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要为小圆赎身,但不知道这做法合不合适,也不知道瑾瑜怎么想。

毕竟世上万千可怜人,她救不过来。

瑾瑜捏了捏冬青的脸,“傻瓜,就算世上万千可怜人,并非人人都能遇见你,旁人也不是陶小圆,不是非要普度众生才算是善,你力所能及问心无愧即可。”

冬青呆呆看着瑾瑜,瑾瑜有些好笑,“怎么?是不是觉得你家相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檀郎万分迷人?”

冬青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怎么能如此滑稽?

却忙不迭点了点头,她家相公,就是如此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貌比檀郎万分迷人,让她移不开眼。

这般举动,反而让瑾瑜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冬青居然点头,他真的这般迷人不成?

冬青抬手摁在瑾瑜胸腹,上下其手,“不止是脸,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迷人。”

“哎嘿嘿…”瑾瑜坏笑出声,一把将冬青撩到床上。

“娘子这么给面子,不来做点快活事情都对不住我这么迷人的身体。”

“唔…”

一夜春宵,第二天一早,二人神清气爽,等了小圆起床,将昨天商量的事告诉小圆。

“我们夫妻准备为你赎身,你可有问过老鸨,多少钱才能将你的卖身契拿回来?”

小圆红唇微张,蠕动半晌没说出只言片语。

见多了人性黑暗面,她不敢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这不过见了两次的姑娘,竟要为她赎身。

瑾瑜不禁叹息,“你不要害怕,我们夫妻二人并无坏心,只是我家娘子心软,见不得你受苦,不忍心让你再回到那个地方,无偿为你赎身,赎了身之后,卖身契给你,从此天高地阔,任你逍遥。”

“我不害怕。”小圆终于开口,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的姿色不算顶尖,才情不是上乘,旁人对她有什么可图?

再坏也坏不过在飘香院遭人欺辱玩弄,只不过不想平白无故给别人添麻烦。

冬青并不欠她,她除了一口水之外,再没给过冬青什么,怎么有脸让冬青夫妻俩无偿为她赎身?

不待瑾瑜问为何,小圆笑了一声,“你们愿意为我出头,帮我捡回一条命已是大恩,虽然我是下作的风尘女,却也知道知恩图报,而非得寸进尺。”

冬青摇头,“我会为你赎身,毋庸置疑,而且我们同为人,并没有谁生来下作,待你脱离苦海,才有机会知恩图报,若深陷泥潭自身难保,又如何对我说知恩图报?”

瑾瑜附和冬青,道:“若你是聪明人,就该知道如何才是上策,哪怕继续做个娼妓,也应该自己将赚来的银钱尽数收入囊中,为自己而活,而不是因为一些死理把自己留给老鸨压榨。”

小圆被冬青二人说得一愣一愣,她还从没听过这种歪理,但却让人无法反驳。

“如何?你想清楚了吗?”冬青看着小圆的神色,觉得小圆不是认死理的人。

小圆挣扎片刻,一咬牙,道:“既然如此,那便请二位恩人为我赎身,当初我是被六十两银买进飘香院的,不成文的规定,想要赎身得付当初的双份银钱。”

冬青点点头,“嗯,那就是一百二十两,我这就去取银钱,到飘香院为你赎身。”

小圆却不见动作,满脸坚定,“我还有一事要说。”

已经起身的瑾瑜只得又坐下,“你说,我们听着。”

小圆道:“既然你们为我赎身,卖身契便是你们所有,不用还我,我会尽心侍奉二位。”

冬青蹙眉,她曾经是个婢女,如今要是为小圆赎了身,小圆伺候她,岂不是她也有了自己婢女?

