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这才直起身子,眼眶红红的,像一只小白兔。

瑾瑜扯了扯衣襟,戏谑道:“你看,我胸口都湿了。”

冬青哼了一声,“大不了明日我给你洗干净就是。”

“好啦,不用你洗。”

瑾瑜牵了冬青回屋,摁坐在床上,“睡觉吧,我看书,你养足精神,等着做我的新娘子。”

冬青嘴里答应,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瑾郎,那明日出摊是不是要买红布?得赶工才能在年前把嫁衣做出来,还不能绣太繁复的花色,否则来不及。”

瑾瑜叹一口气,“赶紧睡觉,你不用操心。”

冬青以为瑾瑜嫌她扰他念书,心里思绪万千也不说话,逼着自己入睡。

结果,没逼多久就睡着了。

瑾瑜看了呼吸轻不可闻的冬青一眼,止不住挂上满足的笑意,复又低头专心看书。

第二天,瑾瑜破天荒的要跟着出摊,倒是省了大狗去送的功夫。

到了集市,瑾瑜离开半晌,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青布包袱。

冬青好奇,却没有开口询问,而是趁着瑾瑜不注意,偷偷拉开一个角,往里瞅了瞅。

入眼一片红色,冬青假装不知道,昨夜不耐烦的让她别操心,今天还不是听话的去买了红布,口是心非!

但瑾瑜哪儿来的钱?他们的收入都交到她手上锁在小盒子里,钥匙也是她拿着,瑾瑜并没有问她拿过钱。

晚上回家后,冬青装作无意问道:“我看你拿了一个包袱,里面装的什么?”

瑾瑜偷笑,他白日看到冬青拉开包袱的小动作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说着,打开包袱,从里面拿出一身大红嫁衣,算不上繁复华丽,但很精致。

“给你的。”

冬青惊讶得红唇微张,“这…这是哪儿来的?莫不是你去偷的吧?”

“…”

瑾瑜满脸无奈,“我怎么可能去偷,我找月娘做的,我的也有。”

“你赊账了?这多少钱的?你什么时候去订的?”

冬青一连串的问题,瑾瑜只觉得气闷,“你就不能像昨天一样感动一下吗?”

冬青叉着腰,“你可得交代清楚,是不是藏私房钱啦?”

瑾瑜顿时蔫了下来,“是…”

“怎么藏的?”冬青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瑾瑜是怎么背着她藏私房钱还不被发现的?

分明每次都挑花刺绣都是她拿去卖的,钱直接放进盒子里锁着,也没见钱少。

“唉…”

瑾瑜只得老实交代,在大伯母偷偷取他的猎物后,他把置捕兽扣的方法交给河西的猎户齐老头了。

他自己也抽空去山上置了扣子,拜托齐老头时不时去看看重置一下,连他的猎物卖了。

寻思着不会有几个钱,就没跟冬青说。

齐老头是个实在人,没贪他的猎物,半年过去,就让他存了那么点银子。

两个月前,看着手里超出预期很多的银子,又刚好提到冬青入籍的事,就去金线坊让月娘给他做一身嫁衣。

本想给冬青一个惊喜…没想到现在耷拉着头交代怎么存的私房钱。

“好啊!我就说为什么齐老头时不时就来咱们家,我还以为他是来找爹爹的。”

冬青气不打一出来,她还记得瑾瑜说以后都不骗她来着,“你存了多少?还有吗?”

“没有了,一共十二两一钱,买料子用了二两,好说歹说月娘才同意八两帮我做这两身衣裳的。”

“好吧…”冬青正准备放过瑾瑜,又觉得哪里不对。

“…那还有二两一钱呢?”

“在这里。”

瑾瑜往冬青手里放了一个东西。

冬青拿到眼前一看,是她年初拿去当铺当掉的那把长命锁。

第48章 大婚

瑾瑜花二两一钱银子, 把冬青藏着十余年的长命锁买了回来。

他想,怎么说这把锁都是冬青与亲生父母唯一的联系, 左右值不了几个钱,留在身边并无不可。

但为此瑾瑜被冬青数落了一顿,她当了这把锁才二两银, 瑾瑜居然多花一百文去买回来???

是不是傻?

冬青非要让瑾瑜把锁还回去, 拿二两一钱银子回来。

瑾瑜可怜巴巴的望着冬青, “超过契约上的时间没去赎,这银锁已经归当铺所有, 人家自然要加点钱卖出来才合算,我堂堂八尺男儿, 说话不算数不大好吧?”

冬青挑眉,“你擅作主张的时候, 怎么没想起来你是八尺男儿呐?”

