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可以选择等到回到晋安再跟冬青讲,但是他的急性子,让他选择写在信上。

瑾瑜在翰林院每天经手许多折子,冬青在家则收到许多信件。

小玉白出生的消息送回廊州后,暂时没有等到大伯家的人或是村长来晋安,但收到了大伯家从送出来的信。

晚上大伙聚在一起时,冬青就将收到信的事讲给李老汉等人听。

李老汉吸了一口烟斗,吞云吐雾间,道:“上次见到你大伯家的人,还是去年四月份,他们家大河考上秀才给我们送信,但是那时候瑾瑜跟湘王正对上,我们也没空回去吃席,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不?”

瑾瑜颔首,道:“记得,爹你跟我们说过,大河那小子去年才十五吧?这么年轻就考上秀才确实不得了。”

大狗唏嘘一声,道:“哪有你厉害?大河九岁就开始认字了,到去年至少念了五年书,考上秀才有什么不得了?你忘了你从认字到考上状元当翰林学士只用了六年时间?”

“咳…”瑾瑜干咳一声,他不好说若从第一次认字开始算,他都已经读了三十多年,快四十年时间。

“今年八月又是三年一度的秋闱,翰林院和礼部已经着手准备,不知道大河是不是要参加,若是中了,他就是十六岁的举人,无比风光。”

王氏嘁了一声,“举人哪这么容易考?虽然他们家好不容易出个金蛋,但我不信能这么容易。”

家里人都知道王氏和大伯母赵氏之间的龃龉,便没有搭腔,大河能不能考上还真不好说。

冬青道:“你们都不好奇今天收到的信里写了什么吗?信里说的就是这件事。”

“哪件事?”翠枝开口,道:“大河考科举这事吗?”

冬青点点头,把信里的内容说给大伙听。

“虽然大伯家大河已经能写文章,但这封信好像不是大河写的,更像是大伯和大伯母请人代写的。”

信里先恭喜了冬青喜得贵子,他们相隔太远,没办法赶来亲自道贺。

而后更多的篇幅都在写大河,夸赞之词溢于言表,说要等大河参加完秋闱。

若大河中了举人的话,全家追随大河进京赶考,从清水沟搬到天子脚下,那时再在晋安与李老汉一家相聚。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想托瑾瑜照拂一下大河考试,好让他们能早日从清水沟来到晋安与冬青她们见面。

瑾瑜听完后一脸茫然,道:“照拂大河考试是个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让我徇私舞弊?”

科举本就是为了公平公正的选拔人才,华元帝对此万分看中,出台各种严令防止舞弊。

这么些年都无人去踩雷,他若是插手考试,意图暗箱操作,只怕是自己头上这顶乌纱不想要了。

冬青摇头,道:“这事你最好不要做,若大河考举人都需要照拂,年纪轻轻进入官场又有什么用?”

王氏和翠枝一阵附和,“是啊,考不考得上凭本事,今年考不上就等下个三年,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别想把瑾瑜拉下水。”

虽然大伯与李老汉一母同胞血浓于水,但翠枝还记恨赵氏与她娘家嫂子一起说的话,她就是很记仇!

“你们放心吧,这事我想插手都不行,就算我会被委派到各地做考官,也绝无可能委派到湘廊。”

瑾瑜并不打算插手让大河靠裙带关系,说实在的,他也不喜欢与大伯一家低头不见抬头见。

按照大伯那一家子的尿性,放在晋安迟早要捅出篓子,到时候指不定会把他害死。

至少近几年他都不想让大伯一家在晋安落脚,想想大伯一家之前的行径就觉得太过糟心。

人心不足蛇吞象,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就想让他照拂大河,若是以后大河进入官场,岂不是恨不得让他一下子就把大河提拔到与他同等的位置?

拒绝这个要求的话,可能还会变成他的不对。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瑾瑜只是想想都觉得头疼,该如何才能杜绝这种事发生?

