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隽知道黎疏将小圆杀死嫁祸给汪暮霞,他以为李全会看穿这个阴谋,与李林决裂都是假象,说不定正暗地里潜伏准备暗算黎疏。

黎隽不禁前来试探一番,若是李全做了这些事,他定要竭力拉拢李全。

但结果令他失望,李全看上去好像真的没有参与此事。

瑾瑜摊手,道:“这事四殿下都不知道,微臣又如何得知?四殿下高看了微臣。”

说着就要绕开,又听黎隽叫住他,“李翰林,我只是想来给你提个醒,汪家闺女,只怕是冤得很。”

瑾瑜顿住脚步,他自然知道汪暮霞是冤枉了,跟李林断绝来往只是做戏给大皇子一党看而已。

但想要摆脱黎隽的纠缠,定不能露底,疑惑道:“四殿下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黎隽神秘一笑,“只能告诉你,小心我那个大皇兄,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和善耿直,我言尽于此,李翰林好自为之。”

瑾瑜满脸苦大仇深,黎隽心情愉悦,如今黎疏正在漩涡中央,他很乐意再给黎疏招惹几个仇人。

瑾瑜站在原地看着黎隽走远,瞬间面无表情,觉得黎隽真不是个东西。

分明黎隽是整件事件的始作俑者,现在居然好意思一脸无辜来提醒他注意黎疏,是当他失忆了记不住之前发生过的事?

想着,瑾瑜决定设法将滴血认亲的真实原理捅给黎疏,按照黎疏那德行,只要有机会,哪怕百忙中也会抽空对付敌人。

权当做好事了,让那些盲目对滴血认亲深信不疑的人,好好了解事情真相。

如果华元帝知道,无论如何血液都能融入骨头,不管是否有血缘关系,定会想起之前惠妃和十二皇子的案件。

只要黎疏妥善利用这件事,把真的变成假的,黎隽的人品和地位都将摇摇欲坠。

反正沈家所有人都死了,再无人证明事实真相,若黎疏指责黎隽用滴血认亲的漏洞,设计弄死自己的亲兄弟,还害了沈家几十口性命,黎隽有嘴也说不清。

瑾瑜说做就做,没花什么功夫,就把滴血认亲的事实抖出去,让人一片哗然。

瑾瑜觉得奇怪,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突发奇想实验一下滴血认亲的实用性?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下黎隽的阴暗会被放到阳光底下,作为众人的谈资。

虽然夺嫡手足相残不算稀奇,但黎隽使用诡计诬陷,对几个月大的婴儿下毒手,再有黎疏带节奏,少不得被一众正义之士口诛笔伐。

黎隽不是傻子,这件事一出,自然知道是瑾瑜在对付他,一时恨得牙痒痒,后悔莫及。

他居然忘了这一茬,想着李全与黎疏势不两立便万无一失,没想到李全竟然不管不顾,就算与黎疏不对付也不打算跟他合作。

所以,李全在打什么主意?同时得罪两位有能力做储君的皇子,莫不是疯魔了?或是打算追随六皇子和七皇子?

黎隽想不明白,哪怕他绞尽脑汁,也跟不上李全神奇的想法。

瑾瑜乐得看戏,同时在家中加派了护卫,他不怕与对手玩计谋,就怕对□□急跳墙对他家里人下手。

交代过冬青等人,近期不要在外边晃悠,家里有足够的护卫看守才安全。

毕竟在天子脚下,没人能够明目张胆带大队人马去朝廷命官的家中下狠手。

另外,周居和的彻查已经有了眉目,当初秋闱给孙庄抖关节的考官落马,直接被罢官。

殿试之后,给孙庄开方便之门留在晋安为官的数个官员被尽数查出,上报华元帝处置。

而吏部尚书孙昭敬的名字也在其中,像这种不明显的运作他不是第一次做,收了不少好处。

按黎国惯例,六品以上官员的任用罢黜需要六部尚书与阁臣联名,六品以下则只需吏部和有关直隶上司同意。

收受贿赂不止孙昭敬一人,但他倒霉,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除去徐千章,就是孙昭敬最具代表性。

