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齐一开始听夕黛说凤灵均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简直犹如晴天霹雳,他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居然是个野种!

但夕黛跟他说了事情始末,慢慢的就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如今还觉得挺幸运。

要不是阴差阳错养了南阳王的儿子二十多年,他便不会有今天的境遇。

反正他另外还有两个儿子,那俩绝对是亲生的,到时候亲生儿子也沾南阳王的光。

一晃就到了五月初八,大典在吉时举行,华元帝正装坐在上首,苏家所有人盛装出席,凤灵均更是穿上了玄色蟒袍。

瑾瑜的证人在授封前堪堪抵达晋安,忙带往大典举行现场。

因为有个七旬老人,身子骨算不上好,路上颠簸又较大,稍微耽搁了几许。

大典上乐声阵阵,丹墀上的礼官已经在唱礼。

“南阳王之子凤灵均,上前听封!”

凤灵均顺着丹陛一步步直上,来到授封官跟前站定,等待其将南阳王的冠冕给他戴上。

“且慢!”

下方传来一道喊声,原来是瑾瑜带了证人前来,制止凤灵均被加冕。

若凤灵均成为南阳王,哪怕只是一刻,瑾瑜都觉得是对他岳父和冬青的侮辱。

夕黛看瑾瑜从中作梗,立刻呵斥道:“此乃圣上钦定大典,为南阳王加冕,你好大的胆子敢高声喧哗中断大典!”

瑾瑜没有理会夕黛,对华元帝道:“还请陛下听臣一言,陛下眼前的人,是幽州桢城苏家血脉,名为苏俊,与南阳王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我有证人。”

凤灵均有恃无恐,“你胡说,我就是父王的亲生儿子,恐怕是你捏造的证人罢了!”

华元帝不动声色,假装不知瑾瑜的行径,道:“既然你有证人,那便传证人上来,若有一字虚假,按欺君论处!”

“臣,遵命。”

转头对外大声道:“传证人面圣!”

殿门外便有宫人引路,带了五个人走进大殿内。

夕黛本老神在在,她就不信李全如此神通广大,能把散落各地的寥寥几个知情人找出来。

看清五人的面孔后,面色陡然巨变,过去这么多年,李全竟然能将这人找到!

朝月显然也看到了上首的夕黛,一时心情略微复杂。

当年她和夕黛同为南阳王妃的贴身丫鬟,也同时从狗洞里逃出生天,没想到如今是以这种方式再见。

五人对华元帝行礼后,逐一介绍自己当年与南阳王府的关系。

朝月打头,上前道:“民妇朝月,当年与夕黛一样,同为南阳王妃的贴身丫头,夕黛手腕内侧有一块青色胎记,爱慕王爷,却并非王爷通房,出府时也没有身孕。”

“南阳王与王妃,只有一个女儿,事发当日,王妃将县主交与我二人,给诸多细软,让我们抚养小县主成人,不求名利,安乐一世即可。”

冬青在旁边,眼眶有些发热,她的母亲,一定是个温柔的女子。

第102章 因果

华元帝看着场中一场大戏, 示意一旁的官员,道:“查看夕黛手上的青色胎记是否属实。”

夕黛只觉晴天霹雳, 朝月不应该出现在这加冕大典。

却不容反抗, 袖口被拉开,在小臂内侧果然有着一块不规则的青色印记。

夕黛心思一转,狠狠盯着朝月, “你这个贱妇!血口喷人!爱慕王爷的人岂止我一个?你不过是望而不得嫉妒我罢了!”

说罢,夕黛转向华元帝,“陛下一定要为民妇做主!陛下圣心清明, 莫要让小人得志忠良寒心呐!”

