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好!这些年,得亏你常劝着我,行,听你的,不管她了,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陈老夫人再次长叹。

……………………

曹府里这场事儿,从曹府一路鸡飞狗跳到太医院。

先是曹府请太医过府,再请了太医送到长安侯府忠勇伯府忠毅伯府,接着长安侯府请太医过府,再请了太医送到忠勇伯府忠毅伯府,忠勇伯府也请了太医,也请了太医往长安侯府去……

一群太医骑着马坐着车,在曹府、长安侯府忠勇伯府忠毅伯府之间,转着圈儿跑。

热闹成这样,一群太医头一圈儿没跑全,皇上和太子自然就都知道了。

在曹府里,当然不能象在大街上那样盯的一丝儿不落,为了尽快查清查明,谢泽吩咐小厮去请王舲过来。

王舲离开长安侯府,刚和霍文琳分开,马车就被谢泽的小厮石南拦住,换了辆车直奔东华门。

谢泽等在离东华门最近的紫宸殿偏殿里,石南带着王舲,径直进了偏殿。

王舲不用谢泽问,就从霍文琳给了李苒一个荷包说起。

她觉得后面孙妙娘那场发作,跟那个荷包有关,荷包这事不能不说。

从荷包一口气说到她和霍文琳送李苒到长安侯府门口,李苒如何淡然自若,半点不用她和霍文琳安慰,倒是安慰了她和霍文琳一路子。

谢泽面无表情,只在听到孙妙娘那几句贪生怕死时,眼眶似有似无的缩了缩。

王舲一口气说完,谢泽嗯了一声,仔细看了看王舲的神情,见她没什么事儿,招手叫进石南,吩咐石南送王舲回去。

看着王舲出偏殿上了车,谢泽转到和偏殿只隔了一道镂空木隔断的正殿。

正殿里,太子坐在靠近偏殿的扶手椅上,迎着谢泽的目光,眉毛挑起,一脸说不清什么表情的表情,片刻,哈了一声,猛拍了下椅子扶手,一边按着扶手站起来,一边挥手示意谢泽,“你赶紧去跟阿爹说一声,这一会儿功夫,已经打发人来催过两趟了。这小妮子。”

谢泽欠身应了,退了几步,出紫宸殿,往延福殿过去。

太子看向站在一旁的霍文灿几个。

迎着太子的目光,霍文灿先噗的笑出了声,“还把裙子掀起来,这姑娘太促狭了,还得问一句算不算贪生怕死,真有意思。”

“那荷包,是你让你妹妹送给她的?”太子斜着笑的眉飞色舞的霍文灿,突然问道。

霍文灿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神情尴尬起来,“是。那回,我看她从靴筒里掏金页子,实在不雅相,哎,你们府上也太不上心了……”

“你还往我身上抱怨?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再多管闲事,你看看你又惹出事儿了吧!”李清宁呆了一瞬,气的忍不住怒目霍文灿,一口怼了回去。

太子从霍文灿斜向李清宁,片刻,哼了一声,移开目光,“小丫头吵吵闹闹而已,行了,都别看热闹了。

曹茗替我往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走一趟,跟两家老夫人说一声:都是娇养长大的小姑娘,受了惊吓一时失态,不算什么大事,不必过多责备。”

曹茗忙欠身答应,退后几步出去了。

霍文灿两根眉毛抬的老高,和李清宁对视了一眼,想笑又赶紧抿住。

太子这话,竟然是让两家府上别多责备他们家小娘子,这可就有意思了。

☆、第29章 压压惊

曹府里,吴老夫人亲自坐阵指挥,刚刚人仰马翻的忙完一圈,三爷曹茗急匆匆回来,急匆匆到吴老夫人面前,低低说了太子的话。

吴老夫人打发走小孙子,沉默片刻,打发人赶紧去赶刚刚出去的曹二奶奶,告诉她忠勇伯府和忠毅伯府现在最好别去了,先回去长安侯府,以后去不去,等她们府上三爷回去再说。

打发人赶紧去挑几样礼物,又嘱咐了一句,多拿些过来,她要亲自过目,再打发人去看看大太太林夫人到哪儿了。

打发人去给大老爷递话,让他立刻去寻一趟长安侯李侯爷,就说招待不周,替三姐儿四姐儿当面陪个礼,别的不用多提,当然,这会儿,他也不知道别的。

几个婆子抬着一堆东西过来,吴老夫人亲自挑好礼物,再赶紧打发人带着礼物去迎大太太,让她赶紧去一趟长安侯府,替她给陈老夫人和张夫人好好陪个礼,只说招待不周,多关心关心三娘子怎么样了,其余不必多提。