当然,要是大河有本事今年就考上举人,瑾瑜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如果大伯一家来到晋安,无论如何,首要任务就是盯紧了别让他们做蠢事,再设法跟他们撇清关系,以免累及他们一家。

古人说娶妻娶德,瑾瑜觉得是有几分道理。

大伯与李老汉分明是亲兄弟,因为两人的妻子不同,导致家里氛围天差地远。

瑾瑜不敢想,若自己的母亲跟赵氏一个德行该如何是好。

家里人一致认定搭手大伯家的事没有好下场,瑾瑜考虑要不要回信说明情况,或者就假装没有这回事,待见面再说。

冬青提议道:“不如给他们回封信,说明科举制度,哪怕大河考上了举人,日后在何处任职也没有定数,让他们先不要急着举家跟大河来晋安。”

“大河在晋安有我们照看,等大河确定在什么地方任职,他们再跟过去就是,以免搬来搬去,一大家子也不容易。”

瑾瑜忍不住抚掌,“这个可行,能拖一段算一段,可怜了大河,走到哪都得带着这一家子不省心的。”

冬青好笑道:“自古都是这种境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不也带着家里所有人吗?”

瑾瑜反驳道:“那怎么能一样?我们家没有谁会拖后腿,咱们家人都有脑子,只要我们是说不能做的事,他们便不会去碰,做什么事都会事先商量,胜在沟通。”

“嗯,胜在沟通。”

冬青亦是觉得,家和万事兴,他们家所有人都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与人为善。

只可惜,有些时候,与人为善并不能善恶有报。

因恰逢三年一度的秋闱,距八月只有两个多月时间,瑾瑜在翰林院忙得焦头烂额。

忙着分配各地的主考官,距离远的已经从晋安出发,由侍卫护送到位。

瑾瑜没有被分配去地方主考,留在了翰林院,与掌院学士一起负责晋安事宜和各方面调控。

冬青在家看顾小玉白,与翠枝一起经营自家营生,还接待了从湘廊赶来晋安的村长。

村长被陈君然接到湘廊享清福,已经不是清水沟村长,收到冬青的信,他没有选择回信,而是让陈君然找个护卫送他来晋安走一遭。

他想有生之年来大黎的国都看一眼,也不枉到世上走一遭。

冬青自然喜闻乐见,她对村长有一种莫名的依赖,或许是因为当初全靠村长牵线,她才得以进入李老汉家,从而遇到了瑾瑜。

只要村长愿意,她可以一直供着村长在晋安游玩。

村长也没有客气,在晋安一呆就是一个多月,毕竟路途遥远,来一次不容易。

除此之外,眼看李林第一次征程就要凯旋,冬青每日盼着,这下有了成功的经验,待李林回来商讨细节,然后组建更多的车队,向全国各地进发。

结果却出人意料,李林回来那日,只是带了几个车队成员,货物不见踪影,每个人身上还有不同程度的挂彩。

第104章 沈家

冬青看着眼前情景, 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抬手招了身后的丫头,道:“寻春, 去找个大夫来府上。”

又道:“秋霜, 你领这些人去账房支些汤药费,去医馆好好看一下伤势。”

车队其他成员惊喜万分,这个东家靠谱又大方, 他们丢了货物没被骂还有犒赏可拿。

便欢天喜地跟了秋霜过去,只留下李林与冬青站在院中。

李林满面挫败, “我没能完成郡主交给我的使命,货物马匹都被没了, 他们甚至连我身上的银票也没放过。”

“郡主, 得罪了。”说着, 拉开衣襟露出胸膛, 胸膛上赫然被人用钝刀刻了一个“死”字, 皮肉呲裂。

冬青心中骇然, 活活被刻字,不知道得有多疼,“钱财乃身外之物, 只要人活着回来就好, 你先忍忍,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看样子是装载货物的车队遇上强盗劫匪了, 李林能完整的活着回来实属不易。

货物银钱被抢走还可以再赚, 若人没了冬青不知道怎么跟李林的父母交代。

李林心中感激, 他能看出冬青说的是真心话,实打实的关心他,而非说面子话。

寻春领了个大夫回转,给李林查看伤势。

大夫给李林把了脉,将伤口放出来,湿纱布擦去四周污垢与血迹,露出伤口本来的样子。

伤口参差不齐,皮肉翻卷,泛着惨白。

冬青担忧问道:“大夫,如何?伤势严重么?”