瑾瑜也想到这茬,不问冬青意愿,顺势应了下来,“可以,不过我就不用你侍奉了,你专门侍奉我娘子,直到哪天你觉得自己报完了恩,随时想走我们随时归还你卖身契。”

他什么时候就觉得冬青太辛苦了,古代金贵人家都有丫鬟,他们不金贵多的有不起,但他娘子有一个也成。

反正都要出钱给小圆赎身,小圆赎了身举目无亲的,还没个落脚的地方,一个貌美的独身女子在外,不安全,如此一举数得,日后供着小圆饭食就行。

冬青刚想开口,瑾瑜就拉着她往回走,“我们去拿钱,小圆你等等啊。”

小圆看着冬青和瑾瑜,竟不自觉咧嘴笑了笑。

笑完心里一黯,她多久没有这般真心笑过?好像上次这般笑,还是因为那个负心汉。

瑾瑜拉着冬青回房,关上房门让冬青去拿钱,“你先别恼,小圆她无依无靠的,没赎身还能有飘香院罩着,赎了身可就是个没有依靠的弱女子,把她丢在外面自生自灭只怕比留着飘香院还悲惨。咱们领她回去,她能趁机弥补心中的亏欠感,还不至于遭人凌.辱,你又赚得一个使嘴的,有什么不好?”

冬青哑口无言,却没好气道:“好好好,就你能说。”

“别生气,我们快些拿钱走吧,小圆还等着我们呢。”

二人取了够数的银钱,与陈君然和李言卿打过招呼,跟小圆一起去了飘香院。

妓院白日里是不开正门的,小圆领着两人到后门去了,跟上次刘婆子敲的是一道。

开门的人看到是小圆,张口絮絮叨叨说开了。

“非烟你去了何处?你知不知道妈妈都气得跳脚了,说你你也不听,还敢回来!这下有得你受的!”

小圆面色清清冷冷,“妈妈呢?我寻她有事。”

开门的小厮才看到小圆身后跟了冬青和瑾瑜,一时满头雾水。

“妈妈在楼上,你自己去吧。”

小圆没有再说话,领着冬青和瑾瑜进了门。

瑾瑜如愿以偿看到古时的妓院长什么样,内部建筑格局跟在电视里看的差不多,有数层,多个房间。

但因为是白天,并没有客人上门或是莺莺燕燕的风尘女,显得十分冷清。

冬青看瑾瑜一路四处打量,偷偷掐了瑾瑜一把,悄声道:“看什么看?要不要让小圆给你引见几个?”

瑾瑜赶紧收回眼神,目不斜视,“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奇而已。没别的。”

冬青轻哼一声,不再理会瑾瑜。

小圆被领进安妈妈的房间时,旁边龟公一脸看好戏的神情,他就见不得这些下贱的娼妓拿乔摆谱。

安妈妈第一时间怒火中烧,就要吩咐龟公把小圆拿下去好好调.教。

却看到小圆身后的二人,脸色缓了缓,“怎么?你出去认亲去了?”

小圆直接切入正题,“我来赎身。”

安妈妈掀了掀眼皮子,“哟,赎身呢?钱呢?”

冬青上前,把一百二十两银子放到桌上,“这是一百二十两,当初买小圆的双份,麻烦你把卖身契拿一下。”

安妈妈掂了掂银子,没有起身拿卖身契,“谁说赎身只要一百二十两的?我好吃好喝养着她这么几年,怎么说也得两百两了事。”

瑾瑜冷笑一下,“你可真有意思,除去吃穿用度,小圆这些年至少为你挣了上千两银子,你又怎么敢坐地起价?”

见瑾瑜态度强硬,安妈妈坐了片刻,示意龟公去取小圆的卖身契。

打量着眼前的三人,安妈妈哼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能耐,转眼就找了另一个果真愿意为你赎身的人。”

她跟小圆耗了半个月,眼看这个赚钱的手段就要废了,一个不留神小圆竟跑了去。

再回转居然带了人来赎身,本想多要一两算一两,没成想眼前二人不是善茬,诓骗不住。

如此也罢,好歹拿到了赎身的钱,总比废了去好。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跟小圆一起的女子很眼熟,按理那等姿色,她看过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直到拿着卖身契出了门,小圆才松一口气,自她再跨进飘香院,就一直紧绷,害怕赎身不成。