华元帝抬手制止夕黛的哭诉, 看向朝月,“你且说完, 再来论个是非曲直。”

朝月得了圣喻, 接着道:“民妇当时年纪尚小, 突遭变故没了主心骨,抱着小县主慌慌张张与夕黛逃出南阳城外,不知何去何从。”

“夕黛对民妇说,那些人发现小县主没在其列一定会追查,我们二人再抱一个婴孩太过显眼,不如分开走。”

“民妇没有多想便应了下来, 夕黛主动提出照顾小县主, 分摊细软她占大头, 民妇觉得并无不妥, 只拿了五百两银票, 剩下的多半银票与金银首饰尽数归了她。”

“而后夕黛抱着小县主,带着许多金银远去,自此我二人分道扬镳,之后的事民妇一概不知。”

说着,目光幽深看了夕黛一眼,“至于南阳王的信物,民妇与夕黛分开时,玉佩正系在小县主的襁褓之上。”

按照现在这个事态,夕黛一定是扬手将小县主丢弃,自己带着王妃给的细软过得衣食无忧。

如今居然还想鸠占鹊巢,此等行径实在令人发指!

朝月心中自嘲,当初自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白白让夕黛独吞了那么多东西。

夕黛本就暗暗爱慕南阳王,又怎么会尽心抚养南阳王与王妃的女儿?

瑾瑜听了朝月的叙述,不由得紧皱剑眉。

既然朝月出南阳城就跟夕黛分开了,冬青也不是由朝月携带,那写字条放在银锁里的人是谁?

朝月确实是在南阳城周边县上寻到的,离廊州与幽州的交界有很大一段距离。

为此瑾瑜还觉得有些奇怪,以为朝月顺着幽州饶一圈又回到南阳城附近去了。

反倒是桢城的位置,与冬青被捡到的地方离得较近。

难道写字条的人并非朝月,而是夕黛?

想着,便从袖中拿出自己伪造的字条,递到朝月眼前,问道:“你可曾见过这张纸?”

朝月仔细看了片刻,皱眉道:“没见过,但是…这个字迹我认得,是夕黛的字。”

年代久远,她已记不清夕黛字迹的每一个细节,但与记忆中相差无几。

瑾瑜收回字条,与冬青对视一眼,显然冬青也没有料到,写这个字条的,竟然会是夕黛。

“夕黛,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夕黛没有回答瑾瑜,隔了数个人死死盯着瑾瑜手上那张纸,悔恨不已。

一步踏错终身错,当初一念之差,多此一举写了张纸条,导致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那处杂草丛生,又并非官道,夕黛觉得将冬青丢弃在草丛里,只怕等不到有人路过便会被冻死,或是活活饿死。

就算有人看到一个婴儿,也不一定会捡起来,哪怕动了恻隐之心,捡起来也可能不知道银锁的奥秘。

而且南阳王反贼名头举国皆知,说不定有人看到字条之后,会把冬青交上去领赏。

简直是双管齐下,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场面逆转太快,凤灵均一时有些难以反应,本来他今日今时就要加冕成为王公贵族,为何加冕大典一下变成了审讯公堂?

看着夕黛,道:“娘!我们有父王的信物,这个女人说的事一定是胡编乱造!”

旁的苏家人也七嘴八舌附和,“是啊,苏俊跟他的两个兄弟一点都不像,怎么可能是假的?”

看着苏家人的举动,瑾瑜觉得好笑。

苏俊坚信自己就是南阳王的血脉,苏家其他人也不反驳,看样子整个苏家人,都被夕黛一起骗了。

既然夕黛不回答,瑾瑜便吩咐朝月退后,让旁边的七旬老者上前,和叫他早些说完退下去休息。

七旬老者道:“草民阿福,是南阳王妃娘家,淳水林家的管家,事发时刚好回家省亲,从而逃过一劫。”

“南阳王妃是林家嫡长女,闺名静芜,别的事草民也许不知,但王妃确实诞下一女,唤作凤尺素,消息传回来那日,整个林府下人都领了赏赐。”

旁边一个男子上前,“草民可以作证,那日草民也得了赏赐。”

大殿内文武官员就这么听着五个证人叙述,确认了一件事——南阳王只有林静芜一个王妃,并无通房妾室,与王妃只有一个女儿,名为凤尺素。

也就间接的证明了一件事,朝月说的是事实。

身穿蟒袍的凤灵均是假的,他叫苏俊,不叫凤灵均,与南阳王没有一个铜板的干系。

苏俊对着夕黛撕心裂肺,“娘!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就要被诬陷了!”