再打发人去看看二奶奶孙巧娘从忠勇伯府出来没有,要是没出来,别惊动,离远些等着,要是出来了,就让她赶紧回来。

又一通人仰马翻、一趟一趟的把人打发出去之后,吴老夫人无滋无味的抿着茶,等着各处都有了回话,一切妥当了,才松了半口气。

提着颗心侍候在旁边的杨嬷嬷瞄着吴老夫人的脸色,也跟着松了半口气,这才敢陪笑道:“怪不得那府上陈老夫人总说要看着她,看紧她,这位姑娘,可真是……”

杨嬷嬷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好,干笑着,低低啧了几声。

“这孩子多好呢。”吴老夫人眼睛微眯,先赞叹了句,接着,带着无数惋惜叹了口气,“可惜有那样的身世,要不然,娶回来给小三当媳妇多好。”

杨嬷嬷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反应过来,两只眼睛就瞪圆了。

吴老夫人斜着她,“瞧你这样子,跟了我大半辈子,怎么还这么没眼光?你瞧瞧这孩子,多聪明呢,又大气,长相气度更好,看看这手段这胆识,唉,倒是小三配不上她,哪一头都配不上。”

杨嬷嬷眼睛是不可能再瞪大了,只好抽了口凉气。

她们家三爷以后是要当家主,是要撑起整个曹家的,三爷这媳妇,老夫人从七八年前就开始挑了……

好吧,她这眼力儿跟老夫人比……跟老夫人那肯定没法比。

这位姑娘……

也是,这一场事,这打脸打的,多痛快呢!

“话又说回来,”慢悠悠抿了半杯茶的吴老夫人,声音悠悠慢慢,“那样的身世,那又怎么样?这孩子多好,这个事儿,也不是不能想想。”

杨嬷嬷不停的眨着眼,想着那位姑娘,片刻就想远了:都说那是个不好侍候的主儿,不过,照她的小眼光,那姑娘明理得很呢,只要明理,那就好侍候!

……………………

谢泽禀报了前因后果,以及该有的细节,退出延福殿。

皇上沉着脸,站起来,走到大殿门口,负手站着,好大一会儿,低低叹气道:“明水啊,当年,朕真是虑事不周。

乐平当年,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娇养长大的小姑娘。唉,朕当年,过于苛求她了。”

长安侯李明水站在皇上侧后,垂着头,一言不发。

“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就是朕……”皇上的话顿住,微微昂着头,出了好一会儿神,长叹了口气。

大殿内外安静无声,皇上又站了一会儿,跺了跺脚,一边转身往殿内进去,一边笑道:“这小丫头不简单,真不怎么象你闺女,这份莽撞你有,可这份急智,你没有!”

李明水转过身,跟着皇上往殿内走,还是没接皇上的话。

皇上坐到榻上,接过内侍奉上的茶,抿了一口,再次笑起来,“这小丫头,她还把人家裙子掀起来,还问算不算贪生怕死,她怎么知道吓狠了就尿裤子?难道她也吓尿过?

说起来,明水,吓尿这事,你可有过两三回。”

“就一回。”李明水闷声辩解了句。

“两回!朕记的清清楚楚。你说,这小丫头遇到什么事儿吓尿过?会不会跟你当年一样?”

“不会,她进京城前,没出过善县那间小院。”李明水答的干脆。

“也是。啧,这小丫头真不错,比你聪明多了,要是个儿子,指定能把你们李家发扬光大,可惜是个女孩儿,这丫头这份聪明刁钻,真是一点儿也不象你。这丫头真不错。”

皇上啧啧不已。

李明水垂着头,不说话了。

“你去挑几匣子点心,多挑几样,带给小丫头,和她说,就说朕的话:让她多吃几块,压压惊。”

皇上啧啧了几声,再次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吩咐李明水。

李明水垂手应是。

……………………

李苒回到翠微居,歪在炕上,心不在焉的看着本书,等着这件事的后续。

今天这事,肯定不能算小事,这府里,还有府外那些人,肯定会有所反应。

要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她这心里,就彻底没底了,而且,要是那样,只怕是只能说明,她的处境极其不妙。

早上送走李苒,秋月往荣萱院跑了一趟之后,就没再出去。

李苒没到正午就回来了,秋月虽然觉得姑娘回来的太早了,不过,这位姑娘是个怪物,她早就确立了不管怎么反常的事,在这位姑娘身上都是寻常这个认知。

所以,秋月压根没意识到出事了。

整个翠微居,一片岁月静好。

临近正午,长安侯李明水突然进了翠微居。

秋月直着两只眼,看着她们家侯爷一只手里托着一摞子七八个点心盒子进来,看着她们家侯爷将高高一摞点心盒子放到李苒面前的炕几上,看着她们家侯爷一脸淡定的对李苒说了句:“这是皇上的赏赐,皇上说,让你多吃几块,压压惊。”

再看着她们家侯爷出了垂花门,走的远到不知道哪儿去了,秋月才恍然意识到,这位姑娘从她们家侯爷进来到出去,自始至终挺直上身端坐在炕上,一动没动过!