回头看着这座噩梦之楼,恍如做梦一般,她真的离开了。

回到客店后,小圆依她之言,晚上给冬青铺床,打水洗漱,清晨伺候穿衣,白日跟冬青一起上街兜售挑花刺绣。

冬青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无论到哪里至少都有个伴。

小圆则觉得冬青的遭遇十分离奇,这挑花刺绣也是闻所未闻。

光阴似箭,时间到了九月里,没兜售几日就到了九月初九。

据流传消息称,今年秋闱在重阳节这天放榜。

眼看一日就要过去,终于在戌时官府派了人出来,鸣炮示意,有人将长长一块帛锦张贴于告示板上,上面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一时间所有应试考生往这边汇聚,不出片刻,告示榜前便人头攒动。

瑾瑜和李言卿陈君然来得晚了些,被留在人潮后方,难以挤上前。

乡试揭榜由主考官主持,不过只念前十的名字,以示殊荣。

桂榜前有衙役看守维持秩序,所以大部分人还是要挤上去看,奈何没有耐心的人太多,陈君然他们三人根本挤不上前。

瑾瑜索性不挤了,退到人群后方。

“君然,言卿,回来吧,等主考官到场念了名字,看了榜的人散去,我们就能上前了,指不定都不用看,我们就被主考官念了名。”

陈君然哭笑不得,他倒是想,只可惜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绝无可能在前十。

李言卿被瑾瑜一说,心里一松,反正现在挤上去还是一会儿看都一样,要是榜上有名,慢慢去看它也不会跑。

三人就退到一边,与冬青和小圆并立,看着有人给主考官开道过来。

主考官看了看手里的文书,道:“黎,华元十四年,秋,廊州乡试解元是…”

“林嘉华!巫山县人士!”

乡试第一名称解元,第二名为亚元,第三四五名皆称经魁,第六名称亚魁,后面就无特殊称号。

林嘉华的朋友立刻大声道贺,引起众人注意,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

待道贺声低下去,主考官又道:“亚元,李全!山河县人士!”

第62章 重逢

因那不成文的规定, 主考官念完名字, 皆会停顿片刻,等被念到名字之人接受道贺出了风头, 才会继续念下一名。

奈何念完这亚元得者李全的名字后,等了几个呼吸, 竟没有道贺之声。

场中众人四下张望,他们好似没有听到何处有传来恭喜之言。

主考官只得再念一遍,以防那人和其朋友离他较远, 没有听清。

“亚元得者, 李全, 山河县人士。”

话音刚落,人群后方传来一道女声。

“恭喜李大哥!”

众人向后望去,只见一高挑女子对着一男子拱手道贺。

原来是陈君然与李言卿在震撼中未来得及回过神,没有及时出声,小圆便不顾大庭广众, 向瑾瑜道了贺。

因为李言卿和陈君然跟瑾瑜相处时间较长,看着瑾瑜从一个农夫一步步走来,本以为能榜上有名就是极限, 却没想瑾瑜一语成谶, 当真被主考官念了名字。

虽然屈居第二,但也足够让他们震撼不已,毕竟他们知道瑾瑜在几年前是何等模样。

小圆这几日倒是听得只言片语, 只是不知瑾瑜的详细过去, 于是不觉得如何难以置信。

待小圆出声道贺, 陈君然与李言卿才如梦初醒般,对瑾瑜说着恭喜。

四周离得近的人见此情景,便象征性对那高大英俊的男子道贺,心里叹息,谁说老天都是公平的?

这不,这叫李全的男子,不仅才学出众,皮囊也不落下乘。

瑾瑜一一回过礼,望向冬青,“如何?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冬青面上笑容不止,却道:“不如何,你不是才第二嘛,下次给我拿个第一回来,我就满意了。”

“哎哟喂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再说第一上次我已经拿下了,下次拼命拿个第三凑起来。”瑾瑜不住叫苦。

他倒不是开玩笑,县试得了案首,这乡试就无法占得第一,下次考试是会试,想得第一必须力压全国考生,只怕不可能。

冬青看瑾瑜的脸皱在一起,十分好笑,“行吧,这次就暂且放过你,虽然只是县试的第一,但怎么说都是第一,这乡试第二也不错,你可得记住了,下次要拿第三回来。”

听冬青夫妻二人对话,李言卿陈君然面面相觑,怎么听着别人拿个第一第二这么容易呢?