周居和抓不到徐千章的把柄,如今有机会,自然第一个拿孙昭敬开刀。

孙昭敬是正二品大员,去留不是一个人说了能算,参与决策的有剩下的四位阁臣,再加上其余五部的尚书。

有五人明显偏向孙昭敬一方,力求惩罚最小化。

但是如此并没有什么用,华元帝拥有一票否决权,他起心杀鸡儆猴,着手打散徐千章经营多年的人脉,孙昭敬是个很好的人选。

周居和如愿以偿,将堂堂吏部尚书贬官至七品县令,外放到穷山恶水。

美名其曰让孙昭敬回归当年,从底层感受民众疾苦,反省自身走上高位后的腐败。

当下的局势是周居和追着黎疏打,黎疏防守的同时还追着黎隽打,顺便压制一下六皇子与七皇子。

不得不说,徐千章经营的手段不得了,这种情形下还有余力对付其余三个人。

但同时徐千章的党羽开始人人自危,就怕露出破绽被周居和抓到,成为下一个孙昭敬。

由奢入俭难,没有任何一人愿意被贬官,也不愿意离开晋安去别处任职。

一时间朝野上下十分安分,每个人都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不再拉帮结派。

瑾瑜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现在沉寂,日后总要爆发,不如先下手为强。

孙昭敬被贬,吏部迎来一次大变动,尚书的位置由原来的侍郎顶上,刚好资历够了。

这对瑾瑜来说是个好消息,因为吏部侍郎与他关系不错,看着自己的好友升官,除了私有情感外,还多了一个后盾。

与周居和相反,大皇子黎疏的调查没有什么进展,他查了春闱每一个考官,都没有找到泄题之人。

今年春闱其中一个主考官是徐千章,另一个是内阁辅臣郑君山,副考官有七八人。

查了所有能查的关系,与周居和交集过的人寥寥无几,恰好春闱那段时间都没有与周居和接触。

徐千章已经失去耐性,过不了多久他就不能留在晋安,事情却没有什么头绪。

他甚至怀疑华元帝自己伪造了那封信,以此为借口赶他下场。

当初他让徐空思设法流掉惠妃的身孕,嫁祸给昭贵妃,引导沈秦两家决裂。

这是一个大动作,也许那时华元帝就已经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只是没有找到方法对付他而已。

三年一次的科举确实是个很好的切入口,曾经他也用科举舞弊做幌子栽赃过一些人,只是没想到终日打雁会被雁啄瞎了眼。

皇帝有心打压,他就算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总不能造反。

主要是造反没有十足的胜算,否则他早就把江山收入囊中了。

然而事情还不算完,屋漏偏逢连夜雨,朝堂之上各种烂摊子没有收拾好,宫里徐空思出了事。

第127章 玩完

徐千章正烦闷不已, 管家匆匆忙忙推门进来, “老爷, 宫里出事了。”

“嗯?什么事?”徐千章眉间的沟壑更深,自辞官不过短短半月, 徐千章却已老态尽显。

“宫中人来报,皇后娘娘的宜宁宫发现一个人偶,那人偶上,写着皇上的名讳,人偶半截身子已经变黑了。皇上震怒, 要赐娘娘白绫,流放大皇子,徐家…只怕要受牵连。”

“什么!?”徐千章猛的起身, “备轿, 进宫!”

华元帝堪堪近五十岁,身体状况却算不上好, 本来倒是没有什么稀奇,生老病死与年龄没有直接关系。

但是徐空思被人发现藏有巫蛊人偶, 华元帝只怕会将所有罪责都归到徐家和大皇子头上。

华元帝会觉得大皇子和徐家巴不得他早点归西, 好让大皇子早日坐上龙椅。

徐千章一路催促轿夫, 颠颠簸簸来到皇宫门前,下轿后撩起下摆, 快步往里走去。

虽然已经辞官, 徐千章进宫却没有遭到太多阻拦, 只是最后被拦在了宜宁宫外。

宜宁宫是皇后所住的宫殿, 属于后宫,没有皇帝准许,外来人一律不许入内。

平日徐千章要见自家女儿都需华元帝手谕,或是徐空思借故回家省亲。

“陛下!陛下三思!”

徐千章在宫门前大喊,干瘦的脖颈牵起一条条青筋。

华元帝就在宜宁宫内,徐千章等不了宫人前去通报,他怕慢一步徐空思就会被暴怒的华元帝处死。

黎疏也刚刚收到消息,从外面匆匆赶来,看到宜宁宫前苍老的外祖父,忙上前搀扶。

“外公,您可知此事细节?”