“你留下锁, 那二两一钱, 我再挣回来给你。”

见瑾瑜态度坚决,那二两一钱, 只怕是回不来了。

冬青摸着手里的长命锁, 呆了半晌,打开装银子的木盒,丢进去锁好。

既然如此,那就留下吧。

瑾瑜见此, 不着痕迹勾了勾唇, “改天找人翻翻黄历, 定个良辰吉日。”

“嗯。”

虽然瑾瑜和冬青都认字,可惜他们家并没有万年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照样需要去找人看日子。

村里人有个什么事需要瞧日子的,都是去找村长翻黄历,这般倒是省了路程,去找村长翻黄历就顺便商量了成亲的事。

冬青记着她还没正式给村长行过礼,依言买一坛上好的烧酒,跟瑾瑜一起去了村长家。

让村长在上首坐定,冬青行了跪拜大礼,给村长敬酒,叫一声干爹,这礼就算成了。

村长笑呵呵应着,喝下冬青递过来的酒,听说二人要办成婚宴,转身进书房拿起黄历翻了片刻。

瑾瑜和冬青尾随其后,村长把黄历递到二人跟前,指了指冬月二十一,又翻向腊月初二。

“这两天不错,嫁娶动土上梁都行,成婚的话,冬月二十一吉时在申时一刻,腊月初二的在晚上去了。”

冬青和瑾瑜思索了一会儿,“就选冬月二十一吧,吉时在晚上不方便。”

村长把黄历合起来,“成,那你们去准备,冬月十八冬青就过来这边,到时候我让几个儿媳给冬青梳洗打扮,吉时到了你来把冬青娶过去。”

“谢谢干爹。”冬青亲热的叫了村长,村长笑容又多了几分。

“谢什么,我认个女儿什么都没给你,能帮的我尽量。”

村长把冬青和瑾瑜送出门去,转身就遇到三个儿媳。

李氏先开口,“爹,我听说冬青那丫头的户籍落到咱们家了是吧?冬青认了你做干爹,李二狗要把冬青从这里娶走,那李家小子有没有给聘礼?”

村长面无表情看着三个儿媳,“没有,我没生冬青也没养冬青,哪儿来的脸收人家聘礼?做人不要太过分。”

说完不再理会,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本来大儿媳之前挺好的,后来进门了一个爱计较的二儿媳,慢慢的三个儿媳变成一个样儿。

从最开始各房之间的算计,到后来时不时联手算计别人。

三个儿媳碰了钉子,互看一眼,各自甩手做事去了。

瑾瑜和冬青回去后,告诉家里人定了日子,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家什和粮食菜肴。

他们家的锅碗瓢盆,桌椅板凳等可能够不上婚宴时置用,得跟旁的人家借上一些。

至于粮食,就用今年收起来的苞米,挑颗粒饱满的从苞米棒子上打下来,磨了整整一缸子面备用。

反正清水沟没有几户吃大米的人家,有水田的人家都只是留了种和少许大米,逢年过节才吃。

秋天时在地里栽种了白菜青菜和萝卜,加上土豆和家里晒的干菜,翠枝跟着冬青学做菜,用这些材料也能做出数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唯一发愁的,就是肉和油,如果上街买够数的猪肉和油,是很大一笔开销。

王氏瞅了瞅猪圈里的那两头猪,他们没有闪到猪的伙食,养了半年,这两头猪长得还算挺快。

比较凶悍的那头,看上去差不多已经两百斤了,小那头倒是才一百来斤的样子。

“咱把壮的那头猪杀了吧,左右家里也要吃肉,办事吃不完的自家吃,小的那头让它再长长,我们都买肉吃买了快一年,算下来都多钱了!”