要知道明年春天的会试是不排名次的,需中了贡士后参加殿试,殿试之后由皇帝亲自确认一甲三名。

前三名为状元、榜眼、探花,瑾瑜对冬青承诺拿个第三回家,也就是探花。

成了探花郎,是能直接授官入职翰林的,达到此境界,是所有应试科举之人的向往。

二人不禁相顾叹气,原来真有天赋一说,你付出十倍的精力读书,还及不上别人随便看上两眼。

虽然瑾瑜知道了自己榜上有名,但还是陪着陈君然李言卿站在后方,等一会儿主考官离场,就可以上前看看两人有没有中举。

瑾瑜自然不知道,二人在心里如此编排他的天赋,若是知道了,只怕要吐血三升。

他并没有很高的天赋,只是因为前生死亡时已经二十六了,五岁开始认字,六岁入学,二十二岁大学毕业。

再算上今生的两年,他读书都整整读了二十余年,读书的时间就比两人的岁数还大。

加之他并不是愚笨之人,记性也还不错,若屡考不中,只怕是烂泥一摊,别妄想能扶上墙。

放榜就注定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瑾瑜几人并肩而立,看着前方有时不时黯然离场的人,也有被主考官念了名字的,八方来贺。

考试之初,瑾瑜就看到不少上了年纪的考生,或是三十余岁,或是不惑之年,一些黑发中夹杂了银丝。

而方才黯然离场的,竟还有这些人。

落榜的人中,有上次对瑾瑜冷嘲热讽的章材。

他听到主考官说李全是亚元时,心里就愤意难平,除非他是解元,否则不可能赢过瑾瑜。

但解元已经揭晓,是巫山县的林嘉华,他便没了机会。

甚至怀疑瑾瑜是否跟考官串通一气,做那徇私舞弊的龌龊行径。

拼命挤上前,将榜单从榜首至榜尾看了数遍,竟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只觉得难以置信,不信邪的又看几遍,直到后面的人催促,他都没能找出自己的名字。

愤恨离场时,忍不住斜了瑾瑜一眼。

瑾瑜仗着身高优势,一眼就看到从旁边走过的章材,看那神色,应该是不如意。

终究是年少轻狂,十六七的年纪就以秀才身份进入县学,迫不及待来参加乡试,定然以为自己要日破了天。

“章老弟,怎么样?我看你从乙榜前过来,肯定已经中了举人才是。”

章材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甩着袖子走远了。

瑾瑜觉得十分好笑,他仿佛看到章材是生气的噘着嘴离开的。

不过他前后加起来都快三十岁了,还跟一个青少年见劲儿,好像也好不在哪儿去。

看了看身边几人的神色,干咳一声,负手站得正经,听主考官一个一个的念名字。

李言卿心里有些侥幸,想着主考官是不是能念到自己的名字,哪怕只是第十名也行。

越往后,便越失望一分,或许他应该更尽力些。

前十余年都抱着在明山镇当个土财主的想法,好像并没有尽全力读过书。

转脸看着瑾瑜,别人天赋如此优异,却依然不见懈怠,也不怪别人能够名列第二。

主考官念完前十,迈着公府步远去,场下的人喧哗声大了起来,榜前看了自己想看的离开,人渐渐少下去。

陈君然与李言卿顺势往前走,紧张得手心有些冒汗。

陈君然是本来就紧张,而李言卿本来觉得无关痛痒,此次不中下次再来就是。

但因为瑾瑜名列第二得了亚元,对他来说是不小的冲击。

每个洲录取举人的名额有限,以文章综合优劣排行,排名超出录取名额外便是落榜。

在定额内的称正榜,正榜录取后还可录取副榜,录取对象是文理优秀但超出定额外的落榜者。

不过副榜开启甚少,因为录取名额不算紧缺,文理优秀者都能在正榜留名。

副榜开启时一般都是当年参加乡试的考生普遍素质中上,无法取舍。

李言卿挤到了前边,伸长脖子往榜上看,因名字众多,乍一下还看花了眼。

再仔细扫过去,在榜单尾巴上看到了陈君然的名字,顾不上自己,回头朝陈君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