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三贵让苏四武赶紧把钱满霞和钱满朵的信送去,又让花强回家,还给他带回去了一坛铁锅头和一只烧鸡、一大碗红烧肉。然后,几人就各自拿着信看起来。

几乎所有的信都是先讲了军队打胜仗的情况,然后,才说了些自己的事。

如今,宁王领着大乾军队把大元军队打得溃不成军,大元已经提出投降讲和,想割让土地换取和平。但宁王八百里加急奏请皇上,想乘胜追击,消灭元国的有生力量,让他们在五十年内无法再进犯。

圣上大喜,准奏。并派钦差大臣去前线慰问,带去无数美酒、猪羊、美女(汗),犒赏有功将士。美女这个奖品钱满江和梁锦昭都没写,也没享用,是钱亦绣后来知道的。

钱满江的信照样是让程月看得泪涟涟,边拿帕子擦着眼泪,边看了又看,看到好的地方,还会小声念出来。

女儿的这副样子让潘驸马酸得不行。心道,那个钱满江,很一般的小子嘛,没气质,没学问,咋会把自己仙女一样的女儿迷成这样?真是过份!哼,回来再收拾他。

梁锦昭给钱亦锦的信有一页,还是大大的字。他泛泛谈了些打仗的事情后,就是预祝他学习好,身体好,将来做个有为的青年。

而梁锦昭给钱亦绣的信却是有五页纸,还是小小的字。他也没写任何有关男女之情的东西,写他们研制出了像石头一样的手雷,还有就是打胜仗后的喜悦,炮火纷飞下的激情,在草原上策马扬鞭的豪迈,以及对年少时的追忆,对溪顶山的思念…

对她的称谓依然是绣儿,而原来的落款梁锦昭却变成了锦昭。

这封信绝对不是情书,也没有引经据典,而是娓娓道来。就像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老朋友在给她打电话,诉说着自己的工作、生活、思想及情感。

钱亦绣非常喜欢这种表达方式,既让人感到亲切,又不觉得突兀。

她早就发现梁锦昭情商高,年少时心思就比张央、宋怀瑾要深沉得多。或许是像他爷爷梁老国公吧,听余先生和潘外公都叫梁则重老狐狸。

她看完信刚想收起来,就被一只手抢了过去,是钱亦锦。

钱亦锦看完后,摇头评价道,“倒底是武将,没什么文彩,连咱们的爹爹都不如。通篇没有引经据典,就像流水帐一样,没有一点可读性…”像是先生在评论学生的文章,还是极不满意的文章。

钱亦绣笑笑没吱声,又把信拿回来收起来。

那一包裹东西,除了宁王妃给几个孩子带的小饰物,还有给钱三贵带的两朵百年灵芝。最多的就是钱满江带的北方特产,里面居然还有四根人参,说明两根给父母,两根给爷奶。还有几样,是梁锦昭给钱亦绣四兄妹带的牛角梳子及牛角饰品。

回去的路上,钱亦锦明显情绪不高,拉着钱亦绣落在程月及几个孩子的后面。不说话,还不时轻轻叹口气。

钱亦绣看了他一眼,问道,“哥哥怎么了,爹爹打胜仗了不高兴吗?”

钱亦锦说,“高兴,打了胜仗,大乾百姓就能安居乐业好好过日子了。”

“那你怎么一直在叹气啊?”钱亦绣又问。

钱亦锦道,“哥哥心里有些失落。还有半年,妹妹就要满十三岁了。那时,哥哥就不能再牵妹妹的手了…长大了真不好,以前小时候,咱们一起睡觉,一起洗澡,哥哥还经常背着妹妹玩,给妹妹擦鼻涕…”

虽然绝大部分是小原主跟他一起经历过的事,钱亦绣还是挺怀念那个时候。两小无猜——呃,这个词好像没用好,兄妹情深应该更确切。那时候,虽然小屁孩有时挺讨嫌,但也不能否认他是个爱护妹妹的小哥哥。

钱亦锦继续说着,“妹妹长成大女娃后,这些事情就都不能一起做了。哥哥去了另一个屋子睡觉,咱们也不像原来那么亲密了。以后,妹妹长成大姑娘了,不嫁给梁大哥,也会嫁给别人,会离开钱家离开哥哥跟另一个男人过日子,就像小姑姑一样。我不喜欢那样…”