徐千章摇头,急道:“不知,此刻耽搁不得,先进去制止你父皇赐死你母后。”

黎疏转脸看向守卫,面色一冷,“让开,本殿要进去见母后与父皇。”

守卫只得让路,黎疏扶着徐千章进了宜宁宫。

徐空思跪于殿中,两边坐了数位嫔妃,华元帝高高在上,脸色铁青,身旁坐着早已不问世事的老太后,冷脸看着徐空思。

太后身边的嬷嬷拿了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从宜宁宫发现的人偶。

人偶是纸制而成,身穿黄色衣裳,与龙袍的颜色相同,从领口能看到衣裳下“黎”字的一小半,天灵盖上直直扎了一根纤长的针。

而人偶只剩上半身保持原本的颜色,下半身如同被火烧过一般,泛着焦黑之色。

徐千章看到徐空思还活着,忙对华元帝行跪拜大礼,“参见陛下。”

华元帝眼皮都未动一下,太后沉声道:“来得这么快,是等不及想看巫术奏效么?”

“太后明查,皇后娘娘生性单纯柔弱,怎可能做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太后耷拉着眼皮,“哦?生性单纯?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太后年轻时也曾在后宫挣扎,徐空思若是生性单纯,早就被一众吃人不吐骨头的妃嫔收拾得渣都不剩了,如何能稳坐皇后之位这么多年?

徐千章顿了顿,道;“无论如何,此事蹊跷,皇后娘娘为了陛下的身体操碎了心,甚至请得道高人来为陛下调和身子,又怎么可能会害陛下?还请陛下彻查!”

黎疏附和道:“外公说得不错,母后每日为父皇祈福,亲手为父皇煎药,不可能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暗害父皇的!”

听闻此言,华元帝却怒气更甚,“好个得道高人亲手熬药,徐千章,你当真不知道你的好女儿熬的是什么药吗?”

黎疏愣住,不知道华元帝是何意,徐空思请了一位知名道长来为华元帝调理身子,抓了不少药材。

徐空思每日亲手熬药,按时给华元帝送过去,所以这有什么不妥?

华元帝对角落招手,道:“吴太医,你说。”

徐千章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众人身后的吴太医,吴太医微微躬身,道:“太医院众人仔细查看了那灵药妙方的药渣,所谓空来黑不过是锅底灰,城中沙是墙土,其中倒长树据道士交代,是农家灶屋里烧柴黑烟凝结成绺倒挂在屋顶上,这些东西加起来,没有任何药理功效。”

华元帝拍案而起,对徐千章等人道:“所以这就是你们的计划?一边用巫术让朕身体每况愈下,一边假意担忧朕的身体,让朕喝一些无用的汤药,若不是小十一,朕到死都被蒙在鼓里,当你们是好人!”

徐千章与徐空思对视一眼,他们请得道高人,特意嘱咐过要抓无用也无毒的药材。

太医院的太医没办法根治华元帝的病,华元帝又想多活几年,开始病急乱投医,只要有机会,一律不放过。

徐空思寻一个道士,抓无用的药给华元帝喝,既做了好人,又能让华元帝没有正常的汤药续命。

反正这些药材都是无害的,也不会被查到图谋不轨。

只是没想到,道士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江湖骗子,用的药材听起来很玄乎,实际就是瞎编的。

黎疏反驳道:“父皇,也许母后是因为担忧心切,被那江湖术士给骗了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太后道:“很不巧,那道士被打了几板子就招供了,抓无用的药,是皇后嘱咐过的。”

所以她才一改常态十分冷漠,徐空思所有的好都是装出来的。

徐千章一直没说话,他注意到静嫔身边东张西望很不安分的黎洛。

方才华元帝说,若不是因为小十一,他就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小十一就是今年九岁的十一皇子黎洛,这件事的起因只是因为黎洛闯进宜宁宫。

今日后宫众嫔妃聚在宜宁宫,静嫔也在其列,黎洛孩童心性,不听劝阻非要找母妃。

黎洛就算不受宠也是龙种,宫女太监不敢对他如何,黎洛就闯进了宜宁宫。

在宜宁宫内横冲直撞,最后还是有人通报了徐空思和静嫔,静嫔亲自去把黎洛逮到跟前训了一顿。

事情本该就此结束,黎洛却语出惊人,说他在找母妃的过程中,看见一个宫女手拿娃娃,对着天做奇怪的动作,最后将人偶埋在土里。

静嫔几度试图堵住黎洛的嘴,却以失败告终。

很多嫔妃本就唯恐天下不乱,昭贵妃立刻提议让黎洛带着她们去那处查看,获得不少支持。

之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根据黎洛的指引,宫人在宜宁宫正西边石桩下面挖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被诅咒的人偶。