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大碍,李林只是脸色差了些,但冬青还是担心李林身上有什么看不见的内伤。

大夫一行给李林上药包扎,一行说道:“不严重,不过是皮外伤,不要沾水,按时上药,结痂落了最多留下一些疤痕。”

冬青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如此就好。”

又看向李林,“你们在什么地方遭遇劫匪的?或许可以让瑾瑜写个折子,让那处设法治理一下山匪强盗。”

李林道:“很奇怪,我们是在雍州境内遇袭的,就在快要进入晋安时,按理雍州直通晋安的官道上不应该出现劫匪。”

冬青黛眉微微蹙起,她也觉得有些不对,雍州可是都城所在州界,更别提晋安正是天子脚下,所有官员制度配备几乎是整个黎国最好的,治理有序,不会允许山匪存在。

而且雍州地势平坦,根本就没有多少地方给山匪做据点。

但是李林和车队是在晋安边界遇袭,这个发展一点都说不通。

顿了顿李林又道:“还有一点,那些人虽然人多势众,但是没有杀任何一个护送车队的人,我是伤得最重的都只是这种程度,其他人就不用说了,这跟山匪的作风差太多。”

“要知道几乎所有山匪强盗都喜欢烧杀抢掠,而这些人居然让我们都活着,费力在我身上刻字,有意绕开要害?”

冬青点头,“确实,就算劫匪不是非要杀人,也绝对不会有意避开要害。”

“你可还记得,除此之外那些劫匪还有什么特征?”

闻言,李林想了片刻,摇头道:“没有,劫匪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其他特征。”

冬青沉吟一瞬,道:“你先下去好好休息,这些事待你伤好了再说。”

李林深深看了冬青一眼,“是,郡主。”

自车队被劫,李林几天没有合眼,没日没夜赶回晋安,现在放松下来,着实有点扛不住。

李林退下后,冬青寻了小圆前来。

“小圆,最近生意上可有什么强劲的竞争对手?”

小圆思绪转了转,道:“晋安城内最大的竞争对手,可能是另外两家青楼,其他的铺子虽然挣钱,但没有那么的挣钱,暂时没有强劲的对手竞争。”

“而长宁酒楼,作为咱们在晋安仅次于青楼的赚钱营生,眼热的人或许不少,但是都翻不起什么大浪,不知郡主问此事何意?这些小圆都能处理,不用郡主烦心。”

冬青道:“李林回来了,但我们的车队被劫了,而且是在晋安被劫,那些人行径不像专业抢夺别人钱财的抢匪,我怀疑是我们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干的。”

小圆心里一惊,“李林还好吗?有多少人员伤亡?”

冬青让小圆放轻松,“没有任何人员伤亡,你且放心,但这才是这件事最大的疑点。”

小圆神色松了松,道:“如此就好,只要人活着,疑点慢慢解决就是。”

“至于这个疑点,我们最大的生意,应该是青楼这个消金窟,抢了晋安其他家不少生意,说日进斗金都不为过,确实会遭到诸多热眼。”

“但青楼不是明面上的产业,奴婢与李林有意避嫌,除非挖得很深,否则不会与李林联系在一起。”

冬青杵着下巴,“这些人肯定挖得深,他们知道李林带了车队下江南,也知道李林回程的日期,功课可谓是做得很足。”

小圆踌躇道:“郡主…小圆斗胆猜测,是不是我们当中有内奸?否则李林带队下江南的事根本没几人知道,旁的外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从而踩点去打劫李林携带的货物?”

冬青在脑中迅速过滤一遍,这件事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机密,她并没有下令隐瞒秘密进行,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也藏不了。

知道李林组建车队下江南做买卖的,除了她和瑾瑜之外,还有小圆,李林的父母,和翠枝李老汉几人。

这几人瞬间就被冬青排除,没有理由是其一,其二是几人接触的人她都知道。

电光火石间,冬青想起还有一人知道这件事。

那就是华元帝。

当初为了行事方便,冬青让瑾瑜去跟华元帝请了一道文谍,在黎国之内畅通无阻。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很复杂,指不定半个朝堂都听说过这事,让人无处下手。

冬青只得让小圆退下,决定等瑾瑜回来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根源,否则她的后续计划没办法安心实施。

“无事了,你先下去吧,仔细留意着各方面动向,若有异常,及时向我汇报即可。”

小圆领命退出去,冬青去看了看小玉白,等着瑾瑜回家。

晚上瑾瑜到家先把乌纱帽脱下放到架子上,没等冬青开口,道:“今日我又接了一份新的任务,你猜猜看是什么?”

冬青思索片刻,道:“我猜不着,你告诉我呀。”

瑾瑜不禁摇头,好笑道:“你每次都来这招,可气的是每次都有用,我被皇帝安排给他八岁大的儿子讲课。”

“嗯?十一皇子么?”