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钱亦绣听了也有些怅然若失。看到远处手拉手嬉闹着的明娃和静儿,不知道什么事情高兴得直跳脚,笑声连他们这里都听得到。

她反捏了钱亦锦的手几下,叹了口气,说道,“小时候是好,一家人相亲相爱在一起。因为,我们小的时候,有长辈为我们遮风挡雨。可是,人总会长大,长辈总要变老。你看咱们爷爷,头发胡子都白完了。还有奶奶,脸上已经布满皱纹,背也骆了。长大的我们,就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尽自己的义务,孝敬他们。就像哥哥,你现在在努力发奋学本事,就是为了出去闯荡的那一天呀。你有了出息,就能娶个好媳妇回来孝敬已经年老的爹娘爷奶了…”

钱亦锦小声道,“这些道理哥哥都懂,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妹妹长大…”他只想自己长大,不想妹妹长大。

夜里,小娘亲反复念钱满江的信,念了大半夜。

第二天一早,钱亦绣就让人买了猪肉,同吴氏、何氏几人一起做肉干。

上午,李阿财来请客,请他们晌午去他家吃席。

钱满朵一家和钱二贵一家因为李栓子当了官都乐疯了。今天正是十月初十好日子,钱满朵就办了两桌席,把钱家人都请来吃酒。

席是钱满朵领着李阿草做出来的。虽然口味一般,但这已经让钱家人开怀不已,钱满朵总算立起来了。李阿财现在又当了官,若能活着回来,他们家里的日子会更好过。

十三岁的李阿财端着米酒,先敬了钱老头,之后挨个敬了钱家男人。重点感谢了舅舅钱满河和三外公钱三贵,说到动情处还流了泪。

众人吃了饭就各自回了家。钱满朵让李阿草把家收拾了,自己则把专门为唐氏留的一碗土豆红烧肉装进一个篮子,去了大榕村。

唐氏的小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正房,一间厨房和一间茅房。新崭崭的,清一色青砖瓦房,院子里还有一棵柳树。

钱满江请了大榕村的一个王婆子每天来给她做两个时辰的家务,洗衣裳,打扫卫生,再煮一顿晌饭。晌饭煮得多,晚上热热能再吃一顿。

此时,唐氏正坐在院里的柳树下,跟两人妇人在说笑。

钱满朵十分不喜这两个妇人,她们是大榕村少找的长舌妇,其中一个还是不俭点的谭寡妇。

那两人见钱满朵的脸沉着,明显不欢迎她们,便都起身走了。

唐氏不高兴地说,“老娘好不容易才有两个说得到一起的人,你咋一来就作脸作色,把人都得罪光了。”

她怂怂鼻子,好像有一股红绕肉味。又看见钱满朵从篮子里端出一碗红烧肉,笑道,“娘没白疼你,还知道给娘送碗肉来。”说完,就用手抓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吃完肉,还把手上的油嘬了嘬。

钱满朵便笑着把李栓子当官的事说了。

唐氏听了并没有多高兴,吧唧了一下嘴说道,“哟,女婿还活着啊。”

唐氏的这个态度很钱满朵意外,她气道,“娘,你说的啥话啊。难不成,你还希望你女婿死了,你闺女当寡妇不成?”

唐氏笑道,“有一句话,叫啥啥失马,焉知非福。朵娘这么俊俏水灵,哪里看得出奔三十的人?若栓子死了,兴许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刚刚我们还在说,归园来的那位潘先生,又俊俏又有钱。那通身的气派,那身上穿的衣裳,一看就是腰缠万贯的主。哪怕是给他当个妾或是外室,这辈子的福也享不完。若是栓子死了,就让你三叔帮着牵牵线…”

钱满朵红着脸大呵道,“娘,这话也亏你说得出口。我当家的还好好活着呢,你咋能想这些事。”

唐氏撇嘴道,“这又不是啥坏事,咋说不出口?刚谭大妹子还说了,那潘先生是三房的贵客,三房肯定也想把他巴结好。哪个男人不喜俏?这十里八村,有几个人能赶上我朵娘长的俏…”

