个被乡民称颂的林大善人?”

瑾瑜点头,“对,就是那个林员外,林大善人,可笑吧?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龌龊肮脏。”

“可…我们的点心生意只是小生意,林员外在镇子上也没有点心铺子,我们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威胁,他为何要大费周折做这种事?”

冬青百思不得其解,她之前猜测是街对面的点心铺子雇了赖头来找茬,因为她们虽然是小本生意,但生意还算不错。

后来还猜测过月娘。

明山镇上为了省钱的人很多,瑾瑜的挑花刺绣有了陈君然加持,接单量大增,着实抢了金线坊不少生意。

结果,千算万算,就没有想到是与刺绣和点心毫无干系的林员外。

他这般作为到底图什么?

“不不不。”瑾瑜摆了摆手,“我在镇上待了四五天,可没有只跟着赖头,还发现了其他很有趣的事。”

“什么趣事?”冬青接话一问,这趣事,可能与林员外为何要雇赖头来找茬有关。

“月娘,是林员外的姘头。”

“啥?!”

冬青万分震惊,万万没想到月娘竟与林员外有关系,还是这种关系!

“你真弄清楚了吗?”冬青有些不信。

“我何时对你说过假话?”瑾瑜将事情始末细细说来。

冬青怀疑过月娘,他自然也有所怀疑,跟踪赖头的间隙便去查了查月娘。

白日见过林员外去过几次金线坊,瑾瑜并没有在意,后来看到林员外深夜造访金线坊后院,才留了个心眼。

最后,从赖头口中确认了雇主,连上前因后果,只能是月娘与林员外关系不一般。

林员外为了给月娘出头,要把被抢走的生意抢回来,故而找了赖头来破坏挑花刺绣的生意。

至于两人的关系怎么个不一般,瑾瑜做了推测。

月娘全名赵明月,林员外姓林,他娘姓齐,妻子姓吴,月娘与林员外便不可能是亲戚关系。

男女之间关系近到如此地步,用得上深夜造访,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除了是情人,瑾瑜想不出别的解释。

听完瑾瑜的推测,冬青无话可说。

仔细想来,月娘三十出头,风韵犹存,除去眼角细细的皱纹,实在肤白貌美身段曼妙。

却没听人说她的夫家如何出色,凭一己之力开着明山镇唯一的绣铺,还没有谁人敢欺上门找茬。

想来,月娘如今拥有的一切,少不了林员外的一份功劳。

“那,那这下该如何是好?”冬青心思饶了几圈,硬是没想出瑾瑜此番举动有什么用。

查出了谁是始作俑者,也查出了这始作俑者为何要作俑,却没有任何作用。

他们家人穷势弱,又没有切实证据,根本不能将林员外如何。

而瑾瑜为了查出真相,还去招惹了赖头那个无赖,若是日后赖头上门寻仇,更是雪上加霜。

“不用太担心,我回来之前,给赖头送了一份礼物,他若还想安生过活,就没那个胆子再来招惹你我,而且…”

瑾瑜说着轻笑了一声,“我还抓着林员外另一个把柄,足以让他投鼠忌器。”

“什么把柄?”冬青心中好奇,瑾瑜去镇上待了五日,到底能挖到多少秘密?

“林老二,是林员外找人打包送给张梁的。”

冬青心头剧震,研墨的手顿住,猛的抬头,“你是说…林员外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打包送去给仇家削骨剔肉?”

虽然林老二死不足惜,但听到这种事,还是让冬青难以接受。

“为何?那大善人的称呼,是从何而来?你手里有证据吗?”

瑾瑜摸摸冬青的脸颊,“可笑就可笑在此处,大善人这个名头,应该是林员外苦心经营得来的,若将暗藏的污垢公之于众,他这大善人的名声,只怕要到头了。”

“像林员外这样花精力塑造名声的人,很在意这个名头,他可能一直视林老二为林家的污点。”

“但他自己不能亲手干掉林老二,那样会让他的大善的假面碎裂,恰好,林老二自作孽让林员外看到了张梁这个机会。于是就有了借刀杀人这一出,借张梁的手杀了林老二,张梁报了仇,他也能摆脱林老二这个包袱,指不定…他在内心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

瑾瑜将心里的想法娓娓道来,却没有提起自己的阴暗面。

当初林老二盯上冬青,若林员外没有出手,可能出手的就是他。

瑾瑜在心里感谢过林员外,至少于他而言,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冬青听得呆住,半晌才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连细节都知道得这般清楚?”

“咳…”

瑾瑜捂嘴干咳一声,“这个嘛…我自有办法,总而言之,我们有法子牵制林员外,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找茬了。”

冬青苦着个脸,“说来说去,就是说你手里并没有证据是吧?这样怎么能让林员外心虚?若是林员外抵死不松口,我们人微言轻,你觉得旁人是相信林大善人还是相信我们?”

瑾瑜无奈道:“唉…所以我这不是在写信吗?”

“对哦…所以你写信做什么?”

“…”瑾瑜手上不停,道:“一共两封信,一封给李员外,一封借李员外的手送给林员外。”

冬青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

李员外跟林员外是明山镇有名的两家大户,林员外跟李员外不对付也是众所周知。

当年二人还年轻时,一起考了科举,李员外有幸过了乡试成为举人,而林员外连续试了许多年依然是个秀才。

两人的梁子不止如此,当年两人还同时看上一个姑娘。

很不幸,当年那个姑娘现在是李湘棉她娘,林员外又输一头。

后来林员外开始积德行善,大善人的名声渐渐就压过了李员外,但处处跟李员外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