秋月猛一口气抽上来,从垂花门下一口气冲进屋里,看着已经将七八个点心盒子摆成一片,全部打开,正伸着头,挨盒拿一个咬一口的李苒,到嘴的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侯爷都没说什么,她有什么好说的?

侯爷为什么来了?不对,是,那一堆点心是皇上的赏赐?侯爷怎么说的来着?压压惊?

难道,出什么事儿了?

秋月总算真正反应过来了。

正好也到中午吃饭的时辰了,秋月直奔大厨房。

大厨房里一派神秘兮兮的热闹。

吃饭的仆妇丫头一个个食不知味,头抵着头,嘀嘀咕咕压着声音,兴奋的议论着自己听到的知道的只言片语。

秋月饭都没顾上吃,到处打听听话,总算听到了大致经过:

住在她们翠微居的那位姑娘,在曹府做客时,差一点杀了忠勇伯府三娘子和忠毅伯府二娘子。

她们家三娘子吓的当场晕倒,忠勇伯府三娘子不但晕过去了,还把一条裙子尿的湿透,忠毅伯府二娘子也是湿透了一条裙子,都是抬回去的。

秋月一边听一边抽凉气,一口接一口抽了一肚子凉气,虽说没吃饭,却也饱了。

秋月呆呆怔怔的想着侯爷手里那高高一摞点心盒子,和侯爷那几句话:

这是皇上的赏赐,皇上说了,多吃几块,压压惊。

皇上这点心,是不是送错地方了?

压惊这话,侯爷是不是听错了?要不就是她听错了?

秋月觉得她很晕,晕的有点儿透不过气,赶紧找了个凳子坐下。

周娥跟秋月差不多时候听到的信儿,当然她听到的,比秋月详细多了,前因后果,几处细节,都是全的。

周娥听的眉毛高抬,好半天才落回去。

回到翠微居,周娥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将上房帘子掀起条缝,看着听到动静,看向她的李苒。

周娥目光下落,仔细打量着李苒的胳膊、和李苒拿着书的手。

李苒等她打量完,再迎上周娥的目光,微笑道:“是那两只太蠢。”

周娥眉毛挑起,片刻,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放下了帘子。

李苒往后靠回靠枕里,挪了挪,坐舒服了,从炕几上的点心盒子里拿了块点心咬着。

皇上赏过来的这一高摞点心,完全在她预想之外。

可有了这一厚摞点心,这府里,和这府外的安静无声,就完全在预想之内了。

赏给她点心压惊,还让她多吃几块,这不是压惊,这是让她长力气的吧?

这位皇上,是变相的告诉她,他认为错不在她,还是,这也是恶作剧?

这是个不好以常理推测的皇上。

……………………

谢泽很晚才回到他那座将军府。

进了府门,谢泽沉着脸径直往后园过去,一直走到湖边,沿着湖慢慢走了半圈,从九曲桥上了深入湖中的水阁,坐在水阁前的平台上,让人送了酒,在寒风中,一杯接一杯,直喝到后半夜,才醉的步子踉跄的回去歇下。

☆、第30章 旧衣新朋

第二天午后,李苒抱着她那件老银色斗蓬,出了长安侯府。

现在的长安侯府,满府下人,看到李苒,头一个念头是退避三舍,实在避不开,一个个恭敬的不能再恭敬了。

这位姑娘可是差点杀了两位伯府小娘子,连句责备都没领受的存在。

不但没有半个字的责备,皇上还赏给她一堆点心,还让她多吃点儿。

这么个主儿,惹了她不高兴,一刀捅了她他们,十有八九,死了白死。

白死可犯不着。

周娥照例跟在李苒身后,瞄了几眼李苒怀里抱着的斗蓬,照例一句话没有。

这位姑娘心里有数的很呢,可是她抱着这斗蓬干嘛?