钱满朵气得不得了,但嘴笨,又说不什么道理来。只得跺跺脚,转身气冲冲地走了。都回到自家门口,想想,又倒回去,去了父亲家。

四天后把花强送走,家里又给钱满江带了信和几双鞋子,还带了三十斤肉干。钱亦绣兄妹也给梁锦昭写了信,带了十斤肉干。老和尚也差了个和尚送来两封信,让花强转交给梁锦昭。

因为这些书信带来的亢奋,暂时缓解了钱家人对动物之家的担忧。

特别是程月,无事就把钱满江的信拿出来读,还让儿女跟她分享。

这次小爹爹的信又太引经据典了。整篇堆积了大量爱情诗的诗句,写了许多诸如“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等等等等,还有什么吾思、吾念、吾悦之类的话。

听得钱亦锦和钱亦绣都倒背如流,脸红心跳,还得违心地夸夸小爹爹的文笔好。后来一见小娘亲要拿信,兄妹两都会找个借口躲掉。实在躲不掉,只得勉为其难地继续听。

这天下晌,潘驸马上完了孙子的课业,祖孙俩又来了望江楼。劼哥儿跑过去跟绣姐姐一起,带着弟弟妹妹玩起来。而潘驸马依然坐在那几株未开花的梅树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此时的程月正在凝思,她似乎想到什么事情,眼光变得更加柔和了。突然,她又抿嘴笑起来。

她看见劼哥儿来了,招呼道,“劼哥儿过来,你等着,婶子去拿信给你读。”然后起身进了屋。

小劼哥儿非常听话地站在之前程月坐的地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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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谦谦君子

劼哥儿是个好孩子,非常听话地站在那里等程月进屋拿信。

钱亦绣看小娘亲这样,有些红了脸,赶紧把弟弟妹妹带到离那个位置远些的秋千旁,绕着秋千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看小娘亲又找到新的听书人,她乐得躲清静。至于那种信适合不适合小盆友听,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钱亦绣看着站在那里的劼哥儿,漂亮的小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潘外公真聪明,带来这样一个可爱的和平小天使,讨所有人的喜欢。

钱亦绣之前一直有些纳闷,都说世家里的孩子清高,目下无尘,等级观念极其严重。看看潘外公,他是世家里的佼佼者,当初可是自恋又自大,拽得像只高傲的花孔雀。后来由于小娘亲的事件受了刺激,他才变得平和了一些。

劼哥儿不仅是世家子,还有另一重身份,他还是皇亲,是当今太后的嫡亲重外孙子。都说皇亲国戚家的孩子骁纵,不可一世。看看当初的叶国舅,是多么骁横跋扈。

可劼哥儿却乖巧,懂事,没有多少等级观念,对谁都彬彬有礼,平和的气质有些像小和尚。

钱亦绣从劼哥儿的谈话中听出,他并不是在潘府中长大,而是在潘府隔壁的荣恩伯府里长大,平时是由父亲潘阳和母亲张氏亲自教导的。爷爷潘驸马大半时间不在府里,整个荣恩伯府,就潘阳、张氏、劼哥儿、弈哥儿四个主子。只是每天会去隔壁的潘府中给潘老夫人请安,吃顿晚饭。

钱亦绣对潘阳舅舅的印象更好了。能教育出这样孩子的人,肯定是个谦谦君子。大乾朝的土地上,谦谦君子不会少,但作为大乾朝最尊贵长公主的独子会是其中的一员,可是太不容易了。

小娘亲到现在梦中偶尔还会叫“哥哥”,肯定之前兄妹俩的关系极好。

或许潘阳舅舅的性格像他母亲紫阳长公主吧。听说紫阳长公主温厚贤淑,是公主中的异类。那么好的人潘外公年青的时候却不懂得珍惜,死得那样早,也是可惜了。潘外公现在再思念,写的情诗再感人又有何用?

斯人已去,桃花依旧…

不一会儿,小娘亲轻柔又极富感情色彩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吾妻月儿,见信如晤…”巴拉巴拉,“思汝,念汝,入骨的相思,难耐兮难耐兮…以至夫神情恍惚。一日晨起,惊觉月儿怎会不在天际之上?再一细想,原来已入夫之骨髓…”程月的眼泪又感动出来了,她擦擦泪水说道,“劼哥儿,江哥哥就是这样想程姑姑的,他就是这么想我的。”

劼哥儿一脸懵懂,纳闷地说道,“程姑姑,早晨的天上本来就没有月亮啊,只有旭日。”

程月一噎,嘟了嘟嘴说道,“江哥哥那是在打比方,他想程姑姑想得有些恍惚了,以为早晨的天上也会有月亮。”接着又继续念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念了几句,她又开始眼泪涟涟,问道,“劼哥儿,江哥哥的信写得极好是不是?”