夕黛对此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冬青,道:“你当年为什么不死?为何运气这么好?都这样了你还能活下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坐在上面的江山之主,根本是与李全站在一边的。

如今她否认也不过是垂死挣扎,不如给冬青添堵来得舒爽。

当年南阳王的信物夕黛本不打算拿走,但是看上去价值不菲,白白放在路边太过肉疼。

她压根没想到南阳王会有平反的一天,毕竟整个凤家和林家只剩下一个襁褓中的女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那块玉佩在箱底放了二十余年,迟迟不敢出手,怕累及自身。

突然听到南阳王平反的消息,夕黛才想起压在箱底的南阳王信物,再看看自家不足月出生的儿子,这仿佛是一个天赐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

她决定利用这个机会,编了一个自己都信服的故事,仿佛那就是事实。

再将这个“事实”告诉苏家人,苏家人根本没有想到这是编出来的。

最后,带上南阳王的信物和苏俊,来到晋安实施自己的整个计划。

顺便,看看自己当年丢在草丛里的女婴如今过得如何。

那日晚宴,夕黛如愿以偿见到了王爷与王妃的女儿,那容貌,与林静芜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宇间的气势又与凤凌如出一辙。

雍容华贵,过得不比当年林静芜差,只让夕黛觉得无比碍眼。

左右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当年知情人本就寥寥无几,且散落各地。

她有南阳王的信物,当年事实如何全凭她一张嘴,任李全手眼通天也死无对证。

而证明凤尺素身世的那张纸还是她所写,只需要否认一切即可。

后面的事完全按照夕黛的预期发展,直到加冕大典开始,她都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之后,就能借自家儿子南阳王的名头之便利,着手整垮李全和冬青。

万万没想到,李全还真就手眼通天,把世上残存的几个知情人尽数聚在一起。

连她写的那张纸,因为朝月的指证,最后都成了攻击她自己的证据。

苏俊听闻夕黛的话,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身上还穿着玄色的四爪金蟒袍,很是讽刺。

冬青与瑾瑜携手,冷眼看着夕黛意图给她添堵的举动,心里十分平静。

她会感谢夕黛,若非夕黛来这么一出,瑾瑜就不至于费尽心思彻查这些陈年旧事。

如此的话,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也不会知道当年真正的因果。

华元帝见火候足够,广袖一摆,“将苏氏一门拿下,按欺君之罪论处。”

一旁的侍卫立刻上前,把苏家二十余口扣下,拖去大理寺天牢关押,等待定刑后处决。

苏俊直愣愣被拖走,苏家旁的人一路哭嚎。

“陛下饶命!我们是被冤枉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也是被骗的!”

还有几个平时在家里就跟夕黛不对付的,在侍卫的扣押下还拼命往夕黛身上扑,恨不得将夕黛撕成碎片。

“你个贱人!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要害我全家!你不得好死!”

夕黛面无表情,视线扫过瑾瑜,却止不住惨笑了一下。

苏家其余的无关人会跟她一起入狱赴死,这其中只怕是少不了李全的功劳,斩草除根当真狠毒!

瑾瑜看到夕黛的神色,回以一个温柔和善的笑容,他从来都不给自己留后患,更别提夕黛和苏俊触及了他的底线。

自知道夕黛准备对冬青下手开始,瑾瑜就不打算留苏家一个活口。

所以他向华元帝进谏,利用拖延时间这一由头,把苏家所有人都接到晋安来受封赏。

其实可以直接对礼部下令,将封爵大典定在五月,同样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但瑾瑜偏不,他就要让夕黛众叛亲离,背负着苏家数十口的恨意离世。

华元帝如今看破也懒得计较,反正他是最大的受益者,颜面财富都保住了,两全其美。

只有礼部的官员觉得牙痒痒,他们耗费心神筹划一次盛大的加冕仪式,结果只是为了当众揭穿骗子的真面目?