李老汉一合计,就点头同意下来,决定赶着婚礼前些日子,把那头猪杀一下。

冬月十六的时候,把猪杀了,肉腌起来挂在灶屋里柴火熏着。

除了肉还有油和下水,用下水又能做几道菜。

猪肚子里长的油大块大块白花花的,称板油,还有鸡冠状的称鸡冠油。

几人在锅里加了水,把这些油切成小块,丢进去放在火上熬。

慢慢的炼出大半锅油,冷却后倒在以前装油的罐子里,倒得满满一罐,看样子够炒很久的菜。

冬月十八这日,冬青带上嫁衣红盖头,王氏送的一个发钗,还有翠枝给她买的胭脂水粉,去了村长家。

村长早早就让几个儿媳收拾出一间屋子,让冬青在里面歇上几晚。

冬青倒是没有空着手过去,而是带了三幅她复制的挑花刺绣,拿去送给陈君然的三个嫂子。

因为她听陈君然提起过,几个嫂子老早就想亲手绣一绣这挑花刺绣,但村长一直没同意。

这三幅绣品算不上大,不过三尺见方,如果拿去卖的话能卖九钱银子。

没有厚此薄彼,三幅绣品一个大小,只是花色有些差别,冬青拿出来让三人各自选上一幅。

三个人收下冬青送的挑花刺绣,看冬青都顺眼了不少,挤在一起让冬青教她们怎么绣。

左右冬青是待嫁新娘,没什么事,就耐心的跟三人示范讲解。

三人凑在一起探讨,绣出一个完整的花色便激动不已,拿给旁的两人看。

这一瞬间,仿佛她们之间的隔阂都消失不见了。

见此情景,村长家四个男丁面面相觑,都多少年了?这三个女眷从未有过这种画面。

不禁多看了几眼坐在中间的冬青。

三日一晃而过,冬月二十一这天,众人起了个大早。

李老汉家请了几个附近的女眷帮着准备饭食酒水。

大伯母虽然与王氏不对付,却没有放在明处给别人看,而且冬青还笑意盈盈的上门,递给她八十文钱,请她做了个现成的媒人。

赵氏心里的坎平了些,大清早就叫上几个儿媳,带着自家的锅碗瓢盆来到李老汉家。

因为吉时在下午,婚宴就没准备早上的饭菜,放消息也是说请亲戚朋友未时来参加婚礼,晚上吃了晚宴回去。

村长家这边,吃了早饭后,三个儿媳兴高采烈帮冬青穿红嫁衣,梳头打扮,抹水粉擦胭脂。

冬月下旬,天气有些寒冷,特别今日天空有厚厚的云层,见不着日头。

小桃让冬青在嫁衣里边多加了几件里衣,免得冻坏了新娘子。

李氏年长一些,拿了梳子一下一下给冬青梳着头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举案齐眉。”

“三梳子孙满地。”

农家女子没多少讲究,发髻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新娘子却又不好自己梳头,小桃三人搭手,才把冬青一头青丝绾成发髻,插上王氏送的发钗。

再来将冬青脸上涂白,细细在脸颊处抹上腮红,樱唇本不点而绛,如今染了正红,红裳加身,添几许妖艳风华。

看着梳妆完毕的冬青,旁的三人呆了一呆,如此姝色美人,让她们身为女子都生不出嫉妒之心。

“冬青…你真的…太好看了。”

小桃愣愣吐出一句话,冬青漂亮得让她词穷,除了好看,她再找不到别的词来形容。

冬青美目一弯,又多几分光彩,“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当年你们成亲时,也是这般光彩靓丽,不过你们已经不记得罢了。”

三人思绪飘远,确实,她们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走了一整天,又跪又拜。

李老汉这边,过了午时,陆陆续续有人前来随礼。

翠枝炒了葵花,烧了开水,放在院里桌上,让来的众人先嗑嗑瓜子,喝茶解渴。

未时过半,瑾瑜换了一身大红喜袍,将发束于头顶,整个人容光焕发。

跨出房门,院里的众人便看过来。

只见瑾瑜一身大红,身姿挺拔如竹,神态气韵不俗,朗目星辉,好一个英俊男子!

众人心中哗然,模样与记忆中的李二狗一般无二,却好似从未如此耀眼。

这人有了神智,就多了灵动,一眼看去,不可同日而语。

王氏拿一朵红布皱成的花,递到瑾瑜胸前。

“拿上这个。”

一行递大红花给瑾瑜,一行上下打量,心里的满意溢于言表。

这是她的儿子,一表人才心灵通透的儿子。

为了赶在吉时之前将冬青迎过来拜堂,瑾瑜一行人浩浩荡荡朝村长家去。

接近瞧好的吉时,李氏几人已经给冬青盖上红盖头,搀扶着站在院里,等候新郎官前来迎娶。

瑾瑜赶到村长家的大门外,就看到门内满身艳红的冬青,被两人搀扶着,站得笔直。

胸中感激之情满溢,感谢上苍让他来到这个时空,感谢来此第一眼就看到冬青,感谢冬青一路陪伴,感谢他能与冬青终成眷属。

抬腿跨进正门,与冬青对面而立,将手里大红花一头的红布递过去。

冬青能感觉到眼前暗了下来,大约是瑾瑜到了身前,挡住门外透进来的光线。

李氏接过红布,塞到冬青手里。

冬青接过红布的瞬间,天上洋洋洒洒飘下一些雪白,落在身上格外显眼。

“哇!下雪了!”

围观的孩童蹦蹦跳跳,伸手去接那些雪花。

瑾瑜抬头,雪花落在脸上,一瞬便融化开来,丝丝儿透心凉意。

拉紧手里的红花,与冬青并肩往外走。

好像他与冬青初见,便是一个大雪的天。

冬青紧紧攥着带有余温的布,任由那一端的人牵引。

路程不算太远,漫天大雪中的红色,十分耀眼。

王氏邀了村长一同坐到堂屋上首,让人在旁边唱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