劼哥儿礼貌性地点着头,忍了忍,还是说道,“程姑姑,这几句是诗经里的诗。”

程月擦擦眼泪说道,“程姑姑知道这是诗经里的诗,可是江哥哥引用的好啊,江哥哥一直是这么有才的。”

然后又继续念。

好孩子劼哥儿不时地点着头,哪怕眼神里有疑问,还是礼貌性地点着头。程月见他只点头不夸奖,就直接问好不好,劼哥儿也只得违心地夸奖江姑夫文笔好,有才。夸完了,他还为自己说了谎而脸红。

钱亦绣的心里都快乐喷了,懵懂的小娘亲可爱,认真的小劼哥儿更可爱。

那边的潘驸马却不停地在叹气摇头,眉毛都拧成了一股,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居然还把女儿感动成这样…还好女儿失忆了,否则怎能跟这小子如此琴瑟和鸣?

再想想,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女儿懵懵懂懂过得如此快乐,得公婆丈夫如此珍爱,又有了几个好儿女,也是一种福气。

简直是福啊。

潘驸马拧着的眉毛又松开了,换一种心境去听女婿给女儿的书信,另有一番乐趣。只是,等战事结束了,得让女婿多读些书才行。

几天后,钱满霞回娘家。她带来一个消息,说前几天钱满河去找唐氏,母子两个大吵一架,吵架声外面都能听到。接着,钱二贵又去了唐氏的家,把唐氏痛打了顿。这是钱二贵第一次下死手,打得唐氏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开始吴氏还在说,“唐氏那婆娘是该打,太坏。不过,男人的心变得也快,当初唐氏还是二伯婆娘的时候,做得再过分,二伯也舍不得那样打她。如今,二伯心里又有了别的女人,打她可是不留余地了。”

钱满霞说道,“哎哟,娘,亏你还帮着那婆娘说话。要我说,二伯还打轻了,应该再把她的另一条腿打断。你知道为什么打她?她盼着李栓子快些死在战场上,好让朵娘姐给潘先生当妾。啧啧,听听这话,多丢人。那唐氏如今跟我们村里最讨嫌的两个长舌妇玩到了一起,那两人又嘴快又讨嫌。吃了她家的东西,还尽给她出坏主意,人家说啥她就听啥,蠢货一个…”

吴氏听了又气起来,呸了几口,大骂起了唐氏。钱三贵也直摇头,好在把这蠢婆娘休了,不然还不知道她会干些啥蠢事。真是丢人现眼。

日子一晃进入冬月,动物之家还没有回来,钱家人更慌了。钱亦绣、钱亦锦无事就会领着人去村后那个岔路口等,钱家的下人和长工也会进山找。同时,钱三贵又出了二十两银子,请附近几个村的猎人进山帮着找。

小和尚听说了,每天都会让寺里的和尚来问问,有时候他自己也会亲自跑来看看。

这天,小和尚又来归园了,他过两天就要跟着师傅去北方云游。一个是来告别,一个是看看动物之家回来没有。

今天天空阴沉沉的,还飘着小雪,冷风刺骨。望江楼的一楼厅屋里,中间燃着一盆碳火,人又比较多,温馨又温暖。

程月把做好的棉衣给小和尚穿上,又把僧帽给他戴上。小和尚觉得这个天气不需要戴帽子,想取下来,被程月按住了。

她轻声说道,“不能取。前两天静儿着凉了,发热又咳嗽,看她难受的样子,婶子都急哭了。”

小和尚赶紧把手放下来,安慰道,“婶子莫急,贫僧不取就是了。”

劼哥儿羡慕得要命,他看到程姑姑给她的四个孩子做了冬衣,如今又给不是她孩子的弘济也做了冬衣,却独独没给自己做。

ps:谢谢亲的打赏和月票,感谢~~清泉又加更了,呵呵,清泉不算最勤奋的作者,但还是比较努力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一章 奔奔

劼哥儿见程姑姑给小和尚都做了衣裳,唯独没给自己做,极羡慕。可怜兮兮地走过去说,“程姑姑,还有劼哥儿呢?你给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弘济小师傅都做了衣裳,咋把劼哥儿忘了呢?”