可惜敢怒不敢言,因为是最上面那个人承头做的这件事,他们无可奈何。

好在大典日期定在端午后面三天,不少东西都是端午时一道准备的,这次大典算不上太费劲。

别的官员就当免费看一场闹剧,陆续散了去。

看得清楚的人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提了个醒——千万不要招惹李翰林的夫人。

第103章 肖像

此事一了, 水落石出,冬青也算是将自己的身世彻底弄了个清楚。

她的父亲母亲, 是南阳出名的俊男淑女, 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危急关头无力回天,不忘护她一命。

原来, 她并非无人关怀的弃婴。

回去的路上,瑾瑜看冬青一路神游天外,便握住冬青的手, 道:“我们去寓馆见见那五人吧, 听他们说说,二十年前的南阳, 是什么光景。”

冬青抬眼一笑, “好, 玉白有奶娘带着,小半天应该没事。”

得冬青首肯,瑾瑜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去城南寓馆。”

“好勒,老爷您坐稳了。”

车夫扬鞭,载着瑾瑜和冬青, 去追赶先行离开的那五个证人。

五人被安排住在公家接待宾客的寓馆, 休整拿了赏赐后再踏上归程。

瑾瑜差人去将五人请到花园, 围桌而坐, 仔细为冬青讲述旧时风光。

阿福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冬青, “郡主,老奴有幸一睹大小姐的风采,您与当年的大小姐,实在太像了。”

另一个林家仆人没有作声,他当年在林家地位低下,不像阿福是林家的管家,所以并没有见到过林静芜是什么模样。

朝月点头,道:“确实,郡主的外貌与王妃很像,但眼睛更像王爷一些,郡主几乎继承了王爷和王妃所有的优点。”

“郡主这般容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王爷王妃的女儿,夕黛竟妄图诬陷郡主是冒认的。”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瑾瑜突发奇想,道:“你们当中可有人会画画?可还清晰记得南阳王和王妃的模样?”

朝月道:“王爷和王妃的模样一直刻在心上,民妇也稍微会些画作,但多年未拿笔,只怕已经生疏了。”

瑾瑜示意随从去取纸笔,道:“够了,我们合作,为南阳王和王妃画一幅肖像图。”

冬青一愣,“这能行吗?”

冬青觉得画画苦大仇深,画些风景或许还行,但是画人物肖像就算那人站在她对面,她也难以画得一模一样。

而瑾瑜想凭几人的口头叙述,就还原她父母的肖像。

瑾瑜亲了亲冬青的额角,笑道:“相信我。”

见此情景,旁边几人忙低下头去,现在的年轻人,当真是没羞没躁啊!

瑾瑜抽空与五人合作,花费数天时间,终于完成了两幅成品。

经由五人确认,一致认为画像十分还原当年南阳王和南阳王妃的容貌,瑾瑜才将两幅画卷送在冬青手上。

冬青的父母都是英年早逝,过世时不过二十出头,故而画像也是年轻的南阳王和王妃。

南阳王堪称美男,南阳王妃也不落下风。

至少瑾瑜是这么认为的,南阳王的模样,属于中性的美,精致却不失阳刚。

冬青那双美目居然是继承自父亲,这点让瑾瑜很意外。

画像也许不能诠释所有,但冬青十分感激瑾瑜,她终于知道自己的父母长成什么模样。

把画卷小心珍藏起来,放在书房里,留个念想。

五月中旬,冬青收到李林的信件,车队已经从江南折返,带着满满的江南特产,再过两月便能满载而归。

从晋安这边一路买进一路卖出,赚得不少钱,待他们回来,应该还能赚之前的双倍。

李林的信很长,除了必要的汇报,别的全是路途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