李苒先溜达到玲珑坊,看她转弯往玲珑坊过来,几个婆子急忙去请当班管事。

李苒踏进玲珑坊门槛时,管事已经一溜小跑迎出来。

今天当班的还是那位俞管事。

李苒迎着俞管事微笑道:“麻烦您看看这件斗蓬,这里有茶渍,能洗吗?还有这里,钩脱丝了,能补一补吗?”

俞管事接过斗蓬,抖开看了看,和李苒笑道:“姑娘这件斗蓬,这老银色最不经洗,一沾了水,这些绣线的颜色只怕就要晕染开。

小号正好新进了一样酡颜料子。素纹的料子,就好看的不得了,绣了花反倒糟蹋了。要不,把这个面子拆下,换新进的酡颜料子怎么样?”

李苒一听就明白了,这就跟奢华高定从来不考虑下水洗这个问题一样,她这件斗蓬,也是不能洗的。

象李清柔这样的贵门小娘子,在府里不见尘土,出门就是车子,象这样的衣服鞋子必定都是干干净净,根本不用洗。

可象她这样,整天甩开两条腿到处跑,这衣服就脏的快了。

是不是象她这样到处走脏了衣服,比没出门就上车,两只脚从来不沾尘,还要费钱?

“照你说的这么换,得多少银子?”李苒直接问道。

“素纹不绣花极便宜,连工带料,十两银子就够了。”俞管事忙笑回道。

“嗯,那就照你说的换吧。”李苒从霍文琳送给她的荷包里,捏了两根卷成小棍子的金页子出来,“你称称够不够。”

“是。”俞管事忙接过递给一个婆子,瞄着李苒那只荷包笑道:“这是小号前儿刚出的新鲜样子,姑娘要是喜欢这样的,老沈,再拿些过来。”

俞管事一边说,一边给沈婆子使了个眼色,沈婆子领会了,来去极快的托了一托盘的香袋,扇套,荷包等等过来,送到李苒面前。

俞管事先拿起只莲花香袋,和李苒笑道:“这只香袋,里面放些香丸,或是香口丸,都很合适,这是最新的花色样式。这京城的小娘子,最爱用的就是香袋。”

“多谢。我不喜欢身上有味儿,也不吃香口丸,用不着香袋。”

李苒听明白了俞管事的意思,这是教她要戴要用哪些东西呢。

不过,她从来不跟潮流随大众。最初是无能为力,她一直穷极了,后来不穷了,可她对潮流早已经没有半点兴趣,也早就习惯了我行我素。

“这个太小了,有比这个再大些的吗?”李苒挨个扫过托盘里的东西,拿起只荷包问道。

俞管事忙陪笑道:“再大就不够秀气……小妇人糊涂了,姑娘想用多大的?这些小东西,现做也容易得很,不过两三天就好了。”

“有这两个大吧。”李苒托起霍文琳给她的那只荷包,掂量了下,不能再大了,再大就太沉了。再掂量了下,李苒放下荷包,在腰间圈了下,问道:“能不能做成长条的,可以系在这里,中间隔开,这样能多放些。”

“那倒不难。”

俞管事是个极明白的人,李苒略一比划,她就明白了,这位姑娘是照着能多带金页子要的,看样子根本没考虑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事儿。

她要的,这不叫荷包,得叫褡裢了。

想着上一回李苒满身摸金页子的场面,俞管事暗暗叹了口气,这位姑娘这份孤单伶仃,她不敢再多想,再多想,眼泪就下来了。

“姑娘放心,姑娘的意思小妇人明白了,小妇人先让人做两个,大后天吧,小妇人让人送到府上……”

俞管事说到送到府上,看着李苒,放慢语速。

对这位姑娘来说,长安侯府可不是善地,倒是她过来看更合适些,只是这话她不好先说出来。

“我过来吧。”李苒接的极快。

“那好,大后天姑娘过来看看,要是不合适,那就再做,一直做到姑娘满意为止。”俞管事忙笑接道。

旁边婆子已经称好了那两片金页子,见有了话缝,忙将一丁点碎银子递给俞管事,“俞姐,这是找头。”

俞管事接过找回的银子,递给李苒,李苒接过放进荷包,谢了俞管事,转身出了玲珑坊,径直往西城瓦子过去。

李苒再次坐进牡丹棚喜字号雅间。

一回生,第二回,侍候喜字号雅间的那婆子就熟了,干脆利落的送了干鲜果品上来,分别沏了两壶茶,给李苒和周娥放到各自高几上。

李苒去玲珑坊耽误了一会儿,等她坐定时,满台的引客已经在沸反盈天的热闹中,退入后台。

桃浓之前的曲子,换了一位老者和一个极年青的小姑娘,老者人虽然老旧,声音却柔婉清新,十分动听。

桃浓今天一身浓紫,衬着黑黑的面容,艳丽到让人目眩。

李苒托着腮,目不转睛的看着桃浓,听完了一支曲子,忍不住呼出口气。

这个桃浓,恰当无比的诠释了什么叫倾城倾国,红颜祸水。

桃浓退回台后,李苒换了个姿势,摸摸茶壶,大约是在她投入的看桃浓时换过了,还是热热的,李苒倒了杯茶,抿了没几口,身后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姑娘。”