程月才想起来自己把这个可爱的孩子搞忘了,十分内疚地说道,“呀,是程姑姑不好,把劼哥儿忘了。等着,等弘济走后程姑姑就给你做。”

劼哥儿才抿着嘴笑起来。

现在劼哥儿可以进望江楼,潘驸马还不敢进来,他把劼哥儿送到门口后自己再回去。

天更暗了,钱亦绣、钱亦锦和小和尚看到外面的雪越飘越大。这应该是花溪村近几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了,几人担心得要命。

三人对视一眼,一起起身向外走去。钱亦绣出门之前,对程月说,“娘在家里好好的,我们去路口看看猴哥它们。”

程月也担心动物之家,听了点点头,把撵路的劼哥儿和明娃、静儿拦住了。

钱亦绣三人带着几个丫头和小厮又来到溪景山和溪石山的岔路口,这条路口是动物之家进出山经常走的路。他们大概走进去五十多米,钱亦锦还想往里走,被小厮钱晓雷劝住了。钱三贵吩咐过,不许他们往岔口深处走,那里有大坟包,阴气重。

他们站在这里等着。天好冷,他们一直跺着脚,还不时把手拿在嘴边哈哈热气。

村民们都知道归园的动物之家几个月没回来了,偶尔从这里路过的人还会安慰他们别急。

风雪中,几乎寸草不生的石溪山显得更加威严冰冷,溪景山虽然还有绿色,却也萧瑟落寞得多。

雪更大了,几乎看不清几米以外的前方,丫头和小厮撑开伞帮他们三人挡着雪花。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紫珠几人劝道,“主子们请回吧,别冻着。何况你们在这里等也没有用啊…”

他们知道没用,可这样糟糕的天气坐在家里等心里更难受。

又过了两刻钟,苏四武来了,说老爷叫他们回去。

他的话几人不敢不听,正准备回去之际,小和尚突然指着岔口深处说,“你们看,那些是什么?”

众人往那里看去,有几个人影在向他们靠近。接着,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有些像黄铁,他在大声喊着,说快出山了。黄铁前天领着六个归园的长工同六个猎人一起进的山,他们带了几天的干粮,说是要进深处去找找。

几人一听是黄铁的声音,都激动地向他们那个方向迎去。

到了近前,竟然看到动物之家了,还有后进山的白狼和大山。几个人更高兴了,向他们跑去。

只是到了近前才看清,动物之家就像打了败仗的军队,一个个没精打彩,悲愤难当,还都受了伤。猴哥的头包着,猴妹在猴哥的背上,左腿上了夹板。跳跳一只腿也上了夹板,用三条腿走路,第一次进山的闪电背上缠了一圈绷带。这几只动物身上都有许多干了的血迹,也不知是它们的,还是别人的。

后进山的白狼和大山好些,白狼的背上有一块皮毛被撕掉了,大山走路有些不利索。

钱亦绣挨个数着动物之家,独独少了奔奔,心不由地一沉。还不待她发问,钱亦锦急道,“奔奔呢,奔奔去哪儿了?”他跟奔奔相处的时间最长,感情也最好。

听了钱亦锦的发问,猴妹哇地一声哭起来,跳跳和闪电也流着眼泪一阵狂叫,白狼和大山则狠狠地瞪着猴哥,猴哥无限哀伤地向天长啸着。

黄铁叹道,“我们在深山里遇到它们的时候,它们刚刚被一群猴子从极深处追出来,我们用火把和火铳把那一大群猴子吓咆了。奔奔没有跟着出来,一定已经死在里面了。”

一听奔奔死了,钱亦锦和钱亦绣一下子大哭起来,哭得身子都软了。黄铁把钱亦锦背着,小和尚背着钱亦绣一起回了归园。

这几天,归园里悲伤一片。奔奔跟着他们一家人从最艰难的岁月一起走过来,患难与共,同舟共济,就像家里的孩子。

钱三贵、吴氏、钱满霞的眼睛都哭肿了,程月更是哭得不行。钱三贵的病还重了几分,又把张央请来施针开药。更不要提钱亦锦和钱亦绣了,他们两个跟奔奔的感情最好,天天抱着奔奔的遗物涕哭不止,连课都没办法上。

半个月后,逐渐从悲伤中走出来的钱亦锦和钱亦绣兄妹给奔奔立了一个衣冠冢。位置选在溪景山后山的一棵青松旁,这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又远离嘈杂的人世喧嚣,奔奔会喜欢的。坟里埋的是它的一个银项圈和一件穿过的衣裳,还有它小时候喜欢的拨浪鼓。