冬青知道华元帝有十二个子女,分布均匀,六个儿子六个女儿,之前她见过的十公主是华元帝最小的女儿。

十公主有两个弟弟,一个八岁大,另一个今年刚出生,尚在襁褓。

不得不说华元帝老当益壮,年近五十还能添个儿子。

目前华元帝只有一个八岁大的儿子,那就是排行十一的黎洛。

瑾瑜点头道:“嗯,就是十一殿下,今天我已经见过他了,很不错的一个孩子,只是胆子太小,与当今的陛下差得有点远。”

冬青笑了笑,“十一殿下的母亲地位不高,又没有娘家作为靠山,局势造人,胆子自然会小一些。”

“既然陛下让你做皇子的讲师,应该是对你的一种认可,但是为何要让你做一个无关紧要的皇子的讲师?”

瑾瑜一摊手,无奈道:“除了十一殿下,别的皇子都年近弱冠,已经有了讲师或是不再需要讲师。”

“再者,陛下至今未立储君,我觉得他不准备走寻常路,而是要让众皇子凭本事相互厮杀,能者居之。”

“陛下要表现对我的肯定,但不能将我推给任何一个有实力竞争储君的皇子,以免造成他偏爱某人的印象,所以他把十一殿下丢给了我。”

冬青认同瑾瑜的说法,“嗯…你这样一说倒还真有几分道理,那你就暂时尽心教授十一殿下吧,据说陛下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那几位虎视眈眈的皇子,差不多也该有动作了。”

“此事虽然有意思,但是今日我要与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瑾瑜听了冬青的讲述,心里也没个谱,谁会先来没事针对他们这个不大不小的生意?

虽然他们生意做起来后确实赚了不少钱,但还远远达不到能被人针对的地步。

“你先别急,明日我托人打听一下。”

瑾瑜的想法是闷声发大财,可惜,也许他们闷声发大财的机会到头了,毕竟冬青很有抱负,生意越做越大,总会有被人盯上的一天。

冬青心急也无可奈何,本来这次李林一个回转,除去开销也至少能赚十万上下,结果白白浪费半年时间,白白花钱跑一趟,给别人作了嫁衣。

说实话,在庆幸李林平安归来的同时,冬青十分肉疼。

对现在的她们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有关冬青的事,瑾瑜一直都放在心上,竭力探查不久后,他已经抓到一些蛛丝马迹。

不是因为他很厉害,而是因为做这件事的人好像根本不打算掩藏。

冬青听闻后略有震惊,道:“你确定是皇商沈家?沈家家大业大,几乎富可敌国,为何突然针对我们这小本生意?”

瑾瑜道:“我也不知,但各项证据表明,就是沈家雇人对李林车队下的手,而且故意留下所有活口。”

“我觉得,沈家可能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刻字是一个预示,下次可能会对我们车队的人下死手。”

“因为皇帝御批的文谍特权,历来只给皇商一族,你是开国以来唯一的特例。”

第105章 自清

听瑾瑜的猜测,冬青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就算是如此, 也犯不上雇人来打劫我半年的成果吧?那点东西在沈家眼里连指甲盖都算不上。”

“再说, 哪怕我拿着陛下御批的文谍, 如今也不过是赚冰山一角,根本不会碍着沈家什么事。”

瑾瑜长叹一口气,道:“这已经成了事实,谁知道沈家在想什么?或许沈家觉得你若将生意做起来会成为他们强劲的对手,干脆防患于未然, 趁着你还不够强大时,轻松将你的计划扼杀。”

“你可别告诉我你没有往大了做的打算,你认为,当你在黎国各地都有车队往返, 以稳定的模式把黎国各地特产流向全国, 对沈家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冬青也忍不住叹气,无奸不商果然有道理,沈家能做到这么大的家业并非偶然和运气,高瞻远瞩是必不可少。

冬青确实打算在黎国境内建立稳定的运作网, 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派遣车队往黎国之外走一遭, 一定有更多黎国没有的特产在等她。

但她的本意不是在什么都没成的时候就与大商户对上,这时候对上没有任何胜算。

按理一般的大户不会把她放在心上, 毕竟她起点低, 家底也不厚, 稍微正常一点的人都会觉得她翻不起什么风浪。

但是万万没想到,沈家这个商业巨头,耳目居然如此灵敏,而且喜欢行捂着屁股过河的小心事。

她这边刚有一点动作,沈家就把她的货物截胡了。

关键是沈家这一招棋下得很绝,明明知道她的车队何时出发,却没有在启程的时候给这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