李苒急忙回头。

桃浓一只手挑着帘子,一只手叉在腰间,斜侧着头,笑盈盈看着李苒。

李苒站了起来。

“可不敢当。”桃浓放下帘子进来,冲李苒深曲膝见礼,“上次看到姑娘,桃浓简直不敢相信,今儿姑娘又来了,桃浓甚是荣幸。”

“天下已经没有陆氏了。”李苒一听就明白了,一边微微曲膝算是还礼,一边微笑道。

“有没有,只看各人吧,你觉得没有,在你就是没有,我觉得有,在我就是有。”

桃浓侧身避过李苒那似是而非的还礼,手指往外点了点,“桃浓想请姑娘到后面喝一杯茶,这里人眼过多。”

桃浓抬了抬下巴,示意已经人头攒动,都努力想往喜字号雅间看上一眼的棚内闲人。

李苒转身往下面看了眼,微笑道:“我觉得这里挺好,桃浓姑娘要是怕人看……”

桃浓一声噗笑,打断了李苒的话,“姑娘这话说的,我还能怕人看?姑娘既然觉得这里好,那就这里吧,讨姑娘一杯茶喝了。”

桃浓说着,见李苒要去拿杯子给她倒茶,急忙伸手拦住,“不敢当,我自己来吧。”

李苒笑应了,坐回刚才的椅子上,桃浓先拖过把空椅子,放到李苒旁边略后一些,倒了杯茶,坐到椅子上。

台上已经在一片喧嚣中,跳起了一支热烈的舞。

“你是从荣安城到这里来的?”李苒稍稍侧过身,看着桃浓问道。

“在荣安城呆过几年,荣安城失陷前后,我在兴荣关。”桃浓语笑盈盈。

李苒有些意外,她看过好多篇关于兴荣关那场血战的文章,各种角度,但笔下所述,都是极其惨烈。

霍帅的大军,往兴荣关推进,推进兴荣关,推倒兴荣关,每行进一步,都是以尸山血海为代价的。

“那时候你多大?”李苒仔细看了看桃浓,离的这么近,她还是无法判断她的年纪。

“十七,象你现在这么大。”桃浓笑起来,“我就当姑娘夸我呢。”

“我看不出你的年纪。”李苒也笑起来。

“不光你。”桃浓一边说一边笑的让李苒眼晕。“桃浓的年纪,是这京城的谜团之一,从十七到七十,都有人猜呢。”

李苒微微一怔。

既然是这样的谜团,那就是她极少,或者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她的年纪,现在,她直言不讳的告诉了她!

她没想到她的年纪是个秘密,她不该问刚才那句话。

“没什么不能说的。”枕浓极其敏锐的感觉到了李苒微微怔忡,再次笑起来,“也不是没跟人说过,可我说四十他们不信,说三十、二十,他们也不信,是他们自己要猜,可不是我故弄玄虚。”

李苒失笑。

“我娘是个到处招摇撞骗的。”桃浓挑了碟梨条放到自己面前,语调闲适。

李苒却被她这一句话说的,忍不住眉梢扬起。

“从我记事起,她就带着我到处走,在这个地方呆不下去了,就到另一个地方,我们娘俩什么都干。

后来,在荣安城遇到个老琴师,说我一把好嗓子,不唱小曲儿可惜了,不要钱,白教我唱,还管吃管住,我就跟着他,学了将近两年。

荣安城被围前半年,我娘骗了个惹不起的人,我们娘俩就搭上个总给我捧场的偏将,跟着他进了兴荣关。”

☆、第31章 一份歉意

桃浓微微眯着眼,好一会儿才接着道:“后来,满天下都知道,打起来了。打到后来,全都红了眼,是个人都拎着刀往前冲,都死光了,我娘也死了,我在血水里泡了两天吧。”

桃浓侧头斜眼,瞄着端直上身的李苒,一边笑一边接着道:“霍帅的大军也累坏了,歇了三天才开始清理尸山尸海,他们清理前,我就醒了,那不就是两天?”