最后,他们两人还在小坟包上撒了几颗花种。

动物之家由于受了伤,又因为奔奔去逝的打击,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特别是猴哥,更是垂头丧气,忧伤难过。有时候气狠了,还用脑袋撞树。奔奔的死,就是由于它的鲁莽和轻敌造成的。

钱亦绣已猜了个大概,再通过猴妹比的手势,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测。猴哥通过猴妹,找到了赤烈猴的大本营。它还挺聪明,没有冒然进攻,而是躲在远处观察它们的规律和行踪。

经过多天侦察,猴哥觉得自己单打应该打得过猴王。赤烈猴中,有想争猴王位置的猴子,可以去挑战猴王。除了猴王的孩子和配偶,其它猴子都不会相帮,谁胜了就拥戴谁。

但猴哥没想到的是,它不是这群赤烈猴中的一员,它是外来入侵者。它去挑战猴王,针对的不是猴王一个,而是整个赤烈猴群。

于是,整个赤烈猴群一起上来打,打得以猴哥为首的动物之家毫无招架之力,到处逃窜躲藏。后来白狼和大山找到它们了,又一起突破赤烈猴的阻截,逃出了山林的极深处。正好又遇到黄铁带着人来找它们,把那群一直紧追不舍的赤烈猴吓跑了,它们也才彻底安全。

奔奔是在猴哥挑战猴王那天,护着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闪电被赤烈猴咬死的。

钱亦绣也气猴哥的鲁莽,半个多月来一直不理它。钱亦锦不仅不理它,还要用眼睛瞪它。

这天,放学后的钱亦绣又看见猴哥在悲愤地用脑袋撞树,叹着气走了过去。

钱亦绣来到它的身旁,轻声说道,“好了,快别撞了。撞傻了,奔奔也回不来,你连仇都报不了了。”

猴哥听了,停下来又冲天悲愤地长啸了几声,眼泪涌上眼帘。

钱亦绣又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得了这个教训,一定要记牢,不要再重蹈覆辙。你要更加练好本事,有绝对把握的胜算,再去打猴王。把它打死,给你爹娘、奔奔报仇…”

钱亦绣也不管它能否都听懂,一大通的说教。

猴哥似乎听明白了,边抹眼泪边点头,最后一人一猴终于和解,手牵着手进了望江楼。

腊月初,潘驸马要带着劼哥儿回京城了。若是自己一人,就在这里过年了,但有劼哥儿,必须要把他带回去。

劼哥儿走的时候伤伤心心哭了一场。

程月也极不舍他,劼哥来跟她告别的时候,她也哭了。程月给他做了一件大红刻丝绵缎小长袍,上面绣了二色金百蝶穿花图案,领边袖边还镶了白色狐狸毛。小正太极喜欢,说留着过年的时候再穿。

钱家送了劼哥儿十颗玻璃弹珠,又给荣恩伯府送了适合成人男女及孩子用的十套莲蔻化妆品、一百斤金莲藕、十斤金娥峰茶、一百斤腊肉、一百斤香肠等东西,既是回礼又是年礼。

京城里的宁王府、梁府的年礼已经送来了,今年又多了一个荣恩伯府。

省城三家、县城六家,收到他们送的年礼,钱家也回了礼。

只有王首实家送的年礼,都送到门口了,还是没让进来。这次来的王首实老了一大头,也瘦了许多。他总有种预感,钱家应该知道他家过去做的那些事了,他怕得要命。

钱三贵没想到自己要等到跟吴氏兄长见面后再彻底收拾王家的想法有多英明,等死的人远比将死的人更痛苦。

还有一件事让王首实难受的是,大孙子上个月被几家受害者联合告到了县衙,他家用了许多银子,孙子还是被判打五十大板,坐两年的牢。

他一直最喜欢这个大孙子,觉得大孙子虽然爱惹事生非,但聪明,长得好,最关键的是身体好。他的二孙子、三孙子身子骨都不好,一个有肺痨,一个一出生就瞎了一只眼。

如今,这个大孙子又坐了牢。

自从钱家发达了以后,自家真是啥啥不顺…王首实又酸涩不已地带着两大车原封不动的年礼回了温县。

大年三十,钱家三房要去村里的钱家大院团年。程月照例不去,钱三贵两口子带着钱亦锦四兄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