昭贵妃甚至没有请示徐空思,直接叫身边的人去通报太后和华元帝。

她不怕皇后治她不敬之罪,因为徐空思自身难保。

再后来华元帝怒气冲天来到宜宁宫,昭贵妃在一旁煽风点火,大部分嫔妃幸灾乐祸。

只有静嫔,摁着黎洛跪在地上一直请罪,她教子不严,才会让黎洛四处乱闯。

直到华元帝开口赦免她母子二人无罪,静嫔才拉着黎洛退到旁边不再开口。

华元帝根本没有立场指责静嫔教子不严,因为黎洛自出生他就没怎么管过,甚至连老师都是去年才随意指派一个。

而且此举并不是为了黎洛,而是借黎洛皇子的名头,让翰林学士觉得自己被重视。

一个九岁的孩童,从出生就是静嫔一个女人家在管教,要从何奢望黎洛懂事又乖巧?

华元帝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黎洛,若非如此,只怕等到黑色蔓延人偶的全身他的不会知道此事。

人偶完全变黑之时,大约就是他的死期。

期间华元帝找了那个道士到偏殿,让其看这个人偶。

那道士不知所谓,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人偶的恶毒之处,说得头头是道,只需血液或毛发,便可让人遭受诅咒。

说完就被抓了起来,拉下去严刑拷打,把徐空思让他抓假药的事抖了出来,之后命丧黄泉。

道士到死都不明白,不过是抓几副没有功效的药而已,为何就要遭受这种折磨?

再然后,徐千章等人收到消息进了宫,试图挽回局面。

看静嫔畏畏缩缩的模样,再看看很活泼的黎洛,徐千章心里隐隐想起些什么,却一闪即逝,让他无从下手抓住。

徐空思膝盖钻心的疼,从华元帝来到宜宁宫,她就一直跪在这里,已经整整一个时辰。

她只是小时候被罚跪过,后来成为皇子妃,再后来成为一国之母,多年来都是她在处罚别人,这是第一遭。

她明明知道那个人偶不是自己的,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只得这般跪在殿中,感受四周嫔妃嘲弄的目光。

因为别的都是事实,她确实希望华元帝早些离世,若是华元帝去年就死了,那她早就稳稳的坐在太后这个位置上,无人能够撼动。

徐千章转身看向黎洛与静嫔,对黎洛冷声道:“十一殿下,还请复述一遍发现人偶的情景。”

黎洛被吓得瑟缩一瞬,而后清脆的童声磕磕巴巴把事情说了一遍。

徐千章脸色更冷,“那还请殿下指认一下,埋下人偶的是哪个宫女?”

黎洛瘪了瘪嘴,“我…我没看清。”

“够了!”太后喝了徐千章一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尔等贼子之心昭然若揭,你曾是堂堂内阁之首,却为了私欲恐吓一个孩童?”

华元帝一摆手,“到此为止,徐千章,你太令朕失望了!”

若只是之前那种程度,华元帝准备看在昔日师徒情分上,给徐千章留足尊严安度晚年。

很可惜,什么情分在至高无上的权利跟前,都是假的。

第128章 落幕

“陛下!”

徐千章悲戚喊了一声, 仿佛将失去一生挚爱。

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跌下来, 跌得很有层次。

首辅、太傅、国丈,一个一个的称号从头上摘下,剜心蚀骨。

华元帝面无表情,若他一再容忍别人暗害他, 妄想取代他, 又如何对得起一国之君的名头?

“废除徐空思皇后之位, 赐一丈白绫, 大皇子贬为庶民, 发配徐千章直系。”

祸从天降, 黎疏愣在原地,顿了片刻,猛的转向徐空思, “母后!您说句话啊!”

而后双膝跪地,对华元帝道:“父皇!此事漏洞百出, 若母后与外公真心想害父皇,何必将巫蛊人偶埋在母后的宫殿里?为何不在徐家或者其他隐秘的地方做法施巫术?如此岂不是更加稳妥?还请父皇明查!”

昭贵妃立刻接话, 道:“没听那倒霉道士怎么说的?此术恶毒,需要陛下的头发或是鲜血, 离被诅咒之人的距离与位置也有讲究, 你们倒是想放在别的地方, 那样巫术还能起作用吗?”

如此天赐良机, 若再让徐空思等恶毒小人逃脱, 她就不是秦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